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風、旌旗、號角。
我身披著黑色的狐裘大坎,一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任憑刺骨的山風撫亂了我的發。左手握拳搭上自己的右肩,擺出整規的二戰時期法西斯軍隊的軍禮,昂然的挺直了背脊,但臉上依舊蒼白。
巍巍秦嶺,綿延百里。
山風吹拂著層層黃土,呼嘯而過,只留下一列列青灰色的臉孔,經過了戰爭的洗禮,身上才會有戰士的氣質,合格的軍人很容易就能與那些沒上過戰場的壯丁想區別開來。
「報告攝……軍師!全軍集結完畢!一共七萬五千人!不包括崔大人從洛陽帶來的五千……殘兵!」唐敬梓果然教導有方,來報的將領名叫胡為,原是唐家原先的家將,唐家落沒之後,聽說胡為倒是一個忠心的主,一直陪在唐敬梓身邊不離不棄。
「殘兵?!不!他們連兵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壯丁而已!」我淺笑,繼續道:「胡參將,由你率先兩萬人馬由土關經青銅關行進!記住,行進途中,盡量挑蜀商雲集的驛站官道上走!一路豎壁清野,但凡是見到蜀中客商,全部殺掉!」
「全部?!」胡為猛抽一口涼氣。
我冷笑,聲音微沉,帶著無限的蕭殺。
「全部。一個不留!」
「是。」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雖然我的命令太過殘忍,但對於這天下而言,並不過分!歷史上,豎壁清野的戰術在三國的時候可謂多不勝數,一路燒殺、不留活口,將所有能用的、能吃的全部掠奪,拿不掉的,全部燒掉。
十一月二十號,農曆十月初五。
注定是一個天怒人怨的好日子,火光蒸騰起濃稠的黑色煙霧,如同一個個亂舞的惡魔,在半空中藐視著絕望的百姓,吞噬著他們的靈魂和希望。萬里秦川,在生與死的痛苦抉擇中,拉開了新世界的序幕。
「蔡商起,蜀川滅;惜秦時,有朱呂;蹇為政,亂綱常;鳳棲巢,天下起。」脆脆的童聲穿街走巷的吟唱著,為這死一般的世道平添了一分妖異的死氣。
草屑翻飛,遮掩住遍地可見的斷肢殘臂,街頭牆角斑駁的土牆堆下,匍匐著一個個苟延殘喘的生命,睜著無望的放大的瞳孔,享受著死神來臨之前最後的一絲空氣。
「殺掉——,殺掉!統統給本王殺掉——,若是再讓本王聽見一句,今天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活著走出這蜀南王府!」一聲厲喝劃破夜空,音尾的破音顯示著聲音主人的嘶聲力竭。
「是……是。可是王……爺,蜀南道的突然陷落,這蜀中地區的糧草還有那南詔地區的四十萬精兵,可就……。」低趴著身體,陳腫感受著蔡蹇的怒氣,戰戰兢兢,但依然還是將目前的情況挑明。
紅燭滴淚,纏絲的絞盤燃氣裊裊的餘香。
蔡蹇陰鷙的背負著雙手,眉眼低垂,瞪著腳下的青石,彷彿沒有聽到陳腫的話,腳下一頓,抬起頭,才看清他面上早已陰雲密佈,灰褐色的薄皮下,青筋緊凸,聳動著稀落的鬍鬚,像是一條瀕死的鯰魚。
「南詔……?!」輕飄飄的聲音從牙縫間擠出,落在陳腫的耳中,卻知道這是蔡蹇發飆前的示兆。
果然,就在眾人還沒有換過一口氣之時,蔡蹇突然一腳踢在了蜀軍大將單德的身上,大罵:「你們這一群廢物。竟然連人突然出現在自己地盤上都不知道!二十三萬蜀軍!竟然被五萬水軍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我養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蠢貨到底是幹什麼吃的?!二十三萬啊!將軍,當年梅葚就是靠著二十萬大軍就滅了契丹,你們呢?!這群豬!統統都是豬!」
一個月前,蔡瑜南從洛陽至廣元,一路衣不解帶奔赴蜀中,帶來一條震撼性的消息——梅葚七月遣出千艘海船早於當月在福建登陸。與福建現任節度使徐溫聯手,已逐步控制了山南道以南。
蹇大駭。
山南道處於兩湖中樞,分隔南詔和蜀中之間的必經之道。現如今,如一個完整的大餅被人橫切一刀,一邊是政;一邊為軍。斷了聯繫,便是一身份成了兩端,再不得動彈。蜀中多山多林少平原,練不得兵,當初就是因為害怕被朝廷發現,所以便將三十萬大軍全部駐守在南詔,蔡瑜南遠赴山西,就是為了時刻緊盯著朝廷的動向,卻想不到還是被梅葚一招「瞞天過海」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當所有人的注意全部都緊盯遼北之時,山南道崩裂。割斷了蜀中的所有聯繫,南詔在半個月時間之內陷落。
而此時,兩湖、蜀中突遭百年難遇大水,腐屍千里、餓殍滿地。從前的魚米之鄉一下子再次墜入地獄的深淵,三百萬石儲量全部發芽發霉,被飢餓的難民一掃而空。
蔡瑜南遠赴吐蕃求援,卻換來當頭一棒。
——金沙江水變質,致20萬吐蕃子民感染上變種瘟疫。
吐蕃國王達蒙托雖然為此操碎了心力,但情況卻愈演愈烈,自此,吐蕃上下,就如同風中落葉一般搖搖欲墜。但是就是此時,民間卻悄然無息的流傳出一個「真相」——所有的箭頭全部指向了中原蔡蹇的身上。
正是由於蜀中治理河道不清,致使腐爛的屍體堆積在河道,造成了水質的污染,金沙江瘟疫,不過是上天給予吐蕃的一個警告,「君不仁、百姓為芻狗」,契丹餘孽潛伏吐蕃,妄圖勾結中原蔡蹇,共同瓜分中原甘陝十六州,吐蕃王子凱查爾,陰謀篡位,擾亂綱常,天罰矣!
蔡瑜南遠赴吐蕃,卻連國王的面都沒有見上,就被趕出了國境。臨出城門,遇上了同遭驅逐的昔日契丹皇妃月朵理,這位昔日風華絕代的女人在遭到凱查爾王子的棄車保帥之後,連同原三萬不到的契丹殘卒正準備前往投靠江西文家。
文家?!
蔡瑜南從口中細細詢問了文家和契丹的關係,於是連忙誠邀月朵理前往蜀中做客,而自己則一面快馬加鞭趕赴洛陽……。
洛陽。
文頌嫻打開空無一人的房間門窗,俊逸的臉上灑滿的星星點點的血跡,平靜的呼吸了一下窗外清醒的空氣,回過身,陰冷的看著屋內跪倒在地上的張遷和張嬌嬌。
「那女人呢?!」清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文少爺——,是我管教無方,有什麼事情都衝著我來吧!」
「不!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女瘋子……。」
「住嘴!」張遷厲聲打斷了張嬌嬌的話。
文頌嫻現在很平靜,是的!很平靜!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的生氣,可就是這樣,張遷才覺得更加可怕。這樣的文頌嫻,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為了一個女人,動手殺了院裡所有的僕人,更不惜和自己翻臉,從小到大,張遷一直以為文頌嫻是一個溫潤的人,很有修養,更不會生氣……。
可是現在……,他知道錯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嗯——,也不錯呢!……,我喜歡。」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