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的急救最簡單,亦最艱難,如同一場豪賭。
上了救護車後,朱瑾讓兩個護士不斷按摩宋溪的雙手雙腳,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宋溪的後腦上。
朱瑾一點點一寸寸輕輕摩挲著,又用檢查儀,一點點查看。
在急救醫生、新聞社社長疑惑的目光中,朱瑾就那麼看了十來分鐘。
最後,朱瑾抬頭看著急救醫生欲言又止,最後也沒說出口,只是說道,「幫我把他扶坐起來。」
後來,急救醫生問朱瑾沒說出口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時,朱瑾告訴他,「我只是想問,傷害屍體罪嚴不嚴重。」
當時沒聽到她這句欲言又止的急救醫生,按朱瑾的要求扶著宋溪,看著她也欲言又止,才開口叫了一聲,「朱瑾醫生…」
朱瑾抬手,止住了他的話,「一會再說。」
說罷,朱瑾拿起護士推車上的一個厚托盤,對著宋溪的後腦比劃了兩下,在他們疑惑驚慌的目光中,猛地砸了下去。
「彭」的一聲,血花四濺。
真正的血花四濺,新聞社社長第一次知道,後腦原來也可以血花四濺。
「啊!」在護士的尖叫聲中,在急救醫生新聞社長的低呼聲中,一直毫無反應身體越來越涼的宋溪突然劇烈抖動了一下。
在急救醫生以為是幻覺時,又抖動了一下。
「急救!」朱瑾低低的聲音,叫醒了發呆的急救醫生和護士,他們才發現,心臟停止跳動的警告聲已經換成了另一種警告聲。
心臟跳動異常的警告聲。
急救醫生整個人還是有些懵,可是多年的急救經驗,讓他毫不猶豫開始了急救。判斷情況、急救,沒有一絲錯誤。
宋溪的情況慢慢穩定下來。
穩定下來……
急救醫生看看宋溪,抬頭看向朱瑾。
朱瑾沒看他。她慢慢後退了一步,穩住有些發軟的腿。平復了一下心跳,將托盤放了回去。
新聞社社長全程呆愣,看著朱瑾,一直沒有回神,就那麼恍恍惚惚的被推下了救護車。
「他是假死。」朱瑾看著急救醫生解釋了一句,鬆了一口氣,才跟著下了救護車。
朱瑾救宋溪的視頻記錄下來了,不過朱瑾沒給新聞社社長。新聞社社長也沒要,這個急救的視頻到最後被朱瑾刪了。
張柒鬧得有點厲害,情緒有些失控,雖然如今沒人去質疑朱瑾的醫術,可是明明死的人突然活了,在這講究科學的年代,更無法讓人接受。
張柒不死心對著宋溪看了又看,滿臉狼狽,死死看著朱瑾,眼神彷彿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不能理解的東西。
她更恨朱瑾。活了三十餘年,她其實從沒受到過今日這樣的侮辱,在所有人面前。就那麼揪著頭髮被拖。
張柒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後半生,在譏諷中度過的後半生。
張柒的不甘心和恨誰都能看得出來,可惜沒人理會,張柒搭檔手裡的攝像機被新聞社的學生搶回,由他們自己繼續直播,只過了這短短時間,幾個學生神色表情卻不一樣了,在最短的時間裡成長了許多。
張柒搭檔搶在保安齊去拉張柒,將她拖離宋溪擔架車。朱瑾和校長點點頭,看向圍了一圈又一圈一直等待結果的學生。指了指宋溪,「宋溪同學的搶救已經完畢。不出意外,一會就可以醒來,大家可以放心了。「
「太好了!」「嚇死我了。」白成幾人劫後餘生,腿一軟直接坐下了。
「我就說宋溪不會死!」
「真是太好了。」其他學生也紛紛表達自己心中的慶幸。
同學歡呼慶幸,都為宋溪活過來而高興,只張柒不高興,她是最希望宋溪死的,不死心掙脫搭檔的束縛,想再上前,朱瑾不等她開口直接問道,「張柒,你還想怎麼繼續表現你那副宋溪死才滿意的嘴臉?要我直接把你拖到校外上一次頭條嗎?」
一直沉侵在朱瑾凶狠表現的學生,反應過來後聽到這一句,又興奮了,興奮之餘很想說一句,不用再拖一次也上頭條了!
朱瑾看著變了臉色的張柒冷笑了一聲,阻止了她要反駁的話,「別說什麼我污蔑你,也別說什麼要追究我法律責任之類的話。明明只是個記者,卻搶了醫生的話,口口聲聲說宋溪死了。」
「我今天把話放這了,只要你還做一天記者,我就會一直看著你,你要再胡亂報道,再做虛假報道,我看到你一次拖你一次。虛假新聞記者的頭銜收拾不了你,用暴力收拾你總有點用吧!」
「你以為只有你有心,只有你會難過,你今天覺得羞憤覺得恨,滿腔怒火無處發,卻沒想過,看到你之前的報道,看你報道的人會如何想,宋溪的父母家人又是如何接受。要是因為你的報道,他們受了驚嚇受了打擊或者出了什麼事,我看你怎麼負責怎麼承擔起責任。」
朱瑾說完再沒看張柒,只是看向急救醫生,「快將他送到醫院吧。」
「哎。」急救醫生答應著,將擔架車送回救護車,急救醫生就要跟著上救護車,卻聽到張柒遲遲反駁道,「負責?承當起責任?這個話我聽到了兩次,朱瑾醫生,我想請問你,我需要承當什麼責任?我是記者,報道事實是我的責任,我不可能因為要考慮新聞事實不能被人承受而不報道。因為要考慮新聞當事人的承受感覺而不報道新聞,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朱瑾醫生,我做記者也做了好些年,我看過無數記者、無數記者報道,我相信,任何一個記者站在我今天的角度,都會和我做同一個選擇。而且,新聞,新聞。既然新,那就是根據事態的發展報道的,我報道時。宋溪確實死了,這個事實不止我說過。連這位急救醫生也說過。」
「您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您醫術好,我無話可說,可你也不能否認宋溪之前是死的。你一直要我負責,我想問,我到底要負什麼責?我只是報道了事實,做了記者該做的,如果對每一個記者都如此追究責任。都要讓他們承當新聞報道後產生的後果,那我們記者應該都在監獄裡!」
張柒的話越說越大聲,表情越來越氣憤,「朱瑾醫生,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歡我們記者,由此也導致您的前男友重樓醫生也不喜歡我們,你們對我們有偏見,我努力改正了沒作用,我毫無辦法,可是您不該將你的那套理論拿出來作為指責我們。按照您的標準。我們記者應該什麼也不做,因為我們不管做了什麼報道,只要出了一點點事就要負責。」
「我們報道股市最新消息。股民看到了虧損了接受不了自殺了,是不是要我們負責?嫌疑犯落網了,我們報道了,他們家人中的老人家接受不了暈倒了病危了,是不是又要我們負責?我想問,我們到底要負多少責任?」
張柒一席話說完,原本一直不滿看著她的學生地下了頭,新聞社的學生咬著唇,禁不住點頭。是呀,他們的職責是報道最新新聞。報道了之後產生的後果,難道都要記者負責嗎?
急救醫生站住了。回頭看著張柒,所有人都在看著張柒,看著沉默的朱瑾。
「朱瑾醫生,麻煩您告訴我,我到底要負多少責任?」張柒見朱瑾不說話,猛地提高聲音逼問,「我是不是要承當宋溪同學家人的精神損失費?因為我的報道使他們受了驚嚇?」
「胡攪蠻纏!」她話音剛落,一直沉沉看著她的石韋突然出聲,「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偷換概念,說得那麼好聽,說得那麼無辜,以為大家都是傻瓜嗎?報道的那些技巧,別以為我不知道,口口聲聲說報道事實,誰又不知道你的事實報道得多技巧。偷用新聞社的攝像機、直播,偷偷摸摸使用手段,斷章取義,歪曲原本的事實,你這也叫報道事實嗎?」
「不知道什麼是報道事實,就重回學校再學一年級的基礎知識。」石韋冷笑不已,「沒一個醫生正式宣佈結果,就一口一句失去了生命,來聽聽醫生宣佈的準確死亡時間,你這樣還不需要負責嗎?」
張柒怎麼也想不到會由一個孩子出聲反駁,臉色漲紅,「負責?又提負責,好,我負責,你說說我到底需要負責什麼!……」
張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救護車上突然下來的護士打斷了,護士急急跳下救護車,大聲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不好了,不好了!」神情焦急。
「怎麼了?」急救醫生忙問道。
「病人媽媽出事了!」護士滿臉焦急,「我一直聯繫病人家屬,可一直聯繫不上,後面我就聯繫了所屬地區的警察,請他們幫忙去家裡看看,警察剛才來電說,病人媽媽…吊死在家裡了…」
護士焦急的話音一落,全場一靜,誰也想不到會出這樣的病故。
張柒傻傻看著她,神情呆滯。
「警察來電了。」護士有來電,看了看向急救醫生說道,在急救醫生的示意下接了電話,一中年警察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死者和你們說的病人是母子,沒有其他家人,現場看是自殺,家裡還放著直播視頻,初步推斷是接受不了現實而自殺,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死者後來掙扎得厲害。」樣子慘不忍睹。
警察說了最基本的情況後掛了電話,急救醫生臉色難看看向張柒。
張柒臉色蒼白退後,「不,不,不是這樣的…」
正當大家看著張柒發愣,沉默消化意外來的消息時,一聲微弱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我媽媽怎麼了?」
朱瑾猛地回頭,救護車裡,宋溪在擔架車上坐了起來,茫然看著外面。
宋溪醒了。
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他要面對的是,真實的現實悲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