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終於踏出死牢的大門時,一陣熱浪直撲面門,刺眼的陽光讓久在黑暗中的小衣抬手去遮擋,灼熱的溫度,彷彿是這久違的陽光要將我們身上的污濁之氣燃燒殆盡一樣,那麼炙熱,那麼溫暖。
扶著小和子上了馬車,回頭看了眼仍跟在我們身後的尚書。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那李尚書連忙擺擺手,「姑娘可以不用在意在下,在下職責所在,待親眼見到姑娘離京,在下方能回宮覆命。」
我點點頭,是了,當初說派遣官兵「護送」我們離去還是我先提出的,既然知道他只是皇命在身,那我就不再有所顧忌,坐上馬車,揚起韁繩,往下一揮,「駕!」
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心下不由感歎,終於,終於要告別這座京城了!
「駕!駕!」
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聽聲音,似乎也是朝這城門的方向狂奔而來。
是誰這麼大膽,在這官道上馳馬狂奔?我不禁有些好奇的回頭,這一回頭,看到的居然是夏荷!她身後還有不少的家僕緊隨其後。
這麼快就追來了?!
我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原以為她們會在我出了城才看到我留下的書信,誰成想居然現在就追了上來。
待夏荷終於趕上我們後,我預料中的怒斥聲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讓我神色大變的話,「小姐出事了!」
「什麼?!」我有些激動的握緊夏荷的手,什麼意思?什麼叫紫嫣出事了?!難道假玉珮之事被皇后得知了?!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今早起來我們便發現癱醉在亭子裡的小姐,怎麼喚也喚不醒。本來我們想尋你前去勸解,怎知你留了一封信就不見人影了,於是我只好帶人追了出來。」
夏荷語句中的憤慨被我忽略了,我只聽清了紫嫣癱醉之事。
癱醉了?!一向自律的紫嫣怎麼會貪杯?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不行,得馬上回去看看!
就在我剛想躍下馬車隨夏荷回去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這是要帶著小衣、小和子離開京城。
我頓時愣在了原地,看了看夏荷,看了看一直沒有動靜的馬車,又看了看一直盡忠職守跟在一側的李尚書,那緊握夏荷的手慢慢的鬆了開。
夏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那雙眼眸中透出的寒光似乎是在痛斥我的背信棄義。
夏荷神情的變化我都盡收眼底,我有些苦笑,想開口解釋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最終只吐出一句話,「你回去吧。」
得到了我的答覆,夏荷一臉嘲諷的看著我,「好一個被世人稱道的『重情重義』的女子!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同甘共苦?這就是你對小姐真心對待的回報?虧你還自稱是小姐的知己姐妹,我呸!」
夏荷的嘲諷聽在我耳裡猶如那一把把尖刀扎進我的內心。不是我背信棄義,不是我不真心待她,而是我不能!我不能轉身,我不能再連累馬車裡的那兩個人再因我而受半點委屈。兩邊皆是對我至關重要的情人,這讓我如何選擇?
「夏荷,你別說,姐姐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姐姐是怕連累了我倆才不跟你回去的。」馬車的簾子被掀了開,小衣探出了身子。
夏荷看清車裡的兩人後,也噤了聲。
這時一旁的李尚書忽然開了口,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太后的懿旨是將他二人逐出京城。」
恩?什麼意思?我與夏荷看向李尚書,一時間還未明白過來。
小衣則適時的接過話頭,「李大人的意思是,要出京的是我和小和子,不包括姐姐。姐姐,你就放心去吧,小和子他有我來照顧,我們就在城門外不遠的壤平村等著姐姐。」
眼角的濕意越來越重,看著小衣那張不知何時已由稚嫩變成了堅毅果決的成熟面龐,還有那馬車裡裹著錦被,虛弱的靠在車壁上的小和子,那嘴角的笑意,是在讓我放心前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逼自己將眼淚收回眼眶中,待情緒有所緩解後,我向李尚書深深鞠了個躬。
李尚書趕忙要將我扶起,我沒有起身,「玉樓有個不情之請,他二人皆未獨自在外生活,還煩請大人替玉樓多加照看,玉樓在此謝過大人!」
我等了片刻,李尚書的手又再一次伸來,「好,李某答應姑娘,李某定將他二人安全送達壤平村。」
這李尚書第一次自稱李某,他這是用他個人的名譽來在向我擔保,而非他李尚書這個職務。
我再次深深的鞠了個躬,這才直起身子,「謝謝大人!大人日後有用得到玉樓的地方,但請吩咐。」
我又轉頭看向馬車內,這一次,我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你們安心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說完,牽過獨自跟在身後的烈焰,翻身上馬,對夏荷說了一句,「我們走!」
「駕!」一行人策馬狂奔在市集上,時不時的惹來行人的咒罵聲,待看清家僕的打扮後,全都禁了聲,民不與官斗是恆古以來不變的真理。
「吁!」拉住烈焰,翻身下馬。還沒等在門口等候的冬雪開口,我便拉住她往裡走,「她在哪?」
「在主院的亭子裡!」
得知紫嫣所在的地點後,我不再開口,快步朝裡頭走。只是讓我覺得有些怪異的是,為何一路上見到的僕從皆是神色恐慌,手裡捧著不少瓷器碎片。
這是怎麼回事?我拉住其中一個奴僕,「這些東西是誰砸的?」
那奴僕一見是我,憋著的委屈頓時爆發了,「小,小樓姐,你可算回來了,兩位主子今早不知吃錯什麼藥,一個拚命灌酒,一個就見了東西就砸,管家已經去勸少爺了,另外一個沒人勸得動啊。」
我皺了皺眉,一個喝酒,一個砸東西?喝酒的是紫嫣,那砸東西的便是那歐陽瑾了?他們倆究竟搞什麼?
鬆開了那奴僕的手,他立即跑沒影了。
挑了挑眉,逃這麼快?看來真的有些嚴重了。
加快步伐,遠遠的看到亭子狀況時,我便發覺事情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亭子周圍散落著數不清的酒瓶殘片,人站在遠處都能聞到濃烈的酒味,甚至有些刺鼻。我小心翼翼的跨過那些碎片,來到亭子的中央。
亭中坐趴著一個人,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色裡衣。讓我有些側目的,便是地上滿是的紫色衣裙碎片,通過那部分的紋飾,我依稀能辨出,那是我與紫嫣第二次見面時她穿的紫色衣裙,後來我就鮮少見到她再穿此衣了。
這?這裙子怎麼被人撕碎了?
我的目光游移至石桌上,果真,在那石桌上除了有酒,還有一把剪刀,上面還勾著一縷紫色絲線。
腹中雖然滿是疑惑,可現在最讓我擔憂的,是紫嫣。以她的武功,若是有人近身,她絕對會驚醒,可現在我已經在亭中站了片刻,她卻絲毫沒有反應。
走至紫嫣身邊,輕輕喚了喚她,「紫嫣?」
我的輕喚並沒能將她喚醒,反倒是她自己呢喃著什麼翻了個身,我這才看清她的臉。
「紫嫣?!」待我看清之後便驚呼出聲,即使過了一宿,她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這究竟是怎麼了?她怎麼哭了?這偌大的右相府,甚至整個夏國裡,能讓她落淚的就只有一個人,歐陽瑾!
聯想到剛剛那些僕從的話,歐陽瑾摔碎物件,秉性大變,現在紫嫣又撕碎衣裙,傷心貪杯,這,難道說又是歐陽瑾納妾之事?!還是皇帝已經下旨令歐陽錦迎娶別的女人?!
不行,我得問個明白!我上前搖了搖紫嫣,「紫嫣?醒醒,你醒醒!」
在我鍥而不捨的搖晃下,紫嫣她那還掛著淚珠的濃郁睫毛動了動,片刻之後,她終於睜開了雙眼。
我看著她那原本流光溢彩充滿神韻的雙眸,此刻卻暗淡無光,沒有焦距,心下不由得一疼,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待她看清來人是我後,她沒有動,可眼裡的淚水就這麼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一看到她流淚,我就慌了,這是怎麼了?我趕緊拿衣袖笨拙的為她擦眼淚,「不哭,一切有我。」
沒想到這安慰的話,非但沒有將她勸住,她的淚流的更凶,最後直接撲進我的懷裡放聲大哭,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
我就這麼靜靜的陪著她,聽著她近乎絕望的哭泣,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哭聲太熟悉了,當初我剛來到這個國度的時候,再次通過手機看到家人容顏的一霎那,我也哭了,我知道回去是個奢望,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孤立無助;還有一次,那就是小和子出事,小衣悲痛欲絕的哭聲,這些,就晃如隔日一般,那麼的清晰,清晰的刻在我的腦海裡。
紫嫣她究竟經歷了什麼,讓她這樣的絕望?僅僅是一夜的時間,我錯過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當感覺到抱緊我的雙手鬆了松後,我這才低下頭,與她的視線對上了,她開口對我說道,「帶我一起離開吧,離開這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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