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又哪裡是老實的,衝口就道:「哼,也不知英姑嫁過來時,能有多少嫁妝,伯母若不是惦記著四姑娘的嫁妝,又怎麼會不在京城給鳳淳尋門好親?」
大太太就默默喝茶,聽舅老太太和趙氏兩人唇槍舌劍地對罵,她置身事外。
舅老太太被趙氏噎得氣急,抬手就打了趙氏一巴掌,趙氏畢竟是妾室又是晚輩,不能還手,就氣得直哭,大太太就讓人去書房請大老爺過來。
大老爺聽完整件事的經過後,氣得臉都白了,知道趙氏是為二姑娘的婚事心裡不痛快,才鬧事的,就對來稟報的塗媽媽道:「連長輩也敢頂撞,讓她到佛堂裡去跪著思過。」
正發著火,林管家來報,說許國公夫人極世子來了。
大老爺聽得大驚,撩起袍子就迎到前院去,又對塗媽媽道:「快去通知大太太,讓她過來迎客。」
卻說林思敏跪在地上,抱著三姨娘的屍體,一直一動不動,尤其一坐石尊,阿九也陪她跪著,默默流淚。
大少爺再一次過去拉阿九:「小九,起來吧,人死不能復生,你身子骨也不太強,再跪下去會著涼的。」
阿九猛然抬起頭來冷冷看著他:「若是我不來給姨娘送補品,若是我沒有替三哥吹傷口,是不是姨娘就能活得久一些呢?她說過,她還想給三哥做最後一次飯吃,卻連這個小小的心願也達不到,你說,我是不是很該死,我是不是所謂的禍水呢?」
大少爺聽得眼神一縮,神色嚴厲道:「小九,你胡說什麼,她原本就病重,是思敏自己太過暴燥……」
他還要繼續說,阿九就鄙夷地看著他,那眼神陌生兒遙遠,讓大少爺的心一陣發慌,竟然就閉了嘴,說不下去了。
「小九,我去知會母親,給三姨娘大禮厚葬,好不好。」大少爺目光閃了閃,改了口氣。
「謝大少爺。」阿九客氣而疏遠地說道。
大少爺看了三少爺一眼,也不再勸阿九,轉身走了。
三姨娘的屍體停放在後偏院的靈堂裡,大太太還是派了人來給她守夜,大老爺自始至終都沒有來看過這個曾為他生育過兒子的可憐女人,林思敏日夜跪在靈堂裡,沒有出去半步。
阿九也陪他守著,四姑娘擔心她會熬壞了身體,過來拉她兩回,她也一直不肯走,四姑娘無奈,只好把這事告訴了大姑娘。
張家的公子已經到了長沙府,只等兩天以後就抬轎子進林家大門,大姑娘正是忙著待嫁的時候,自然是忙碌得很,但一聽四姑娘的話,就起了身直赴靈堂。
大姑娘一身素色常服,來到靈堂,讓正陪跪在靈堂的阿九愣怔了半晌:「大姐,你……怎麼來了?」
「小九都給姨娘守了一天的孝了,我來給姨娘磕個頭上柱香也是應該的。」大姑娘回道。
邊說邊看向林思敏:「三弟,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更不要讓姨娘在天之靈還為你擔心,你應該知道,姨娘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你,你這般折磨自己,只會讓姨娘走得不安寧。」
林思敏垂頭並沒有回答,但那一直僵木著的俊臉終於有了一絲反應,淚水如清泉般湧出,大姑娘看得傷心,拿帕子輕輕幫他擦試,又道:「三年沒見,三弟長高了,長大了,姐姐原以為你的行止會更成熟穩重一些,可你……還是如從前差不多,衝動而倔強,做事不計後果。」
林思敏老實地垂頭,並沒有反駁大姑娘的話,只是眼中那一抹怨恨,卻還是抹都抹不去,大姑娘就歎了一口氣道:「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你我雖不是同母所出,但也是血脈相連,在我的心裡,你一樣也是我的兄弟,三弟,千萬要記得,你是林家的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如今的翅膀還沒有硬,有些事,有些話就得三思而後行,不能由著性子來。」
「還有啊,小九,你如今年歲越大,脾氣也越大了,越發的跟著胡鬧,你這樣跟著耗在靈堂裡,就真的是幫三弟了嗎?小九啊小九,虧我一直誇你聰明伶俐,誇你機智過人,怎麼就如此糊塗呢?」大姑娘接著又拿手指戳阿九的頭,有點恨鐵不成鋼。
「大姐,不關小九的事。」林思敏忙替阿九解釋。
阿九聽得卻如糊堤灌頂,大姑娘素來眼明心慧,她雖然足不出戶,卻對府裡的事情瞭如指掌,三姨娘的死,雖然當時知道的不多,但大姑娘還是猜到了一些端睨,如今這一番話也算是掏心掏肺,真為林思敏和阿九好。
阿九雖然現在在林家地位如同姑娘一般,但到底當初也是為了給大少爺沖喜才進了林家,就算大老爺時不時的說,是把阿女生當姑娘養著的,大家的骨子裡也還是把阿九看作是大少爺的童養媳。
這個身份,就讓阿九不得不小心行事,沒有任性妄為的權利。
大姑娘的話裡,就是在提醒阿九,她的身份由不得她使性子。她,不是四姑娘,不是林家的嫡親女兒,有些事情四姑娘可以做,她卻做不得。
林思敏也被大姑娘說得臉色泛紅,一時又想起三姨娘的死,不由悲從中來,心中更是愧疚萬分,自責的一掌擊在自己的胸前,轉過頭來對阿九道:「小九,你也跪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阿九有些不放心地看著林思敏:「可是你一個人守著姨娘……」
三姨娘死了一天,府裡來拜忌的人除了自己和四姑娘,大姑娘,就再無他人,二房的幾個像是不知道有這件事一般,而大太太則是怕沾了晦氣,只是派了塗媽媽和楊媽媽兩個過來替她拜忌。
如此冷清,與前頭張紅結綵,熱鬧喜慶相比,實是淒涼。
「父親說過,等我的喜事一過,就給姨娘大禮厚葬,小九,難道你不相信?」大姑娘的語氣就有些嚴厲起來。
阿九隻好跟著大姑娘一同離開,一路上,阿九再沒說一句話,只是跟在大姑娘身後默默地走著,大姑娘就道:「大哥從昨天起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裡,連飯都不肯吃。」
阿九聽了仍是垂著頭默然走路,大姑娘就停了下來看著阿九:「小九,我不知道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你明白多少男女之情,你才十一歲,而大哥已經有十八了,他待你的心如何,難道你真的看不懂嗎?為了等你,他收了櫻桃,三年都沒有碰一下,你還想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