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柏看著重樓抱著朱瑾大步離去,消失在眼前,看著陽光下他們長長的影子慢慢消失,立了半響,才動了動僵硬的腳。
他就站在那整整看了朱瑾兩個小時。
事故發生後,住院大樓裡就通知大部分醫生將去急救,住院大樓裡將只剩下應對緊急情況的醫生和護士。石上柏的注意力沒放在這樣的小事上,自從事故發生,他的忙碌就不亞於醫生們。視頻會議、指揮就沒斷過,出了事故,議會需要忙碌安排的事情也很多。
等差不多處理完所有事情,已是下午兩點,本身就是暫定今天出院的石上柏,隨意吃了點東西,就來到了急救現場,想看看情況,看看需要再做什麼。
議會工作人員的身份,讓他得以以瞭解情況名義進入了急救室內部,他看到了現場很多情況,最後,看到了朱瑾。
認真急救的朱瑾,就那麼闖入了他的眼裡。
朱瑾,是每個藍星人都知道熟悉的,前兩天,他還見過本人,只不過,她那時候的樣子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朱瑾在正骨,用他主治醫生和他說過的治療過他手臂的方法。
石上柏看著朱瑾挪不開眼,朱瑾帶著口罩,唯一露出的雙眼裡只有堅定,那明明纖細的身體,卻充滿了力量,救了一個又一個人,讓他們脫離危險,擺脫特效藥。
手機的鈴聲喚醒了石上柏,石上柏迅速接了電話,掛了電話後,石上柏看著屏幕上不知什麼時候換上的屏幕眉頭緊皺。
墨綠色…飛揚的裙裾…聲音皮膚都不像老人的老人家…石上柏的腦海裡迅速閃過,然後,石上柏感覺到了頭部一陣刺痛。
時間很短,短暫的刺痛後,石上柏發現他的腦子裡突然有了新的記憶片段。
早晨查房,主治醫生告訴過他。他顱內的血塊已完全消散,沒有任何後遺症,如果因為血塊混亂的記憶會重新清晰,他那時很不以為然……
石上柏看著朱瑾。嘴角微微一翹,眼放光華。
他終於知道主治醫生話裡話外異常的原因,知道了朱瑾那天看到他表情不自然的原因,知道了一切古怪的起源。
這一切都起源於他中途的再一次清醒。
在墨綠色裙裾視線中昏迷的石上柏在去醫院途中被吵醒了一次,是被朱瑾悅耳的手機鈴聲吵醒的,忍著不適艱難睜眼時,入眼的依舊是墨綠色。
墨綠色裙裾的主人,熟悉又陌生的朱瑾正看著他,「醒了嗎?馬上就到醫院了。」
鈴聲依舊,該結束噪音的朱瑾無辜的毫無自覺的看著他。
石上柏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了掛在她脖子上晃蕩在半空的項鏈狀態手機上。石上柏忍著痛忍著暈眩噁心開口,「接電話。」
「什麼?你要接電話嗎?」朱瑾表情毫無異常反問。
鈴聲停頓了片刻後,繼續響起。
「……」石上柏看著她無辜的無動於衷的臉,想起了一年多前關於她失憶的報道,想起了她之前在監獄裡完全接觸不到手機的情況……
石上柏眼珠動了動。沒看到其他人,艱難伸出完好的手,拉住朱瑾放在他受傷手腕上的手,抓著她的手撫了一下吊墜。
莫名其妙正要掙脫的朱瑾看到眼前突然憑空出現了屏幕,無比真實的屏幕。
「這是你的手機,只有你能解鎖開啟,鈴聲響起來後你要處理。這是接聽…」石上柏看著瞪大眼看著的朱瑾,突然想笑,依舊捉住她的手點了接聽。
然後,他看到朱瑾瞪眼看著屏幕上出現了焦急的男人,黑亮沉靜的雙眼裡有了多餘的情緒。
「朱瑾醫生,您在哪裡?」滿頭大汗的男人聲音焦急。
「常山組長。有人受傷了,我送他去醫院。」朱瑾愧疚道歉,「對不起,我沒通知你。」
「謝天謝地,是去總醫院嗎?我趕過去接你。」名叫常山的男人擦著汗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
屏幕消失。朱瑾的臉上依舊滿是歉意,黑亮的眼看看他,又看看胸前的手機,最後目光落在他依舊抓著她手的手上,緊抿起了唇。
「連手機都不知道不會用了…」石上柏壓下一*的噁心,輕笑了一聲,「你的手受傷了,要處理。」
手依舊堅持拉著沒放開。
朱瑾通話時他才注意到,朱瑾的手肘破了,連同袖子,撕裂的袖子後面是擦傷的傷口,不算嚴重,看著卻不舒服。
「我會回去自己處理。」朱瑾想掙脫。
「等一下。」石上柏聽到了腳步聲,等腳步聲停在頭頂,他閉了閉眼說道,「給…朱瑾小姐處理一下傷口。」手也終於放開。
「患者,你醒了。」是個年輕的男聲,「好的,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現在就處理…」石上柏猛地睜眼,側頭,「嘔……」
他吐了,一直被強制壓下的噁心,因為突然的動作,終於爆發了出來,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吐了出來。
嘔吐物特有的酸臭味瞬間蔓延,石上柏難受得想暈過去最好。
等好不容易吐完,石上柏就感覺熟悉的滿是涼意的手小心將他扶著躺好,忍著難受,石上柏微微轉頭看了過去,他看到了朱瑾沉靜的臉,和袖子上、身上的嘔吐物,他的…嘔吐物。
「對不起…」石上柏只有道歉,連伸手幫她擦一擦都不能。
「沒關係,你不要著急。」朱瑾的聲音依舊如故,石上柏看著她波瀾不驚的眼,聽到年輕男子擔心的聲音,看到幫忙擦拭的手。
「你的傷…要處理。」石上柏最終還是帶著對這位前公主的絲絲愧疚失去了記憶,再次陷入昏迷。
等他醒來,他忘記了救護車上的一切。
石上柏大步走著,僵硬的腿慢慢灰常正常,他回到病房,收拾了東西,辦了出院手術,離開了醫院。
明天他會再來,來找朱瑾。
她手肘上的傷應該好了,比起之前,她一點沒變,想到這兩天在醫院無事時翻看新聞看到的關於朱瑾醫德的話題,諷刺一笑。
她的醫德確實有問題,太有醫德,太負責,將救人刻在骨子裡那麼拚命的人,他第一次覺得不是那麼好。
朱瑾,她是他見過的最特別最矛盾的人。
二十二歲的花樣年紀,卻有著那樣沉靜的神情,那般沉靜的眼。不管她多麼年輕,他看到她總會想起初見時,那恍惚中走來的蹣跚老人。
不管是他錯覺,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麼,他記住了朱瑾這個人。
夕陽西下,重樓載著朱瑾回到了家,看著已經迷糊過去的朱瑾,重樓沒下車也沒出聲,坐在一旁沒出聲,靜靜看著朱瑾。
赫連楠,朱瑾,明明是同一個人,可重樓覺得她們是兩個人。
從再見到改名朱瑾的赫連楠,他感受到的就是兩個名字,兩個人,
赫連楠與他的過往,無比清晰又無比恍惚,那麼美好又痛的過往,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像一個夢。
看到朱瑾時,夢醒了。
他在夢裡懵懵懂懂喜歡上了赫連楠,夢醒了,他還是喜歡上了朱瑾。
像是宿命。
重樓一直僵硬的臉慢慢緩和,想起他第一個真正的女朋友,那時愛得很瘋狂,很深,可最後,平靜分手。
他不知道他對朱瑾的喜歡會延續多久,可他直覺,會很久很久。
重樓嘴角揚起朱瑾最熟悉的笑,下了車繞過來將朱瑾再次抱了起來。
「…到家了?我自己走。」朱瑾的閉目養神最後沒忍住迷糊了過去,重樓一抱她就醒了。
「我說了我沒力氣。」重樓重複。
「我不習慣……」朱瑾實話實說。
「我習慣。」重樓大步,邊走邊低頭看朱瑾,「朱瑾,和我交往吧。」
「……」交往?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朱瑾有些迷糊。
「不說話代表答應了?」重樓專注看著朱瑾的表情,一臉隨意又慎重,「我喜歡你,你知道的吧?和我在一起吧,我們是最相配的。」
說完沒等朱瑾回答,嘴角一翹,笑得肆意,神采飛揚,低頭吻了一下朱瑾的額頭,「就心意,我足以與你相配。」
最溫柔眷戀的吻,可他的神情卻那麼的狂妄,恣意。
這個樣子的重樓,朱瑾一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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