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豬大怒,一身白皮漲成紅色,繞著微生子玨破口大罵,可惜無一句人話,半點殺傷力都沒有。
微生子玨緩緩蹲下身,神情木然,眸光陰冷,語調平淡聲音低沉,道:「歐陽飛鴻,你應該省點力氣,好好想想該如何救君兒,否則我真怕你日後連做豬的機會都沒有。」
大熱天裡寒氣來襲,小白豬一激靈,渾身豬毛倒豎,豬腿軟了一軟,旋即豬血沸騰,怒火沖天,高高跳了起來,微生賤人什麼意思?威脅?想要他陪葬?!
他娘的,這世道,誰沒死過媳婦兒!微生賤人他橫什麼橫!stk9。
「做人,還是做死人,你自選一樣。」微生子玨抬起手,警告般在它腦門上拍了拍,指骨森森,猶如鬼爪。
此刻的他,宛如遠古凶獸臨世,週身散發出陰狠殘暴的氣息,極度危險。
彷彿被一股無形力量壓制,小白豬僵硬如石無法動彈,腦袋一片空白幾乎無法思考,待獲得自由後,嗖地鑽入桌子底下,豬身瑟瑟發抖。太可怕了!微生賤人被魔鬼附身了!
以往無論發生何事,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面上永遠是一副的雲淡風輕,清雪和清染幾個,跟了微生子玨多年,也是頭一次見他這樣。
微生子期下意識退了一步,嚥了嚥口水,緊緊抱住楊聽落的胳膊。
怕氣心生。楊聽落心中憂慮更甚,只祈禱君非妾能夠早點醒來,否則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馬蘭頭配好了藥,上前道:「瑾王爺,你這手,得趕緊處理一下,不然這六月天的,鐵定會爛掉。」
微生子玨眉尖泛著冷意,拂袖道:「不用,你們都出去。」
馬蘭頭怒了,梗著脖子罵道:「喂,我說真的,再不上藥包紮,你的手就爛了!搞不好還會廢掉!還有啊還有,你內傷不輕,原本就是一副破爛身子骨,再這麼折騰下去,奶奶個熊,你就等死吧你!」
見他沒反應,馬蘭頭更氣了,跳腳大罵道:「奶奶個熊皮的!你就作吧!過幾天這女娃兒醒了,你他娘的卻熬不住了,到時候悔不死你!」
於微生子玨而言,他巴不得雙手爛掉,甚至是廢掉,反正越痛越好,越慘越好,他就是想要她看看他淒慘的樣子,想讓她心疼,誰讓她一覺不醒,誰讓她這般嚇他……
如果,如果移魂術都沒用,她再也醒不過來,那麼他還要這副臭皮囊,又有何用?
楊聽落知道他的想法,可又不能眼睜睜看他作踐自己,於是攔住馬蘭頭繼續做無用功,換一種方式勸慰道:「身子是自己的,十五爺不愛惜,我們也沒辦法,但總該把自己弄乾淨吧,你這樣渾身髒兮兮的,只怕對非妾不好。」
清染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幫腔道:「王妃現在本就脆弱,主子,您這樣守在床邊,怕是不行,要麼洗洗乾淨,要麼我們來幫您守著。」
在微生子玨心裡,終究沒什麼比君非妾更重要,聽了二人的話,吩咐道:「備水。」
眾人暗暗鬆了一口氣,清染上前,將毛躁的馬蘭頭拖了出去,在院中低聲道:「神醫,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馬蘭頭正要罵人呢,張口的一瞬間,驀地想明白了,「你們的意思是在水中加藥?」
清染點頭,「嗯。」
馬蘭頭在自己腦袋上捶了一拳,「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好使,嘿,有方法不早說,害我白白浪費口水。」
清染沖院門口喊了一聲,「管家。」
身著寬大黑袍,線條冷硬不帶絲毫溫度,手執長劍,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對眉眼,其中右眉染綠,兩百多名青年男子立於院中,仿若木樁石雕。
身上散發出冷冽氣息,沒有絲毫起伏,目光狂傲如野獸,冷酷嗜血,讓人不自覺認為,他們每一個人,皆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老管家算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了,並非膽小鼠輩,可當他從眾多綠眉毛中穿梭而過的時候,仍忍不住腿肚子打哆嗦,「染公子?」
「備水。」
老管家聲線有點抖,「早已經備、備好了。」
拎著老管家後領,一邊往外走,馬蘭頭一邊道:「幾根木頭樁子而已,有啥好怕的。」
為首的綠眉毛上前請示道:「染公子,咱們現在該怎麼做?」
清染道:「估計現在全天下都知道綠眉毛是瑾王麾下的了,既如此,就留在紹劍山莊吧。」
清霜點點頭道:「嗯,主子需要用你們,留下待命也好。」
綠眉男子繼續道:「姬語橋得知王妃受傷的消息後,返回路州,在羨春園廢墟裡待了一夜,最終病發暈倒。」
提及姬語橋,清染幾個皆忍不住歎息。
那個紅衣如煙的男子,比他們主子過得更苦啊……
主子再不易,也始終有十三爺十四爺十七爺陪伴著,有皇上和淑妃娘娘真心疼愛,現在還有君非妾。
然而姬語橋,雖有皇上疼愛,可終究親生父母慘死;有東廠弟兄捨身相隨,卻被天下人誤解唾罵;有喜歡的女子,也只能讓別人來給她幸福……
這世上,再沒比姬語橋更苦的人。
清染眼中陰霾一閃,吩咐道:「搗毀盛京西山上那座無名墳墓,並把那孩子的骸骨帶出來,交給慕凝之。」
綠眉男子想了想,頷首應道:「是。」
此次因為君非妾身受重傷的緣故,姬語橋放棄了追尋的好時機,日後恐怕未必能將父母的骸骨尋回來,即便尋回,多半也不會是完整的。
君非妾受創,姬語橋與微生子玨皆皆大傷元氣,哪能放任那幫畜生囂張得意!
「另外……」清染有所補充,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隻玲瓏玉瓶,交到綠眉男子手中,「順便把這個也給慕凝之,告訴他,與對方交換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將這藥粉撒上去。」
清霜依然面無表情,眉頭卻驀地一聳。
清雪吃驚睜大眼睛道:「喂,那孩子是無辜的,咱們利用他的骸骨也就罷了,沒必要讓他灰飛煙滅吧?」
清染冷笑道:「都已經死了,灰飛如何?煙滅又如何?能為他父親做點事兒,也算是造化,沒準兒下輩子能生在一戶好人家。」
清雪皺眉道:「一定要這樣嗎?」
不是他心腸軟,而是那孩子著實可憐,天生畸形不說,自落娘胎起,就被病魔纏身,不出十三歲便死了。
清染回頭反問道:「不然還能怎樣?除了這孩子和十七爺,他幾乎沒有弱點。」
關於十七爺,他不好代替主子做決定,所以只能先拿那可憐的孩子開刀。
要怪,只怪他父親作孽太多。
為首男子打了個手勢,所有綠眉毛瞬間從院中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只餘下殘葉遍地,隨風捲舞。
微生子期抱著小白豬,縮在走廊角落裡,看了看一身邪氣的清染,再想想方才氣息暴戾的十五弟,不禁瑟瑟發抖,眼淚啪嗒啪嗒落下,「嗚嗚嗚……為什麼會這樣?大家都變得好可怕……八戒,我想回家……」
楊聽落心情沉重,閉目靠在假山邊,臉上倦色深深。連日來,愈發覺得楊家莊裡有古怪,可現在最好的朋友也出了事,她心裡的忐忑和不安,更不知該與誰說。
父親,母親,還有爺爺,若他們是假的,那麼她真正的親人去哪了?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如果他們是真的,可為什麼……為什麼……總令她覺得,他們對她心存戒備?
到底怎麼了?她離家的這段時間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楊聽落捂著頭,慢慢的滑到地上。
微生子期遠遠的瞧見了,抹了一把淚眼,丟下小白豬跑了過去,「落落?你哭了?」
楊聽落不願麻煩旁人,低頭偷偷擦乾了淚水,自以為不著痕跡,搖頭道:「沒。」
「落落別怕。」明明前一刻自己還在害怕,而現在,微生子期像個大男人一般,半跪在地,張開雙臂緊緊抱著她,安慰她。
他雖像個孩子,胸膛卻寬闊溫暖,楊聽落靠著他,竟覺得安心許多,哽咽著嗯了一聲。
微生子期圈著手臂比劃了一下,難過的道:「落落,你瘦了好多,你家裡的飯不好吃嗎?」
聽到他傻里傻氣,卻是最踏實的關切之語,楊聽落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湧而出。
「落落不喜歡家裡的飯,以後就跟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嗯,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你們,我不怕……」楊聽落捏緊了拳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楊家莊裡的古怪,查個水落石出。
微生子期抬起髒乎乎的爪子,在她臉上抹了抹,「那落落別哭了,省得等會兒眼睛疼。」
「好,不哭。」楊聽落深呼吸,掃除所有悲慼壓抑的情緒,正欲起身,忽然瞥見他手上的纍纍傷痕,忙抓住查看。
兩隻大手,以及臂上,大大小小傷痕遍佈,身上還有血跡。
「十四爺,是不是很疼?」
「君兒壓在地底下,骨頭都斷了,也沒喊疼,我是男子漢,我不疼。」
楊聽落苦澀一笑,牽著他的手,離開清音閣,到了微生子期居住的屋裡,為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