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蔡天澤被神秘白衣少年打殘的事情,便在盛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
君五藏夫婦二人憂心忡忡。
蔡天澤本身是個難纏惡霸,蔡家又跟東廠有點關係,因此就連許多達官貴人都不敢輕易招惹,更別提普通老百姓。被欺壓的,除了打落牙齒和血吞,再無其他辦法。報官什麼的,也只是白費力氣,甚至會招致更大災禍。
於是,君非妾這一出手,可真是不得了。
君五藏十分無奈,前不久還特意告誡她,千萬不可招惹東廠,這才一轉身,就將他的話當耳邊風!
何氏苦惱的是,女兒如此頑劣暴力,將來如何嫁得如意郎君?
夫妻倆苦口婆心,批評訓導了一整個下午,眼見外面日頭西斜,兩人口乾舌燥,渾身乏力,終於癱坐在那兒。
君非妾垂著腦袋站在雙親面前,一聲不吭,看似乖順,其實毫無悔意,早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神遊天外,游了一周天回來,神清氣爽,卻見父母都蔫蔫的,不由奇怪道:「誒?爹娘,你們這是怎麼了?」
君五藏:「……」
何氏:「……」他們浪費了那麼多唾沫,她一句沒聽進去?
君笑樓放下手裡的事情,陪在這裡坐了許久,見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便道:「這件事情不能全怪非妾,若換作是我撞上了,也定不會袖手旁觀。」
「對對對,主要是爹娘造就了女兒一身熱血啊!」君非妾順著竿子往上爬,笑得俏臉生光,「況且,姬語橋親眼看見我跟珣王在一起,若真怪罪下來,我一定把事情全推在珣王身上,爹娘你們就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幸虧父親不知道她廢掉蔡天澤的那一幕,恰被姬語橋看在眼裡,否則還不知道會驚成什麼樣子。
說起來,姬語橋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真的會是世人口中陰狠不堪的奸佞嗎?
不知為什麼,君非妾總覺得,有著那樣一雙令她怦然心動的眼睛的人,不該是十惡不赦的奸佞。
君五藏氣得口不擇言,「要是真出了事,珣王那毛躁兔崽子頂個屁用!」
「啊咧,爹爹你說髒話了。」君非妾無辜的瞪著大眼睛。
君五藏:「……」
為了證明自己乖巧聽話決不再出門闖禍,君非妾在家裡整整憋了兩天,幸虧那隻小白豬神通廣大,非但能陪她玩,甚至還能用來練功,日子才沒那麼無聊。
泡了個熱水澡,暖暖的鑽進被窩,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敲門聲。
「非妾,睡了嗎?」是君笑樓的聲音。
君非妾答:「睡了。」
門外沉默了一陣,又道:「睡著了嗎?」
「睡著了。」
君笑樓:「……」若真睡著了,是鬼在跟他對話麼?
推門而入,攜進來一陣涼風,君非妾把腦袋縮進被子裡,埋怨道:「哥哥,攪人好夢是不道德的。」
君笑樓施施然而來,尋了張凳子坐下,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好夢?燒人祖宗還是廢人命根子?」
「男女有別,深更半夜,你一個大男人,跑到女孩兒閨房裡,是不對的!」
君笑樓聽見她這句話,似是覺得很是奇怪,反問道:「你算哪門子女孩兒?」
「你是我親哥哥嘛?居然這麼打擊人。」
「是親哥哥才實話實說。」君笑樓這會兒前來,原是有事情要跟她說,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於是,轉移了話題道:「咦?小八戒呢?你把它藏被子裡了?」
「八戒當然跟悟空睡了,哥哥難道不覺得,八戒和悟空很般配麼?」
「人和豬,哪裡般配了?」
「好吧,改天給你講個故事,西遊記……」
「西遊記?」跑題跑得很嚴重。
君非妾忍無可忍,從被子裡探出腦袋,「有什麼話趕緊說,完了趕緊走人!」
「剛才晚餐的時候,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說。」
「說。」
「逸辰約你明天喝茶。」
君非妾沒好氣道:「我又不認識他,喝什麼喝!」
「喝了茶,自然就認識了。」
蘇逸辰又不認識她,哪會約她喝什麼茶?君非妾瞌睡醒了大半,「是娘安排的吧?」
「娘的確太心急了點,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君笑樓搖了搖頭,歎息道:「逸辰這人不錯,你們處一下,做個朋友,也好讓娘寬心。話說,非妾,你為何如此抗拒?」
君非妾似乎想明白了,「行,明天我會準時赴約。」
答應得如此乾脆,君笑樓反而覺得有問題,盯著露在輩子外面的半顆腦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非妾,你可千萬不要動什麼歪心思,我已經提醒過逸辰,叫他小心點別著了你的道。」
「喂,你到底是誰的哥哥?居然偏幫外人,有沒有搞錯!」君非妾拉開被子,狠狠瞪著他。
「你這丫頭刁鑽的很,不提防不行。」
「我君非妾要整的人,提防什麼的,一點用都沒有。」君非妾望著她哥一聲奸笑,擺擺手道:「好了,你可以跪安了哥哥。」
「這次還偏不讓你得逞。」
君笑樓剛出了門,永亮便匆匆奔上樓,「公子,西門山莊來人了,說莊主已回,並且,兩天前,他們還抓到東廠潛伏在西門山莊裡的人……」
君笑樓不語,扭頭望向房間裡面。果然,君非妾從床上跳了起來,精神抖擻,「哥哥,等等我!」
有些人注定無緣,譬如君非妾和蘇逸辰。
誰又能料到,君家兄妹今夜前往西門山莊之後,便出了事。
也是因此,改變了許多人一生的命運——
松蒲山上古樹參天,西門山莊內燈火通明。
鐵衛首領陸誠在大門口久候多時,見到君家兄妹二妹,急忙奔出來抱拳行禮,「請兩位隨我去見莊主。」
正廳裡,莊主西門玉、大少西門軒與二少西門偉,父子三人在商議著什麼事情,唯獨不見三少西門竹。
見君笑樓與君非妾到來,父子三人皆起身相迎。
「莊主,這是我表弟方含君。」君笑樓略作介紹。
面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君非妾彬彬有禮,「見過莊主。」
跟在器宇軒昂、高大挺拔的君笑樓身板,君非妾那副身板顯得十分單薄,若非她相貌不俗,舉止從容優雅灑落,一眼望去,恐怕更像是君笑樓的跟班。
又衝西門兄弟二人道:「見過大少、二少。」
西門軒西門偉略略還施以禮。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請坐。」西門玉看了她一眼,轉身吩咐道:「上茶。」
落座後,西門玉直奔主題,「聽陸誠說,你們前兩天來找過我,笑樓,你們是怎麼知道東廠的人混進西門山莊的?」
「是非妃。」君笑樓答道:「非妃醒來說,她曾無意中聽到姚氏與一個鐵衛裝扮的人密謀,原來他們都是東廠的人,潛伏於西門山莊意圖奪取帝神藏寶圖。」
父子三人面面相覷,難道君非妃跌落崖谷重傷並非意外,而是被滅口?
「果然是這樣!」提及那混進鐵衛隊裡的孫樹乾,西門偉就一肚子火,鬱憤難平以拳砸桌道:「東廠的奸細在我身邊數月有餘,我居然毫無察覺,實在可恨。」
西門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安慰道:「二弟,你身邊出了個奸細算不得什麼,三弟不是還讓奸細睡到自己枕邊了嗎?」
「非妃怎麼樣了?」西門玉問。
看了身邊的君非妾一眼,君笑樓才答道:「多虧表弟妙手回春,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沒事就好。」西門譽深深歎息,一瞬間,就連眼角魚尾紋中,都似染了幾分倦意,「否則,我西門山莊,從此再無顏面對你們君家人。」
君非妃溫婉乖巧,孝順長輩,多好的媳婦,偏偏阿三不懂珍惜,反將東廠的奸細當成寶,連累君非妃幾乎被滅口。荒唐,可笑,簡直將西門山莊的臉都丟盡了。
君非妾淡淡掃了西門三父子一眼,嗤道:「那是,西門三少有眼無珠,的確配不上我表姐。」
她可不是君笑樓,該不客氣的時候,絕對不會與人客氣。
阿三是有眼無珠沒錯,可是這話從君非妾口中說出來,諷刺意味十足,聽在西門軒口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說到底,這件事情,都是東廠和朱顏搞出來的。」
這話聽著,怎麼有點推卸責任的意味?君笑樓微微蹙眉。
「所以咯,還是西門三少有眼無珠。」君非妾勾了唇,盯著西門軒,嗤笑道:「不過,難道是我會錯意了?我怎麼聽著大少的話,像是在說,你們西門山莊的人都是有眼無珠?」
是啊,都是東廠和鏡裡朱顏搞出來的,而你們西門山莊,被蒙蔽那麼久,居然無一人瞧出端倪,可不正是有眼無珠麼?呵呵,全家都有眼無珠!
「……」西門軒被噎。
西門玉不動聲色,看了君非妾一眼,什麼話都沒說,畢竟她說的全是事實,西門家欠了君非妃!
瞧見西門軒被噎得不太好看的臉色,君笑樓很小人的心裡暗爽了一把,很快將話題繞了回來,「莊主,聽說鐵衛隊裡的奸細已經被抓住了?」
西門玉點點頭。
陸誠道:「他潛入流金塔,意圖偷盜帝神藏寶圖,觸動機關,之後被我們鐵衛抓住。」
「嚴刑逼供下,他什麼都招了。」西門偉始終因自己身邊出了奸細而耿耿於懷,臉色臭哄哄的道:「姚氏是鏡裡朱顏喬裝的,他們都是姬閹賊的人,可惜讓那妖女逃了。」
西門軒感慨道:「十二帝神藏寶圖早已不知所蹤,姬閹賊倒真是神通廣大,居然知道西門山莊裡藏有一塊。」
君笑樓略沉吟道:「據說,朱顏曾放話,若是再找不到帝神藏寶圖,他們也許會屠莊……不知莊主接下來有何打算?」朱了三子。
西門譽臉色一冷,哼道:「姬閻賊口氣倒是不小!我西門山莊,豈是他想屠就能屠的?!」
大廳裡陷入沉默。
西門偉偷偷瞄了父親一眼,方道:「剛得到消息,收藏了虎字帝神藏寶圖的西豫歐陽家,已慘遭滅門,帝神藏寶圖被奪。」
君笑樓一愣,「難道也是姬閻賊做下的孽?」
「看情形,應該是。」西門偉感慨道:「歐陽家在西豫國,也是個大家族,結果一夜之間就被……雞犬不留啊!」
「太狠了!」君笑樓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憤慨道:「他要帝神令,取了帝神令也就罷了,竟然還滅了歐陽家滿門!簡直喪盡天良!」
西門軒道:「這不正是姬閻賊的作風麼,只是不知,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們西門山莊……」說話的同時,偷偷瞟著父親大人,生怕他一氣憤,又像前幾次那樣,一拳擊碎身邊案幾。
見父親沒什麼反應,西門偉才放心的道:「估計你們也聽說了,前陣子,我們西門山莊被火燒之事……」
君家兄妹二人相視一眼,君非妾頑皮的吐了吐舌,君笑樓扶額。
「放火只是一個警告,接下來……唉!」
「呃,你們確定那是東廠放的火麼?」保持沉默多時的君非妾終於開口了。
西門偉語氣肯定的道:「這還用懷疑麼。」
君非妾低頭竊笑,悲劇啊悲劇,她怎麼成了東廠的幫兇了?看樣子,不僅姐姐被利用,姬語橋的惡名被利用,就連她放個火也被利用了啊。
那夜,微生子玨特別提醒她,朱顏用幻術利用君非妃,方才又聽他們的一席談話,現在,她已將朱顏詭計猜破了個七七八八。
只是不知,朱顏背後究竟還有個什麼人?
君非妾面帶笑容,看起來十分和善,望著西門偉,問道:「二少,請問你們的嚴刑逼供,比起背叛東廠的下場,又如何?」
不知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西門偉稍愣了下,答道:「天下的酷刑,哪裡都及不上東廠,背叛東廠的下場,自然是生死不能,我們的嚴刑逼供與東廠酷刑比起來,恐怕只能算是撓癢癢了。」
「那為何孫樹乾卻在撓癢癢與生死不能之間,選擇後者?」君非妾調戲著旁邊的侍茶丫鬟,看似有些漫不經心的問。
這問題,問得眾人都是一愣。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覺得,那個叫孫樹乾的人,好傻。」君非妾咧嘴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西門軒目光灼灼,皺眉道:「方兄弟,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君非妾不答,一面嬉皮笑臉調戲著那丫鬟,一面問西門玉道:「莊主,如我所料不錯,帝神藏寶圖應該不在流金塔裡吧?」
事到如今,再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西門玉點頭道:「不錯,流金塔只是個幌子。」
果然是這樣,君非妾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朱顏與孫樹乾早就知道這是個幌子,正因為他們不知道帝神藏寶圖究竟在何處,所以才在西門山莊裡潛伏那麼久。
這次,孫樹乾闖入流金塔被抓,分明就是苦肉計,目的就是為了與君非妃的話相互呼應,將矛頭指向姬語橋。
謎題一個一個的,都解開啦。
她話裡有話,吊起大家的胃口,卻閉口不言,西門軒忍不住道:「你剛剛究竟想說什麼?」
她想說的是……話到嘴邊,卻感到無力。
他們都認定了朱顏背後之人是姬語橋,那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想說的話,都是站在姬語橋這邊的,只怕說出來也不討好,索性懶得多費唇舌。
此事疑點重重,都長了腦子的,自個兒去想吧。
那丫鬟被調戲得,俏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君非妾最後在人家臉上捏了一把,「我只是想問一下,西門山莊準備如何應付東廠?」
西門玉深深的看了君非妾一眼,「我西門山莊既不缺金銀珠寶,也不需要那絕世武功,收藏帝神藏寶圖,不過是為了將帝神留下的東西珍藏流傳下去。而姬閹賊權傾朝野,武功更是無人能及,按理說,他要帝神藏寶圖根本毫無意義。總之,無論將西豫歐陽家族滅門的是誰,有那本事的人,要帝神藏寶圖都沒有意義。除非,帝神寶藏裡真有長生不老的秘方,或者,還藏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藏著一個秘密,於我西門山莊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聽了這樣一番話,君笑樓幾乎能猜到他接下來會做什麼,「莊主要交出帝神藏寶圖?」
西門玉點頭道:「不過不是交給東廠,而是八王爺。」
他們雖不知帝神寶藏裡是否真有長生不老的秘方,或是什麼秘密,但是,總歸不能便宜了那姬閹賊。
君非妾忙問:「為什麼是八王爺?交給皇上不是更安全?」
西門軒解釋道:「八王爺乃咱們東盛棟樑,為人正直,義薄雲天,也是唯一敢於東廠交鋒之人,交給他,當然最合適不過。至於皇上嘛……皇上寵信姬閹賊,恐怕……」
帝神令交給元貞帝,與交給姬閹賊無異。
君非妾道:「把帝神令交給八王爺,豈不是擺明了與姬閹賊作對,萬一真的屠……」
「堂堂西門山莊,東盛第一世家,我倒要看看姬閹賊要怎樣滅我!」西門譽激動道。
「也就是說,你們是一定會將帝神令交給八王爺了?」君非妾繼續問。
「對,不但會交給八王爺,而且會大張旗鼓的送到王府。」西門軒道:「讓東廠的閹賊們都知道,西門山莊裡已經沒有帝神藏寶圖。」
君非妾這下完全明白了,朱顏搞這麼多事,其目的就是為了讓西門譽主動交出帝神藏寶圖,且她算準了八王爺是他們交出帝神藏寶圖的唯一人選。
換句話說,朱顏幕後之人,就是這位八王爺!
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義薄雲天、光風霽月、大公無私之輩,尤其是皇家人。
說不定,世人皆被八王爺包裝出來假面目給騙啦!
最後的謎團也解開啦,整件事情,要從她火燒西門山莊開始。
朱顏與孫樹乾奉八王爺之命,潛入西門山莊尋找帝神藏寶圖,然而一晃數月,事情仍然沒有進展。
於是,想到利用君非妃。
君家是盛京世家之一,君非妃若在西門山莊出事,君家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事情一旦鬧起來,朱顏就可以趁機被發現身份,然後借用借姬語橋的惡名威脅西門山莊,迫使他們主動交出帝神藏寶圖。
儘管這個計劃後來有了些變動,但仍然不影響大局。這就有了後來的夜探君府,跟著,還有孫樹乾的苦肉計。
君非妾垂眸數著杯中茶葉,沉默片刻,忽然抬頭,語出驚人的道:「你們就沒有懷疑過,其實這一切都是朱顏的詭計,目的是為了讓你們把帝神藏寶圖交給八王爺麼?」
頓時,君笑樓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說,朱顏背後之人不是姬閹賊而是八王爺?!」
這話說得,誰信啊?!姬閹賊和八王爺,誰是好人誰是奸賊,三歲小孩都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啊?
西門父子三人亦用古怪的目光望著她。
君非妾默歎,就知道他們會是這種反應,罷了罷了,區區一塊帝神藏寶圖而已,他們西門山莊愛交給誰交給誰吧,反正又不會有什麼其它的損失。
搞不好,他們若是信了她空口無憑的白話,不將帝神藏寶圖交給八王爺,反而才會被滅門呢。
「胡說八道!」忽然從外面衝進來一人,站在大廳中央,指著君非妾,口不擇言的大喝道:「火燒西門山莊的人分明就是你!曉慧才不會是鏡裡朱顏,更不是東廠的走狗!是你,非要將非妃跌落崖谷的事情算在曉慧頭上!方含君,你好狠毒!居然想出這種詭計來誣陷曉慧,是你逼走了她……」
來人正是西門三少。
君非妾不以為杵,淡定喝茶,好笑的望著憔悴邋遢的他。
據說西門三少還是盛京城內七公子之一呢,說話想事情都不用腦子的,若非君笑樓也在七公子之列,她還真懷疑所謂的七公子其實是個腦殘組織。
君笑樓氣憤起身道:「阿三,你這麼說話實在太過分了。」
「還有你君笑樓!虧我把你當好朋友,你卻為了你妹妹,找殺手傷害曉慧!」此時的西門三少,就像一個瘋狗,逮住誰就咬誰。
「你這個瘋子!」君笑樓拳頭捏得咯咯響,真想衝上去一拳打歪他的嘴。
西門玉實在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怒道:「混賬東西,你看看你,都被那妖女搞成什麼鬼樣子了?!馬上給我滾回去面壁思過!」
西門三少雙目赤紅,佈滿血絲,淒聲道:「爹!您聽我說,曉慧不是妖女……」
「閉嘴!」西門玉一掌擊碎身邊木桌,厲聲吩咐道:「陸誠,帶他下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房門一步!」
陸誠唯莊主之命是從,大步到西門祝面前,「三少……」
「都不信我、都不信我……我自己來為曉慧討回公道!」西門三少狂憤大叫,身軀顫了顫,又是傷心又是氣憤又是絕望。驀地,足尖一點,身捷如電,朝君非妾揮掌劈去,真氣洶湧鼓舞,衣衫獵獵。
浩然真氣迎面襲來,君非妾週身彷彿被狂風刮拍,青絲揚起,手邊的茶杯劇烈搖晃。
砰!茶杯碎裂,西門三少的必殺一掌轉瞬之間已至身前。
君非妾不知是呆了還是沒有料到他會出手,居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小心!」君笑樓驚呼道。
西門三少功夫本就高強,猝不及防的對君非妾出手,誰都沒有料到,想要出手相救已然不及。
那一掌無甚花巧,簡單已極,但快逾閃電,瞬息千里,氣勢更如泰山壓頂,雷霆萬鈞。
她靜靜的坐在那兒,什麼動作都沒有,直到,西門三少的掌心距離她的面頰,不足三寸之距。
君非妾眼簾抬起,眸中冷光幽幽,定定凝視著他。
眼見那陰險小人就要斃於自己掌下,然而,他卻再也無法逼近她半分,身體被一股強大的無形氣流壓住,進退不得。
空氣彷彿凝固了,就連時間,也在剎那間停頓。兩人各自保持姿勢,咫尺相望,一個目光血紅殺意騰騰,一個眸光清冷處變不驚。
「啊!」侍茶丫鬟毫無內力,經受不住如此威猛霸烈的真氣,噴出一口鮮血,暈厥倒地。r1jc。
西門玉、西門軒、西門偉、君笑樓、陸誠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同時亦感覺氣堵息窒。
君非妾微勾了唇,手臂一揚,衣袖翻捲,身側的案幾旋轉飛出,氣勢萬鈞的,朝西門三少迎面砸去!
西門三少大驚,心知她的內力遠在自己之上,於是不敢硬接,倉惶間飛身躍起,在半空翻了幾翻,將那懾人力量卸去。
砰砰砰砰,案幾砸落在地,碎成千萬塊。
西門三少尚未落地,君非妾卻如鬼魅一般飛掠而至,猛然一腳踢中他的腹部。
西門三少悶叫一聲,身體被高高拋飛,口噴血霧,撞碎了擺在角落裡半人高的古董花瓶。
「找死。」君非妾吐出兩個字,緩緩朝他走了過去。
西門玉一驚,忙道:「賢侄手下留情。」
君非妾頓了步,負手而立,回頭沖西門譽甜甜一笑,「莊主放心,我從不殺畜生。」
見她並沒有要計較的意思,西門玉才略鬆了一口氣。
君笑樓睜大眼睛望著她,大為震驚。實在太不可思議,她才只有十五歲,究竟是如何練就這一身功夫的?看來那下水道人,真乃世間少有的奇人啊!
「三少,你沒事吧?」陸誠急忙奔過去,將西門三少扶了起來。
西門三少體內血氣翻湧,好不難受,尤其是腹部,灼痛難忍,可是這些疼痛難受,又怎及得上失去曉慧的痛苦?他強自忍耐,一把推開陸誠,牙齒打戰,「死不了!」
西門三少顫顫巍巍往前兩步,指著君非妾道:「少在這裡裝好人!卑鄙鼠輩……」
「是啊,我是卑鄙鼠輩。」君非妾不以為杵,溫雅而笑,一字一字緩緩道:「三少真君子,所以,才被朱顏奶奶,騙了感情還騙了身子是嗎?」
字字如刀,戳向他的痛處。
西門三少大怒,吐出一口鮮血,面皮赤紫,喝道:「你再說一遍?!」
「朱顏奶奶說了,西門三少乃蠢驢一隻,她早就不耐煩了……」
「去死!」西門三少目中凶光大作,突然厲喝一聲,衣衫捲舞,驀地衝向君非妾。
西門玉急忙大喝:「阿三住手!」
那白衣少年的武功修為深不可測,遠在在場所有人之上,阿三他非但討不到半點好處,很有可能還會吃大虧。
他是西門山莊的三少爺,各方面都很優秀,得天獨厚,從小到大都有種優越感,他是驕傲的,二十多年的人生,從未受過挫折。然而這一次,打擊太大,他無法承受,於是崩潰了,發狂了。
為了一個女人,失去了理智,丟棄了清傲風骨,的確應該受到教訓,但是,他出手毫不留情,一心想要殺了那少年,很有可能反被那少年殺死。
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若他因為朱顏那妖女,而被方含君失手殺死,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西門三少現在憤怒到了極點,非但沒有聽話住手,攻勢卻更加猛烈起來。
「嘖嘖,這樣就生氣了呀……」這次,君非妾沒有接招,而是施展絕妙的輕功,在寬敞的大廳裡跳來跳去,「那日在醉花眠,朱顏奶奶還說很喜歡我呢……」
乒砰辟叭,兩人所到之處,傢俱擺設全被打得粉碎。
君笑樓著急道:「非、表弟,阿三瘋了,你還刺激他做什麼!」
君非妾咯咯笑道:「他一出手就是殺招,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我刺激他一下怎麼啦?」
這兩個人,腦子都不正常!君笑樓氣急,「阿三,表弟,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有什麼誤會,當著莊主的面說清楚就是!」
君笑樓衝上去,欲將兩人分開,結果卻挨了西門三少一掌,堪堪躲過才沒有受傷。
「表哥,人家非要自取其辱,你著什麼急呀。」君非妾一面與西門祝糾纏,一面笑嘻嘻道。
「阿三你不要太過分!我們都是親眼看見姚氏變臉的,她當場承認她就是鏡裡朱顏,你不要好壞不分!」西門偉和西門軒看不下去了。
早前這些話或許還有點用,現在,西門三少被她當猴耍了半天,說什麼都沒用了!
混蛋,難道真以為他西門三少奈何不了她麼!
「這裡真吵,要玩的話,咱們去外面玩。」君非妾空練有一身武功,卻極少有與人過招的機會,現在西門三少纏著跟她打,她巴不得呢。
大冬天的,難得運動運動。
君非妾身法優雅,飛掠了出去,西門祝緊隨其後。
寂然庭院中,兩人打作一團。
忽然,有人自遠處屋頂飄然而至,嬌媚笑道:「兩位英俊男子為我大打出手,這可讓我怎生是好?」
聲音竟有幾分熟悉,西門三少如遭電擊,停了手,回頭卻看見一張陌生的臉,「你是誰?」
臉雖不同,可君非妾只瞧了一眼,便知道那女子就是朱顏。
「相公這麼快就忘記人家啦?」果然,那女子抬起手臂,寬大的衣袖從臉前拂過,瞬間就變成了姚曉慧的臉。
「曉慧,你……你告訴我,你不是朱顏……」縱然朱顏當著他的面變臉,西門三少仍然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身軀顫了顫,朝朱顏走過去。
朱顏咯咯一笑,御風而去。
「曉慧,別走!」西門三少心中劇痛,急忙跟去。
君非妾站在那兒,蹙了眉。
朱顏這個時候現身於此,引西門三少離去是為了哪般?
帝神藏寶圖還未得到,莫非是想用西門三少做人質?
忽然間,眼皮劇跳。怎麼回事?難道朱顏還有陰謀?她方纔的猜測不對嗎?
糟糕,恐怕西門三少有危險!
她向來不喜歡西門三少那廝,他的死活,跟她沒有半點關係,可是一想到君非妃,或許會痛不欲生,她還是選擇追了上去。
只是她不知道,朱顏的目標並非西門三少,而是她——
時近深夜,殘月當空。藏書樓裡,橘輝煌煌。
有人在一排一排書架前,穿梭徘徊,抽出一本書,翻了翻,放回去,又到旁邊的書架前晃蕩,抽出一本書,翻了翻,再放回去……如此反覆。
清雪趴在書案前,望著飄來飄去的某人,哈欠連天道:「主子,您究竟要找什麼書?非要大半夜來找嗎?啊?」
「睡不著,隨便轉轉。」微生子玨揉揉眼,極輕微的歎了一口氣,頭也不抬的道。
不知為何,眼皮一直跳,整夜都心神不寧的,無法入眠。本想找本書看看打發時間,誰知,什麼都看不下去。
清雪像是想到了什麼,精神一下子振奮了起來,面部表情豐富而又猥瑣,「主子,其實您是……寂寞了吧?」
微生子玨不予理睬,手裡拿著一本書,若有所思。
「主子,您是寂寞了對吧?主子、主子……」清雪來勁了,一面敲桌子,一面追問道:「您就承認您是寂寞了吧……承認了、承認了吧!」
微生子玨從書架後探出腦袋,懶散歎氣,「你覺得,我天天面對著你們這幾張老臉,難道不寂寞麼?」
「老臉!我們哪裡……」清雪臉一黑,從書案邊跳了起來,正想咆哮幾句,轉念一想,主子好不容易思一回春,不能與他計較,於是,馬上又堆起猥瑣笑容,慇勤道:「既然漫漫長夜主子無法入眠,不如我去傳個話,讓阿櫻挑個姑娘送過來,陪主子您睡覺如何?」
「不用了,我不喜歡睡人,我喜歡……」微生子玨將手裡的書放回書架,理了理衣袍走過來,恬不知恥挑眉微笑道:「被睡。」
清雪手中的狼毫筆斷成兩截,「主子,您徹底墮落了!」
「等你被睡了,就會明白的。」微生子玨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要去找我的君兒共度良宵了,你,自便。」
「三更半夜您就算自己送上門陪睡人家也不會要的……」清雪欲打擊他。
「不要白不要。」
「……」
只要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那女子,他感覺渾身都舒坦了許多。難道,他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就是因為她?想她?
微生子玨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原來,他患了相思病。
「主子。」
微生子玨正欲下樓時,一條白影推開窗,閃了進來。
寒風切膚,清雪縮了縮脖子,見是幾個時辰前,說去西門山莊轉一圈的清霜,便問道:「清霜,西門山莊裡有什麼動靜?」
清霜面無表情道:「西門玉回來了。」
「咦?」頓時,清雪眼睛一亮,「主子不是說,只要西門玉回來,說出他的決定,君二小姐就會看穿朱顏的詭計麼?」
清霜道:「陸誠派人去君府了。」
微生子玨站在樓梯處,沉默了一下,忽而蹙了眉,「恐怕,君兒有危險。」
「誒?」清雪愣了愣,恍然道:「為保萬無一失,朱顏必定會殺人滅口。」
清霜道:「朱顏一直在西門山莊,並未真正離開。」
「主子,不好啦!」有人衝進藏書樓,直奔二樓。
「清淺?」
白衣清淺,美如璞玉,站在樓梯上,急道:「瑞王他,好像中毒了。」
三人皆驚,微生子玨緊張問:「怎麼回事?」
「不清楚,反正疼得厲害。」清淺答。
微生子期昏睡的五年間,一直在瑾王府,由微生子玨照顧。醒來之後,失去了全部的記憶,成了一張白紙,思想行為像個孩童,跟著好人學好、跟著壞人學壞,於是,微生子玨覺得,還是讓他跟在自己身邊比較放心。
微生子期將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裡,不讓人靠近,幾個小廝丫鬟杵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每每生氣時,委屈時,無助時,他都會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十四哥,你怎麼樣了?」微生子玨奔至床邊,試圖拉開錦被,裡面的人卻拽得死死的。
當他聽見被子裡傳出痛苦抽氣的聲音和細碎的嗚咽聲……
當他的手掌觸摸到錦被裡顫抖得厲害的身體……
微生子玨的眼圈頓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