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炎的眉目不由得深了一層,望著眼前執著的少年,慢慢道:「起來吧……我救你,並非想讓你報答,也不想讓你效忠於我……起來吧。」她眉眼沉了一沉,道。
此時的鳳炎,並沒有想到要招攬下屬什麼的,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夠一生不羈自由,獲得開心,跟自己所愛的人浪跡天涯,無憂無慮,如果可以,再尋到狸兒和小豬,那樣的話,笑傲人間,人生可以說便是完美了。
此刻的她,根本沒有想到,有一天,當摯愛之人生死不明,親人慘遭滅門毒手,姐妹下落不明時,她會從血堆裡爬起來,和其他覬覦上古七神器的人一樣,去奪取寶物,劈開玉龍雪山,拿到天地玄晶,乃至爭奪天下江山。
「不,我必須要跟著你!我的家族早已破落,自己淪為孤兒,而你,是唯一一個救了我兩次的人,我一路顛簸流離,早已無處可去,雖然我身無長物,但卻想用來一生報答你,效忠於你,所以,請你一定留下我!」
柳青亦一邊說著,一邊將頭重重朝地面上磕去,頓時在額頭上起了碩大的血包,但他彷彿不知疼痛,繼續叩頭,一邊說著懇求的話語,一邊堅定不移地表明心跡。
鳳炎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此刻,身旁的景天和祁紫嵐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他們此刻沒有說話的餘地,一切都需要看鳳炎的打算。
鳳炎默默注視著這個孱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少年,他素衣單薄,身體瘦削,實在是太不適合在這樣一個四處遍跡豺狼虎豹的亂世生存了。空有一顆赤子心腸,卻無半點所長,單單是他長得這副面孔,恐怕就是個天大的麻煩。太過俊秀了不說,連潘靈珊和祁佑楓都已經認得了,這樣的一個人留下,簡直就是個累贅。
「你會些什麼?你能做什麼?一日之中兩次陷入生死險境,這樣的你,太弱了!」
鳳炎冷冷地盯著柳青亦,眼中的冷漠不言而喻。她並非是救世主,更不是觀世音菩薩,留著這樣一個無用的少年在身邊,除了會增添麻煩,她想不出會有任何好處。
這話一出,柳青亦驀地抬起頭來,那雙剔透的眼睛裡滿是悲傷,一張臉也瞬間蒼白起來,可是,他卻還是倔強地咬著牙,看著她,眼中的隱忍與不甘那麼明顯。
鳳炎覺得,自己這番話該死刺傷他了,這少年所隱忍的,只怕還有幾分怒氣,畢竟,他是一個驕傲的人。
誰知道,他一開口,卻不是怒火燃燒,而是重複著自己簡單卻執著的話,雙眸緊緊盯著鳳炎:「我知道了,我會變強的,我不會成為你的麻煩,你等著看吧!」
倔強驕傲的少年,永遠帶著不服輸的一股氣,可貴的是,他竟然還如此的堅定倔強。
當他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鳳炎眼中有了一抹難得的笑意,她知道,這少年一定不會甘於平凡。
驀地彎下身去,伸手將少年扶起,臉上換上一派溫和,對柳青亦道:「一年。我給你一年的時間,若是那時你變得足夠強大了,我,便允許你留在我身邊!」
柳青亦抬起眸子,沒想到鳳炎既沒有趕他走,也沒有說要留下他,而是說出了這樣的話。看著她眉眼間的認真,他心中一動,卻越發沉默。
「怎麼樣,能做到嗎?」
鳳炎眼神微瞇。
此時,柳青亦眼中的茫然之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光芒,他容色彷彿瞬間煥發,看著鳳炎,反而退了一步:「好!一年的時間過去,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到時候,我絕不是任人欺負的弱者,絕不會再讓自己隨便陷入險境,你放心,一年之後,我一定會回來,一定會變強!」
說完,柳青亦不等鳳炎回答,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飛快地遁入窄巷之中。
「這少年,風骨錚錚,此刻雖然弱,身上卻有一股不屈的倔強,將來一定不會是池中物。」
祁紫嵐望著柳青亦離去的方向,自言自語。
鳳炎的眼神也隨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只是眉頭一動,卻未說話。
相救之情,成就一生忠義。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弱質翩翩的少年,日後會成為那個名動天下的「若蘭公子」?
天地之間,一輪皎月寫盡人間離合圓缺。
鳳炎望著窗外的明月,心中只覺得煩躁不安,起伏不定。今日,是十五月圓之期,天上的月亮掛在柳梢之上,如同一個昏黃色的鵝蛋,圓得讓人有揉碎它的衝動。祁紫嵐已經三番五次派人來告訴她,今天一定不要去他的府邸。
鳳炎每次都是虛與委蛇敷衍過去,可心裡卻越發不是滋味兒。
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
站起身來,從雕花衣櫥中拿出一套夜行黑衣,飛速穿在身上。出門之後,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朗月,黑雲濃密,竟然將星子都淹沒了,越發顯得這月輪孤寂無比。
鳳炎眼神凜然,身形一動,幾個起落,便朝著紫嵐王府的方向去了。
府邸之前,華燈未上。只有兩盞青紗燈籠,發著幽幽暗暗的光。
鳳炎飛身落下的時候,兩把長劍寒光爍爍,擋在了跟前。
「王妃請回吧!王爺有令,今日王妃不得進入府邸!」
驚雷驚電皺著眉頭,剛毅的臉上滿是嚴肅,顯然,他們是收了王爺的死命令,即便是身死當場,也絕不能讓王妃踏入府中半步。
鳳炎眼神一瞇,厲眸中冷光四溢。呵呵,竟然這樣阻攔她進入,連心腹驚雷驚電的死活都不顧了,他還真是狠心。越是這樣,她越不能讓他獨自去面對和承受那樣的痛苦,她一定要進去!
身上驟然迸發出一股冰冷至極的氣息,讓驚雷驚電心中一震,兩個字清晰地從鳳炎口中迸出,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和寒冷。
「給我讓開!」
冷厲的聲音透著無限的殺氣,在寒夜之中迸射而出,驚雷驚電只覺得眼前一身黑衣的女子,彷彿一瞬間變成了來自暗夜的修羅,渾身寒戾,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只有那雙眼睛,帶著懾人的可怖光芒。
驚雷驚電心中惶恐不安,皺著眉頭對視一眼,最終卻都不肯讓開,齊齊上前一步,擋住鳳炎去路:「王妃……請你回去吧,我們兄弟二人必須遵從主子的話!」
鳳炎眼睛一瞇,手慢慢握成了拳:「看在你們叫我一聲王妃的份上,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給我讓開!」
「王妃……恕罪,我們不能讓你進去!」
鳳炎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心中更是惶急萬分,祁紫嵐啊祁紫嵐,你居然派出自己最心愛的手下來阻攔我,是篤定了我不忍心殺了他們,難道你就這樣不想讓我看到你痛苦的模樣,你就這麼不想讓我幫你分擔……
從前,你不認識我,我可以容忍你獨自一人面對今日的痛苦,可如今,你明明已經有了我,為何還要讓我置身事外!為什麼,不可讓我一起分擔……
鳳炎的手越握越緊,眼中的暴戾之氣越來越盛,攻擊的狀態已經瀕臨爆發,下一瞬,她便要出手……
「放她進去!」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肅穆低沉,清澈的嗓音染上這樣沉重的意蘊,讓人心中一動。
鳳炎抬眸,只見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影,矯捷清瘦,正是景天。
驚雷立刻轉身,向他行禮:「景天大人!」
驚電恭敬行禮之後,卻皺起了眉頭:「景天大人……主子吩咐我們,不可讓王妃進去……」
「你倆加起來也不是王妃的對手,這一點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自討苦吃?讓她進去吧,王爺那裡,由我來說。」
景天的表情異常嚴肅,冷冷道。驚雷驚電對視一眼,正在犯愁,一旁的鳳炎突然抬起手,朝他們一掌揮了過去,驚雷驚電舉手相抗,卻只覺一股強大至極的氣流,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自己壓來,頓時胸口發悶,喘不過氣,剛想拼盡全力抵擋,那股氣流又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的力道頓時彷彿落入了棉花堆裡,毫無著力之處。驚雷驚電憋得面皮通紅,差一點就用力過度,傷了自己,見王妃沒有後招襲來,連忙收回掌力。
兩人心中砰砰劇跳,暗道一聲可怕!沒想到王妃小小年紀,竟然會有這樣渾厚可怕的功力!
二人驚駭萬分,只好朝鳳炎低頭:「謝王妃手下留情!」
鳳炎沒再看他們一眼,扭頭朝景天道:「給我帶路!」
一路之上,假山池閣,亭台樓榭,花苑飄香,池水清冽,端得是美不勝收。可此刻鳳炎哪裡還有半分心情去欣賞紫嵐王府的美景美色,一心中只希望這些惱人的迴廊少一些,早點見到祁紫嵐。
「小炎炎……」景天在前方開口,語中卻有一點停頓,「嵐知道你今晚一定會來,所以才讓驚雷驚電守在府前不讓你進去,甚至還讓我也來阻你,但我卻不想阻你,我想……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穿過一道偏僻窄陋的暗巷,來到一處假山旁,景天伸手掀起一塊石頭,頓時露出了長長的底下甬道。道口點了兩盞燭台,光火微弱,輕輕搖晃著亮光。是一個類似於密道的地方。
「小炎炎,你自己下去吧,嵐就在下方,我在這兒守著。」
景天低著頭說。因為他帶著白玉面具的緣故,所以鳳炎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只覺得他聲音異常低沉,似乎心情不好。鳳炎點點頭,俯身進入甬道之內,便聽得上頭「各支支」幾聲輕響,想必是景天將密道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