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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星閣離浮橋不是很遠,很快的,高進忠看清了那些騎兵們隨行的旗幟,一色皆為方旗,似乎每旗中,都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圖案,然後中間,就是金黃的日月浪濤,取代了本該繡著各將姓氏的地方。
這些旗,全部赤紅,給人以激情似火的感覺,再看那些騎兵一色的八瓣帽兒鐵尖盔,一瞬間,高進忠一切都明白了,更是面色灰白。
「大人,應該馬上關閉城門,招集兄弟防守。」
他身旁的隨從,也隨之明白過來,個個惶恐,看來那永寧侯王鬥,是效仿東路之舉,要對各商賈大家們動手了,張家口是各大家貿易商事重地,那王鬥,更派了這麼多精騎前來。
聽著部下的建議,高進忠只是搖頭,他歎道:「來不及了,而且……」
看城外蹄聲如雷,煙塵滾滾,源源不斷的騎兵渡過河來,前鋒的騎兵,更飛快往兩處城門掠來,甚至,高進忠還看到後方大軍的火炮,那,難道是紅夷大炮?高進忠面色更白。
他頹廢道:「不要以卵擊石,做無謂之作,我們雖有好處,然性命更加重要。」
他下定決心:「大開城門,讓我們迎接東路來的官兵兄弟。」
同時他吩咐下去:「還有,趕緊派出人馬,向萬全右衛城、龍門衛城兩位大人告知。」
他歎了口氣,喃喃道:「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
當溫方亮到達永鎮門外時,前部與左部的甲等軍,己經控制了兩座城門,高進忠陪著笑容,在城門外迎接。短短時間內,他還拉來了幾個全身哆嗦的士紳代表。
溫方亮直接對他出示文令:「奉永寧侯府,總督府,巡撫衙門之令,查范永斗、靳良玉、梁家賓、田生蘭、曹三喜諸人通敵賣國,證據確鑿,奉令,將一干賊人捉拿歸案,抄沒奸產。高守備,本將希望你配合!」
高進忠點頭哈腰道:「是是,下官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他雖然強自鎮定,然眼前城頭兩旁密密排開的鐵騎甲兵。對他壓迫力太大了,還是讓他忍不住身體顫抖。
在高進忠眼中,這些靖邊軍一色精良鐵盔,盔上從紅纓到藍纓不等,個個穿著有著篷帽,袖到肘部,帶著皮毛圍子的對襟冬衣。冬衣保暖厚實,袖沿,對襟處,下擺處。顏色青紅,色感悅目。
他們還紮著鞓帶,扣著銅扣,更顯威武。舉止中,不時露出臂手間閃亮的甲葉。耀人眼目。
高進忠敏銳地注意到,一些甲兵肩膀處,有著一溜紅絨,左右各挑起一個小絨球。
那些甲兵己經夠精銳了,這些肩膀上有著紅絨的甲兵更為彪悍,隨便一瞪眼,都讓人忍不住發抖。
高進忠知道,這些人是靖邊軍中的甲等軍,他心中感慨,看他們的裝備,便是各營內家丁,甚至將官都不一定有,這裡卻是一個普通小兵都能擁有,加上他們的氣勢,不愧為九邊精銳之首。
高進忠心寒的同時,他的部下也好不到哪去,個個戰戰兢兢,果然大人下令開門迎接是正確的,眼前的軍隊,便是自己閉門防守,也守不了多少時候,而破城後,這些東路官兵,就有理由對他們大開殺戒了。
見高進忠識趣,溫方亮滿意地收起文告,他一揮手:「大軍進城!」
對張家口的軍民百姓來說,一系列事情,都發生得很突然,突然間,東路的靖邊軍,就兵臨城下了,然後高守備開門了,然後大軍進城了。
馬蹄轟隆,很多商賈居民,或呆呆地站在屋門邊上,或驚恐萬狀的避開,看著大隊大隊的靖邊軍騎兵,從街頭那邊過來,他們數馬一列,整齊行進,鐵蹄擊打在青石板街道,一片整齊的轟響。
有紀律的軍隊行進,素來壓迫力強大,特別這些靖邊軍,一色的青壯,一色的服飾,一色的帽兒盔與臂手,一色的健馬,那壓迫力就更驚人了。
他們沉默地策馬行進,長槍兵,將長槍插在馬鞍的得勝鉤上,鳥銃兵,就將鳥銃背在自己背後,隨著他們行進,整座城池慢慢安靜下來,似乎只餘整齊的蹄聲洪流。
隊伍中,一個聲音在高叫:「奉命,永寧侯麾下,靖邊軍青龍營將士,捉拿賣國奸商,申起時,全城戒嚴!通令,不得在街市逗留,不得聚眾,不得攻擊官軍,違者格殺勿論!」
「靖邊軍仁義之師,軍紀嚴明,素無騷擾百姓之舉,百姓無須驚慌!」
隨著大軍不斷進城,告示宣揚不斷響起,張家口的百姓才回醒過來,如喪考妣的嚎叫中,呼兒喚女,喊爹喊媽,亂成一鍋粥的各自奔逃,然後回到家後個個緊閉門戶。
整座城池,猛然間喧嘩起來,然後很快又安靜下來,又余整齊的蹄聲行進,很多人,還驚魂未定的從門縫內看向過去的大軍,各街巷,到處是壓抑不住的啜泣,還有竊竊私語聲。
當然,這樣的結果,一些人接受不了,他們驚慌失措,緊急招集家人家丁的時候,還匯成一個疑惑憤怒:「高進忠這狗賊在做什麼,他為什麼不閉門堅守?」
大軍行進到鐘鼓樓,這裡已是城中心位置,張家口堡街道,鼓樓四邊是主街,分別稱之為鼓樓東街、南街、西街、北街。
溫方亮毫不客氣的將鐘鼓樓作為營部的行轅駐地,營部各將,還有中軍官向溫方亮稟報,大軍除控制東、南兩座城門,還控制了北面城牆的玉皇閣。
那處雖沒有城門,卻在城牆上掏了一個洞,以供行人出入。
卻是隆慶和議後漢蒙互市,為方便官吏出入,還有商甲辦事專門掏的,小門內側不遠,有一個理事署。專門負責邊塞市貿。
「我軍已呈關門打狗之勢,城內便有奸商家人居存,也無路可逃。」
中軍官最後道。
高進忠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聽這些東路將官的話語,他們早對張家口圖謀已久,更是心寒,想了想,他對溫方亮陪笑道:「將軍,可否要下官推薦嚮導。為大軍找尋那些奸商庫房所在?」
溫方亮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屏風上掛上的張家口地圖,笑了笑,道:「不必了,本將更相信。我靖邊軍內的碟報細作。」
高進忠神情尷尬,說道:「是,是……」
溫方亮對部下一揮手:「依預定方略,開始捉拿賊人,查抄奸產!」
左營眾將集體抱拳,甲葉一片鏘鏘聲響,他們喝道:「末將領命!」
……
張家口城堡安靜不久。猛然又蹄聲大作,在街頭巷尾各處響起,然後是喊殺聲,還有此起彼落的鳥銃聲。伴隨著哭叫聲,呻吟聲,尖叫聲,聽得堡內許多軍民更是惶恐不安。
「捉拿賊人。查抄奸產!」
左營大軍一隊隊四出,在埋伏在堡內情報司人員指引下。不斷破門而入,引起陣陣尖叫。
「這裡就是范家在張家口的倉房之一。」
指著武城街一處巷內,一座高大的倉庫塌房,劉峻說道,此時他指引的,是左部一隊甲兵,隨行的,還有營內一個鎮撫,負責登記庫房繳獲。
那隊官看向眼前的倉庫,看樣子,還是一所官房,未想到,卻被奸商佔有,這裡面,也不知有什麼黑幕。
他對劉峻抱了抱拳:「有勞了。」
眼中寒光一閃,一揮手:「破門!」
一些萬人敵從牆外扔進,炸得裡面哭爹喊娘同時,「嘩」的一聲,倉房大門被撞開,一些刀盾兵當先湧入,然後是鳥銃兵跟上,隨後是長槍兵。
靖邊軍中的甲等軍個個刀槍盾牌技藝嫻熟,營內輜重隊,也備有一些常用的兵器裝備。
考慮到可能的巷戰,房屋戰,自然不可能盡數使用長槍與鳥銃,所以抄家官兵,很多人換了兵器。
一進門,裡面是寬闊的大院,門邊血肉模糊,幾個傷員,正躺在血泊中哭叫呻吟,前方幾堆人,正惶恐地看著破門而入的靖邊軍戰士。
一個官事模樣的人,猛然喊道:「東路賊要搶我們的衣食,跟他們拼了。」
立時他身旁的夥計,護院什麼的,個個咬牙切齒,個個手持棍棒刀槍,吶喊著湧過來,他們中一些人,還拿著弓箭與火器,舉止也彪悍些,極有可能是當地官兵。
「射擊!」
那隊官大聲喝道。
前排一些刀盾兵蹲下,隨後爆豆般的鳥銃聲響起,硝煙大作,前方衝來的一些人中彈,慘叫倒下。
「射擊!」
隊官大聲喝令。
前面的鳥銃兵退下,後方繼續射擊。
又是鳥銃鳴響,又有一些人倒下,痛苦的呻吟。
「啊!」
那些人潰敗,連管事在內,個個踉蹌向後方一些高大的倉庫內逃去,留下地上哭叫的傷者,還有一些已經死去的屍體。
「追擊!」
隊官一揮手,立時刀盾兵與長槍兵們,持著兵器,往前方追去。
「饒命!」
那管事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剛掙扎爬起,就看到一個靖邊軍刀盾兵,一個長槍兵,己經追到自己眼前。
他魂飛魄散,慌忙大叫。
刀光一閃,那刀盾兵,己然劈頭蓋臉向他劈來,那管事被劈了一刀,撕心裂肺的嚎叫,他不知哪來的力氣,雙手將刀刃緊緊抓住,那刀盾兵用力一拔,竟一時拔不出來。
又是寒光一閃,一桿長槍,向他刺來,瞬間刺中他的小腹,那管事口中湧出帶血的泡沫,痛不欲生……
很快的,這塌房中,敢於反抗的人盡數死去,餘下的狼奔豕突,不知如何是好。
「全部跪下,反抗者死!」
那隊官大聲喝道。
那些人等,慌忙不迭的跪下,個個驚恐嚎哭。
留下幾個人看守,那隊官帶隊進入倉庫,他們踹開一個個房門,看裡面不是堆滿鼓鼓囊囊的麻袋。就是別的包裹箱子。
長槍捅下去,金黃色的麥黍立時從破口處湧出來,閃耀著誘人的光澤,這個塌房各間內,還有大量食鹽,茶葉、糖果、綢緞、布匹、羊皮盒、煙草等諸多商貨……
讓人眼花繚亂的商貨不絕,那鎮撫一一登記,最後會將收穫造冊,上繳幕府。
雖然財帛動人心。不過這些查抄的靖邊軍將士不為所動,一是有鎮撫監督,如有貪污所為,事後的處罰是非常嚴厲的,失去一切不說。甚至會連累到家人親友。
二在將士眼中,他們的功勳顯然比這些財帛更重要,出動查抄,一樣記有功勳,有消息傳來,此次行動結束,再為大將軍祝過壽後。塞外田畝賞賜,很快就要進行了。
依現在靖邊軍發展勢頭,未來賞賜田畝宅院,極有可能按裡計算。這些都是依據功勳值,便若一個人,很快將有十萬塊巨款,沒人會因小失大。為禍害自己前途的十塊錢動心。
除了這些商貨,一些庫房內。還有大量的人參、貂皮、藥材等貨物,甚至一些箱內,還有大量的金銀瓷器,以及染血的首飾,看款式,竟都是中原樣式。
無疑,這是韃虜向奸商購買商貨的資金,可能奸商們還來不及運回老家。
遼東皮毛藥材在中原一飽受歡迎,在後金時代,努爾哈赤就用這些商貨,大量與奸商們走私兵器鎧甲,沒有奸商們走私,努爾哈赤以區區十三副盔甲真能起家?笑話。
而這些奸商為了私利,真是喪心病狂,清兵擄獲的銀兩財帛,源源不斷流入他們手中,這些首飾,也不知是哪個漢家百姓所有,再看首飾上的血痕,這些戶人家,定然已經慘死。
……
查抄抓捕的靖邊軍一隊一隊,不時轟隆隆從街頭巷尾各處奔過,還有許多左營的精騎,奔出城去,直撲城外的小白山、太平山等處,查抄那些地方奸商們的塌房倉庫。
整個張家口堡的居民,個個緊緊的關上自己的大門,惶恐不安的等待事情盡快過去。
又有許多人咬牙切齒,這些人就算是普通居民,也在走私中獲利,世世代代以此為生,他們擔憂,以後財路不知會不會斷,還有沒有靠此謀生的可能。
而在各宅院倉庫內,奸商們反抗出人意料的頑強,幾乎沒有人乖乖束手就擒,總要負隅頑抗一二。或許,他們也有理由,這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產家人,他們心中,可沒有家國之念。
要不是高進忠開門,城內商賈又措手不及,更沒有組織,張家口堡軍民在大軍來臨前閉門緊守,或許溫方亮的左營大軍,一時半會也不能攻下城池。
不但如此,因為張家口屬宣鎮走私重地,當地豪強,還有大部分軍民百姓,一樣依此謀生,所以驚恐過後,他們也慢慢的反應過來,一些人不顧戒嚴令,偷偷摸摸的出屋,為各奸商們提供幫助。
甚至還有大量的官兵,悄悄離營加入。
高進忠雖然決意與溫方亮配合,不過卻管不了利慾熏心的部下,而到了此時,很多部下,已經對對決意開門的高進忠恨之入骨,就算當時他身旁一些隨從,也慢慢後悔了。
這導致靖邊軍左營將士,從申時開始查抄起,張家口堡內的銃聲,喊殺聲,就一直響個不停,不過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他們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勞無功的,只讓街頭,或是倉庫內,倒下的屍體傷員越來越多。
空氣中血腥味越來越濃重,他們流出的鮮血,更在寒風中凝結成了滑溜的紅冰,讓人見之心驚。
「這座塌房,雖然屬於曹家,不過我家守備夫人,還有右衛城的賴大人,可都在裡面投了錢的,你們不能抄沒。」
絕望的怒吼中,回應他們的是,是排銃的聲音。
北關街上,一群戴著狐帽,一身皮襖皮褲,腳穿翰鞋的當地守兵,手持兵器,意圖攔截將要查抄面前倉庫的一隊左營後部將士,在走私中,他們每年都有分下好處,所以不像別處軍堡官兵那樣貧窮。
不過該隊幾甲銃兵,才向他們發射一輪銃彈,死傷一些人。他們就嚎叫潰敗了。
看他們狼奔豕突的情景,身旁一個鎮撫對那個隊官說道:「這些官兵,已然成為潰兵,除非他們束手就擒,否則需得盡數斬殺,免得他們憤恨之下,殺人放火,在城內造成騷亂。」
那隊官點了點頭,喝令:「一甲。二甲,三甲,上馬追殺,一個不留,將他們全部砍死……」
鐘鼓樓上。看著各地不斷送來的繳獲冊帳,溫方亮滿意點頭,張家口不愧為各大家商貨重地,這收穫,就是豐厚,而一系列收穫之後,大將軍有充足的財力貨力。靖邊軍,又可以擴充了,自己身處的團體,也更加擴大。
溫方亮身旁。高進忠面色蒼白地看著喜笑顏開的靖邊軍人等,坐立不安,城內反抗的激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流了這麼多血,死了這麼多人。未來自己的下場,可能不妙啊。
這時,他看到自己府中一個心腹家人,被一靖邊軍戰士帶著,萎萎縮縮的上樓,他畏懼地看了那些靖邊軍官將一眼後,走到自己面前,低聲道:「大人,夫人在府中哭鬧,小的們勸不住啊。」
高進忠咬咬牙:「這個臭婆娘,就會給老子添亂。」
他想了想,對溫方亮陪笑道:「溫將軍,下官府內出了點事,可否……」
溫方亮的目光在高進忠臉上轉了轉,看得他膽戰心寒時,嘻嘻一笑,拍了拍高進忠的肩膀:「老高啊,你的合作,本將都看在眼裡,未來大將軍論功行賞,未必沒有你的一份……府中有事?去吧去吧,對了,拿一份通行令去……」
高進忠接過通行令,點頭哈腰:「多謝將軍,下官這就去了。」
他帶了隨從家人,下了樓,走在大街上,看街道空曠,四下無人,只餘左營精銳的甲兵精騎往來不斷,街上還不時見到血跡,還有猛然聽到附近一陣陣銃響,又有一些哭爹喊娘的商賈夥計,正被一些靖邊軍押解往某處。
他不敢多看,沿途又不斷有人盤查,好在有通行令,總算一路有驚無險。
他心驚肉跳的回到守備府,才到後院大廳,就聽到陣陣哭嚎,不由一陣心煩意亂。
然後,就見一個肥胖的,滿頭珠翠的女子尖叫過來,正是他的妻子賴氏,卻是宣府上西路萬全右衛參將賴天祿的九妹賴珠翠。
「你這個該死的,開門揖盜,放了一夥強盜進來,看看,看看,高進忠,我們家的倉房店舖都被查抄了。」
高進忠看了看這個女人,皺了皺眉,這女人,沒成親前,還算苗條,怎麼成親後,越來越肥了,弄得自己沒了胃口,而且妒意極重,自己養的幾個小妾,都被她活活整死,看在他哥哥份上,自己忍氣吞聲,不過……
他冷冷道:「那是你們賴家的商舖倉房,跟我高進忠,可沒有任何關係。」
「啊!」
賴氏一聲尖叫,跑過來扭打高進忠:「你這個沒良心的,沒成親之前,叫人家小翠翠,甜言蜜語,百般討好,又對我哥奉承,才整給你張家口守備,現在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飛了?沒良心……」
高進忠措手不及下,臉上被她抓出幾道血痕,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記耳光,猛然抽在賴氏的臉上,打得她啊的一聲,向旁邊飛了出去,她身旁一些侍女,連忙上前扶她。
高進忠指著她憤怒的大吼:「你個賤人,不提這還好,一提這事,我就有氣!」
「你說說,你說說,娶了你後,我高進忠受了你賴家多少氣?就連府內的財帛銀兩,都握在你的手上……哈哈,每月還給我發月例,區區一兩銀子,你以為我是贅婿賤民嗎?」
賴氏捂著臉,看著高進忠猙獰的神情,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就是以前對她低聲下氣的丈夫,她猛地甩開侍女,尖叫撲上:「啊,你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高進忠一記耳光,又將賴氏抽飛,然後吩咐左右:「夫人糊塗了,將她關入屋內,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都不得讓她出來……眼下事態緊急,大傢伙不能被她害死了……」
隨後他冷笑一聲:「什麼狗屎賴天祿、賴天民。以為是以前?王斗很快要進鎮城了,他們能不能活命都難說。」
……
張家口堡屬各大家走私商貿重地,查抄各人堡內外財產,抓捕堡內外各大家名下商隊管事等,從二十四日,一直進行到二十五日,各項事宜,才最終告一段落。
抄沒的財帛糧草不計其數,具體數額。隨營鎮撫與輜重官員,仍在緊急的統計當中。
堡內仍然戒嚴,街頭巷尾,不見行人,而所有的反抗。已然煙消雲散了,只餘驚雷般的消息,往四面八方傳遞開去。
二十六日上午,溫方亮接到哨騎回報,左衛與右衛方向,皆有賴天祿的軍隊逼來,每隻約有數千人。除了這些營兵與衛所兵,還有一些軍堡的軍戶們,也被鼓動起來,甚至招集了婦孺。氣勢洶洶往張家口湧來。
哨騎還有回報,賴天祿胞弟,處於龍門衛城的北路獨石馬營參將賴天民,接到張家口消息。正在招集人馬,宣府分守道下西路參將黎建萼。宣府分巡道中路參將楊天福,與賴家同氣連枝,可能也會有所動。
甚至鎮城的一些軍戶官將,都在蠢蠢欲動。
「他們來得這麼快?」
畢恭畢敬立於溫方亮身旁的高進忠大吃一驚。
經過前日之事,他也想開了,自己已無退路,只有跟著靖邊軍干了,若他們不支退走,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會非常悲慘。
昨日他營中一些官兵守兵,偷偷出營與靖邊軍對抗,幾乎死傷怠盡,好在這些人不是他的心腹,死傷再多,他也不以為意。
雖然高進忠是張家口守備,不過營中很多官兵,都是賴家的親信,或是被很多商人收買,他在堡內幾乎有被架空的感覺,這些人死了,對他反而是好處。
所以二十五日,向溫方亮請示後,他就急急招集聽從自己的守軍,開始打掃街頭,維持城堡秩序,倒也幫了溫方亮一些忙。
倖存的官兵,也個個被嚇破了膽,對高進忠的安排吩咐,乖乖聽從。
「他們反應太慢了,賴天祿等人,難道是屬烏龜的?」
得到情報,溫方亮卻不以為意,開了一句玩笑,樓上左營將官們,都是哈哈大笑。
……
二十九日,鍾顯才率右衛白虎營的甲等軍,與王樸親將王徵,到達了大同城外。
雖然從榆林堡到大同城,路程有四百多里,然依靖邊軍騎兵的行軍速度,便是天寒地凍,也不需要這麼長時間,主要被王徵的軍隊拖累了速度。
他率的雖然都是大同鎮營中精騎,顯然精銳程度,遠遠不能與靖邊軍相比。
吁!
鍾顯才騎的是一匹白馬,風雪中,當其勒住馬匹時,胯下健馬一聲嘶鳴,還用力打了個響鼻,健壯的前蹄,用力的刨了刨堅硬地面,口鼻間,噴出濃濃白氣。
離東關不遠時,鍾顯才停了下來,駐馬觀望眼前雄壯的鳳凰城池。
王徵策於其旁,二人身後,又是密密的精騎,雪花中,飛舞的旗幟若隱若現。
……
臘月初四日,李光衡率中軍騎兵營,還有高史銀、韓朝,各率營內甲等軍,與李雲曙等一起,到達了太原城下。
一路過來,他們也遭遇了若干次攔截。
各大家在接到商戰失敗消息後,立時日夜趕路,從渾源州逃回了太原府,他們首先大造輿論,言王斗若是對他們動手,便是與全天下為敵,希望讓王斗投鼠忌器。
畢竟以往王斗雖有舊事,然東路只是小地方,宣大三鎮,則牽涉何等之大?
未雨綢繆,他們還招集家丁,同時散出重金,拚命拉攏各處守將官員,許下種種好處,希望萬一有變,可以依此同氣連枝。
他們甚至拉攏了太原城王府內的晉王,王斗再膽大妄為,還敢對藩王動手?
等待數日後,各大家未聽到動靜,皆是哈哈大笑,言稱王斗終是鼠輩,不敢對他們動手。
然前腳笑完,後腳他們就接到消息,王斗竟然出兵了,兵馬超過五千眾,一色騎兵,隨同還有大同鎮與山西鎮的官兵。目瞪口呆的同時,他們更是極力宣揚王斗之不軌。
此時他們還接到情報,王家已然叛變了,憤怒之後又無法可想。
又因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各大家也不得聚在一起,畢竟他們分屬介休、太谷、平陽等處,就算人不在,家產可在,只得各回各城。負隅頑抗同時,又約定相互照應,同氣相求。
在他們極力活動下,東路大軍沿途過來,就遭遇了多次攻擊。首先在平型關,當地官兵,就意圖伏擊趕路的靖邊軍等。
不過靖邊軍不是日軍,最重視的,就是情報哨探,大眾軍馬前方,是奔騰的夜不收戰士。輕而易舉的,就探知了他們埋伏之事。
李光衡騎兵營,僅僅出動一部,一個側擊。就擊潰了數千埋伏的官兵,並當場斬殺了負責行動的平型關守將。
在代州,忻州,他們也遇到了官兵攔截之事。一律擊潰,繁峙的守將。當面畢恭畢敬,背後卻想率軍斷絕,前往太原府靖邊軍們後路,一樣被後衛軍馬擊潰,斬殺守將。
什麼打著土匪,亂民,馬賊,甚至流寇,冒充李自成的軍馬,一路過來,也不知擊潰多少,大軍浩浩蕩蕩,一路不停,還是快速到達了太原城下。
……
二十六日,午時,寒風獵獵,溫方亮率左營三部將士,整齊列陣張家口堡,北面數里曠野。
依哨騎的探知情報,溫方亮判斷,賴天祿從右衛方向逼來的軍馬,會更快一步到達張家口外,從左衛過來的隊伍,可能會在下午才會到達,至於後方跟來的一些城堡軍戶,也不知明天到達,還是後天到達。
所以緊急商議後,溫方亮決定,先擊潰這部的人馬,再對付逼向南門方向的左衛人馬。
留了一部乙等軍防守城池後,溫方亮將餘下三部人馬盡數拉出,決定以雷霆之勢,短時間內完成戰事。
溫方亮的軍陣佈置,便是以一部乙等軍居中,他們下馬列陣,前方四百鳥銃兵,後方四百長槍兵,各分四排。
然後一些火炮居於最前方,兩翼各一部甲等軍,皆策馬列陣。
千里鏡中,溫方亮看到前方官道及原野,出現了一堆堆服色雜亂,旗號零落的上西路官兵。
他們大部分是步兵,騎兵較少,行軍也毫無隊列可言,更毫無紀律性可言,雖然遠遠的聽不到他們聲音,不過隱約看到一些人的口型,有人大聲說笑,有人則罵罵咧咧。
溫方亮搖頭,這樣的軍隊,如何為國作戰?
不過此時他們算左營敵人,自然越爛越好。
接近二里時,他們還未整隊,也未列成有效軍陣,雖然過來時,他們也派出了哨騎,不過被隨軍夜不收攔截了,可能還不知道左營將士,攜帶了紅夷大炮。
又因為今日起了一些風雪,他們沒有千里鏡,遠遠的,看不清楚這邊的情況,所以大搖大擺,渾然不知道將要大難臨頭。
看他們越來越近,仍然在大搖大擺,亂得一塌糊塗,溫方亮再次搖頭,隨後喝令:「開炮!」
當左營一門紅夷大炮試射時,上西路官兵們終於開始列陣,隨後他們聽到對面一聲炮聲,他們集體一驚。
然後就見到一顆炮彈呼嘯過來,準確的射入人堆,打得一片血肉斷肢,盔甲兵器殘片飛騰時,更在堅硬的地面彈跳,帶走更多的大腿小腿手臂。
「啊!」
他們很多人驚叫。
又聽對面轟轟巨響,煙霧騰起,更多的炮彈呼嘯過來,隨著炮彈不斷射入,各處血霧不斷爆起,辟啪的骨折聲大作,聲嘶力竭的慘叫中,上西路官兵們驚恐大亂,不知如何是好。
對面催魂似的火炮不斷發射,一枚炮彈將一個士兵攔腰截斷同時,又激衝過去,將前方的將旗都衝倒了。
恐懼嚎叫中,惶恐的各人,又突然聽到左右傳來如同悶雷洪流般的震撼聲音,風雪中,他們看到了,兩股青紅潮水般的鐵騎洪流,正向他們的兩翼插來。
兩股鐵流奔騰不息,猶如翻江倒海的巨龍,似乎籠罩天地的殺伐之氣直衝雲霄,眾上西路官兵都被這兩股駭人欲絕的氣勢嚇呆了,有些人甚至忘記了逃跑。
直到有一人發出撕心裂肺的絕望聲音:「啊,騎兵來了,快跑啊!」
轟的一聲,上西路官兵們集體潰敗,他們四面八方,沒命似地亂跑,個個顧頭不顧尾,只恨不得自己能多長几條腿。
似乎人群中,有人大聲喝止,不過上西路官兵們只顧逃命,誰還聽從號令?
然後這些人也沒辦法,也只好隨之逃跑。
轟轟!
鐵騎奔騰,馬蹄叩擊在冰冷地面上,發出沉重的得得聲音,猶如催命的鼓點,讓人不寒而慄。
兩部的甲等軍們,策馬追殺,他們要讓恐懼,深深地印在這些上西路官兵們心中。
要讓他們知道,敢與靖邊軍與敵,唯有死路一條。
風雪中,寒冷的天氣中,戰馬響鼻聲交織一片,遠遠看去,戰馬噴出的濃厚白氣,似乎匯成一股股白龍。
他們一隊隊追殺,主要的,還是追擊一些盔甲軍服較完整,略略有些彪悍之氣的官兵,看他們裝備,估計是賴天祿麾下的援兵營兵將,也不知道,內中有沒有賴天祿在。
這些人雖是營兵,然突然潰敗之下,根本毫無戰心,只知道拚命逃跑,一路中,他們留下了眾多的屍體與傷者,他們流出的血,在寒風中,似乎匯成了小河,先是冒著騰騰熱氣,隨後快速凝結,形成一道道血色的冰河。
慌不擇路下,很多人逃到清水河邊,踏冰過河,想要逃到對面去。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還是他們太倒霉,猛然河中一處處冰面塌陷,驚叫中,很多逃跑的人馬,都落入了河水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