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說話的聲音稍稍有了精神,但是顧英華反而更揪心了,這恐怕是柳隨雲殘光返照,她咬了咬朱唇:「你說吧,哪怕是再大的事,我一定幫你辦到了。」
一滴清淚已經為這懷中的男子奪眶而出,不管柳隨雲交辦的事情有多麼重大,有多麼困難,哪怕要經歷千山萬水,哪怕要經歷千難萬險,只要她顧英華能活下來,就一定要辦柳隨雲辦到,哪怕自己辦不到,也要求師傅和幾位同門把這事辦好了。
只是柳隨雲交代的事情卻是小得不能再小:「這次出來,我在村東張大嬸那賒了七十七文錢,我若是不成了,還請諸位兄弟一定要幫我認這個債……」
顧英華想起來了,從臨家莊出來的時候,柳隨雲確實讓那叫劉星的人到張大嬸店裡賒欠不少零零碎碎,像柳隨雲嘴裡常吃的油碗豆就是那時候買的,她輕聲說道:「這麼點小錢,你牽掛著幹什麼」
「我這輩子沒欠過債,不管是情債還是錢債!」柳隨雲臉色倒是稍稍有一絲紅潤:「我柳隨雲平生癡情第一,種菜第二……」
大夥兒七嘴八舌地說道:「柳哥,我答應你,這筆帳我認了!」
「柳哥你千萬要活著。」
「隨雲,我知道你最心疼張大嬸、王婆婆這些無依無靠的老人,平時寧可多付幾文錢,也要照顧張大嬸的生意,你放心吧,村裡的老人我來照顧。」
「柳哥,你別擔心了,張大嬸平時在你身上賺的豈止十個七十七文,別說了,我替你認這筆帳。」
顧英華卻是將柳隨雲輕輕地放在地上,解下身上披著的大氅把柳隨雲裹起來,這才站了起來,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清淚,臉帶堅毅,她用斬釘截鐵地語氣:「本小姐不會虧待他!找個乾燥避風的山洞,不然的話,搭個帳篷也行!」
火千樹當即一抬頭,吃了一驚:「小姐,這怎麼救?」
他看得出顧英華對這個萍水相逢的男子有著發自內心的感動,他也看得出柳隨雲確實到了危如累卵的程度,差不多是九死一生,除非發生奇跡,才有活下去的一線生機:「小姐,傷藥我身上帶了一些,我就給他服下,只是真沒多大希望……」
顧英華看了一眼殘陽,那斜陽夕照,紅霞映日,正是美到極點,正如現在的柳隨雲一般:「我有辦法!」
「您是說?」火千樹急得馬上站了起來:「那可不成,那是您用來救自己命用的,找遍整個神宵派也找不出幾根來。」
臨家莊的年輕人起初要對火千樹急紅了眼,可是聽到後面,卻又呆了,雖然不知道火千樹提到的什麼奇藥,但那可是顧英華這位小姐救自己小命用的神藥,更不要說「找遍神宵派」,他們可清楚神宵派是大漢國的鎮國宗門,甚至是有種說法「先有神宵派,後有大漢國」,出了不知多少飛昇仙師,連神宵派都找不出幾根來,那是何等珍貴的靈藥。
「他更重要!」顧英華卻是一合掌:「本小姐從不虧待忠心的奴僕,再說師傅將這驚精香交給我,就是為了救人的,動手。」
「小姐!」火千樹急得直跺腳,這可比顧英華起先私下承諾的玄雲玉鼎丹還要珍貴十倍:「您就是捨得,那也得愛惜自己的身子。」
「我捨得。」顧英華手中已經取出了一根差不多大如雀卵黑如桑椹的香丸來:「我也會更愛惜自己,本小姐從來不虧待家養的小貓小狗,只要他們聽話………」
她現在只有一個信念:「柳隨雲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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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
柳隨雲在一陣疼痛之中醒了過來,他腦海電光火石般閃過起初那一番廝殺場景:「太衝動了,太衝動了,不過若不是這樣,我怎麼能稱得上平生癡情第一,我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他整個人都沉醉在一陣淡香之中,不僅僅是自己的嗅覺能聞到這樣的淡香,而且是味覺甚至是觸覺都能感受到這淡淡的香味,他能確認自己還活著,而不是死了--因為他身上穿的還是那身濕透的衣服,外面還多裹了件顧英華的披風。
「你醒了?」這是顧英華神氣十足的聲音:「那就好,本小姐就不用替你還七十七文錢的債了。」
柳隨雲又長呼了一口氣,他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但是他抬頭一看,除了點起香燈的一點紅光之外,只有顧英華玉厴上的點點光澤隱隱可見,似乎與這位顧小姐共處一室,對,應當是帳篷之中。
整個帳篷之中都瀰漫著淡淡的香氣,更讓他驚喜的是,雖然渾身疼痛,甚至有撕心裂骨的感覺,但是他的狀態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哪怕是那價值五十萬文的玄雲玉鼎丹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不對,哪怕吃下十顆玄雲玉鼎丹都不曾有這樣的效果,他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身體之內正在經生著驚天動地的變化,一道道熱流不停湧過自己經脈,讓自己舒暢無比:「這是什麼神藥?」
又是疼痛,又是舒暢,柳隨雲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但是他清楚得知道,顧英華拿出來的這顆香丸恐怕是天價,甚至快接近小半枚傳說的築基丹--現在他又有驚喜的發現,熱流在自己經脈之中不斷湧動的結果,不但讓折磨自己有些年頭的舊傷幾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可以讓自己直接達到那個自己朝思夢想已遠的境界。
他和顧英華只是昨天才相識,他現在還不敢相信,就為了他這麼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顧英華這位大小姐居然拿出這樣神奇的靈物來救自己這麼一位小人物的性命,他在心底除了感激還是無盡的感激,在這世界上,他只遇到過一個這麼好的女人。
顧英華從容地地說道:「不要問了,你就好好養傷吧。」
她已經看出來了,柳隨雲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自己這丸驚精香已經立了奇功:「還有,你提出加三五千工錢,本小姐不同意。」
不加三五千錢工錢又怎麼樣,柳隨雲的臉上都是笑容,他清楚得知道這枚香丸豈是世俗銀錢所能計算的,甚至不是那些傳說中的靈石所能計算,應當是道門功勞才可以計算的神藥。
只是他從來不欠債,不管是情債,還是人情債,或是錢債命債,因此他還是想詢問清楚:「顧小姐,這神香到底是?」
「你就當是佛頭香吧,不但不加工錢,還要倒欠我三五千文錢,到時候就從你的工錢裡扣!」
看到在一點紅光下,顧英華玉厴生澤,暗香浮動,柳青雲覺得不僅僅是整個身子都身輕如燕,舒暢極了,就連心情都變得愉快起來,而顧英華已經在關切起柳隨雲來:「不過本小姐從來不虧待家裡的阿貓阿狗,你今天盡力了,這份心意本小姐領了,說不定還會多給你三五百文錢。」
倒欠一開口就是三五千文錢,可是賞錢卻只給個三五百文錢,柳隨雲卻覺得這世界上找不出更好的主顧,他帶著微笑望著漆黑一團的帳篷頂部,心神都醉了:「為了我女人,我可以付出一切,犧牲一切……」
「浪蕩子!」顧英華啐了一聲,帶著玉質光澤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紅潤:「和女兒家搭訕可不是這麼說的,再說了本小姐早就有了相戀之人!」
她倒是沒惱羞成怒,這個男人到底怎麼樣,她心裡是有數的,口花花幾句算不得什麼,只是說出「本小姐早就有了相戀之人」這句話,她又有些暗暗後悔,不過她很快把話題引回正題:「再說,不要在本小姐面前轉移話題了,你是天際谷家的人吧?」
柳隨雲沒想到自己居然被顧英華看穿了來歷:「顧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你找龐家那群狗拚命的樣子就知道了,除了谷家之外,誰能與龐家有這麼大的仇恨!」顧英華似笑非笑:「天際谷家的四條忠狗,我這些年來不知道聽了多少回了。」
谷家是天際郡的暴發戶,先以盜采銀礦起家,後來又走了狗屎運,奪得一條金礦礦脈,只是人丁單薄得很,家中有實力的武者、修士一隻手都可以數得出來,而且這些人多半都是花錢僱傭來的,不是家族栽培出來的,倒是所用非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在天際郡被公認這樣的暴發戶是絕對富不過三代。
龐家作為整個天際郡最有實力的巨家,早就眼紅谷家的幾條礦脈,恰逢谷家家主暴病而亡,只留下了一個燕氏寡婦苦撐局面,當即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對谷家暴起發難,想把谷家的家底吞個一乾二淨。
當時的龐家可以說是一個龐然大物,有著兩位築基修士,三四十位煉氣期修士,上百位搏虎境以上的武者,近千名普通武士,甚至他們的家主龐天壽已經到了半步金丹的境界,隨時可能晉階金丹境界,這一場天際郡內的爭鬥,大家都以為已經勝負已定。
結果卻完全出於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谷家這個暴發戶居然在龐家的雷霆攻勢之下支撐了一年三個月,歷經十五月的苦鬥之後,谷家餘黨才最終退出天際郡,可光從十五個月的苦鬥時間就可以知道,這一場大戰龐家的損失有多大。
甚至連龐家的築基修士居然被谷家的小修士與小武者們聯手滅殺了一位,而且這位修士名叫龐天壽,恰恰是龐家那位半步金丹的家主,光是這一點,就可以說是讓龐家至少三十年的努力都被打回了原形。
煉氣修士的折損更是超過了三分之一,而且隕落的多半是龐家最有潛質的煉氣修士,被公認有機會晉階到築基期的幾人不是被谷家滅殺就是被重創,至於武者的折損更為驚人,前前後後加起來差不多有上千名之多。
龐家付出如此摻重的代價,最終卻是一無所獲,只是讓谷家的四條忠狗暴得大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