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我不活了,連個鄉下丫頭也敢打罵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要去找太太……找太太評理去,今兒若不處置了這個小賤貨,我就撞死算了。」
阿九就道:「你愛去不去,我娘好歹也是府裡頭請來的客人,姨娘想打就打,打罵就罵,妾乃是半奴,我娘就算再是賤民,她也是民,比起姨娘來,可要高貴多了,姨娘打得我娘,我就打得你,在阿九的眼裡,任何人敢欺負我的家人,我就打給你們看,你要到前頭鬧,儘管去就是,看丟臉的是你,還是我。」
這話正戳中了二姨娘的痛處,她堂堂官家小姐,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嫁與表哥為平妻,百般算計,鬧到現在被貶為妾,連個鄉下的童養媳也敢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半奴,敢拿茶水潑她,氣得心口一陣悶痛,指著阿九半晌才道:「好,好,你個楊玖……今天我不治你,誓不為人。」抬腳就向戲樓前頭沖。
以前二姨娘還是平妻時,行事舉止內斂做作,從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鬧,一般只下陰手。
可自從被貶為妾室之後,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臉面也不顧忌了,做事張狂起來,仗著大老爺寵她,在府裡行事說話渾然無忌,大太太雖然整治過兩回,但到底是個心軟的,想著她由平妻貶為了妾,心裡不圓泛,能容的就容了她,也沒認真跟她計較過,更縱得她越發的囂張跋扈。
這是要把事情鬧大麼?
阿九就冷笑出聲,也不攔她:「姨娘可想好了,是真要送到前頭院裡去麼?你可是長輩,一會子事情鬧穿了,丟的可就不只是你我的面子,大房的面子,同樣丟的可就還有二哥和兩個姐姐的面子了,我娘她無所謂,反正是要回鄉下的,就算她真是偷了你的東西,頂破天,也就是被太太嫌棄罷了,而您呢,身為林府的妾室,為一個小物件跟個農婦爭鬥,坐上那麼多湘中貴人怎麼看你?京裡來的貴親怎麼看你?二姐姐是說了人家了,三姐姐呢?你說人家看到你這種睚眥必報,沒規沒矩的生母,人家還願意給三姐姐說親麼?」
「你……」阿九的話又觸了二姨娘的痛腳,衝出去的腳步就頓住了,三個兒女是她最牽掛和心疼的,若不是為了兒子,她又怎麼會出個昏招自貶為妾?
「姨娘怕什麼?原本姨娘也沒想要鬧大,是九姑娘你自個太不息事,明明你娘就做錯了,偷了姨娘的東西還打壞了,不說道歉陪禮,反而句句誅心,還動手打人,這天底下還沒個說理的方了麼?」許媽媽在邊上看著就急,這兩年二姨娘是越發的沒有了經略和手段,處處被大房拿捏著短處,行事作派混亂又無分寸。
二姨娘聽了就道:「就是,沒見過小偷比被偷的還囂張的,許媽媽,把人帶到前頭去。」
兩個婆子就要去拖桂花嫂,阿九眼睛一瞪,冷哼一聲,那兩個婆子就退開了些,阿九親自上前扶住桂花嫂,小聲問她:「娘,不是阿十陪著您一起逛園子的麼?怎麼……」
桂花嫂的臉色很不自在,小聲咕噥道:「阿十被大少爺臨時叫走了,小九,娘沒用,幫不了你不說,還給你添麻煩了。娘真的沒偷她的東西,是她自個放在那的,娘也就覺得好奇,撿起來看看罷了,誰知她們上來就喊打喊殺的,娘心中一緊張,就把那東西給掉地上摔了。」
阿九聽了心中就有了數,拿帕子細細幫桂花嫂擦乾臉上的水珠道:「娘,你別怕,到時候照實說話是,太太是個明事理的,不會冤了您的。」
「可是小九,你剛才……那樣……只怕……」桂花嫂苦著臉,愧疚地看著阿九,她也知道,二姨娘在府裡的地位不低,連太太都要讓著她三分,阿九剛才可真把二姨娘給得罪死了,又拿茶潑她,只怕大老爺知道了,真會休了阿九去。
阿九聽了就道:「娘,若是小九回楊家屯,您不會嫌棄我吧。」
「小九,是娘對不住你……」桂花嫂傷心地把阿九攬進懷裡,又哽聲問:「應該不會吧,大少爺那麼疼你……」
阿九就想起剛才大少爺明明也知道桂花嫂出事的消息的,原以為,他會過來幫自己……可是到現在,也沒見他過來,若是真關心,府裡有人欺負自己的娘,他為什麼不來為桂花嫂出頭?
「娘,那張禮品單子在您身上沒?」
桂花嫂不解其意,點頭道:「在呢,你爹那人有時糊塗,喝了點酒就不知道東南西北,娘好生放著呢,呀,只怕打濕了。」
只是一杯茶,也濕不到哪裡去,就是怕桂花嫂被這寒風一吹會生病。
瓊花樓前頭,大太太與郡王妃還有許夫人劉夫人等一道坐在觀戲亭裡,郡王妃也不知說了句話麼,讓大太太神色有些訝異,看阿九扶著衣服凌亂的桂花嫂過來,不由怔了怔,對一旁的塗媽媽使了個眼色。
塗媽媽就下了亭子,攔住阿九:「姑娘這是……」
阿九還沒有說話,二姨娘就從後頭衝了過來大哭道:「太太,太太可要為妾身作主啊,一個晚輩也敢欺到妾身的頭上來,妾身在這府裡還有何臉面可言?妾身不要活了。」
塗媽媽看桂花嫂那樣子也能猜出一些,不由就冷了臉攔住二姨娘:「這是什麼時候,為點小事非要鬧到太太跟前來做什麼,有什麼事不能過兩天再說嗎?」
「媽媽你看我這一身水,我也是林家正經四抬轎子抬進府來的,不是那等賤妾,楊玖一個鄉下丫頭也敢拿水潑我,今兒這事不給我個說法,別說鬧到這兒來,就是鬧到前院去我也不怕。」
這是豁出去不要臉面的作法了,塗媽媽被二姨娘一推,退到一邊,擔心地看著阿九,阿九一臉篤定和決然,也跟著二姨娘上了亭子。
二姨娘進了亭子後,倒還記著先給在坐的都行了禮,才哭道:「太太,妾身好好的一個如玉意被個賤民給偷了,妾身還沒如何呢,人家就是又打又罵的欺負頭妾身頭上來,太太可要為妾身作主啊。」
幾位貴夫人正覺得那戲唱得無聊,一看這情形知道是有更好的戲開場,就來了精神,劉夫人刻板的臉上就露出一絲不屑來,這種事情,後堂處理就得了,有體面的府裡哪會把事情鬧到客人跟前來,這林家,外頭看著光鮮,裡頭只怕也是一團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