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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皇明有將曰王斗 第194章 恕下官直言 文 / 老白牛

    第194章恕下官直言

    崇禎十一年六月十三日,王斗隨巡撫府上幾個家人來到「九鎮之首」的宣府鎮城。

    宣府鎮城素有「神京屏翰」之稱,任誰到了宣府,都會為鎮城的浩大而讚歎。周長二十四里,內有軍戶三萬戶,民戶數千戶,人口十幾萬。城內除有鎮守總兵衙門,巡撫衙門,萬全都司及各附屬衙門外,更有谷王府在城中。

    王斗是從城南的昌平門進入鎮城的,城內街道縱橫,無數的官將,紳衿,商賈行走其中,王斗卻是無心觀看。隨幾個一直陰沉著臉的巡撫府家人一直來到牌樓東街的巡撫衙門前面。

    府衙威嚴,高高矗立的旗桿,高大的影壁,大門前面一排排身穿鐵甲的高大護衛,無不顯示著這裡是宣府鎮最高的權威所在。看著這森嚴的巡撫大門,王斗長長地吐了口氣。

    那幾個巡撫府的家人讓王斗的護衛謝一科等人在府衙外等待,帶著王斗直入大門。穿過重重廳堂迴廊,最後來到巡撫衙門後院一個大堂之內。

    在這裡,王斗看到宣府鎮巡撫紀世維高高坐在上首,臉色鐵青,在他身旁座位上,坐著一個華貴的中年婦人。在下首兩旁,坐著幾個男女,個個氣宇不凡,在王斗進來後,眾多雙目光,都注目在王斗身上。

    王斗沉穩地上前拜見紀世維,上首半天沒有動靜,良久,他聽到紀世維那極力醞含怒氣的聲音:「王守備,我女兒可是在你府中?」

    王斗道:「正是。」

    紀世維氣極反笑:「好啊王鬥,老夫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誘騙起我女兒來了!」

    王斗抬起了頭,他站起身來,淡淡道:「巡撫大人,卑職自認才疏學淺,令嬡為何鍾情於我,卑職也是不明。但卑職一舉一動皆無愧於心,誘騙之說,又從何談起?」

    紀世維本來對王斗極為看重,不過女兒逃婚到保安州,讓紀世維憤怒非常,他現在看王斗分外不順眼。再聽王斗不卑不亢的聲音,紀世維更是惱怒。他站起身來喝道:「事實俱在,你還狡辯?」

    他氣得鼻子都歪了,一張俊雅的臉也是變了形,鬍鬚都飄了起來。王斗沉默不語,不過看他倔強的樣子,就知道他心下不以為然。看他的樣子,紀世維更氣。

    他夫人楚氏在旁道:「老爺,有話好好說,為何如此動氣?」

    她上下打量著王鬥,王斗形象是差了一點,五大三粗的,不說與風度翩翩的吳略不能比,與楊觀弼也不能比,不過自己女兒喜歡,便是逃婚也要跟隨王鬥。楚氏最疼愛自己這個女兒,木已成舟,只好依從自己女兒心願了。想想王斗也是一個衛所的指揮使,雖說文貴武賤,不過他的身份,配自己女兒也勉強配得上了。

    紀世維瞪了自己夫人一眼,想起夫人為女兒之事尋死覓活的,而自己女兒出了這樣的事……他歎了口氣,道:「王鬥你伶牙俐齒,老夫早己知曉,老夫也不與你多言。」

    他道:「你聽著,老夫給你一個選擇,你回去將你妻子休了,娶我女兒,此事便此作罷,否則我饒不了你。」

    他心下自苦,自己堂堂一個巡撫,竟淪落到硬將自己女兒塞給一個武官的地步。

    他原想王斗定會欣喜若狂,趕忙答應這門親事,不料卻聽王斗道:「巡撫大人,君嬌對我一片真心,我定不會負她,不過若要我休妻再娶,此事也決無可能。」

    他平靜地道:「古有雲,糟糠之妻不可棄,若我王斗是拋妻棄子之人,君嬌她會看上我嗎?」

    紀世維驚呆了,他指著王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身旁一干男女也是吃驚不小,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王鬥。

    良久,紀世維陰惻惻地道:「王守備,老夫堂堂一鎮巡撫,難道我的女兒,還會配你不上?」

    王斗道:「大人厚愛,卑職感激涕零,然休妻再娶,此事決無可能。」

    紀世維連說幾聲好,他拿起身旁的茶盞要喝茶,卻是雙手顫抖,怎麼也遞不到自己口中。

    這時一個男子上前對王斗施禮道:「王守備有禮。」

    王斗看這個男子相貌堂堂,年不到三十,長得與紀世維有幾分相似,雙目閃動中,頗有精明之色。

    王鬥出保安州時,紀君嬌曾與他仔細言明自己家內之事,看他的樣子,王斗知道此人是紀世維的長子紀伯清,聽聞他今年二十六歲,舉人出身,任著廣昌縣知縣的職位,也算是年輕有為。

    紀世維三子五女,只有紀伯清與紀君嬌是嫡出,餘者子女都是小妾所生。

    王斗還禮道:「想必這位便是君嬌的大哥吧,下官有禮。」

    紀伯清微笑道:「五妹確是對你傾心,連這個事也與你說了。」

    他道:「五妹如何與你相識,如何到你府上,此事我暫且不提。不過她對你傾心,你又豈可負她?她堂堂一巡撫府上出身的女子,正室大婦,自是必然!難道王守備認為我妹妹許你為妻,還會委曲你不成?」

    說到這裡,他語中頗有森然之意。

    對王鬥,紀伯清其實頗有好感,拋去文武之爭,王鬥奇跡般崛起,他在保安州所作所為,也讓紀伯清讚歎不己,自認自己無法做到。不過關係到自己妹妹的幸福,便是他對王斗再有好感,該說的話,他也毫不顧慮地說出口。

    紀世維二兒子紀仲崑也上前道:「王守備,我大哥言之有理,多少人為了攀上我們紀家踏破了門,你可要想好了。」

    頓了頓,他又吐出一句話:「更不談,你只是一個武人。」

    紀仲崑臉上頗有傲然之意,他在延慶州擔任吏目,平日也與延慶州知州吳植之子吳略交好,自己妹妹與吳略黃了,讓他痛心不己,也越發看王斗不順眼,此時話中的輕蔑之意怎麼也隱藏不住。

    王斗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我自然會善待令妹,卻也不是為了攀龍附鳳。」

    他轉向紀世維道:「大人,恕下官直言,您高居巡撫之位,又與下官又有何干係?難道大人認為下官與令嬡相識,是為了仰仗您的蔭庇與抬舉?」

    他道:「下官一普通墩軍出身,雖有各位上官的抬舉,卻也是下官拿命博來的前程。」

    他道:「大人知道,崇禎七年與崇禎九年,沒有下官斬獲的十顆東奴首級與二百八十餘顆東奴首級,您想高居巡撫之位,怕也困難。我現在的守備官職,也是下官應得的,下官將來若有更高的前程,也是下官自己的努力,不需要靠任何人的蔭庇與抬舉。」

    他淡淡地掃了紀仲崑一眼:「至於下官的武人身份,眼下大明多事之秋,下官一個會帶兵打仗的武將,未必就會差於文人了。巡撫大人未必將來就會用不上下官。」

    「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有朝一日,或許巡撫大人會以為讓君嬌跟隨我,是個英明的決定。」

    他此時連卑職都懶得說了,直接說口氣更為平等的下官。他聽場中各人語氣高傲,就算以紀伯清最為客氣,也飽含恩賜之意,自己若不言明自己的優勢,定會被他們看扁。

    聽著王斗直言不諱的話,堂上各人都呆住了,紀伯清一怔,雙目閃過沉思之色。

    紀仲崑臉色難看,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崇禎九年東路那二百八十餘顆首級,都是你斬獲的……」

    他看向自己父親,卻是呆了呆,只見紀世維臉上陰晴不定,王斗的話語直入他的內心,其實早在去年王斗與吳略的衝突中,他就見識過王斗犀利的話語,他雖不明白王鬥一個武人言詞為何如何犀利,但王斗的話,卻讓他第一次正識王斗此人。

    不錯,相對場中各人,他更知道當初那些首級的內幕,如果沒有王斗那二百八十餘顆清兵首級,他想得到現在的巡撫之位是不可能的,說不定兵備之位還岌岌可危。如此說來,相比自己幾個女婿,反而是王斗對他助力更大。

    越是如此,他對王斗的直言不諱越是惱怒,似乎自己一個堂堂巡撫他不看在眼裡一樣,這讓紀巡撫哪裡忍受得了?

    他心中怒髮衝冠,外表卻是平靜下來,他將茶盞放到身旁桌上,哼道:「伶牙俐齒,那我女兒你如何安排?」

    王斗沉吟道:「雖說沒有正室名份,但只要君嬌她幸福快樂,想必她……」

    說了半天,王斗還是如此,紀世維再也忍不住,罵道:「幸福快樂個屁。」

    他猛地抓起身旁一物朝王斗扔來,王斗當然不會任他扔中,他手疾地接住,卻是一個茶盞。

    以紀世維的身份,作出這個舉動,顯是氣極,絲毫不顧官容體統了。

    紀世維怒氣沖沖地進屋而去,拋下一句話:「如此不孝之女,我就當她死了,我不會再管她的事。」

    在堂內各人不友好的目光中,王鬥出來,腳步聲響,卻見楚氏在幾個丫鬟攙扶下出來,她流淚道:「王守備,萬請好好對待嬌兒。」

    王斗道:「夫人,我會的。」

    王斗對她深施一禮,昂然而去,留下身後各人長吁短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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