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炎……你……你……"
潘靈珊抬起頭,目光宛若刀劍朝鳳炎射去,若是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此刻鳳炎已經被她千刀萬剮凌遲了數次。
鳳炎很聰明,在威嚴的帝王面前,她沒有拿祁佑楓開刀。這本來不是她的性格,但是如今為了祁紫嵐,她已經開始了一些改變。因為祁佑楓畢竟是祁擎蒼所寵愛的皇子,如果在這大殿之上拿他開刀,只會讓祁擎蒼在面上下不來台,這無異於是在打老皇帝的耳刮子,這種傻事鳳炎才不會幹。
然而,即便是太師家的女兒,祁擎蒼卻還是開口了,他重重咳了一聲,眉頭深鎖似是想起什麼,道:"月後的宮廷花會,朕已經接到了月夕國和北冥國的拜帖,真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朕本來今天就想召集你們來說一下了。屆時,難免會有才藝切磋……靈珊畢竟是我金羽的才女,到時只怕還須她為國爭光,炎兒,你已經是我皇家之人了,事事都要大度一點,寬宏待人,學會以德報怨,不如這次就饒了靈珊吧,這次冤枉了你,是她不好,朕讓她給你道歉。"
噗,決口不提大皇子的錯。
"以德報怨",明顯是說,朕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是潘靈珊不好,朕心中有數了,蘇炎,你就作罷吧。
然後,再打出一張殺手鑭……親情牌。
果然,皇帝還是皇帝,連打個馬虎眼都這麼有水平,這麼隱晦。
說完一席話,祁擎蒼就半瞇著眼睛看著鳳炎,等待她的答案。
而鳳炎,卻在聽到月夕國和北冥國這兩個詞的時候,心中一窒,跟堵了啥垃圾似的,胸口發悶,難受得很。月夕國有慕容恪,慕容蘭,還有厲家……北冥國有個白眼狼儲君墨長風,竟然逼得自己跳落懸崖,險些喪命……一想到這些玩意兒可能會一起出現在她面前,鳳炎就臉色發白想吐。額,不過,說起月夕國,那個慕容澤淵算是不錯。
祁擎蒼的話落下之後,眾人只見鳳炎的臉色越來越冷,越來越陰沉,心情的惡劣竟然寫在臉上,溢於言表。
她心情很糟糕,很糟糕……
因為,該死的月夕國三個字,又出現在了腦海。
正在大家都擔心她會不給皇帝一個台階下的時候,鳳炎沉著臉開口了:"既然如此,我賣父皇一個面子,以德報怨。潘靈珊你誣我的可是死罪,如今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也不讓你嘗倒刺銀鉤的滋味兒了,只要你肯給我磕個響頭認個錯,我就當這事沒有!"
不等潘靈珊回答,她又道,"我這要求,可對你的身體沒絲毫損害,若是連這都做不到,那誰說也不頂用了!"
這話硬硬砸落,擲地有聲,但凡長了耳朵的人都聽出來這話的意思了。她這樣做,擺明已經是妥協的極限,不要嘗試再去碰她的底線,這已經不容置喙了。
此言一出,祁擎蒼沒有說話。
祁佑楓也沒半個不字,只是沉默著。
只有潘靈珊,全身顫抖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鳳炎,似乎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骨子裡去,這樣的羞辱,她活了十多年,從未遭遇過。
怨恨,憤怒,不甘,憎惡,所有的情緒在一雙杏眼之中飛速閃過,爾後,又被生生壓下去。接著,只見她雙膝一彎,對著鳳炎,狠狠跪倒在地。
這一跪,表明潘靈珊的人生,寫下了最屈辱的一筆。
她彎下身子,彷彿有什麼力量拉扯著她,讓她難於動作,全身微微顫抖著,終於,頭著地,"砰"地一聲悶響,磕了一個結結實實的響頭!
這一個響頭,是潘靈珊心底,最深刻的仇恨。
然而,正是這一跪一磕頭,讓她忽然成長了。從前,她潘靈珊不過是養在深閨裡被千呵萬護的大小姐,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肯忍受。可如今,她看清楚了面前的敵人有多硬,連心智也在今日得到了磨礪。蘇炎,從今往後,就是她潘靈珊不死不休的敵人!沒有白跪的屈辱,沒有白磕的尊嚴,沒有白流的淚水,總有一天,她會讓今天所受的一切,統統還回去,總有一天,她要讓鳳炎跪在自己身下求饒,再親手一刀斬她於腳下!
"奉勸一句,下次別再這樣冤枉好人了,而且,這還不是第一次。"
潘靈珊眼裡那點情緒全落在鳳炎眼裡,一絲不落,她淡淡地說出這句,眸似無緒,卻一語雙關,只有當事人明白,她將上次在大街上錯抓竊賊冤枉別人的事情也一併說了。
看,鳳炎就是這麼霸氣,教訓人也教訓得這麼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潘靈珊的眼中那深沉的恨意怎可忽視?可是鳳炎,就能這樣視而不見,全當空氣吸掉,當糖豆吃掉!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得再提。但大皇兒也有過錯,便罰你閉門思過吧,在下月宮廷花會開始,各國使臣到來之前,你就在自己府裡好好養傷吧,眾人散了!"
事情繞回來,祁擎蒼看祁紫嵐臉色不好看,終究也不能就此收場,雖然保全了祁佑楓的面子,但還是要做出相應的懲罰,才能平人心,畢竟,檯面上,是他冤枉誣告了人家五皇子妃……
卻沒想到,一場由鳳炎挑起來的打架,竟然是以大皇子和潘靈珊受罰告終。
祁佑楓眼中狠辣一閃而過,卻低著頭道:"兒臣知錯,甘願受罰!"
祁擎蒼起身,準備朝後殿走去,臨走時,卻回頭瞥了鳳炎一眼,心中只覺得這個嬌小的女子氣宇軒昂,硬氣非常,堅韌之中,甚至帶上了幾分狠辣無情,就不知五皇兒娶這麼一個囂張強悍的女子,到底是利是弊了……
雖然在佑楓和紫嵐之間,他心中更喜歡聰慧果決的五皇兒,可是他還是更希望最後繼承自己皇位的人,是一個心懷天下,能逐鹿六國的,在他這一代不能完成的統一大業,只能寄望給下一代了。
當然,若是這些皇子之中,誰能得到"凰女",誰能得到"上古七大神器",那理所當然,他可以將皇位傳之無疑……
今天的事情,鳳炎教訓了潘靈珊,祁擎蒼又給了大皇子懲戒。而大殿之上,卻沒有人問及那黑衣黑笠的老者以及帶著白玉面具的景天,這兩人身份看上去十分玄秘,但祁擎蒼卻選擇了視而不見,畢竟,誰人手下沒有幾個高手能人,龍虎之鬥,有強人輔佐,才有王者。
走出金殿之後,鳳炎的心情本該很好才對,畢竟反咬了祁佑楓和潘靈珊一口,給了他們一記悶棍,對方還有苦難言,可她卻怎麼也提不起心情來,只因為聽到那突如其來的消息……
這時,身旁的祁紫嵐忽然白衣翩然一動,凌空起身,朝著繁華錦簇之中飛去……
白衣翩躚,水木清華。
驀然……
劍花飛動,寒光四溢,白衣迎風之中,祁紫嵐竟在那一團花海之中舞起劍來。劍氣難掩,引動烈烈風聲,白衣隨風而動,身形悠然飛躍,在空中盤旋低繞,彷彿一隻軒然翱翔的鷹隼,卻又如同脫俗飄渺的仙鶴,墨色長髮流過,逐風輕揚,宛若一條瀑布,隨流雲傾瀉,逐長風破曉。長劍挽起寒光凌厲,帶著輕輕的嗡鳴聲,銳利逼人,帶著不可一世的狂傲之氣。
鳳炎定定注視著,一旁的景天也難得地安靜,這樣優美無倫的劍法,高貴中透著瀟灑,秀而不缺霸氣,特別是在這樣一個妖孽似的男人手中……絕世的眉目流轉,越發顯得高貴冷魅,迷人萬端。
繁花似夢,高陽如火,一團團花團錦簇,竟然生生被祁紫嵐的姿色比下去了。
劍影流轉之中,祁紫嵐憑空躍起,一朵銀白色劍花挽過,只見一朵漂亮的五彩花兒靜靜躺在劍尖之上,安詳美麗,兀自帶著露水。祁紫嵐唇角噙了一抹笑容,眉目風情萬種,宛若踏著彩雲的妖仙降世,一步步朝鳳炎走來。
爾後,將那潔白無瑕美麗的花兒遞到她面前:"炎兒,別苦著一張臉了,來,給爺笑一個。"
緋衣隨風獵獵而舞,如同火焰一般妖艷,鳳炎靜靜看著眼前眉目淡淡的男子,他眼角的淚痣妖嬈流轉,明眸中滿是期待地看著自己,這男人,真的懂她的心,就連一點不快,也全被他看在眼裡……
當祁擎蒼說出月夕國和北冥國即將來訪的消息時,他便注意到了她眼中的窒悶,於是,才有了剛才出宮門,萬花叢中舞劍獻花的一幕,他,是的的確確想要哄這個少女開心呢……
然而,這樣一個冷月一般悠然的男子,清高孤傲,身份無比尊貴,若是平常,是絕不肯屈尊紆貴,為誰舞劍的,只怕除了鳳炎,就算傾盡天下,也不值他如此。
可,就為了搏眼前少女一個笑容,妖嬈身姿便如同精魅一般在繁花叢中,瀟灑揮灑……
鳳炎就這樣靜靜看著祁紫嵐,而祁紫嵐亦在看他,你的眼中有我,我的眼中也只有你,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劍尖之上,那一朵五彩的花兒兀在綻放,固執地盛開在鳳炎眼中……
緩緩,鳳炎終於勾起了唇角。
這一抹笑,是從她心底燃放出的暖意,一直暖到了眉梢眼角,這樣柔美安靜的一個笑容,竟然顯得那麼驚心動魄,傾國傾城。
祁紫嵐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容顏,根本無法移開眼睛。
那天晚上,當他看到站在暗夜之中的鳳炎,一身緋衣如火如焰,巍然立在千萬人之中,彷彿幽冥中的彼岸花,帶著濃烈的嗜血芬芳,她那樣美麗,美得讓人震驚,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