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許月娥之事、清兵謀議
崇禎十一年十二月初一日。
一大早,宣大營地就騷動起來,各營中密密麻麻的車輛騾馬預備就緒,準備出發前往行唐。
有了糧草就好辦事,關係到全軍的吃飯問題,昨日得到王斗消息後,盧象升等人迫不及待,就想將王斗儲藏在行唐境內的糧草押解回營。從行唐到真定府距離八、九十里,就算各車滿載糧草,兩、三日之內便可回歸。
此時清兵大部南下,宣大軍隊又雲集行唐不遠,按理說清兵阻截糧草的可能性不大。不過盧象升等人都是慎重,王斗軍中除了營部輜重隊,各部下輜重隊外,王斗還讓李光衡領了四百騎兵沿途護衛。
各鎮除了派出自己的輔兵騾馬外,盧象升更是抽調自己督標營四百騎兵,還有楊國柱與虎大威,同樣抽調出幾百家丁騎士,都由自己中軍親將帶領,力保糧草到來萬無一失。
這時間進入大明的農曆十二月,更是北風呼嘯,冰寒刺骨,人一走到屋外,便凍得直打哆嗦。各人頭臉都是包得嚴嚴實實,裸露在外的肌膚,有條件的,都是塗上厚厚的油脂,防止被風吹裂。
糧草押運,主要由王斗軍中輜重把總鍾調陽主理,他卻沒有如各營輜兵輔兵一樣將頭臉包裹得像粽子,身上鐵甲,身後繫著大紅披風,站在寒風中任憑吹拂,只是呼著濃濃的白氣,不斷指揮營中各輜兵加緊出發準備。
王斗對鍾調陽與李光衡交待:「表兄,李把總,糧草之事,便拜託二位了。」
鍾調陽鄭重地道:「將軍放心吧,定會萬無一失。」
李光衡也豪邁地道:「就算有韃子截取糧道,末將也會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那邊的宣府鎮總兵楊國柱也是對自己的中軍親將郭英賢交待,郭英賢裂著嘴笑道:「哈哈,最好有韃子來,殺個痛快。」
人叫馬嘶,各營輜重車輛,還有護衛的騎兵們,絡繹不絕地出營,王斗與盧象升等人一直送到營外。冬日的真定雖然蕭條,卻有一種蒼涼的美感,看著前方那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盧象升,王斗等人,都希望他們此行順利。
……
初二日,幾個夜不收策馬奔入舜鄉軍的營中,當王斗接到夜不收百總溫達興遞上的情報時,他正與各將在帳內商議軍務。
王斗軍中的夜不收,行軍時放出幾十里,哨探時放出幾百里是常事,接到這封來自讚皇境內的情報後,王斗細看良久,神情似在沉吟。
溫方亮在下首試探道:「將軍,是什麼事?」
王斗微笑道:「便是當日舜鄉堡逃軍許月娥之事,她有消息了。」
將情報遞給溫方亮觀看,帳內各人一聽都是興奮,其實許月娥之事,在舜鄉堡算是熱門話題。她的身世淒涼,不過在舜鄉堡學到本事後,卻是做了逃軍,跑到真定府贊皇縣做起山大王來了。
她其情可憫,然其法難容,今年上半年時,王斗接到韓朝傳回許月娥的消息後,就命令韓朝將許月娥逮捕,部下視情況或收編,或剿滅。不料許月娥飄忽不定,韓朝等人一直找不到她的確切下落,此事便不了了之,沒想到現在又得到許月娥的情報。
看著手中情報所寫,溫方亮大驚小怪地道:「不得了,這小娘子不得了。」
韓仲一把搶過他手中情報,睜大一雙牛眼細看,隨後也是嘖嘖道:「這小娘子,了不得哦!」
帳人各人傳看,都是嘖嘖稱奇。
情報上言,許月娥己將自己的馬賊部下改名為「殺奴軍」,在境內與騷擾的清兵幹了幾次,斬殺近兩百人,整個贊皇一帶都是轟動,人人盛傳。當地官府聞報後,有意收編許月娥全軍,並給出了高官厚祿,當地知縣與衛所將官,更是親自拜訪,不過許月娥沒有意動。
情報上還收集一些秘聞,言許月娥利用自己騎兵與熟知當地地形優勢,頻繁伏擊襲擊小股清軍,足跡遍佈元氏,高邑,臨城一帶,成果豐富。抓獲的俘虜中,有多人被活活剝皮。「殺奴軍」中還有一種奇怪的折磨人方法,便是使用鳥銃的火繩將清兵俘虜的小腿活活鋸斷,堪稱駭人聽聞。
「殺奴軍」並不要首級,他們將清兵折磨死後,便將他們釘在各大樹上示眾,並在他們的胸脯肚皮上刻上「許月娥」三個血淋淋的大字。當地一些膽大的官兵也因此多出一條生財之道,便是找尋各地死去的清兵屍體,然後砍下腦袋回去邀功,這可是硬打硬的韃子首級啊。砍個幾顆回去,就能陞官發財了。
因此許月娥等人在當地官兵中風評極佳。當然,這些官軍並不敢動那些清兵的屍身,仍讓他們掛在樹上,否則「殺奴軍」牽怒他們,他們可是想要自己的腦袋。
這能打行事又狠辣,使許月娥成為贊皇縣一帶讓人敬畏的存在,「許娘子」之名遠近傳揚,說一不二,儼然一方霸主。
「哼!」
情報傳到鎮撫官遲大成手中,他細看情報後,重重地哼了一聲,立時中止了各人的興奮議論與竊竊私語。
遲大成冷然道:「從我保安州學了本事,卻跑到外面去做山大王,耀武揚威,成何體統?」
溫方亮嘻笑道:「遲鎮撫,許小娘子也算是個苦命之人。她一個弱女子,能做到這一步,很難得。」
帳中各人都是稱是。
遲大成還是冷冷道:「軍紀律法如山,我保安州不論男子還是女子,均需嚴守軍法。如果人人都學許月娥一樣,學了本事就做逃兵,我保安州何以為軍?」
溫方亮尷尬地笑了笑,不再說話,這遲大成在舜鄉堡以古板聞言,與他爭論只是自討沒趣。
王斗沉默良久,說道:「遲鎮撫,依我保安州軍紀,對許月娥該如何處罰?」
遲大成不假思索地道:「抓捕回來,重責三十軍棍,沒收田地,全家驅逐出保安州境。」
說到這裡,他呆了一呆,眾人也是恍然察覺,似乎這裡面有漏洞,相關的軍法條律,好像對許月娥這種情況處罰不力。
遲大成對王斗鄭重施禮,道:「將軍,我保安州軍紀律法,頗需增復修補之處,這是下官失職,待戰後回到保安州,下官這就增補。」
王斗緩緩點頭,環視眾人道:「許月娥曾為我舜堡逃兵,依我保安州軍律法紀,需做相關懲戒。她麾下諸多殺奴勇士,本將有意收編,誰願前往?」
遲大成起身道:「下官願意前往。」
王斗點頭道:「好,遲鎮撫,此事就交於你了。」
遲大成鄭重施了一禮,然後筆直坐下。
帳中很多人都擔心地看著他,這老傢伙,古板不知變通。不要到了許月娥寨中,當著她部下的面要打許月娥軍棍,被一干如狼似虎的馬賊撕成碎片。
……
就在初二日下午,衡水。
城池周邊,密密麻麻佈滿了清軍營帳,各色旗號飄揚,連衡水城內,都飛舞著清兵正白旗的旗號。
從十一月下來,清軍連續攻陷衡水、武邑、棗強、巨鹿、雞澤、元氏、臨城等座城池,他們的兵鋒,己經遍及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等地。無數的百姓家園被毀,子女財帛被擄掠。
原本的大明衡水州衙,此時己經插上一桿巨大的織金龍纛,寬闊的大堂之內,坐滿了身著鎏金盔甲的清將,各人頭盔取下,儘是鐵青發亮的前額頭皮,腦後也均甩著一根細長的金錢鼠尾豬尾辮。
密密麻麻身著水銀盔甲的正白旗巴牙喇兵在堂外巡視,大堂之內,傳來一陣接一陣的高聲說話聲。那些話,如果是明人百姓當然聽不懂,因為他們說的儘是滿洲語。一種阿爾泰語系,源自蒙古人,傳自西方人,不論語言還是文字,都與中原漢人完全不同,與北宋女真人的漢系方塊字,也一樣不同。
眾清將中,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將軍多爾袞,與正紅旗旗主,揚武大將軍岳托分坐上首兩旁。下首左側,八旗滿洲各旗主,鑲白旗旗主多鐸,鑲紅旗旗主杜度,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等人傲然而坐。下首右側,則是八旗蒙古各旗主分坐。
「我大清兵所向披靡,入關兩個月來,深入千里,攻佔明國州縣數十計,殺明國守備、千總以上將吏百人計,俘獲人口財帛數十萬,如此大捷,自崇德元年後我大清勇士又可飽掠而歸。」
說話的是多爾袞,他的話,引起在場各清將一片嚎叫。
坐在多爾袞右旁的岳托也是矜持而笑。還有下首的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自認資歷年長,自然不能與在座小毛頭一樣喜形於色,也是輕撫自己鼠鬚,緩緩點頭。
「趁此大捷,我大清勇士需鼓起餘勇,繼續南下,再揮師山東,攻破濟南!」
多爾袞的話又讓眾人興高采烈。
隨後多爾袞的話讓眾人安靜下來:「可慮的是,明國兵部尚書盧象升,己經領軍南下。同樣明國監軍高起潛,也率領數萬關寧大軍,集於真定府城。」
「高起潛不足為慮,不過盧象升頗為善戰,麾下更有明將王斗……」
堂內一片寂靜無聲,王斗連連打破八旗滿洲鑲白旗與鑲紅旗,更有八旗蒙古二旗,打得諸旗筋斷骨折,元氣大傷,也讓余旗心寒。便是上月盧象升與王斗領軍前往高陽時,連多爾袞都不敢觸其鋒芒,主動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