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復四年四月底。
終於快要抵達山西,可一路之上的難民卻越來越多。餓死的、病死的卷卷草蓆便扔在了路邊。我無法給於他們幫助,因為我知道,這是個無底洞,一旦伸手,便會有不計其數的人蜂擁而來。
懷中的樂平比她的兄弟姐妹們更早的接受了那些難民的眼神,普安也在我的強勢威脅下,一路安靜下來。
我知道他們怕我,只是還有求於我,所以一直都沒有做出過激的反應。而我,恰恰希望地,就是這一點。李曄一生十六子、十一女,宗室旁枝更是鱗次櫛比,數不勝數。將來李曄一旦殯天,怕的就是那些文武百官分黨結派的勾心鬥角。
如今只有我先將他們將握在手中,將來,在他們面前,我說的話,才會更有份量。
望著這些尚有些稚嫩,卻早已被訓練的圓滑無比的小孩,不由輕聲一歎,怪我麼?只是如今的我已經是一個冷酷的政客,而不是慈善家。
「啪——」馬車有時一陣顛簸。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我將懷中的樂平擁的緊了緊,自己一腦袋撞在車稜上,引起頭皮陣陣疼的抽搐。
「怎麼了?」馬車停下來,我好奇的探出頭去。
江湖俠士——陳如珠的二師兄文頌嫻,一個嬉皮笑臉,經常性不正經的人,此時卻無奈的看看我,然後示意我向前面看去。
正在前面不遠處,有著一大片枯草遼源的荒地,用簡易的碎木質桿圍起來。而裡面,卻正人山人海的熱鬧非凡。有許多穿的衣不蔽體人在哭天喊地、卻又有更多身穿綢衫、油頭粉面的人在交頭接耳的笑談著。
「這是什麼?」由於半個月前出城,是房莫的輕功加捷徑,這樣的地方竟然沒有見到過。此時,雖然嘴上問著,心中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裡竟然是一個交易高度繁榮的奴隸市場。
我一直以為奴隸是在奴隸社會才會出現的產物,卻沒有想到,在盛世大唐,一個屹立在世界頂端的國度,竟然也有著這樣的地方。而且,是一個離我管轄不遠的地方。
心裡竟然有點冷,沒有憤怒,只是有點悲哀。這樣的場景,我也有一點責任,在他們中間,有人多人——是因為我指揮的戰爭而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
「看見了沒有?你不是說你有實力麼?你不是將自己說的很了不起麼?為什麼在你眼皮子低下,還有這麼多人在受苦?還有這麼多人在不斷的死去?你的承諾呢?你口口聲聲說的為民做主呢?」陳如珠冷冷一笑,看向我的眼中充滿了不屑和厭惡。
我感覺到像是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有點喘不過起來。
「我想下去走走,你們呆在車上,不要下來。」我無力道。
「就是去看你口中所說的為民請命麼?好一副清官架勢。」
我沒有回答她淡淡地詰問,我知道我回答不了。
文頌嫻眼神奇怪的看著我,轉眼看了一下斗笠男子——陳如珠的大師兄李蒼凡,點了一下頭,陪我下了車。
「不用了,你呆在這裡吧?」我無力的搖搖頭。誰都想要我的命,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都活的好好的,閻王爺和我有交情,暫時他還不想見到我。
文頌嫻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懶懶地搖搖頭,苦笑一聲。指指車內,讓他們先走,卻見他搖搖頭,指了指李蒼凡,做了一個鬼臉。
市場上人來人往,蓬頭垢面。
「姑娘——,皮鮮肉嫩的姑娘!未開苞,水色好!三文錢一個。」
「來看看!多壯實的漢子,隨便你怎麼差使。一兩銀子一個,還能再送你一個漂亮的小丫頭。」
「皮嬌柔嫩的小寵哎——,嬌媚多姿,比那小姑娘還滑溜~~。買一個回家,享受那艷福無邊啊!」
「來看看——,這位公子。您來看看這貨色,瞧!」一個三角眼叫住我,將一個瘦的皮包骨頭的小婦人拎到我面前,刷的一聲,撕下一大片衣服,露出土布肚兜和一大片*春色。
李蒼凡站在我身後,忙轉過頭去。
說實話,少婦瘦的身無三兩肉,卻有一對非常*的胸部。布料撕下,我身後便傳來一陣嘖嘖地讚賞之聲。
面對著衣冠楚楚,卻面露**之像一群偽君子。少婦眼神十分空洞,似是對眼前的一切都毫無知覺,任憑別人對她指指點點。
我地歎一聲,轉過身去。我能幫什麼忙呢?買了她?可在她身旁,還有著更多的人。難道我也要一一買下來麼?
我想我是人群中惟一一個發出悲歎的,所以,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少婦的眼中逐漸發出神采。在我轉身的一剎那,突然衝上前來,張口便咬住了我的衣袖,抬起頭望著我,眼淚就婆娑的滴落下來。
「啊——呃啊——」少婦支吾著,眼內充滿了祈求。
三角眼連忙衝上來,一邊對我說著抱歉,一邊一把抓起少婦的頭髮,將她狠狠地往後拉去。少婦死死的咬著我的袖口,任憑三角眼如何發狠,就是死不鬆口。
「娘的——天作孽的小妖精蛾子,見我不打死你——」三角眼上前企圖用手扳開她的下顎。
「等等——,她多少錢?我買了。」不是因為我同情,只是少婦的眼神讓我十分熟悉。
「這——」三角眼眼神一轉,諂媚笑道:「大爺,這小妖精蛾子,你別看她瘦,幹起活來可是手腳利索這吶!再說,這身皮肉,晚上就是給大爺您暖暖被窩子——,也是**不是——?」
「多少錢?」我的臉色越發冰冷下來。
「呃——,三……三吊。」三角眼一發話,旁邊立刻傳來一陣噓聲。擺明不爽三角眼故意抬高價錢。
我沒有說話,淡淡扔出三兩碎銀,冷道:「幫她解開。」
「好勒!」銀子一到手,三角眼的眼睛都圓了。忙不迭的解開少婦背著雙手上的麻繩。
「慢著——,劉三,小公子方才明明給了你三兩銀子。還多很多呢!」一個蓬頭垢面卻塗脂抹粉的少年站起來,騰騰地衝到我面前。
「小公子,還多下那麼多錢,就買了我吧!我可以給你端茶倒水、鋪床疊被,我什麼都會幹!你就是——,那個也行!」少年披散著頭髮,讓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傅樓守,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麼玩意?誰都會要你這個瘋子麼?也不想想,要不是老子從大街上撿了你!你他娘還在*窩子裡賣笑呢——」劉三瞪著三角眼,狠聲道。
「你叫什麼——」我心中一顫,一把抓起少年的胸口。二十來歲的身體,身高一七八左右,竟被我這才一五幾的小個子抓了個正著。
「傅——樓守。」少年微微猶豫,還是說了出來。
我瞇起眼,銀牙緊咬。傅樓守?好一個傅樓守!看來我是真的看走眼了。
「買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心情不爽,口氣也越發冰冷。
少年站在我面前,瘦削的臉上閃過痛苦。撇過臉,道:「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我只是一個奴隸,一個玩物而已。還能有什麼好處?」
「不可以一時之失意,而自墜其志。傅樓守,其實,人活著,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命運這種東西很奇妙。千古聖賢豪傑,既奸雄欲有立志者,不外乎一個『勤』字。沒有誰比誰低賤,只有誰比誰更努力。」我是有資格講這句話的,因為在這亂世之中,我活的比誰都努力、都要艱難。
「你很不一樣——」憋了半天,傅樓守才緩緩道。
付過錢,傅樓守跟在我和李蒼凡身後,背著那名早已昏過去的少婦,亦步亦趨。
我的心情很不好,眼前一群群人被當作商品一樣販賣著,看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少年搔首弄姿的賣弄風情;人販子挑來撿去,完全不拿人當人看;而路過的人則品頭論足、頻頻點頭,這些麻木的神情讓我恨不能將這幫人統統殺了。
可是仔細想想,卻又痛恨起自己的無能來,如果——如果我再機智一點、再勇敢一點、再富有一點,再——!
深吸一口氣,我知道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我已經很努力了,兩年多來,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沒有給自己放過一個時辰的鬆懈,我不停構想、不停的策劃、不停演練,為的,就是早一日平定內亂、統一國家,早一日讓百姓們安定下來,過上富足的生活。
「李——,我們還是回去吧!」對,回去!參加我的戰鬥!刻畫我未來的藍圖,我沒有時間在這裡傷懷悲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