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和義務是相輔相成的,享受權利的同時也要履行義務,反之亦然,世上沒有沒有權利的義務,也沒有沒有義務的權利。
在幕府三類戶籍劃分中,漢籍享有所有權利,歸化籍享有就業權,受教育權,一部分經商權。夷籍享有部分就業權、受教育權,極小部分經商權,比如在街頭擺個小攤什麼。
夷籍的夷人,察明,手上未沾染漢人之血,又在境內居住一定時限,熟知漢語,對漢民族有認同感後,可審請歸化籍,蓄髮,易服,改名,不限塞外或是哪國的蠻夷。
東路現約六十餘萬人口,未來劃定後,漢籍會佔絕大部分,其實東路的人口構成,就是保安州軍戶,加王斗帶回的數十萬災民,加歷年流入的流民災民,加原來東路的部分軍戶民戶。
這些人,基本安置各屯堡之內,而且因新屯堡設立,原各城軍戶民戶,大規模逃亡,偷偷逃進新設各個屯堡,劃分後,這些人大都是漢籍,舊民戶已經很少。
所以,三類戶冊,其實對普通小民最有利,而且他們什麼都沒有,只需有一點點收穫,就會感激涕零,特別如果分下田地,更會對幕府死心塌地。
這些人,也是民政司與歸化司主要收羅目標,流民入境,內中黑大粗壯,能耐辛苦的鄉野老實之人,會第一時間被送到各新設屯堡,短時間內,給他們頒下歸化籍,在屯堡居住一定時限,基本可成為漢籍。
王斗最重視的,就是自耕農集團,這些人,才是他最鐵桿的支持者。軍中將士九成九,也是出於這個集團。
而對入境的士紳、官員、讀書人、商人、夥計、掌櫃、城市油滑之人來說,他們不在送於屯堡之列。也要慢慢的一步一步,從藍本到綠本,再到紅本本。
當然,目前來說。要從歸化籍轉到漢籍,其實還是容易的,只需依律納糧納稅便可。
王斗都不需要他們宣誓效忠。在幕府這個氛圍內,他們加入漢籍後,唯有融合一途,因為以後他們會發現,種種理由,讓他們不得不,維護自己團體的利益。
讓官商、士紳一體納糧納稅。其實便是王斗設立三等戶籍的最大目的。
辛莊。
如今的辛莊,不再像以往那樣,外表不錯,內中衰破骯髒,就如對面的靖邊堡。一樣屋舍井然,街道整潔,來來往往的居民,面色紅潤,走路虎虎有風。
辛莊的堡前,立有大大的碑,還有高大無比的王斗雕像,與靖邊堡爭奪王斗故土鄉地,是得到堡內上下一致支持的。
堡民有理由自豪,區區一個小堡,出了永寧侯這樣的大才,哦,對了,還有許月娥許小娘子,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出門在外,談起這二者時,各人都是與有榮焉,他們已經完全忘了,當年上下一體的對許月娥痛罵,更將她趕走。
莊西的李家,仍然幾進幾出的大宅院,眼下辛莊成了軍堡,除了李家,莊民幾乎成為軍戶,又因為諸多佃農逃亡,所以李家,也不得不對餘下的佃農提高了待遇。
書房內,李家家主李繼臣,正在沉吟,他戴著方巾,穿著襴衫,雖然年近六十,仍然面容清雋,保養極佳。
身旁的管家侍立,只是等待家主的決定。
沉吟良久,他渾厚低沉的聲音響起:「這是個機會,福伯,明日,就邀請賈堡長來,向他言明,我李家,會盡數加入軍戶,成為漢籍,依律納糧納稅。」
管家吃了一驚:「老爺,果真要如此嗎?真若依律納糧納稅,可不是小數目。」
李繼臣一聲歎息:「福伯,你從小就跟我,我跟你說句交心話,勢不可違啊。」
他道:「辛莊,是永寧侯故土之地,鄉梓父老都不支持,他會如何看待我等?且,雲蘿嫁給了鍾副將,而鍾將軍,又是永寧侯的心腹大將,更為東路鎮守將官,吾等,當為表率……
他又安靜下來,不知在想什麼。
慢慢的,他臉上又露出一絲微笑:「再則,東路現在蓬勃大興,土產所獲,慢慢不如廠房實業,塞外等商事,若不納糧納稅,很多行業,便不得投資,更不得為官為將,此為切切,子孫大計,我等勿要因小失大。」
士紳其實是精明的,以往他們做官或經商發了財,就置地置產,不過東路發展,旁人收穫,近在咫尺,人人都可以看到,這個氣氛吸引下,其實很多士紳慢慢都改變了想法。
特別不是漢籍,就不得從軍,不得當官,連當吏員都不行,更是挖在他們的骨子上,而反抗?無數官將商人的血,已經證明這條道路行不通,對反抗者,永寧侯可是冷酷無情的。
所以李繼臣在反覆抉擇後,就作出了選擇,更別說,比起旁人,他有更多的理由這樣做。
想想李家要繳納出的,管家仍然心疼,不過他知道,老爺此舉,才是明智的選擇。
正月間,正被幕府三類戶籍制,激得沸沸揚揚的東路,又傳出一個重磅消息,保安州大士紳,大商人,辛莊李家,向外界宣佈,名下所有田產,商舖,礦業,畜業等,將依律全部納糧納稅。
東路士紳嘩然,無數人暗中痛罵李繼臣為敗類,叛徒,奸賊不等,不過罵歸罵,想想未加入漢籍的壞處,如連鎖反應,陸續的,不斷有士紳商人宣佈,自己將依律納糧納稅,加入漢籍。
為表彰李繼臣的帶頭模範作用,事後幕府宣佈,授,李繼臣,唯有軍人方能擁有的上士勳階,並選其一族人,進入宣鎮軍事學院,或民事學院學習。
懷隆兵備道馬國璽,對此反應,東路民戶士紳越少,然朝廷催科不止。希望對應繳朝廷之夏稅秋糧,永寧侯能援助一二,幕府答應了他的請求。
幕府三類戶籍劃分後。不論是宣大,或是外界,很多士紳商人,都對王斗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幾百年來,他們享受種種權利。卻不願負擔哪怕一絲義務,而且,還成為理所當然的思想。
他們中一些人,看到王斗的蓬勃發展後,不是沒想過加入幕府,渾水摸魚,獲得好處。只是,這個希望,現在斷絕了。
不納糧納稅,就不得加入漢籍,沒有從軍。從政,做官,做吏員,做教員等權力,很多大大賺錢的商事實業,也輪不到他們。
他們想收穫,卻不願意絲毫付出,也沒有近距離感受東路的變化與誘惑,自然暴跳如雷。
所以,外界怒聲如潮,自然可以理解,而消息傳到盛京,多爾袞自然喜出望外,笑叫:「真是天助我也!」
起初,他施展反間計,就在大明君臣間製造了罅隙,王斗此舉,更讓大明的帝皇與大臣們,對他警惕,為大清,贏得了機會與時間。
其實反間計這個東西,也要看人的,彼此間需要猜疑,有一定的基礎,才能有效,如要離間王斗與他部下,自然不可能。
清國中一片歡喜,當然,不是沒有臣下憂慮:「王斗勢力越大,雖反對者眾,然在大軍銃炮面前,不外土雞瓦狗,他們的反對,真的有效嗎?」
作為野蠻族群,很多事情,他們反而看得更透,便如王斗公然對晉商抄家,各方卻無可奈何,就證明了這一點。
寧完我為自己主子解說:「當然有效,王賊雖勢力越眾,然此時不外一臣子,明國君臣,仍享有大義之名,只需對彼進行牽制,就為我大清,贏得休養生息的寶貴時間!」
……
崇禎十五年正月十五日,這天,本是元宵佳節,不過永寧城西,到軍營之間的空地上,卻是人山人海,裡三層,外三層的,看不到頭,望不到邊。
今日,便是對奸商,還有從謀者公審判決的時候,聽聞這個消息,不但東路軍民士紳商家,萬人空巷出來看熱鬧,就是宣府鎮城,宣府鎮餘者各路,甚至宣府鎮外,京師,山西等處,都有大把的人群湧來。
一個巨大的審判高台已經搭起,警戒線外,是個個昂然站立的靖邊軍戰士,將潮水般的人群,擋在了外面。
台上,也搭起巨大的棚頂,坐著的,儘是密密麻麻的高官顯爵,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堂官員,有宣大總督紀世維,有宣府巡撫朱之馮,大同巡撫衛景瑗。
有懷隆兵備道馬國璽,有延慶州的吳知州吳植,還有東路各城官將,外來的一些大員,永寧侯王鬥,戶部尚書倪元璐,天使王德化,也一起坐著旁聽……
而前台上面,則站著個個垂頭喪氣的范永斗、梁家賓、田生蘭、翟堂、靳良玉、范欽鸞、賴天祿等人,還有他們的族人,心驚膽戰的聽著,東路官員對他們的高聲斥責。
因為諸司還未完善,罪證的提供,也是東路幕府,所以此時宣讀罪責的,便是鎮撫司官員遲大成。
「……奸商,早與韃虜勾結,販賣糧貨,資助奸人,無所不用其極。」
「……崇禎初年,東奴境內災荒不斷,奴民易子而食,米價高達八十兩一石,布絹二十兩一匹,眼見賊奴便要凍死餓死,朝廷東事無憂!是這些奸人,以張家口為基,輸送大量糧貨,使奴境米價,最終降到了一兩四石,轉危為安,此後東事不斷惡化!」
「崇禎十年,奴酋洪太,更命滿洲大臣至歸化城,召奸商百人,攜帶大量貨物私通貿易……」
「這些奸人,不但資助東虜,更為賊奴提供情報,本官手中,有大量證明,各家奸人,為韃虜提供的情報,細緻到每個關口的守將姓名、將兵的數量,裝備的細條,軍隊戰力皆有,甚至還有相當數量的軍情塘報!」
「瀋陽、遼陽諸地失陷,東奴數次入寇,就有這些奸人幹的好事在內!」
遲大成揚揚手中文冊,厲聲喝道。
台上三司官員,宣大官將,王德化等人一樣聽得駭然,奸商走私,他們都有知曉,然如此罪大惡極,喪心病狂,是他們沒有想到的。
台下民眾,也是聽得瞠目結舌,一片的鴉雀無聲。
猛然,台下不知多少萬的民眾,如爆炸似的,宛如山崩海嘯的怒罵喝呼:「殺死他們,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凌遲處死,凌遲處死,凌遲處死!」
范永斗等人面如土色,全身顫抖不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