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夢看著他，再一次覺得這個人真可憐。
「莊老先生，你這一輩子都是在威脅和被威脅裡過日子吧？你不覺得累嗎？我說句冒犯的話，人生不過百年，你在位的時候苦心經營，把莊家一再地光大。可是等你卸下這個家主的重擔之後，繼承的人也能做到像你這樣嗎？如果他也像莊奕騁這樣，覺得親人和快樂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利益呢？就算繼承人真能像你這樣，可莊家將來的榮譽，對你而言又有什麼意義？說難聽的，百年之後，誰不是一杯黃土？活著的時候享受到了，那才是你的，不是嗎？」
莊伯濤看著她，良久冷哼一聲，扭頭走了。
袁夢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不過也無所謂了。一個固執了大半輩子的人，誰敢奢望幾句話就能讓他清醒過來？指不定，人家的大腦構造跟他們這些人就不同！
莊伯濤離開了，那些莊家人也沒留太久。臨走前，還不友善地瞪了袁夢幾眼，說著嘲諷的話。
袁夢聽而不聞，她已經學會選擇性失聰。那些跟自己不相干的人，不管他們說什麼依然是不相干的。
「袁阿姨。」莊寓棋跑過來，抱住袁夢的腰。爸爸終於醒了，莊寓棋到現在還激動得不能自已。「首長他真的醒了嗎？」
袁夢笑了笑，摸摸他的腦袋。就連她都還覺得像是在做夢似的，更別說這個孩子了。「別怕，他真的醒了。咱們在這等著，讓他一醒來就能看到我們，好不好？」
「嗯。」莊寓棋點點頭，還是不願意離開她的身邊。這半年的時間，他已經很依賴袁夢了。
袁夢拉著他，一起在床邊坐下來。「中午吃飯了沒有，餓不餓？餓的話，把這個飯給吃了。」她就怕這孩子中午沒吃多少，所以特地多買了一份。
莊寓棋什麼都不說，拿過盒飯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還不時抬頭對袁夢笑，臉上沾著米粒，看起來有些搞笑。
「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袁夢給他拿掉米粒，有些哭笑不得。
莊寓棋傻笑，用力地嚼著飯菜，吃得很香。
……
莊奕騁再次醒來，就看到床前坐著一大一小，正在聊天。說的好像是某動畫片的情節，多半是莊寓棋在說，袁夢在應和。畫面異常的溫馨，讓人生出歲月靜好的感慨。他眨眨眼，緩緩地扯開嘴角。
「你醒了？」袁夢一轉頭，就看到莊奕騁睜著眼睛，整個人跳起來。
莊寓棋也反應過來，一把撲過去。「爸爸，你醒了！」
莊奕騁微微笑著，因為瘦得不成人形，這笑容完全沒了往日的帥氣，有些難看。但在袁夢和莊寓棋看來，這就是最好看的笑容，因為他終於醒過來了！
袁夢在床邊站著，看著相擁的父子，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尤其是被莊奕騁看著，尷尬得臉上直冒熱氣。下意識地絞著自己的十指，眼睛看向別的地方。
莊奕騁心裡微微一動，這一夢醒來，驚覺心情都變了。曾經的不確定，在這一刻都變成了認定。睜開眼就能看到這個女人，彷彿是天經地義的，再也沒有別的可能。
「爸爸，你睡得真久！」莊寓棋掉著金豆子控訴著，很是委屈。
「所以莊寓棋掉金豆子了？」莊奕騁看著這張酷似自己的小臉，恍若隔世。
莊寓棋馬上皺起一張臉，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首長，你嘴巴臭臭！」
莊奕騁一怔，看向袁夢，尷尬萬分。
「噗嗤——」袁夢忍不住笑了。他躺了這麼久，不吃不喝又不能刷牙，口氣肯定不怎麼好。莊寓棋這小傢伙太直接了，讓人噴飯。
莊奕騁隨即又釋然了，故意對著兒子又呵了一口氣。「那你還不趕緊拿水來給你爸爸漱口？起立，立正，向後轉，齊步走！」因為沒力氣，他喊出的口號有些綿軟無力。
莊寓棋乖乖地聽令去了。
袁夢依舊含著笑，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要不要我扶你坐起來？」躺了半年多了，他也躺夠了吧。
「好。」莊奕騁微微一笑，在她的幫助下坐起來靠在床頭。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他還有些頭暈目眩。
「沒事吧？」袁夢看他閉上眼睛，著急地摸摸他的額頭。隨即她又失笑，他壓根不是發燒的問題。「我去問問醫生，你現在能吃點什麼東西。」
「等一下吧。袁夢，讓我好好看看你。」愛與不愛，已經不在思考的範圍內。心裡有個很確定的聲音在說：就是這個女人，他想要跟她共度下半生！
袁夢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尷尬地紅了臉。但還是轉了回來，在床邊坐下。他的視線很直接，讓她臉上的熱氣不停地往外冒。
莊奕騁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臉，但怎麼也抬不起來，只動了動手指頭。
袁夢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掌心粗糙，微微有些扎皮膚。灼熱滾燙，讓人那麼不好意思。
「袁夢，謝謝你沒有放棄我。」他並不完全清醒，但又不是什麼都不知道，那種狀態他也形容不出來。反正他耳邊一直能聽到她的聲音，甚至是哭泣。他掙扎著想要睜眼看看她，伸手擦乾她的眼淚，居然真的就醒來了。
袁夢怔了一下，微微一撅嘴。「你要是再睡下去，我才不理你呢。」
莊奕騁什麼都沒說，只是笑，眼內卻是歉意。手貼著她的臉，感受著她的溫度。這一刻，只覺得能再醒過來見到這個人，便是幸福。
莊寓棋偷偷地在門口探出個腦袋來，看著裡面的兩個大人。經過這件事，他當然不會再反對袁阿姨做他的媽媽了。他喜歡袁阿姨，她會像媽媽一樣抱他親他，送他去上學，參加家長會。他知道，媽媽就是這樣的。
「莊寓棋，進來。」莊奕騁早就看到探頭探腦的小傢伙了。
莊寓棋吐吐舌頭，就進去了，還有些扭捏。
袁夢放開他的手，臉微紅地站起來。「我去問問醫生你該吃點什麼，你們父子兩說說話。」說完便逃也似的跑了。
「過來吧。」莊奕騁喊著扭扭捏捏的兒子。知子莫若父，兒子那點小心思他看得明白著呢。
莊寓棋蹭過去，趴到床邊，眨巴眨巴大眼睛。「首長，你要跟袁阿姨結婚嗎？」
莊奕騁挑挑眉。「你不喜歡袁阿姨做媽媽？」
「喜歡。」但是很不好意思，所以他絞著自己的手指頭，眼神閃來閃去的。
莊奕騁要是有力氣，保管給他幾個爆栗子。他笑了笑，哄道：「那你得好好的哄袁阿姨開心，她一開心說不定就願意嫁給你爸爸了。」
「哦。」莊寓棋不傻，才不會被他爹給忽悠呢。「首長，你媳婦兒，為什麼要我來哄她開心？」
「咳咳咳……」莊奕騁直接嗆到了。這話結結實實的把他給堵了個水洩不通，一時還找不到反駁的話。這個兔崽子！
莊寓棋急忙去幫爸爸拍拍背，知道自己闖禍了。他其實是擔心爸爸又睡過去，然後很久都不醒來，甚至一直都不醒來。「首長，我錯了，你不要又睡覺！」
莊奕騁好容易止住咳嗽，抬頭就看到兒子水汪汪的眼睛，委委屈屈的。「沒事。嘴巴越來越壞了，跟誰學的？」
「沒跟誰學。」莊寓棋嘟嘟嘴，又想起什麼。捏了捏小拳頭，開始告狀。「首長，你睡著的時候，大家都不理你，只有袁阿姨照顧你。今天他們知道你醒來，就都跑來了，還要趕走袁阿姨！」
「沒事，這些事情你小孩子不要管，爸爸會處理好的。」莊奕騁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況且，就算沒有這一回的橫禍，他也早看清了莊家人的冷漠無情。
莊寓棋乖乖地點頭。「哦。首長，你不會讓他們趕走袁阿姨的對不對？」
「不會。爸爸答應你，一定讓袁阿姨給你當媽媽，好不好？」他也看得出來，袁夢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好起來，照顧他們的孩子，照顧他的女人。
「好！」莊寓棋美美地想，以後他也有爸爸媽媽了。家長會的時候，他也可以向大家炫耀了！哼，看誰還敢笑話他！
袁夢問了醫生，就去買了一鍋粥回來。莊奕騁腸胃久未進食，很脆弱，所以暫時不能多吃，也不能吃不易消化的東西。要慢慢地一點一點加量，讓腸胃先適應過來，千萬不可操之過急。
莊奕騁吃了小半碗粥，又疲憊地睡著了。
袁夢趁這個空隙去接福安下課，載著他來到醫院。莊奕騁還沒醒，她就帶著兩個孩子出去吃東西。
莊奕騁是真的累了，一直到晚上九點多也沒醒過來。袁夢只得帶著兩個孩子先回家。伺候他們洗澡睡下，她卻了無睡意。披了衣服站在窗前，看著清冷的月光，仍有種在夢裡的感覺。本以為會一夜無眠的，卻沒想到居然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送了兩個孩子去學校之後，袁夢又騎著車直奔醫院，路上還不忘買了一鍋粥。
到了醫院，看到空蕩蕩的病房，袁夢整個人傻住了。她瘋了似地往外跑，抓住護士就問。「516的病人呢？」
「516？哦，轉院了。」
「轉到哪裡？」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護士點點頭，走了。
袁夢渾身透涼，她知道，一定是莊伯濤不想讓她見莊奕騁，所以偷偷地把他給轉移到了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