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對策
眾人看向清軍那邊,他們大部退回二里之外,仍是密密層層聚在那邊,戰車旗號陣列森嚴,不攻擊,也不退回營寨內。或許是休整,又或許是商議對策。
此時己近正午,盧象升傳令打掃戰場,中軍部生火造飯,犒勞將士。
密密麻麻的宣大軍士出來打掃戰場,其中也有一些清軍哨騎上來。不過他們畏懼宣大軍的火器,而且宣大軍也有不少騎兵夜不收散在外面,那些清騎似乎不願多事,並不敢靠得太近。
王鬥,楊國柱,虎大威三部軍士,各自打掃自己的陣地,收繳散落地上的清軍兵器旗號,砍下他們首級,剝下他們的盔甲等。經過上午的激戰後,王鬥命令溫方亮的部隊接手韓仲的防線,讓他的部下們出去打掃戰場。
韓仲麾下的將士們,都是帶著勝利的喜悅與自豪,嘻嘻哈哈地打掃起戰場。
「可惜了,好多腦袋打碎了。」
韓仲意氣風發的同時,也不時嘀咕著。
他麾下的將士們,密密麻麻在各矮牆壕溝間搬運清軍屍體,順手給沒死的清軍傷員補上一刀一槍。各矮牆壕溝間的清軍屍體還好,不過幾條通道上許多清軍身體被打得碎爛,包括頭顱在內。
通道上一灘一灘的血肉零件,不能證明那就是清軍腦袋,軍功損失不少,讓韓仲痛心疾首。他在幾個護衛的伴隨下,到處巡視呼喝,讓部下手腳麻利些。
寒意逼人,夾著一股一股股難聞的血腥味,刺鼻的硝煙味還沒完全散去,吸入肺中,讓韓仲連打幾個噴嚏。周邊甲葉鏘鏘聲不斷,雖然天氣極冷,但各軍士呼著濃濃的白氣,還是熱火朝天地忙活著,一邊各人興奮的議論聲傳來。
「韓千總,壕溝內的韃子屍體不好搬啊?」
幾個手腳凍得青腫的軍士向韓仲抱怨道。第一道矮牆壕溝間的清軍屍體填得頗滿,雖然他們的屍體硬挺,又匯合了結冰的鮮血,結成牢固的一團,不過搬運還是容易。
只是餘者幾道壕溝,那高高的壕溝滑溜,下面還有許多尖銳的木刺,跳入壕溝之內,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眾人看各道壕溝間有多具清軍屍體,橫七豎八,死相各異,或被火銃打死,或是摔入壕溝內被刺成肉串。
「笨啊,你們不會找一些長鉤來嗎?再向兄弟部隊借一些鉤鐮槍來。」
韓仲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一邊感慨自己的聰明。
那些軍士回醒過來,七手八腳地去找長鉤了。
王斗在各將官的陪同下,靜靜地站在一條通道上,腳下滿是清兵的內臟與血跡,還有他們一條條散落的大腿小腿,手掌手臂之類的東西。無一例外的,全在酷寒的天氣中凍成硬硬的一塊,混著鮮血,與地面泥土勞勞沾凍在一起。
寒風瑟瑟,王斗站在血肉戰場上一動不動,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有寒風不時撩起他鮮紅的披風大氅。
周邊不時傳來將士們興高采烈的打掃場戰聲音。他們將一具具清軍屍體搬入土牆防線內,所有的兵器旗號皆是收拾,還有各條通道上殘破的戰車也是推入土牆內。
不管怎麼說,這些殘破的戰車,劈來生火取暖也是好的。保持通道順暢,方便那些清兵再次衝鋒也是一個考量。
一具具清軍屍體搬入土牆內,慢慢堆得有如小山一般。
「應該有好幾百顆首級,上千副盔甲……」
王斗聽到身旁各將官的議論聲,他在防線外走了一圈,又回到土牆內。在屍堆的旁邊,鍾調陽輜重隊的輜兵們,不少人拿著短斧,有如屠夫砍豬一樣,將那些清軍的腦袋一顆顆砍下,又剝下他們的盔甲。
營部的鎮撫官員們,則是拿著文冊,登記首級繳獲。
最後統計出來:「將軍,此戰我軍共斬首五百七十五級,盔甲一千餘三十一副……」
畢竟死去的許多清兵都是重甲,他們除有鑲鐵棉甲外,內中多著鎖子甲。這些盔甲雖被火銃火炮打破,不過修補後還是可以使用的。到了現在,王斗己經從清兵手上繳獲了盔甲四千多副,
周邊各人都是眉歡眼笑,特別是韓仲,更是裂開大嘴直笑。區區一戰,又有如此繳獲軍功,真是賺大了。
自己正面防線就斬首這麼多,王斗估計清軍實際傷亡更大,畢竟兩翼的軍隊,也肯定有所收穫。而且遠距離作戰,還有許多被火炮火箭打死打傷的清軍戰士。只是那些傷員屍體,肯定被撤退的清軍搶回去了。
那些繳獲的盔甲兵器,王斗吩咐收入庫房內,同時又對鍾調陽吩咐,將以前修補好的盔甲,選出一部分甲冑出來,給軍中所有的火銃兵們披上,增加他們的防護力。
……
王斗軍中所有的火銃兵,騎兵,輜重兵,由於披著胸甲,所以可以在外面再穿一件紅棉羊毛大衣。那些身披全甲的長槍兵們,則各人有一件保暖的紅棉羊毛大氅。
或許是因為對韃子盔甲的排斥,又或許激戰時怕誤傷自己人,所以各火銃兵,選擇增加盔甲時,大都選取了鎖子甲。畢竟滿洲軍的盔甲軍服雖沿用明軍式樣略加改良,不過還是有所區別的。特別各旗盔甲外沿鑲嵌的白邊,紅邊,更是韃子兵的醒目標誌。
鎖子甲可以有效的防護弓弩的射擊,還可以防禦揮砍類利器的攻擊,只是防不了利劍長槍猛刺。不過火銃兵們最大的威脅,還是清軍的弓箭,近戰有長槍兵兄弟們保護,不足為慮。
而且披上鎖子甲後,還可以同樣穿上紅棉羊毛大衣,寒冬中保持身體的溫暖。如果披上餘者韃子棉甲,畢竟軍中輜重攜帶的羊毛大氅不多,沒有舜鄉軍自己的標誌,誰知道打紅眼時,軍中兄弟會不會對這些披著韃子盔甲的兄弟大打出手?
軍中各火銃兵興高采烈地領取鎖子甲等盔甲,軍中的傷亡數目也是統計出來,此戰舜鄉軍共傷亡了一百二十多人。大多為箭傷,清軍發射的大片火箭,措手不及下,諸多身著胸甲的火銃兵臂上中箭,這些人多為輕傷。
不過在戰時,清軍戰車猛攻通道,也有十幾個火銃兵面門中箭,傷勢較重。最嚴重的是清軍打來的火炮,有三十多個長槍兵或是火銃兵被跳躍翻滾的炮彈帶中,或當場死亡,或斷手斷腿。
這種嚴寒的天氣,重傷殘肢的人,怕是很多人性命保不住了。王斗領著將官看過傷員逝者後,心情沉痛,等清兵圍攻結束後,不知還要死去多少戰士啊。
炊煙裊裊,各營的輜兵造好了飯菜,大戰過後的宣大防線又是騰起陣陣歡聲笑語,眾人圍著火堆,放開肚皮吃喝起熱呼呼飯菜來,一邊興奮議論著方纔那場戰事。
王斗被召到盧象升的中軍大帳,這裡,楊國柱,虎大威等人己是到達,各人都是喜形於色,顯然上午那場作戰,各人斬獲不少。一見王斗的面,楊國柱中軍親將郭英賢就叫道:「王將軍,我正兵營斬首二百三十四級,你保安軍中,斬首多少?」
王斗微笑道:「末將斬首五百七十五級。」
郭英賢吸了一口氣,嘟嚕了聲:「好傢伙……」
楊國柱與虎大威也是意味深長地互視一眼。
……
在帳中,盧象升看著各營匯報上來的戰果,滿臉笑容,防線三面斬獲不少。王斗斬首五百七十五級,楊國柱斬首二百三十四級,虎大威斬首二百一十二級,這裡己經斬首一千餘級,盧象升估計清軍實際的傷亡人數更多。
雖各營合起來也有五百多人的傷亡,其中戰死兩百多人,畢竟在清軍火炮與火箭的打擊下,各營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眼下各營有了防護意識,又有牢固的土牆防線陣地,守住陣地完全沒有問題。
各將一邊商議軍務,一邊大口吃喝,其間眾人對王斗的防禦工事讚不絕口。在這種工事下,清軍優勢兵力完全展不開,己方軍士如一面倒的屠殺。今日一開戰就有如此成果,像王斗所說的,將清兵的血在宣大營地前流光,完全可行。
盧象升也對王斗讚許了幾句,接著大聲激勵各將:「今日初戰,奴賊銳氣己失,只要我軍勞勞守住陣地,不消幾日,奴賊大軍就會力竭,消耗怠盡。介時高公公領大軍雷霆一擊,數萬奴兵可一鼓而除,我大明除去此心腹大患,東事無憂矣。」
眾人更是一片歡笑,宴中,王斗趁機向盧象升與各將討要一些面具。其實各頭盔下的鐵製面具向是明軍的制式裝備,各面具貌相猙獰,有如鬼怪。因為王斗認為面具阻礙視線,而且自己麾下火銃兵有了防護箭矢的經驗,所以沒有打制裝備。不過眼下看來,這鐵製面具還是有必要裝備一部分。
對王斗的討要,盧象升與各將都是慷慨,現在大伙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當是同仇敵愾之時。所以王斗拜別出來時,己經要到了共四百副鐵製面具,各營中的後勤將官,很快就會將面具送到王斗軍中。
……
在此時的清軍大陣中,卻是氣氛沉悶,一片片的清兵生起火堆,悶聲不響的喝水,吃著乾糧。在多爾袞的織金龍纛下,各旗旗主,還有旗中各貝勒等重要人物,都是圍聚他身旁,個個不發一言。
各旗的傷亡己是統計出來,嚇了眾人一跳,今日區區一戰,全旗己是傷亡近達二千人,其中各旗勇士戰死人數,更高達一千多人,這些人中,很多還是各旗的重甲兵,這傷亡真是太大了,怪不得各人心情悲痛,一語不發。
多爾袞臉上沒有表情,在攻打宣大營地各旗主的匯報下,一張粗粗的宣大軍佈防圖己是出現在眾人眼前。看著這張草圖,眾人都是吸了口冷氣,阿巴泰道:「好毒辣的戰陣防線,我敢肯定,這種營寨的防守陣式,定是那明將王斗所想。」
多爾袞道:「經過我軍試探後,明國營大軍的營寨防守己是清楚,三面土牆圍繞,高約一人。有平坦通道五條,餘者都是矮牆壕溝,跨越不易。正面約有大小火炮七十五門,火炮火銃犀利,再觀旗號,料想定是明將王斗防守。兩翼一為明總兵楊國柱,一為明總兵虎大威,各有大小火炮六十門!」
「正面五條通道中,各寬十餘步到二十餘步,前方土牆缺口處,設有大小火炮兩門或是四門。餘者處的火炮,土牆缺口各寬二、三步,炮手可以隨時躲避身旁護牆之內。這些火炮的前面,沒有設立矮牆,只有數道壕溝!」
「除了這些火炮外,余處的土牆前方,便是一道道的矮牆壕溝,明軍設立銃手防護。由於土牆缺口固定,所以他們的火炮也是固定,我軍若要攻擊,便可以從矮牆壕溝處進攻,避開他們的火炮!」
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今日領著自己旗中戰士,還有八旗蒙古正白旗與鑲藍旗進攻虎大威防守的右翼,就算他們沒有遇到正面王斗的強力打擊,但今日攻擊後,還是心有餘悸。
他說道:「奉命大將軍,明軍土牆低矮,我大軍攻打時,後方的箭手根本不能掩護前方勇士們的衝擊。如要強射,只會射到自己戰士的身上!」
多爾袞道:「所以,我們要將土牆後的壕溝填上!」
他沉吟道:「寒冬天氣,那幾道矮牆堅硬如冰,料想挖開極難。不過矮牆不高,只需壕溝填上,我各旗勇士在箭手的支援下,還是可以攻破明軍土牆的。」
眾人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只怕光填那些壕溝,又不知道要流多少旗中勇士的血。第一道壕溝還好,各旗戰車可以一直推到第一道矮牆前面,各旗輔兵將土袋扔進壕溝內便可,但餘下幾道壕溝……
阿巴泰說道:「我軍中多木盾,那些木盾雖然粗重,但多個勇士合力,還是可以抬過一道道矮牆,一直推進每一道壕溝之前……」
不過說到這裡,他也明白,就算這樣,最終要填上幾道壕溝,不知要付出多少旗中戰士的鮮血。畢竟明軍土牆缺口眾多,土牆後面,還有道道缺口,都會有火力打出。各旗勇士填壕時,不知道要傷亡多少人。
揚武大將軍岳托沉吟了半晌,看著那張宣大軍佈防草圖,說道:「除了五條通道,還有矮牆壕溝外,明軍餘下的缺口火炮前面,只有數道壕溝,填上或為容易。」
多爾袞仔細看了佈防圖半響,道:「這些火炮前方的通道寬只有數步,只得容兩輛戰車或木盾前行,前方有火炮,兩側有火銃射來。恐勇士傷亡也會不少。」
各人都是沉默下來,半響,八旗滿洲鑲白旗旗主多鐸叫道:「我們為什麼要與明軍硬拚?我們也可以挖壕,留一部分兵力看守,餘者繼續出去掠獲。或我軍大部圍上他們幾個月,困死,餓死他們!」
多爾袞對弟弟喝道:「愚蠢,如果兵少,如何圍困?王斗等明將的戰力你也領教過,留個一、兩萬人,你以為可以圍住他們?他們要決戰,要突圍,又如何?大軍圍困數月……數萬大軍糧草何來?我軍深入明國境內,不速戰速決,等過數個月,明國皇帝己經調遣他們全國援軍來了,介時我大軍在宣大營地前銳氣盡失,想我八旗勇士盡數留在關內嗎?」
他嚴厲地掃視各人:「有盧象升,王斗在,我八旗大軍就不得順利劫掠,不談他們日後危害,便是此次掠獲所得能否運出關外都不得而知。所以盧象升,王斗必除。但我六萬大軍補給困難,遲則生變,所以只得畢其功於一役,在半月之內,將宣大營地攻下。我軍兵力眾多,只要將壕溝填上,攻入土牆之內,滅除盧象升與王斗等人,只是早晚之事!」
多鐸被多爾袞說得垂頭喪氣,暗暗後悔剛才自己發言。
八旗蒙古鑲紅旗旗主布顏代忽道:「其實填取明軍幾道壕溝,並不一定要我們勇士上陣,我大軍各處營地,擄獲的明國百姓眾多,可以押解他們上陣填壕!」
多爾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一干烏合之眾,讓他們面對明軍的火炮火銃,如果人少還好應付,若是押上數千、上萬人。那些明國百姓定會潰散,如果他們沖了回來,堵住我們戰士進攻路線不說,還極有可能會衝散我們自己的陣形。若是明軍藉機全力反攻追擊,我大軍恐怕……」
各旗旗主都是看向布顏代,似乎懷疑他的用心,面對各人目光,布顏代只是諾諾稱是。
阿巴泰沉思一會,說道:「或許可以押上一部分明國百姓作為試探,人數千人,看看明軍反應,人少了,我大軍也好控制。」
多爾袞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後厲聲道:「午後我大軍便發起攻擊,佯攻正面,牽制明將王斗兵力,猛攻兩翼,以一**源源不絕的攻勢,狠狠殺他們銳氣。通州運來的紅夷大炮很快到達,料想用不了幾日,定會攻下明人陣地!」
「我八旗所有勇士,都需奮勇向前,有敢退縮者,定斬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