那男子墨發如瀑,一頭青絲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輝,頭頂束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用一根墨玉簪簪住,面上帶了半截雪玉面具,只露出了好看的下頷,一身白衣翩躚如同仙人,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是清冷的,疏冽的,冷漠的,彷彿踏著這一抹晨光而來,氣質飄渺無塵,輕靈絕逸,彷彿一朵開在遠方雪山之頂的霧蓮。
如在雲山霧中,回風流雪,輕雲蔽月,只能遙望,不可逼視。
通報的侍衛被那一聲清冷而芳淳的氣息所震懾,一時居然忘了通報,直到男子冰冷的氣息經過身旁,他才一驚之下醒來,長聲叫道:"衛國太子……到!"
衛國太子?
衛國太子,居然是這樣一個不染凡塵,美得像一幅水墨畫裡走出的飄渺仙人一般的人物?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身飄然而入的白衣身上,可誰的目光都垂得低低的,無論男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彷彿都從心中升起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一下,真的是六國齊聚了。
然而,全場只有一個人的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個男子看。這個人就是鳳炎。她眼中的光芒不停變換著,似乎在思索一件極難解的事情。
怎麼回事?怎麼可能?……
這世上除了那個人之外,再也不可能有人擁有這樣一身清冷飄渺的氣質了……那個人鳳炎接觸了兩次之後,他那淡漠的氣質已經深深刻進了她的腦海,她絕不可能弄錯。
雖然有半截雪玉面具遮掩,但他的氣質,讓鳳炎忘不了。
因為……
他分明就是淚彌殤!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等看清他身後所跟隨的那個老僕之後,鳳炎心中再無片縷疑慮。是他,是淚彌殤,那個"鬼宅"中神秘的淚彌殤,清冷淡漠,卻幾度幫助她的淚彌殤……可是,他不是泗國送來的質子麼?怎麼忽然變成了衛國的太子?
鳳炎第一次覺得自己糊塗了,反應不過來……或許,這世上只有淚彌殤會讓她有這種身在飄渺雲霧之中,看不清他真相的感覺吧。
從開始的鬼宅,到後來再次相見,他從來都那麼淡漠。
那衛國太子徑直走到鳳炎跟前,清冷的目光一眼射入鳳炎靈魂裡,冷得她一哆嗦。
爾後他的眼神淡淡掠開,轉向龍座上的祁擎蒼:"衛彌觴有事在身,故而來遲一步,往金羽皇上見諒!"
"不遲,不遲,殿下請坐吧!"
祁擎蒼哈哈笑著,一副非常歡迎的模樣。
衛彌觴又瞥了鳳炎的方向一眼,方才落座。
經衛彌觴的到來一打斷,鳳炎跟淚芷璇之間的硝煙味就淡了許多,鳳炎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祁紫嵐的肩頭將眼神落在了這位衛國太子身上。
哼,別以為戴個雪玉面具,改個名字她就不認識他了,分明就是泗國七皇子,被作為質子送到金羽的來淚彌殤。
不料小巧的腰肢卻被狠狠一捏,鳳炎嗔怒的扭過頭去,便對上了祁紫嵐陰沉的臉,喲,這小子,還吃醋了?
祁紫嵐的眼神滿是警告,陰沉莫名,那寓意很明顯了,一直看那個衛國的小白臉幹什麼,要看我,看我……
噗。鳳炎朝他扮了個鬼臉笑起來,露出一排小白牙齒,笑得美美的。
"喂,那個淚芷璇一直在偷偷看你呢。"
祁紫嵐在鳳炎耳旁呵了口氣。
鳳炎懶懶抬了抬眼皮,她倒沒覺得淚芷璇在看自己,反而覺得衛國那邊的淚彌殤在看自己。
中庭的歌舞不絕於耳,之前歡快輕鬆的曲調換了,又來了一處舒緩柔婉的歌舞表演。今年的宮廷花會之宴不同尋常,不像往年,大臣們的子嗣小姐可以玩做一團,輕鬆嬉戲,今年大蒼六國的權貴齊聚於此,各懷心思,暗流湧動,搞得誰也沒心思玩了。
"五皇妃,我聽說你小時候也是驚采絕艷,曾經被人稱為神童來著,今日惜君有幸參加如此盛宴,不知道有沒有耳福可以一聽王妃的絕藝?"
鳳炎本來以為第一個找自己茬的人,一定是那個瞪著自己的淚芷璇,卻沒想到這泗國三公主還沒開口,一個聲音倒從月夕國的席位上傳了出來。
他媽誰啊……
嘖嘖,原來是厲惜君啊!
鳳炎眼珠一轉,已經知道這廝在打什麼鬼主意了。想必她已經確定自己就是她那個從小被關在偏僻院子裡的四妹厲惜瑜,所以認定自己不會琴棋書畫,想讓自己當眾出醜。雖然最近有人在傳說當日在酒樓的驚世一曲乃是五皇妃酒醉所唱,但厲惜君完全不信,她覺得是那個白衣優的薇薇唱的。
這宮廷花會之上,有多少人看鳳炎不順眼的,這厲惜君算得上一個。
倒沒想到第一個挑釁的人居然是厲惜君。鳳炎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在了她身上,卻見她身旁的慕容蘭嘴角噙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敢情是受了主子指使啊。
"你算什麼東西?又沒品級,又沒封號的,居然敢叫本王的皇妃給你彈琴調曲,簡直不知好歹!厲惜君,你還不配提出這樣的要求!"
鳳炎還沒開口呢,身旁的祁紫嵐已經冷聲說了一句,頓時一陣冷氣肆虐,身上那種冰寒的氣息一下子就嚇白了厲惜君的臉,她慌忙躲開祁紫嵐凌厲的目光,低垂著頭,不敢再說。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剛才大皇子也說了,這金羽國的花會佳節,本來就是不分尊卑貴賤的,可以隨意向人挑戰才藝,紫嵐王這番話,或許太過了吧!"
慕容澤淵手中折扇一展,輕風徐徐而搖,笑得一臉無害,卻是風度翩翩。
祁紫嵐冷哼了一聲,剛要說話,鳳炎已經將話頭接了過去,只見她秀眉微蹙:"唉,說起來,蘇炎年少之時卻是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很有天賦,可惜我後來一場大病,去芒碭山養病十年,這些才藝都落下了,這種時候實在不好拿出來獻醜,平白丟了我宰相府和紫嵐王的人!"
鳳炎幾句輕飄飄的示弱,就將對方的挑戰拒絕了,而且還擺出弱勢的姿態,顯得厲惜君明知這一點,還來挑戰,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但慕容澤淵似乎也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近日,五皇妃在酒樓清歌一曲,震動京都,說一竅不通,未免太過謙了!"
祁紫嵐當然知道他所指的事情,劍眉一凝,有些生氣的徵兆,鳳炎卻揚眉一笑,清靈絕美:"慕容太子誤會了!那一曲驚世之歌可不是我唱的,那是泗國長公主薇薇唱的,你們啊,真是弄錯了,居然把這頂高帽送給我戴了,哎哎,我可是無功不受祿哦……"
薇薇一聽這話,頓時驚訝抬眸朝鳳炎看去,卻見她朝自己瞇了瞇眼睛,薇薇心頭好笑,只得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看看,人家這才是真正心意相通的好友,一個眼神,盡在不言中。
"我就說嘛,不可能是這個女人唱的,哥哥你還偏偏不信。"
慕容蘭聽到這話,頓時得意地一笑,滿是嘲諷。
淚芷璇聽了鳳炎的話,心中頓時一陣憤恨,扭頭看向身旁的薇薇,暗想,大姐什麼時候跟那個蘇炎這麼好了,而且她居然會唱那麼好聽的歌,真是越來越讓人討厭了。
"真是笑話。明明是個沒采的草包,卻還說些大話,裝得跟多有才華似的,丟人!"
淚芷璇冷冷刺了一句。這時候,這兩個一直不對頭的公主居然互相附和,聯合起來攻擊鳳炎了,倒也算是個奇事。
一時間,濃烈的硝煙味頓時在整個水榭亭廊間瀰漫起來。祁紫嵐臉色一變,想要說話,鳳炎卻不讓。倒是殷離央,看上去毫不擔心,他臉上冷魅一片,修長的手指中握著白玉酒杯,淺淺抿著,彷彿看戲一般。其實他和祁紫嵐心中都知道的,這兩個蠢公主怎麼會是鳳炎的對手,畢竟,當日那驚世一曲,他們可都是親耳聽到的……
墨長風一行人,個個冷笑著看著鳳炎,等著她出醜看笑話,心裡正詛咒不休呢!瞧瞧那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衛彌觴輕垂著頭,烏黑的長髮如流水一般垂在兩側,清冷的下頷沒有任何表情,因為面具的遮擋,讓人更加看不到他的神情了。
殷容華更不用說了,這些東西簡直像是跟他沒關係似的。自從離央跟他說過鳳炎不懂醫術之後,他就連多看她一眼都嫌累。
而神色最難看的,莫過於皇座之上的祁擎蒼了。他這個人別的倒好,就是最愛面子。眼見月夕國居然和泗國一起聯合打壓自己金羽國的人,而那個第一才女太師府潘靈珊又抱恙在身,他本來就沒個公主能上檯面的,大臣們的女兒又沒那個氣度可以震住場子,本來還看鳳炎風頭急勁,以為她能撐住場面,沒想到居然給兩國公主聯合起來欺負了。
"是啊是啊,泗國的公主說的對,我確實沒什麼采啊。這吟詩作對什麼的,都是我小時候擅長的事情,現在要是拿出來,那就上不得檯面了。"
鳳炎秀眉一撇,似乎頗感為難的模樣。
祁擎蒼卻一下就聽出了弦外之音,當即樂呵起來,總算是有一樣可以震住場面的了吧?立刻呵呵笑著道:"沒關係,沒關係,既然炎兒小時候學過吟詩作對,那隨口做幾個對聯聽聽也是好的!"
鳳炎一聽祁擎蒼開口了,十分"為難"地抬頭:"不要,父皇,炎兒怕……怕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