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記者動,他們不能動,要還想繼續做記者,他們就不能動。
在這麼多人面前,他們今天如果就這樣被請出去,報道虛假新聞記者的頭銜,幾年內都無法摘除,運氣差一點,一輩子都會跟著。
不論今後他們是否扭轉局面,不論今後他們多成功,只要今天這件事不過去,一輩子都會被人拿來說嘴。
就如同他們對那些大小明星,不管過去幾年幾十年,只要時機對了,就要被他們拿出來說,引起大家的關注。
他們不能栽在今天,更不能這樣被請出去!
「重樓醫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張柒一臉的怒容已經消失,和一旁所有的記者一樣滿臉肅容反問,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滿滿的威脅。
他們是記者,記者的地位有時很卑微,似乎所有人都可以罵可以踩,可是所有人心中也清楚,記者代表著什麼。他今天如此,算是和所有記者對立了。
作為記者,不管是出於無奈還是故意炒作,誰沒寫過一些只為炒作的新聞,這是記者的生存之道。和所有記者對立的重樓會有什麼下場,不言而喻。人言可畏,不論真相是什麼,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你說呢?」重樓的反應在所有人預料中,他漫不經心回答著張柒的問題,對他們的威脅無動於衷。
處處與人為善又如何,與人為善換來的是來自全世界的惡意。
與全世界為敵又如何,只要活得自在活得舒心。
他不怕危險,更不會想為了不讓誰誰危險而如何。因為那些都是沒用的。
危險又如何,迎頭而上即可,肆意痛快反擊足矣。大不了一死。
「我說?」張柒怒極反笑,「我們都知道你今天是為了幫朱槿醫生出去,那你可曾問過她,她是否願意你為她如此?」
「她願意了如何,不願意又如何?她願不願意關我何事?」重樓也笑,「她被欺負了。我還得問問她。我幫你出氣你願不願意,她說不願意就不出了嗎?可笑,這種事需要她願意嗎?我只知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必須做的,作為一個男人該做的。」「不說那些無用的,重樓醫生,你說我們報道了虛假新聞,這個我們必須承認。我們確實都無法保證所報道的每一條新聞是真實的。」在張柒冒火的眼神中,一個姓凡的記者接過了話頭,「相對的,重樓醫生,我也反問你一個問題,作為醫生。你能保證你從來沒有診斷失誤。保證醫好每一個病患嗎?」
「哦,你的意思是。醫生和記者是一樣的嗎?」重樓聽了他的話笑容越來越大,他身後表情一直無奈的醫生護士們,聽了他的話眉頭一皺。
怎麼拿記者和醫生一起比了。
「依我看來,是一樣的。」凡記者也微笑,「因為我們都不是萬能的。」
「我們不是萬能記者,不能保證每一個報道的真實,就如同你們醫生,誰也不能保證你們能醫好每一個病患。」凡記者語氣溫柔,說的話卻咄咄逼人,「如果哪一天,你們醫生能保證醫好每一個病患,不讓病患因為生病而死,我們記者也就能保證每一條新聞都一定是真實的。……
「其他醫院醫生能不能做到我暫且不管,我只問重樓醫生,海洋醫院裡的所有醫生能做到嗎?」
凡記者話落,身旁張柒等人精神便一震,這真是絕地大反擊!
在場的醫生護士臉色就非常那看了,至於其他還留在座位上沒被重樓點名專心拍攝的記者們,表情就精彩得多,什麼表情都有,甚至包括羞愧。
至於重樓,那是滿滿的崇拜。
是的,崇拜,重樓崇拜看著凡記者,「凡記者好口才,我竟…無言以對了。」
看到重樓的崇拜和回答,凡記者和所有記者瞬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重樓看向了一旁的普理,「所以,按你的意思,以後我們海洋醫院的醫生治病,只要平均在五十個病人中治好了一個病人,你們記者就非常理解是嗎?」
「什麼?五十個病人中治好了一個病人?」凡記者措不及防條件反射反問了一遍,表情控制不住的像看到一個瘋子。
重樓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沒回答。
凡記者的臉和普理張柒等人一樣,一陣青一陣白,滿臉扭曲卻沒人開口回答。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之前不是那麼義正言辭嗎?」重樓看著他們的臉冷笑出聲,「要是我們醫生誰真的在五十人中只救活了一個人,他還能活著嗎?早已被你們生撕活吞了!」
「其他人一點點的失誤,你們都將他們批得體無完膚,彷彿只有即刻死了才活該。而對你們自己,五十個報道中只有一個真實新聞那也是情有可原,如此寬己律人的你們,竟然敢說醫生和記者是一樣的?」
「重樓醫生,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不是每個記者都報虛假新聞,也不是每一個醫生都能問心無愧。」另一旁,一直沒發話的記者群中終於有人發話了,「我對這位凡記者的觀念,不全認同,也認同一點,本質上,我們記者和醫生是一樣的,做不到萬能。」
「本質上嗎…」重樓彷彿在回味記者的話,「本質上啊……確實是一樣的,做不到萬能是一點,還有一點也是。」
「醫生一念之間可殺人可救人,記者一念之間也可殺人可救人,醫生殺人有形,記者殺人於無形。每隔兩年,就有新聞爆出因為受不了層層不出的負面新聞壓力而自殺的人,有明星有普通人,有死有餘辜的,也有很多是無辜的。」
「面對記者一手釀造的悲劇,記者寥寥幾句道歉就翻過一頁,繼續製造悲劇,這樣的…我見得太多了。」重樓看著眼前一個接著一個的記者,腦海裡想到的是被記者包圍逼問朱槿的畫面。
重樓的目光轉向了張柒等人,「朱槿心理素質不錯,沒有因為你們的虛假新聞和逼問而心理失常也沒有自殺,這是幸運的。」
「在普通人覺得入獄是最絕望的,可在朱槿這裡,最後以入獄收場,竟然也是幸運的。」
重樓回頭抬手指著張柒等人,看著之前發問的記者,「我想問問你,面對這些幸運,我要對他們表示感謝還是無動於衷?」
在他的目光下,記者低下了頭。
張柒等人至此,心中縱有無數可反駁的話,此刻也無法說出口,因為那些話,就如同凡記者之前所說的一樣,只是完美解釋了『強詞奪理』『胡攪蠻纏』而已。
他們把目光轉向了那些沒點名的記者,想著,都是同行,面對這樣的情況是否該團結一下,全部離開以抵禦重樓。
讓他們失望的是,同行中除去少部分的幾個才入行的年輕人,再沒人動也沒人說話,他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有利於他們的選擇。
他們要報道要新聞,眼下這樣的新聞他們如何能錯過,在朱槿即將出獄的時期,重樓幫朱槿出氣這樣的火爆新聞,他們怎能放過。
張柒等人終於被保安請了出去,重樓看著留下的記者,眼底的諷刺一閃而逝。
醫院門前,依舊人山人海,可無人說話。
在朱槿入獄前,那些惡意滿滿的報道,那些惡毒的評論,在場的很多人參與過、圍觀過,後來事情真相大白,他們不過轉了風向,沒人道歉沒人在意,因為他們習以為常。
朱槿入獄期間,因為一部《歷史王朝》,之前罵過她的媒體、個人,態度大轉彎,那些罵過的指責的話全部轉為讚美的,他們轉換得毫無壓力,彷彿之前那些都不存在。
今天如果不是重樓鬧了這麼一出,在朱槿入獄又即將出獄長達半年的時間中,誰也沒有意識到,對朱槿,他們從來沒有道歉沒有歉意,更沒有反省。
他們可以當做不存在,可以意識不到,重樓卻做不到,所以他鬧了這麼一出。
他不惜毀了十餘個記者的前途,不惜和記者媒體作對,只為朱槿出一口氣。他就是要讓這些媒體、記者記住,朱槿不是他們能惹的。
他不想看到聽到那些肆意橫行的虛假報告和朱槿掛鉤。
已經退後的女主管看著重樓的背影暗歎了一口氣,最後忍不住上前,在重樓耳邊低聲勸道,「院長,氣也出了,留下的這些記者你就好好溝通一下吧。」招太多記者仇恨值這事很不妙啊!
「你怕什麼?」重樓頭也不回問了一句。
「我怕什麼,我什麼都不怕…我是為你怕…」女主管一噎,立刻反駁,「你這樣招仇恨值,連累朱槿醫生,讓她有危險怎麼辦?」
「有危險啊…解除就行了,要不行,大不了我們一起死。」重樓滿不在乎,頓了一下添了一句,「當然,是拉夠足夠多墊背的,一點不虧的情況下!」
「……」女主管無語了,「我只聽過為了愛人活著自己赴死的,沒聽過你這樣的…」
「他們說他們的,我不想,我死了朱槿活得不快活,還不如一起死……」重樓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