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子眼裡的那絲戲謔立收,臉色變得嚴峻起來:「楊姑娘,你不覺得妄議國事,是會被治罪的麼?」
阿九微微一笑,淡然道:「國事及國家大事,我乃大周國民,關心何錯之有。」
此言大膽而放肆,一旁的林大老爺聽得膽戰心驚,這阿九也是,仗功而驕麼?不知道惹怒太子隨時都會殺頭的麼?
徐大人更是拿了帕子試汗,身為一方大員,與太子奏對時,他也是小心謹慎,戰戰兢兢,這位楊姑娘還真是大膽冒失。
太子臉色陰沉,眼裡卻閃著一絲異樣,「以楊姑娘的意思,國家大事只要是國民就能談論?」
「當然,國民若不拿這個國當成家,又豈會熱愛她?既然這是自己的家事,又豈是談不得的?除非太子只當大周是你的家,皇家的家,而不是萬民的家,那就禁止百姓議論國事吧。」阿九眼裡就露出一絲譏誚來,古代封建王朝,哪朝哪代的君主都當這天下是他們一姓之家的,不以民為本,不以民為主,民眾對國家沒有歸屬感,主人翁感,哪會愛國?哪肯為國出力?
這個論調太過稀奇,太子還是頭一回聽到,與他過去十幾年所學的很相背,感覺很不對勁,似乎與皇權相抗,卻又很有道理,一時竟然怔住,陷入深思中。
徐大人也是若有所思,喃喃地說道:國家國家,原來國家是萬民的家麼?
林大老爺卻冷聲喝道:「小九,你胡說些什麼,還不向太子殿下賠罪,小小女兒家,談論什麼國事?」
太子卻是一抬手道:「林卿家莫要責怪她。」
眼睛亮亮地又對阿九道:「楊姑娘這番言論好新鮮,沒想到你於治國還有些獨到見解。」一指他對面的椅子道:「請坐。」語氣溫和客氣。
林大老爺和徐大人可都是站著的呢,太子卻讓她一個沒品沒級的小女子坐下,讓兩個封疆大吏站著……
阿九卻半點也不覺得有何不適,在她的思想裡原就沒有尊卑之分,只是到了這個時代,不得不尊守這裡的規矩罷了。
所以,她神色淡然地坐了下來,讓一旁的徐大人又倒抽了個冷氣,抬眸看了林大人一眼,心中暗想,怪不得林家三公主寧願脫離家族也要娶這個女子,連自家夫人一面都不肯見,果然這女主有些特別,只是膽子如此大,行事如此狂妄,這種女子成為兒媳,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不過,那林家大公主倒還真是一表人材,談吐又風雅,又是三榜進士,英俊探花郎,若非尚了公主,還真想把三姑娘嫁於他呢。
且不管徐大人如何浮想,太子等阿九坐下後道:「以楊姑娘之意,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家,而非我冷家天下?」
此言聽得語氣平淡,但眼神卻凌厲威嚴,阿九也知道自己的話還是觸及皇權的,便笑道:「天下自然是天下人之天下,但皇上是天下人之主,皇家,管的是天下人,治的,也是天下人,而非天下。」
太子聽得愕然,隨即哈哈大笑,雙掌一擊道:「好,天下人乃天下人之天下,皇上則是天下人之主,國民當國當成自己的家,自然就會全心愛之,護之,建之,若真是如此,天下心齊,又豈有國家不富不強的道理,楊姑娘,沒想到,你還有如此經天緯地之才。」
看阿九的眼神就越發的複雜熱切起來。
阿九起身福了一福道:「殿下謬讚,民女說這麼多,不過還是要求太子能借民女幾個工匠罷了,雖然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但每個人都有分工的,每人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才能安定,民女只想做好手中的事,為大周出自己的一分力。」
由家國大事一下子又轉回幾個工匠來,話語轉得太急,讓一心想與她再深談的太子有些轉不來,僵了僵才搖了搖頭道:「可本宮怎麼覺著你這幾位工匠也與國家大事有關呢?不然楊姑娘先前說那許多,不都是費話麼?楊姑娘可一直是有的放矢之人啊,沒用的廢話是從不說的。」
阿九淺淺一笑道:「阿九想改造織布機,將作營的工匠比起外頭的鐵匠來技藝要好許多,所以,就想借殿下的人用一用,至於此事與國家大事有無關聯,就看殿下自己如何想了。」
太子聽了無奈搖頭道:「你就算製出了與製衣機同樣快捷方便的織布機又如何?不過是方便了你自己,能更大理生產出布匹罷了,我大周軍隊就算全穿姑娘家制的軍服,織的布,又能穿多少?百姓一般都是自給自足,又沒誰買你的布?最多也就是你用織布機織出的布人工花費少,要便宜一些就是了,又能對國家經濟產生多大影響?所以,還真算不得國事。」
阿九心中不由鄙視這位大周朝的儲君,思維還真是守舊而古板呢,她這麼想著,眼神裡也就帶上了一絲不屑和輕蔑,可抬眼間卻觸到太子黑亮的眸子中那一抹期待和戲謔,頓時恍然,這傢伙怕是故意不如此,想引得自己往下深談,再一看兩位立在身邊的封疆大吏的臉色,阿九就更明白了太子的意圖了。
不由暗翻白眼,你皇家之人說話才是從來不無的放矢呢,不就是想通過與自己的對話來現場調教你的臣子麼?
「回殿下,若民女真能製出快捷輕便的織布機,這對於大周可是福音哦,民女的布匹若織出來,大周消化不了,那大遼呢,大齊呢,還有西邊的突厥呢?民女的布匹若質量又好,價格又便宜,您說,周邊國家的百姓會用誰的?若大遼百姓平日一兩銀子只能買到一匹布,而在民女這裡能買兩匹呢?要知道,大遼老百姓可不織棉布,突厥也不織的,他們可都是非常喜愛大周的絲綢和棉布的。」
林大老爺擦著額頭上的汗,看阿九的目光簡直帶上了一絲敬畏,這可是在他林家住了七年的小丫頭啊,她還是當年那個穿粗布衣服的農家村姑麼?她腦子裡的這些個東西都是哪裡來了?林家可教不出這般特殊的人材出來。
太子的臉色並不如想像中驚喜,而是淡淡道:「姑娘說的也確實有道理,只是,姑娘這織布機制不制得好還是兩說,再則,製成了,也是姑娘你賺處盆滿缽滿,於本宮又沒有好處,本宮為何又要借人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