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嚴太太並不知道這些。」
金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我曾走南闖北,見的多了,好些事情也明白,就拿這貢品來說吧,我說的那是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慣例。」
眼瞅著林氏都要急了,金夫人才不慌不忙的又道:「歷來上進宮中的東西都絕不會是太新鮮的,尤其是吃食上面,到了冬天,地方上絕不會上貢新鮮的蔬菜水果,怕的就是官家吃的好了還要,底下的人萬一再買不著,這可是要獲罪的。」
一句話,聽的林氏瞪了眼,心下琢磨,這話卻是有幾分道理的。
「就拿這茶葉來說吧。」金夫人笑著點點桌上的茶杯:「雖然每年產茶的都是那幾棵樹,可是,因著年份雨量的不同,這茶葉的味道也有所區別,若是頭一年進上的是頂好的茶葉,官家吃著好了,自然誇獎,地方上也有面子,可第二年呢,若是年景不好了,這茶變了些味道,官家吃出來了會如何想,大約會想地方上的官員在糊弄他吧,到時候,那些經手的官員就是有百張嘴都辯不清的,因此,為了省些事,但凡是吃食進貢的時候,都是底下的人挑了頂尖的,給官家進上那些中等的,再下一層的,自然便賣與那些大商賈。」
說完了,金夫人笑著端起茶來又喝了一口:「這茶我曾在南邊吃過的,比這個要好,若是嚴太太想嘗嘗的話,我幫你尋摸一些來也是成的。」
林氏本打算拿著貢品給金夫人來個下馬威,叫金夫人瞧瞧他們嚴家的權勢,最好叫金夫人自卑。回去和那個什麼李大娘子說說,好叫李大娘子便是嫁到嚴家,也得敬著她這個婆婆。
哪裡料得到,金夫人又用同樣的話題回擊了她,而且回擊的這樣犀利。一言一語說的林氏竟回不上話,尤其是最後那一句,簡直叫林氏氣的手都顫抖起來了。
她強笑一聲:「那倒是不必了,我吃著這茶便很好了。」
金夫人搖頭歎息,一副林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氣的林氏差點背過氣去。
兩人吃完了茶。金夫人才提出來:「嚴太太,我家中還有些事情,就不多打擾了,不如我們早些換了庚帖為好。」
林氏有心想拖延一下,可想到嚴保家的叮囑。又想到自家那個不省事的老爺子,就把這個念頭壓了下來,叫丫頭拿過一個盒子來,取出裡邊寫了嚴承悅八字的庚帖放到桌上。
金夫人也趕緊把李鸞兒的庚帖拿了出來,又有丫頭取了筆墨紙硯來,林氏和金夫人把兩份庚帖各抄了一份,之後便把庚帖換了過來。
金夫人拿到庚帖,也不想在嚴家再看那眼高於頂的林氏。就提出告辭。
林氏丟了面子,自然也巴不得金夫人趕緊走,就把金夫人送到二門處才返回來。
一回屋。林氏就叫了心腹過來,把抄好的庚帖送上:「去法華寺尋智能大師瞧瞧,看看這八字合不合?」
那心腹愣了一下,原以為林氏大約是要在這庚帖上做文章的,卻不想她竟沒想著添亂,反而要尋大師來合。雖然奇怪,可林氏的交待她還是要完成的。拿了庚帖就以最快的速度出去。
金夫人拿了庚帖並沒有回李家,而是坐車去了相國寺。
相國寺在京城可是頂頂有名的寺院。雖然說建寺的時間不長,也不過百多年的時間,可是,京裡上至官家,下至平民百姓,對相國寺的和尚都保有一定程度的尊敬。
這還要由相國寺的由來說起。
相國寺第一任主持俗家姓趙,本名趙禮,乃是大宋皇族之人,當年蒙古入侵,大宋危在旦夕,太祖皇帝應劫而起,帶人揭桿起義,這趙禮變賣家財隨太祖起義。
趙禮才華絕世,性格豪放,完全不拘於世俗,太祖起義,他便成了軍師,給太祖提了許多好的建議,等到把蒙古人趕到關外,大雍建朝之後,太祖念及他的功勞,封他為宰相。
當時天下剛剛安定,百姓更是困苦,趙禮悲天憫人用了許多心力幫著太祖制定律法,安定天下,為相八載為萬民稱道。
八年之後,趙禮辭去官位,剃渡出家,建起一座寺廟,太祖親至提名相國寺,又親賜趙禮法照之名,尊他為國師。
相國寺建起約有三年,太祖便開始大肆除去當年追隨他安定天下的功臣,那段時間血流成河,不知道有多少當官為宰的被抄家滅族,只相國寺中的法智禪師安安穩穩的,便是他的兒孫也沒有被波及,後來人們提起這些事情,只道那法照禪師能見過去未來,更知太祖心性,知太祖在天下安穩之後必然要除去許多功臣,這才捨了一人之身,保了全家的安穩。
自那之後,相國寺便成了京城有名的寺院,直到現在百餘年過去,人們提起相國寺,必要提法照禪師,也必要提及他的睿智英明和蓋世才華。
金夫人到得相國寺,便有知客僧上得近前,金夫人念了聲佛號,笑道:「勞煩這位師傅與妙仁大師通傳一聲,就說金夫人來訪。」
那知客僧口中念著佛號,伸手虛引:「夫人,師祖已經恭候多時了,請。」
金夫人呆了半晌方回神,想到妙仁大師的神通便也心中有了數,笑著隨知客僧進了寺院。
過了大雄寶殿,又過幾座殿宇,最後沿著小路到了一座顯的很清幽的禪房前,就見一個穿著白袍的年輕僧人正坐在院中煮茶。
金夫人才進院中,那僧人連頭都沒抬,只倒了兩杯茶笑道:「難得有故人來訪,倒是一喜,夫人請了。」
金夫人笑笑,在白袍僧人對面坐下,揖首為禮:「多年未見,妙仁禪師佛法更加精進了。」
妙仁禪師但笑不語,金夫人也知他的脾性,並不多言,從袖中拿出抄好的庚帖道:「今兒來還真是有一事要勞煩大師的。」
妙仁大師看著金夫人把庚帖放在桌上,也不去瞧,只是遞過一杯茶水,金夫人接過喝了幾口又放下,定定的看著妙仁大師。
「即是夫人親來,貧僧又怎有推辭之理,待喝了茶,貧僧親自為夫人演算。」妙仁大師笑了笑,又瞧瞧金夫人的面色:「夫人想來是遇上了貴人,額上竟泛紫氣,功德之氣更顯,實在是得了大造化之象啊。」
「大師這話是為何意?」金夫人就不明白了。
「天機不可洩露。」妙仁大師虛晃一槍便不再說什麼,竟叫金夫人滿心的好奇得不到解答,心中恨恨難平,只抱怨妙仁這大和尚實在是不厚道,若是要說什麼就儘管說完,這樣半上不下的吊著人真是可恨。
灌了口茶,金夫人也有些餓了,便也不與妙仁客氣:「相國寺的素齋最是聞名,今兒,老身還想嘗上一嘗。」
妙仁笑著叫了小沙彌來備上一桌素齋,金夫人也不催他,坐在桌旁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等到金夫人一桌素齋吃完,就見妙仁正拿著庚帖在瞧,見金夫人看過來,妙仁一笑:「夫人這庚帖上的八字當真是天作的姻緣,甚是相合。」
「哦?」金夫人挪了過去問:「可是真的?」
「貧僧便是騙哪一個,也不會騙夫人的。」妙仁笑了笑,繼續道:「若是平常人來瞧,必然說這八字不合,若要成婚必然紛爭不斷,且是絕嗣之兆,概因這女子的八字實在是有些差強人意,只是,貧僧卻看到這女子是改了命的人,原來的孤苦之命改為富貴之命,改命之時,又是貪狼星大亮之時,這女子主殺伐,以後必然建一番功業,而這男子也因有這女子輔助,本來的孤苦之命也定然改善,因此才說這兩人是天作之合。」
金夫人想到李鳳兒曾和她說過因著李鸞兒被崔家休棄,氣的她母親去世,李鸞兒一時羞愧竟上吊自盡了,原本眼瞧著沒氣了,誰知道轉眼間又好了過來,自從她好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李家的狀況也一點點改善。
又想到李鳳兒入京時那些個凶險,要是沒有李鸞兒,說不得現在李鳳兒也不知道埋骨何處呢,也就信了妙仁這些話。
便在此時,林氏派出去法華寺的林義並沒有尋到智能大師,當他得知智能大師雲遊去了時,並不多糾纏,出了法華寺,在不遠處尋了個算命的把庚帖與他瞧了,就見那算命的猛的驚叫起來:「孤苦之命,孤苦之命啊。」
「你這話是何意思?」林義嚇了一跳,趕緊詢問。
算命的掐著指尖算了算,更加大驚失色:「這男女命格可都不好,男的身殘,女的志短又懦弱,就這樣的命格甭管是男婚還是女嫁都沒什麼好,注定了短命孤苦,這輩子連個子嗣都甭想留下。」
林義嚇的臉都白了:「那男方若是不娶女方呢。」
算命的搖搖頭:「這男的本身命格就不好,娶了誰都不會好的,若是娶了那福厚的,反而更帶累人,倒還不如娶這女子,起碼兩人八字都硬,也算以毒攻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