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明白皇家之人不得隨意誹謗,既開得辨術大會,便是想在天下人之前還吉王一個公道!方成靜是中華學院的大儒,生性人品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潔身自好,平時更未曾聽說有何仇人,與吉王你更是非親非故,何故他非要在《洛陽日報》中點名誣你勾結憚匪、出賣了晉南十三州縣?!還有,昔日李禰在洛陽璟王府內自盡,雖得大理寺細細查證證實為自盡身亡,但種種跡象表明,李禰的死亡時間剛好是位於逆謀叛亂的何皇后之子李祚之後!原本,李祚下台,李禰將是最有希望繼承這大唐江山的皇子,他又為何自盡?!」我面無表情的點明,伸手,一份昔日與朱溫掌權時的聯絡名單平直的擺放在供桌上。
長長的鋪陳下來,滾落到台下橫亙的低階下。
「這是昔日與朱溫所有有來往的官員的名單!除你吉王和遠在威化的威王李侃以外,尚有五品以上官員一百二十八個,三品以上官員十二個,七品、九品官員無計。乾符元年,黃河中下游飽受旱災之苦,夏季麥收一半,秋季顆粒不收。百姓皆以野菜、樹皮果腹。河南王仙芝率數千人在長垣舉事,然唐室宦官專權,僖宗只道天下太平,已不問國事。那時,你吉王竟私捐白銀七百五十萬兩於逆臣田令孜,將百萬朝廷大軍的兵器換成了你晉南私產王府的三等雜鐵?!以至於黃巢率部南下進攻浙東,開山路700里突入福建,攻克廣州,而後又回師北上,克潭州,下江陵,直進中原。朱溫兵敗,其子朱友貞便以此為要挾,接濟了八萬精兵擁著朱溫逃離洛陽,落戶在了西安。吉王,李禰死前,曾有人親眼目睹朱友貞在璟王府內進出,而那段時間,你吉王卻突然對外稱病……,能夠慢慢的解釋一下嗎?!」
我的聲音不大,但我每說一句話身旁的禮官都要為我複述一遍。方慕謹今天倒是為我挑了一個妙人兒。從剛才的一開口,這天生的大嗓門兒就一字不漏的將我的話報給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話音落在士子堆裡,就如同清水滴入了滾燙的油鍋,一下子炸了開來。
李保臉色聚變,單手撐上了底座的扶手,面色鐵青。
「攝政王不知哪來的胡亂證據,這些指控,本王一個都不承認!朱友貞是誰?!本王不認識。」
「沒事!不認識不要緊。我們還有時間!」我淺笑,淡漠的神情使我適可而止的控制了情緒!輕指不遠處端正危坐的方成靜,我挑眉笑道:「……開始了!」
辨術大會開始,講的,是古往今來聖賢們嫉惡如仇、不畏強權的典例,表述方成靜可以以一文人的身份公開控敕李保,而李保一方,則需堅稱中央皇權,分述一家天下合縱而治之,學子不得已枉論朝政而罪,乃為了天下四夷沐化人心!
「天下事知易行難,親賢臣遠小人,歷代君主無論賢愚不肖,莫有不知,然而世有賢如唐太宗者,亦有不肖如隋煬帝者,可知知易行難。……文景二帝體恤民力,藏富於民,故文景之世,國不富而民富,民先富而後國自富,其後武帝賴以征伐四夷……國不富而民富,民先富而後國自富!」
不的不承認,方成靜的論述已階完美,引經據典,博得了場下鉅子的場場掌聲。
但是另我意外的是,李保身邊,一個長的木頭木腦的小子竟然也是不甘示弱,偶爾得出幾句驚人之語,連方成靜都有點意外。
「這人是誰?!」我側過頭,輕聲詢問崔胤。
「聽說是吉王的內侄,天復元年進京殿試,奈何剛碰上朱溫掌權,還沒入學殿的門,就背著書簍回去了!是個個性執拗的年輕人!」
「有幾分急才,可堪用否?!」
「大人說堪用他便堪用。」
我不語,驚異的挑眉,什麼時候崔胤竟跟我客套起來這可不像他平時的為人!
許是被我的眼神看的發毛了,崔胤低首一歎,道:「大人今日的表現,我崔胤再是蠢人,還能有不明白的嗎?!可笑我越兒還一直瞞著我。哎——,大人,事到如今,我崔胤也不求什麼了!只求報的天下平安、百姓安泰,若還能用的上我這把老骨頭,大人儘管開口便是!」
我淺笑,倒真沒想道,崔胤的投誠竟來的這般容易!早知道如此,我便用不著搞得跟見不得人一樣了!
論演進行的如火如荼,無數膜拜而來的學子著聽得搖頭晃腦,聽得警示妙句,不由頻頻點頭深以為然,似是驟然驚醒,隨而仰天感歎。
我好笑的看著這些迂腐學子,想及自己在大學的時候經常地躲在自己宿舍裡面蒙頭睡覺,不由感覺慚愧萬分!
「賢主求治,必委之士大夫,欲為明主,必勵精圖治,振興大唐江山,親賢人,遠小人,乃為第一急務。」方成靜突然拋出一個論題,單眼瞄向我,意有所指。
我瞭然,大笑道:「今日天下若行變法,欲除弊政,立萬世之基。當此之時,用人之成敗,實系變法之成敗,亦關係大唐江山之成敗。若無賢臣,恐畫虎不成反類犬。雖有愛民之心,求治之詔,然奉行仍賴良吏,惟地方官吏之賢者,方可行其志。而良吏不易得,此當深戒,以人為本。欲行良法,必先得良吏,縱不能所有官吏皆為良吏,亦須讓所有官吏不敢為奸邪,否則,便有良法,反為小人興事取利之機。既有愛民之意,而民自困楚,雖有三代之法,不得行於今日矣。」言辭之間,已是隱隱透露出來我要改革天下的決心!王朝之亂後,天下大亂,一眾的鄉試、殿試已經停止了好些年!也正是因為如此,中華學院才隱隱成為了學術的風向標。
若我此時重新開啟朝廷招賢納良的決心,那到時候必定如春風一樣湧入全天下的學子的心中。
「吾王所言極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全,三代之治所言之法雖善,亦不可盡行於世。若強行之,反亂朝政。」
「大善。」我滿意的點頭!到底是方成靜,明白我的意思。
君臣和睦,在所有人面前我盡力表現著一個領導人的風範!是的,我是在演戲。可是,那又如何呢!?
李保瞪著我,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我早已是千瘡百孔。我想他之所以還敢赴這邙山之約,定是還有後招的,冷笑,若是這樣我便膽怯的話,那我還談什麼執掌天下呢?!
陣風吹起,槐樹葉自頭頂飄落。
我一愣。
接起。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