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經夠了。半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她去找尋解藥了。而且,肩胛上的傷,只要表皮癒合了,祁佑楓再陰險狡詐也懷疑不到她的頭上,畢竟表面上是毫無傷痕的,只是壞在骨子裡了。
"你這體內的劇毒,尋常解藥根本無效,而且解藥的藥引也很難尋,我幫不了你。不過,我這裡倒是有顆'殞朱顏'的解藥,不知你是否想要?"
雨簾之中,男子櫻花一般的唇瓣輕抿,眼中一派冷漠清寒,這話,想必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一個致命的誘惑,殞朱顏的解藥,能恢復美麗的容顏……誰不想要?
"不,我不要了!"鳳炎轉眸,一臉堅定,"容顏彈指便老,不過是一身皮囊而已,我已經欠下你一個承諾,一個恩情,再也不會欠你第二個。一個承諾已是我的上限,謝過你的好意。"
那男子突然就笑了起來,一雙眼眸裡神韻流轉,光彩照人。
"你果然是跟別的人不一樣……淚彌殤,我的名字。"
這話一出口,男子便十分注意鳳炎的表情,似乎想要看到她聽到這個名字後的反應。
誰知,對方只是淡然地點點頭:"好聽。蘇炎,我的名字!"
見鳳炎居然是這樣的反應,半分驚訝都沒有,淚彌殤不由得驚詫了一下。這女子……
還有,蘇炎?
是當初離開金羽國都十年之久,最近才歸來的宰相府小姐嗎?他之前還以為她僅僅是個特別的刺客呢,倒沒想到是這樣的身份。
互相告知對方名字,這算是禮貌的交換。男子點點頭,將一個描金荷花鈿盒遞給鳳炎:"這是互相告知名字的見面禮吧,'殞朱顏'的解藥,不需要你的承諾了,一個已經足夠,收下吧!"
帶著幾分詫然,鳳炎抬頭看向男子。她確然沒有想到這個淡漠出塵的男子會將"殞朱顏"的解藥就這麼送給自己,可人家既然拿出來了,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謝了。"鳳炎微微一笑,接了過來,朝男子抱了抱拳,"那麼,我告辭了!"
淚彌殤點頭,不挽留,也沒有多言。
一次誤打誤撞,一枚蓮佩信物,一個未知承諾,一次出手相救……
那時候,他們以為各自只是匆匆過客,卻沒有想到,竟是一生斬不斷的糾葛。
淚彌殤……
清淚如雪,情彌如殤。
蕭殺的暗夜裡,清冷一地。
鳳炎告別淚彌殤,離開那座宅院,竟然沒有遇到追兵趕來。很奇怪,她打裂假山石的巨大聲響,居然沒有引來追兵,回頭看一樣那座黑黢黢盤桓在夜色中的大宅,只覺得黑風陣陣,詭異無比,帶著幾分陰森鬼氣……
鳳炎搖搖頭,這是在想啥呢?
數十年功力在身,整個人跳躍起來如同飛馳,她只覺得身輕如燕,很快就回到了宰相府中。整座皇城裡戒備森嚴,到處都是走來走去的追兵,顯然還在沒有抓到刺客。
她逃掉了,那個少年柳青亦呢?他也逃掉了嗎?
宰相府。
鳳炎一回到府邸,便直奔自己的院子,肩膊上的傷勢需要立刻處理,再有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她必須立刻將傷口清理乾淨,否則若被祁佑楓發現疑竇,她自己倒是沒關係,就怕要連累蘇瀧夫婦了。
途中四處有站得筆直的護衛,互相間低聲嘀咕著,說什麼刺殺大皇子的刺客還沒有抓到,宰相已經連夜進宮討論事宜去了等等……
鳳炎小心翼翼地躲開所有侍衛的視線,潛回到自己房中,剛一進門便發現了陌生人的氣息。
左手立刻攢成拳頭,挾帶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對著屋中之人便揮了過去。
"小東西……"
輕聲的呢喃驟然響起,還未及攻上,以及聽到了那語聲中的擔心和關愛,鳳炎心中一驚,硬生生收回力道,拳頭還不及撤回,便被屋中人抱了個滿懷。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鳳炎鼻端,寬闊的肩膀帶著微微的顫抖,將鳳炎緊緊擁著,似是要將她揉進骨血之中,那麼用力。
"……是你"
祁紫嵐。
鳳炎被他緊緊擁入懷中,肩膀上的創口旋即升起一股劇痛,撕裂的痛感彷彿沒入靈魂,鮮血汩汩奔湧而出,混合著雨水的腥氣,在漆黑的夜行衣中,顯得十分粘稠,血腥氣撲鼻。
然而,在這麼疼痛冰冷的夜裡,她卻生生被這擁抱引發了一陣溫暖。
他的擔憂和害怕,她已經深切地感受到了,那是發自肺腑的關心。
之前,她經歷了那樣刺激甚至是生死一線的危機,卻不是一個人在感受那種死裡逃生的可怕,而是有一個人,他一直在這裡,等待你,關心你,此刻他緊緊地擁抱著你,他比你跟關心你自己,比你更害怕你出事……
"聽到大皇子遇刺的消息,帝都之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心中從來沒有這樣惶恐過,就連當年母妃去世的時候,我也不曾這樣害怕,我的小炎兒,你怎麼能如此莽撞?!"
房中光線黑暗,沒有點燃燭火,就連窗外,也因為陰雨而沒有一縷月光。
顫抖的呼吸聲,訴說著他心中濃重的擔憂,卻溫暖地打入鳳炎耳中。心中。
這個人,他是真心地在乎她,關心她……
不知不覺,她的心就被融化了,溫暖了,照亮了。
"小東西,你受傷了?"
極度的擔憂緊張漸漸趨於平靜,空中淡淡的血腥氣逃不過祁紫嵐敏銳的嗅覺,他開口問了一句,這才輕輕放開了鳳炎。
"傷哪了?"
語聲中的擔憂和自責溢於言表。他說過,要保護好面前這個小女子,用自己的一生去珍愛她,可是,卻仍讓她受傷了……
鳳炎沒有回答,起身點燃了蠟燭,一瞬間房中光火微微亮起,輕輕跳躍著。
燭光閃爍之下,映著祁紫嵐絕世的容顏,淚痣妖嬈,眸光帶著深深的自責……
"我沒事。"
鳳炎明亮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為了她的傷心疼自責不已的男人,她知道,他是因為瞭解之前的厲惜瑜吃了多少的苦,所以才想要在以後的日子裡,加倍疼愛她寵著她,這個男人對她的真心,這麼表露無遺,這麼簡單直接,鳳炎看到了,她都看到了。
心,突然就動了。
她的肩胛骨被倒刺銀鉤生生扯裂,傷及骨肉,確實很疼,這麼長的時間下來,都有些麻木了。
心中很想將淚彌殤給她的藥末敷上,可當著祁紫嵐的面,她卻不好脫下衣服,現在已經不僅是肩胛疼痛了,就連整片的右背,也似乎火辣辣劇痛起來,成連鎖反應了。
"祁佑楓,遲早有一天我要殺了他!"
眼中冷酷的光芒大作,嗜血而妖媚。
"不用髒了你的手,我親自來。"
接著祁紫嵐的話,鳳炎的臉色變得更加冷酷了,只是話音一落,卻沒看到祁紫嵐的眉頭一皺,臉上的神色變得有幾分複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祁紫嵐卻不知道鳳炎傷到了哪裡,也不知道她的傷勢十分沉重,只是之前一直擔憂不已的心,在看到她進門的那一刻,陡然間放下了。
此刻見鳳炎垂著一邊臂膊,血水混著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不由得著急問:"他傷到你哪裡了,重不重?"
鳳炎張了張口,幾次想要告訴祁紫嵐自己的肩胛傷得多重,但都生生忍住了:"一點小傷而已,劃破肩膀,不礙事的,你快回去吧,別讓祁佑楓起疑。"
他來到宰相府,一定是冒了大險的,加上苦苦等待自己多時,只為了見她一面,這樣做,更是危險萬分。
傷勢已經成這樣了,說出來不過是徒增他的擔憂罷了,還是算了吧。
"對了,小東西,你進屋之時,對我驟然進攻,我感到了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你什麼時候有內力了,我怎麼不知道?"
祁紫嵐一挑眉,朝鳳炎問道。
鳳炎聽他問到這個,心中頓時一陣爽,不由得眉頭輕佻,清清嗓子,唉,她一晚上受苦受累受疼受驚的,就屬此刻心情最好了:"逃跑的時候命好遇到一高手,他一不小心就救了我,一不小心給我打通了筋脈,然後我體內被人封存近百年的內力,也一不小心解開了……"
祁紫嵐:"……"
看到鳳炎眼中微微閃動的得意,以及臉上那種風輕雲淡的表情,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子也禁不住嘴角抽抽了好幾下,精緻無瑕的面龐上有幾分哭笑不得。
近百年的內力啊……咋就這麼不小心呢……
看到祁紫嵐一臉被噎傷的表情,鳳炎歡樂了,哇這男人的表情真是**……
"沒有辦法啊,我運氣太好了!"
祁紫嵐:"……"
"那你所遇到的高人,到底是什麼人?"
雖然鳳炎盡量將事情說得輕鬆淡然,但祁紫嵐還是忍不住發問,他總覺得事情應該不如表面看去那麼的輕易才對。事實證明,他的猜測全然正確。
鳳炎輕抿唇瓣,她並未打算全盤托出,身中劇毒,欠人家一個恩情,交出信物許下承諾,這些,她覺得都是自己擔下的事情了,沒必要對他說。
眸睫一動,鳳炎抬眸看向祁紫嵐:"你可認識一個叫淚彌殤的男子?"
聽她忽然說起這個名字,祁紫嵐一愣,旋即好看的眉峰一軒,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淚彌殤,是泗國的七皇子啊,自幼便被送到金羽為質,只是……他十年前就夭歿了啊!"
"什麼?"
夭歿?
夭歿,豈不是說……死了?
驚呼出口,鳳炎的雙眸陡然瞪大,死了?怎麼可能會死了?那她今天所看到的人是誰?難道是鬼不成!可是,她心中卻相信那個清冷出塵的男子絕不會對自己撒謊,他說他是淚彌殤,他就是淚彌殤,可是,如果他是淚彌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