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霧如煙,在虛空中飄蕩,尋不見來處,亦找不到歸處,這種感覺比死亡還要無力,然而除了恐懼之外,她什麼都做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回到身體裡,只不過,彷彿被千萬重網牢牢束縛,無論她如何掙扎,始終不能動彈分毫。
耳邊的細語低喃,情深似海,她聽得到,只是聽不清內容,臉頰上的撫摸,輕柔如春風拂過,熟悉的氣息籠罩著她,可冥冥中有種感覺,好像有什麼橫亙在彼此之間,且越來越遠。
她不想失去,她恐慌,她害怕。
想抓住,奈何無論她如何使勁,手指頭都動不得一下;想睜開眼,奈何眼皮沉重宛若千斤,無力抬起;想呼喊,奈何張不開嘴,發不出丁點聲音。
好辛苦啊。
她短暫的兩段人生,獲得了萬般寵愛,同時也承受了諸多。
掙脫不得的時候,難免想到放棄,就這樣吧,結束一切,再不用那般辛苦。
可是,耳邊呢喃仿如魔咒,拉著她,不讓她沉下去,一聲一聲,愛之欲狂,那樣的熾烈,緊緊包裹著她。
不行啊,不能放棄,一定要撐下去,再累也要撐下去……
為了他,為了微生十五,撐住……
入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什嘛?有個王八蛋威脅微生十五休妻?!
微生子玨起身走到旁邊,讓出位置,面容沒有多大變化,心跳卻如擂鼓。
歐陽飛鴻這撮鳥,雖能將自己的魂魄由豬身上折騰過來,可是卻未必能救回君兒,他可憐的君兒,此刻靈魂還不知在何處飄蕩……
想到這裡,心便一陣陣絞痛。
歐陽飛鴻站在床邊,得意的瞇了眼,轉身揮揮手,「出去,本公子運功時,不喜有旁人打攪。」
微生子玨一動不動,穩若磐石,「我不放心你。」
歐陽飛鴻一臉的無所謂,大喇喇在床邊坐下,大有他們不出去,他便不動手的意思。
清染眸中寒光閃現,「歐陽飛鴻,你不要太過分!」
歐陽飛鴻好笑的道:「你們賴在屋裡不肯走,就是不相信我的人品,這是侮辱!幹啥?怕我趁機非禮君非妾?她都傷成這樣了,我還能做什麼嗎?」
「都逼人休妻了,還有什麼人品可言。」清染冷冷一笑,滿臉鄙夷。
「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微生子玨眸光微閃,轉身出門。
清染尾隨而出,帶上門。
歐陽飛鴻笑得皮肉三分賤,轉身在床邊躺下,盯著她的臉仔細看,眉眼唇鼻皆皆精緻,融合起來更是一副絕佳畫作,她其實很漂亮,身上更有股說不出的韻味,往往不經意時,便能勾人心魄。
嗯,近來身材愈發好了。
極品啊極品,可惜嫁過人,雖有些遺憾,不過他不會嫌棄的。
君非妾雙手交疊於身前,手指忽然動了動……
兩臂撐在她身側,歐陽飛鴻緩緩俯下身軀,嗅了嗅她身上淡淡馨香,滿足的發出一聲歎息,然後便嘟了嘴,欲一親芳澤。
其實君非妾已經醒了,只是歐陽飛鴻沒發現,她略動了動,發現身上多處有傷,右手似乎骨折了,當陌生的壓迫感由上往下來襲,左手握拳,奮力一擊!
面對一個沉睡不醒的美人兒,歐陽飛鴻自然不會有所設防,於是悲催了,被她虎拳打飛,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微生子玨一直守在門外,聽到聲響,心中一驚,又不敢貿然闖入,怕影響歐陽飛鴻運功,以至讓君非妾受到損傷,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隙,往裡一瞧,只見歐陽飛鴻倒在地上,目光往上移動,對上了一雙明澈的眸子。
猶如觸電一般,微生子玨身軀一震,僵在那裡動彈不得,兩行熱淚毫無預兆的淌下。
「主子!」清染瞧得一驚,正要衝過去時,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可又覺得難以置信,疾步上前,慢慢推開了門。
沒想到,君非妾真的醒了。
這麼短的時間,應該不會是移魂術的緣故吧?再看剛從地上爬起來,正揉著右眼的那隻,清染敢肯定,君非妾的甦醒,根本不是歐陽飛鴻的功勞。
「傻瓜……」那男人立於門口流淚,一動不動宛如石雕,君非妾微微蹙眉,左臂撐在床上,緩緩的坐起身。
見她掙扎起身,微生子玨擔心牽動傷勢,這才反應過來,飛奔而至,「君兒別動!」
微生子玨將她圈入懷中,小心翼翼的,如捧絕世珍寶。
清染進屋,一把抓住歐陽飛鴻,將其往外拖。
歐陽飛鴻爆了一句粗口,「靠,幹啥啊你!」
居然就這麼醒了?他的移魂術毫無用武之地?!有沒有搞錯?
「這裡沒你什麼事,滾出來。」清染將人拖出,隨手關上門,將臥室留給裡頭夫妻倆。
死女人,手勁忒大!歐陽飛鴻右眼痛得淚水橫流,睜都睜不開,他覺摸著,可能快瞎了,也就沒強留下,任清染拉他出去。swod。
院中綠蔭下,微生子期和馬蘭頭以及清霜幾個都在,見他們這般拉扯出來,不由覺得奇怪,清雪走上前,繞著二人打量,「怎麼了這是?」
清淺納悶道:「君小爺醒了?」
清染點頭道:「嗯,醒了。」
清霜一愣,不敢置信道:「真的醒了?」
馬蘭頭傻眼:「移魂術這麼奏效?」
清淺:「這麼快?」
清染:「真的醒了,但與移魂術無關。」
馬蘭頭:「哎咿呀?」
清染兩臂環抱於胸前,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道:「神醫,你確定君小爺魂魄離體了?」
「確定啊。」馬蘭頭目光閃爍,有點心虛。
清染輕笑,與清淺幾人對視一眼,不用馬蘭頭交代,他們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剛開始,君非妾魂魄真有離體,只是,不知什麼時候魂歸了,之後幾次馬蘭頭為她檢查身體時,要麼喝得醉醺醺,要麼睡得迷糊糊,壓根兒就沒察覺!
可什是過。這個見鬼的神醫!
清淺拳頭捏的咯吱響,鳳眼微瞇,一絲危險寒芒飛射而出。
馬蘭頭心肝兒一顫,撒丫子朝院外飛奔。
「啊喂!馬神醫你別走,給我瞧瞧眼睛!」歐陽飛鴻急了,既怕從此眼瞎,又怕毀容,連忙追了出去。
瞥見微生子期樂顛顛往屋裡跑,清染忙拉住,「十四爺,別打擾他們談情說愛。」
微生子期耷拉了眉目,蔫蔫道:「君兒醒了,我想跟她說說話。」
「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在這一時。」壓在心頭的巨石落下,清淺只覺遍體舒暢,笑容也燦爛了幾分。
微生子期小聲埋怨道:「十五弟好討厭,天天霸佔著君兒!」
清雪背靠著葡萄架,語調輕快道:「他的媳婦兒,他不霸佔,難不成要留給……別人?」
幾人正說笑,有小廝來報:「十四爺,各位公子,外頭來了一客人,是個和尚,自稱烏邪。」
清淺笑道:「來得倒巧,人呢?」
小廝答道:「在前廳,管家陪著呢。」
清淺與清染相視一眼,兩人並肩往前廳而去。
烏邪滿面風霜之色,一身風塵僕僕,端然坐在那兒,茶碗擺在手邊,卻不動,只長眉深鎖,向管家詢問君非妾的情形。
「大師。」清淺二人上前行禮。
烏邪起身還禮,暗紅僧袍有點褶皺,但絲毫不失鳳儀。
清染道:「大師來得湊巧,君小爺剛剛醒轉。」
烏邪稍愣了一下,聽到老管家歡喜之聲,心知此話應當不假,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如此甚好。」
「麻煩大師遠道而來,真過意不去。」
烏邪鬆了口氣,道:「君姑娘安然便好。」
清淺恭敬道:「大師先請休息一會兒,稍後再麻煩您給君小爺瞧瞧傷。」
烏邪點頭同意。
「已安排了客房,大師這邊請。」籠罩頭頂多日的烏雲終於散去,老管家邁著輕快的步子在前邊帶路。
清音閣臥室裡,兩兩相擁。
呆呆的看著懷中之人,微生子玨嘴唇顫抖,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失而復得的驚喜,將他震懵了!
寬闊有力的懷抱,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君非妾伏在他胸前,眼彎如月,甜蜜的笑了,幸好她撐過來了,否則便要永遠失去他。
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她頸間,想像著自己昏迷期間他所受的煎熬,君非妾心尖一疼,抬起沒有受傷的左臂,撫上他的臉,本想替他拭淚,誰知卻被觸手粗糙的皮膚嚇一跳。
忙仰起頭,只見他兩頰深陷,雙目赤紅夾帶血絲,下巴上甚至還有一圈青色胡茬……滿臉的憔悴,再也瞧不出他原本絕色傾城的面目!
君非妾濕了眼眶,質問道:「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微生子玨喉結上下滾動,啞聲道:「君兒若不在,我要這副皮囊何用?」
宛如清泉漱石般悅耳的嗓音,此刻啞得彷彿被刀子劃拉過,他一開口,君非妾眼淚便落了下來,熊熊怒火直衝頭頂,「微生十五,誰他娘的准許你這樣糟蹋自己了?!」
情緒激動的後果就是,誘發內傷,君非妾咳嗽一聲,頓時有鮮血吐了出來。
原曾賭氣似的想著,要她瞧瞧他淒慘的模樣,要她心疼,可這番真瞧見了,心疼了流血了,微生子玨卻陣腳大亂,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