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幸若水打電話的是莊寓棋,他們出車禍了!
幸若水和袁夢也來不及多想,拿了錢包和鑰匙,帶著福安出門,打車直奔中心醫院。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莊奕騁還在急救室。莊寓棋也受了點傷,但是不嚴重,因為當時莊寓棋在副駕駛座。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莊奕騁為了保護他,將危險全部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幸若水和袁夢先去看了莊寓棋,孩子躺在床上,傷口經過處理還包紮了。
看到幸若水,莊寓棋撲在她懷裡喊著媽媽開始哭。一個七歲的孩子經歷這樣的驚魂時刻,早就嚇壞了。不過是前面沒有他可以依賴的人,所以一直忍著。現在媽媽來了,他就放聲大哭起來。
好在他不是那種嬌氣的孩子,哭過一陣之後,自己就會停下來,也能聽進去大人的話。而不是說一味地藉著事情來耍賴撒嬌裝可憐的。
「現在你已經沒事了,別哭。你爸爸還在手術室裡,但是我們相信他會沒事的,你也要這樣相信,知道嗎?」幸若水捧著他的臉,輕輕地親吻他的額頭,給他以穩定下來的力量。
「嗯。」莊寓棋重重地點點頭。「媽媽,我想去看爸爸,行不行?」
「你也受了傷,暫時還不能到處亂跑。你乖乖地睡覺,等睡醒了身體好了,就看到爸爸了。」幸若水扶著他在床上躺下,蓋好被子。
莊寓棋抓著她的一隻手,放在臉邊,聽話地閉上眼睛。臉上,淚痕未乾,可憐兮兮的。
幸若水沒有把手抽出來,另一隻手隔著被子輕輕地給他拍撫著。這種節奏的重複是很容易催發睡意的,對孩子特別管用。
過了一會,莊寓棋就睡著了。
幸若水確定過後,偷偷地把手抽出來。但是只要她一動,他就好像要醒來,幸若水試了三次。第三次看到他沒醒,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袁夢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們,連小福安都乖乖的,不吭聲。她不敢去手術室外面的凳子等待,那種感覺太可怕了,她不敢再嘗試一次。
幸若水站起來,看到袁夢刷白僵直的臉。想到當初袁夢為了救婆婆,曾經持刀搶劫,瞬間明白她的心情。於是建議道:「要不,你在這裡陪著莊寓棋,我去手術室那邊看看?」
袁夢怔了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雖然她不想面對這樣的事情,可是既然發生了,無論如何都得去面對。生活是不接受逃避的,她在監獄裡的時候想過了千遍萬遍。
兩個女人一個孩子正要走出病房,突然被幾個人從外面衝進來差點就撞上了。幸若水反應快,急忙拉著一大一小按在牆上,讓出路來給他們。
待情況定下來看清楚,才發現首先衝進來的是一對老人家。聽他們嘴裡的叫喊就知道,那是莊寓棋的爺爺奶奶。
幸若水沒跟他們答話,拉著袁夢和福安就離開。一直到了手術室門外。燈還亮著,亮得人心驚。
在長凳子上坐下,幸若水拉了拉身上的大衣,覺得有些冷。每次來到醫院,尤其是在手術室外,她都覺得冷。哪怕季節是盛夏,她也會覺得冷。這種冷來自心底,穿衣服都沒用。也許只有心上人的體溫,才會有用。
袁夢則把福安抱起來,安置在懷裡。與其說是福安讓媽媽抱著,不如說袁夢想從孩子身上汲取力量。孩子的存在,能安定人心。
幸若水往看了看母子兩,往他們那邊挪了一下,兩個人手臂挨著,彼此依靠。
等待的時間,滴答滴答,一秒鐘都那麼的漫長。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衣衫單薄的人在冰天雪地裡,一秒都漫長得不見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對夫妻又過來了。看到他們兩個女人一個孩子,細細地打量著,似乎在猜測他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那個男人的目光異常的犀利。把袁夢給嚇了一跳,她沒辦法想像跟這樣的一個人相處。再看那個女的,也不是那種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氣勢逼人。如果嫁入這樣的家庭,也太可怕了!
幸若水大膽地對上他們打量的視線,反過來靜靜地打量他們。她很好奇,是怎麼樣的一對父母,忍心讓自己的孩子過得這樣辛苦。她敢保證,莊奕騁身上的那座山,更多來自己家庭,而非他的職位。
因為幸若水的視線,他們的眼神越加的犀利,像一把劍那霜冷的劍光似的。別說刺入體內,就是遠遠地看著也覺得恐懼。
幸若水緩緩地收回視線。她不喜歡這對夫妻,非常的不喜歡。在他們的身上,她沒看到多少人情的東西。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是莊奕騁的不幸。
兩邊的人都靜靜地坐著,沒有說話。這裡是急救室,不是普通病房。
幸若水心裡稍稍安慰,至少他們沒有咄咄逼人的質問她們是誰!最起碼,他們還是在乎兒子的死活的!她曾經看電視,看著那些在手術室外面吵吵鬧鬧的人,她非常不能理解。如果親人在裡面急救,還有什麼心情來爭吵?就算這其中有多麼曲折的緣故,至少要等裡面那個人平安地度過危險!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門打開來。
幸若水和袁夢站起來,沒有湧到醫生的面前。而是豎著耳朵,靜靜地聽醫生的話,連呼吸都被屏住了。那一串一串的詞,她聽不懂!她唯一聽懂了一句讓她觸目驚心的話: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幸若水和袁夢同時覺得兩腿一軟,就這麼重新跌坐在凳子裡。腦子跟被人偷走了某個零件似的,完全無法轉動了,空白一片。渾身上下冒著寒意,冰冷一片。呼吸也已然被忘記,要不是差點憋得斷氣,還不知道要大口大口地吸氣。
幸若水聽到了哭聲,卻覺得那像是另外的一個世界裡傳來的,那麼的不真切。其實,這個消息比當年她聽到父母死亡的消息要好多了,卻一樣的讓人寒冷讓人害怕!
那個幾個小時前還用溫柔的目光痛苦地看著他的男人,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醒來了!這個消息太可怕了,可怕得幸若水終於還是沒忍住,滑落了灼熱的淚。
而袁夢,早已經淚流滿面。福安嚇得哇哇地哭,不停地伸手給她抹眼淚,嘴裡嚷嚷著。
莊奕騁的親人趕去加護病房看著他了。他們卻沒動,就這麼在長凳子上坐了很久很久,像是石化了一般。
不管是幸若水還是袁夢,都曾面對過這樣的殘忍,兩個人都把記憶和現實給搞混了,一時無法回過神來。
兩個人都傻了很久,才互相挽著胳膊,一起去加護病房外。隔著玻璃,能看到那個包得像粽子一樣的男人,早已經看不出來原型。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頎長的身軀。
那一根一根的管子插進他的身體,讓看的人從心底冒出一股股寒氣,只覺得氣管被捏住似的,呼吸不了。又覺得有人在眼睛下捏碎洋蔥,眼睛忍不住要流出液體來。
莊家的人在,她們雖然關心裡面的人,但也不好留下來守著。
幸若水去看過莊寓棋,他正睡著呢。就拉著袁夢一起回家了。小福安早就困得趴在袁夢的肩頭上睡著了,口水濕了袁夢的肩頭。
「要不給我抱一會?」幸若水吸吸鼻子,想幫她抱一抱小福安。孩子已經不是那個小豆丁了,抱著沉甸甸的,一會胳膊就酸了。
袁夢搖搖頭。「他愛折騰,別踢到你肚子了。」袁夢的聲音啞得厲害。
打車回到小區門外。
幸若水也不想去住什麼酒店了。
兩個人簡單地洗了澡,爬上床去擠在一起睡覺。但是默默地在床上躺了很久,一點睡意也沒有。腦子裡,各種各樣的念頭各種各樣的畫面飛來掠去,鬧心得很。
「袁夢,你睡著了嗎?」幸若水終於忍不住問。她當然知道,袁夢根本沒睡著,但她不確定袁夢是否想說話。
「沒有。」袁夢迴答,聲音依然低啞,還帶著哭腔。很明顯,她在默默地流淚。
幸若水知道,她不只是難過莊奕騁的遭遇,她還想起了那些悲傷的往事。相較於自己,袁夢的過去更加的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足夠堅強,如若不是有小福安在,她或許早就放棄了生命。
「袁夢,你喜歡莊奕騁嗎?」幸若水突然問。自己也沒有搞清楚,為什麼問這麼一句。
袁夢沉默了一會,才低低地回了她四個字。「我不知道。」
他們的感情還沒那麼深,但如果只是針對這個人的話,袁夢是喜歡他的,莊奕騁是個不錯的人。只是如果涉及到愛情,他們之間橫隔了太多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下定論的。
幸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袁夢,我想你是喜歡他的。否則以你的性格,如果你不喜歡他,你根本不會讓他介入你的生活一分一毫。」
「他現在還在跟死神抗爭,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就算我真的喜歡他?就算我說我願意現在嫁給他,他就能馬上醒過來好起來麼?若水,說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的。」袁夢的情緒有些激動。
幸若水明白她的心情,也怕她更加激動,沒敢再繼續這個話題。「袁夢,我給你說個事情吧。」
「嗯。」
幸若水瞪著大眼睛,看著窗戶的微光。一點一點地,讓記憶倒帶。
「那是一年前,很突然的一天,他們告訴我,長空他……那個了。我完全不能接受,我瘋了一樣的想要回家,我覺得我守著家,把家打掃乾淨等著,他就會回來了。我還沒回到家就暈過去了,在醫院躺了幾天。那幾天渾渾噩噩的,腦子整個的都是跟身體脫離的,像是在做夢似的。我覺得所有的力氣都從我的身體裡抽掉了似的,連呼吸的力氣好像都擠不出來。
我親自去了部隊,在那麼多的烈士墓碑裡,看到了他的墓碑,他的照片。你知道嗎?他們不能拍正面的,我連一張能清清楚楚地的看到他整張臉的照片都沒有!除了我的記憶,我沒辦法找到一樣東西來還遠他真實的樣子。後來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他跟我說,他還活著,讓我等他回來。我喜出望外,我覺得這夢一定是真的,我只相信它是真的!可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們覺得是我不願意面對現實,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我肯定不願意接受這種做法,可是有什麼辦法,我一個弱女子我還能去一個戰亂的國家去找他嗎?
我努力地說服自己,不能再活在自己的夢裡了。可是有一天,我還是去了。豁出去所有的一切,只為去一趟那個國家,只為確認我的一個夢。經歷了很多事情,我到了那裡。在戰俘營裡,一遍一遍地尋找他的身影,但一次一次地失望。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後來,我見到他了,在酒店的一個房間裡,黑乎乎的。沒有燈光的幫助,但我知道那是他,是我的長空!
袁夢,我一直幻想著有一個美好的洞房花燭夜。我想,所有的女孩都曾有過這樣的幻想。可是那天,在那個黑乎乎的房間裡,我什麼都不想,只想把自己交給他!沒有喜慶的床單被子,沒有花燭鮮花,沒有葡萄美酒……什麼都沒有,我卻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洞房花燭夜。因為,我愛的人還活著,好好地活著。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了!
後來我想,人生裡有很多事情,我們是沒辦法去想清楚的。有許多的選擇,我們也沒辦法用理智去分析。但是我想,只要我們選擇了,就一定要堅持到底,生活會還我們一個奇跡!
袁夢,好多人羨慕我的幸福。但是我痛失雙親,孤苦無依地被鎖在一個空蕩蕩的大房子裡絕望等待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我也曾覺得活不下去了,可是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只能那麼絕望的活著。」
幸若水彎起嘴角,笑著,眼中有淚。「也許命運也覺得我這樣堅強,不該再對我殘忍了,所以就把長空送到了我的面前。」
袁夢沒有說話。在安靜中,能聽得到些微的聲音。那是她在無聲地哭泣。
「袁夢,我不知道我說這些到底想告訴你什麼,其實我一點都不會說話。也許,我只是沒話找話說;也許……」
幸若水沒有說下去,她也覺得,自己只是想說點什麼,讓氣氛不至於這樣的壓抑。真的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太可怕了!
袁夢一直都沒說話,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
幸若水到底懷孕了,體力不好。雖然心裡裝了萬般擔憂,但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床小,三個人擠在一起,倒也暖和。被子是2米寬的,倒也夠大,把三個人包成一團。
袁夢在黑夜裡默默地流淚,默默地思考。後來也倦極了,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袁夢從噩夢中醒來,身邊的一大一小還睡得好好的。從窗外看出去,天才濛濛亮,時間還早呢。她閉上眼睛想再睡一會吧,但怎麼也睡不著,最後只好閉著眼睛想事情。
後來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悄悄地起床,準備早餐去了。
一室一廳太小,隔音效果也不夠好,就算關著房門也還是能聽得到聲音。所以袁夢的動作十分的輕柔,就怕一個用力,把他們給吵醒了。
要是往常,幸若水肯定會醒來,但是她懷孕之後睡得沉,又半張臉躲在被子裡呢,所以依然睡得香甜。
袁夢給領導打了電話,向他請假。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把床上的一大一小挖起來吃早餐。一個小孩一個孕婦,都是不能餓的。
幸若水睡了一覺醒來,腦子還有些暈乎。若不是看到袁夢紅腫的眼睛,差點都忘了昨天的慘劇。本來看到香噴噴的早餐很有食慾的,如今一想起莊奕騁來,食慾全無。但肚子裡那個小的不能餓,所以還是逼著自己吃了個飽。
吃過早餐,把福安送到了幼兒園後,兩個人又打車去了醫院。
幸若水還買了早餐,先去監護病房外看了莊奕騁。還是只能隔著玻璃,看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床頭那個發出嘀嘀嘀聲音的機子,是一個讓人心驚的存在,就怕他突然變了節奏。生命的存在就這樣脆弱,脆弱到只是一串有節奏的音符,一旦節奏亂了,生命或許就消失了。
袁夢在監護病房外,隔著玻璃默默地看了許久。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看不出她到底想了什麼。
幸若水則拿了早餐,去看莊寓棋。小孩子醒了,正靠在床上。有個中年婦女在照顧他,應該是莊家的僕人。
「媽媽!」莊寓棋看到她出現,大喊一聲,眼淚汪汪的。
幸若水朝那個人點點頭,快步過去,那個人就讓開了位置。她在床邊坐下,伸手摸摸小朋友的臉,任由他在自己的手心裡蹭蹭。「吃了早餐沒有?我買了蟹黃餃子和豆漿,要不要吃?」
「要!」雖然已經吃過了,但這是媽媽買的,不一樣。「媽媽,你餵我。」
幸若水看他還傷著呢,又心疼他,於是就真的動手餵他吃了餃子,還喝了小半杯豆漿。
吃飽喝足了,莊寓棋剛才的高興勁沒有了,扁著嘴說:「媽媽,首長他不會死的,是不是?」
幸若水不知道怎麼跟一個孩子來討論這樣沉重的話題,只能歎一口氣,輕柔地撫摸他的腦袋。「不會的。你是他的寶貝兒子,他不捨得的。你要乖乖地聽話,把傷養好,然後去陪陪他,多跟他說你想他了,他就會醒了。」
「嗯!」莊寓棋用力地點頭,眼中有淚。伸出手來抱住若水的腰,把臉貼在她胸前,整個人呆呆的,看起來那麼的可憐。
幸若水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自小就沒了母親陪在身邊,如果連父親都……她不知道這個孩子還能不能撐下去。雖然莊奕騁很少能夠陪他,但莊奕騁是愛他的,莊寓棋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父子不常見面卻感情很深。
雖然說還有爺爺奶奶,可那怎能跟爸爸一樣呢?她很少聽莊寓棋提起爺爺奶奶,足見他們在他的心裡不是那麼的重,至少沒有爸爸的份量重!她雖然對莊家不瞭解,但就憑昨晚的一面,也知道那是一個壓抑的家庭。莊寓棋年齡雖小,但人聰明,也許他也看懂了這些,看懂了父親的無奈與疲憊……
「莊寓棋,不要害怕,爸爸不會拋棄你的。還有好多的人,大家都會陪著你的。」除了這蒼白無力的話,她找不出更好的語言來。
莊寓棋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趴在她胸前不動。他在聽媽媽的心跳,那有規律的跳動讓他心裡不那麼害怕了。
幸若水沒再說什麼,就這麼靜靜地撫摸著他的腦袋他的背。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這些沉重的話題或是人生的大道理,他無法理解,也太沉重。
兩個人在靜靜地抱在一起,各自想事情的時候,突然有人出現打斷了這一幕。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一身的名牌,一頭美麗的長髮,一張漂亮的臉蛋。高跟鞋踩得啪啪響,腳步匆匆,似乎很急。
「小棋,你沒事吧?」女人撲到床邊來,一把推開幸若水。「你是誰?」
前面一個問句,聲音甜膩溫柔;後一個問句,聲音凶巴巴的嚇人。
莊寓棋突然沒了母親溫暖的懷抱,狠狠地瞪了那個女人一眼。「你幹嘛推我媽媽?你這個壞女人!」
如果說莊寓棋不喜歡袁夢,那他對這個爺爺奶奶安排給爸爸的女人,則可以說得上是極度的厭惡。孩子還不懂得看人,但是他們有一顆敏感的心,對於真心和假意看得比大人還清楚。所以他不懂得說這個女人圖爸爸什麼圖莊家的什麼,但是他知道這個人不是真心的喜歡自己,縱然她每次見面都笑容如花,聲音溫柔。
那女人先是愕然了一下,隨即轉頭瞪了幸若水一眼。又轉回去,看著莊寓棋。「小棋,你不要被騙了,她不是你媽媽。等我跟你爸爸結婚之後,我才是你媽媽。你放心,我會疼你的。」
幸若水對她的眼神,淡淡的迎視。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身份,後台有多大。但是她想,她的上校一定不需要她來巴結,那麼又何足畏懼?
「你不是我媽媽!你才不是我媽媽!我不要你做我媽媽!」莊寓棋閉著眼睛大喊,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雙手成拳頭緊緊地握在身側。
幸若水不得不出聲了。「這位小姐,孩子剛剛受了傷醒來,這傷還沒好呢,還需要好好地休養,你認為這個時候跟他談這些合適嗎?」
「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教!」女人的表情鄙視而凶悍。
幸若水瞭然,又是一個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女人。她淡淡一笑,說:「你當然輪不到我來教,我也不屑於教你。但這孩子喊我一聲媽媽,我自然要為他著想。我覺得現在什麼都不重要,吵什麼都不應該,重要的是這個孩子的身體好起來,重要的是莊奕騁醒過來!」
那女人還想發作,卻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不想落人口實,暫時先不跟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來計較!反正莊家的大門,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女人一個深呼吸,平復了臉色,又回復了溫柔媽媽的笑容。只是之下之分真意幾分演戲,或許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伸手,想去摸莊寓棋的頭,卻被他一歪身子閃開了,隨即訕訕地收回來,說:「小棋你好好休息,我等下再過來陪你!」
「我才不要你陪!你不要來了,我討厭看到你!」莊寓棋是個孩子,他是不知道什麼叫留情面的,直接就吼出來。
那女人的臉色變來變去很精彩,走的時候還黑著臉呢。高跟鞋啪啪的,差點要把地板給踩出一個洞來。
幸若水看她的背影消失了,重新坐到床邊,攬住莊寓棋。「沒事了。咱們好好地休息,不要為不相關的人不高興,嗯?」
「可是爺爺奶奶說他要嫁給爸爸,說她會是我的新媽媽,我不要,我才不要!」莊寓棋千萬般委屈在心頭,扁著嘴就要哭了。
幸若水長歎一口氣。與其活在這樣的光環權勢之下,倒不如在平凡人家快樂長大。「你爸爸這麼久都沒有答應,我相信他以後也不會答應的,別擔心。」
幸若水再一次認識了莊奕騁。他獨身這麼多年,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壓力,難怪他那樣的疲憊。她第一次後悔自己跟他說的那些話,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自己不該妄自下定論的。
這麼一想,幸若水又想去加護病房看看了。那個女人來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對袁夢惡言惡語甚至動手。「莊寓棋,你在這好好休息,我去一趟洗手間,等下回來陪你,嗯?」
莊寓棋乖乖地點頭,但是拉著她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她。「媽媽,你一定要回來,你不能偷偷地溜走!」
「我不會的,你要相信我,再也不會了!」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出了病房,直奔加護病房。
果然如幸若水所料,那個女人咄咄逼人的正在跟袁夢說話呢。她心裡一把火騰騰地燃燒起來,這個女人果然是只在乎莊家少奶奶的身份,而不在乎莊奕騁的死活嗎?
「袁夢!」幸若水喊一聲。
那個女人就看過來,一看到是她,厭惡地皺起眉頭。
「袁夢,你沒事吧。」幸若水走到她面前,仔細地看著袁夢有沒有挨打。沒看到痕跡,只是眼睛紅得厲害,琢磨不透是為莊奕騁哭的,還是這個女人欺負哭的。
袁夢搖搖頭,眼睛紅紅的。
幸若水轉過身來,看著那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女人。「你還不是莊奕騁的老婆呢,你憑什麼這樣咄咄逼人?如果你真的關心莊奕騁,真心想做他的老婆,你此刻就不該這樣子嚷嚷。你站在什麼地方,這裡是醫院的加護病房,莊奕騁還躺在裡面跟死神作戰鬥。你認為現在一再地標明你莊家少奶奶的身份有意義嗎?若果裡面那個人不幸……對不起,我無法為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去詛咒莊奕騁!」
她幾乎落下淚來,為莊奕騁覺得悲哀。
那女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跟我這樣子說話?這裡就不是你們該站的地方,我可以讓人把你們給趕出去!」
幸若水冷冷地笑,同時也笑得悲哀,為莊奕騁而悲哀。「你不妨試試。同時也讓莊家的人好好地看看,他們為莊奕騁挑選的女人是怎麼樣的迫不及嫁入莊家,卻不關心莊奕騁的死活。我也很想知道,莊家的人看到這一幕,是什麼樣的心情!」
是莊奕騁的生命重要,還是家族的利益最重要!這後面一句,她沒有說出來。
不遠處,莊奕騁的父母已經到了。臉上看不出表情,不知道是面部神經失調,還是沒心的人!
幸若水拉著袁夢,轉頭就走。一直到了莊寓棋的病房,看到孩子臉上驚喜的笑容,這才覺得心裡好過了一些。
他們在醫院陪了莊寓棋一段,到後來兩個人都有些愁了。若水要回z市,袁夢要工作,沒有誰能一直陪著這孩子。況且就算她們有時間,人家的爺爺奶奶也不見得同意。
中午時分,莊家的人就拿著飯菜來了。
幸若水和袁夢這才離開了醫院,兩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
「若水,我現在就算是真的對莊奕騁有什麼,我也不敢再往下想了。這樣的家庭,我沒辦法去接受,他們也同樣沒辦法接受我。我有福安呢,以卵擊石的事情我真不敢做。所以,就這樣吧。」袁夢瞇著眼睛看天空,說出了這一番話。
幸若水也沒有再勸她。莊家是沒有人情味的,她還怎麼去勸?就算莊奕騁醒過來,就算他愛著袁夢,他們又怎麼去戰勝來自家庭的壓力?
長長的一個呼吸,幸若水剛想說話,兜裡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她臉上的陰霾瞬間消散。「老公。」
「寶貝兒,想我了沒有?」鷹長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展現著在人前不同的一面。
幸若水綻開笑容。「想,很想。」旁邊就站著袁夢,她卻覺得沒什麼好害羞的。這是她的男人,他平安的在這個世上,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幾天沒給你打電話了,沒有生我的氣吧?」
「才沒有,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幸若水撅撅嘴,下意識的撒嬌表情。
鷹長空在那端低低地笑,笑中有寵愛。「當然不是,我的媳婦兒最好了。中午了,吃飯沒有?去外面吃,還是回家?」
幸若水想了想,到底還是把事情告訴他了。「我在t市呢。莊奕騁出了車禍,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裡,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放心吧。他是一匹狼,沒那麼容易死掉的,你要相信。」別人不知道,鷹長空卻是知道,孤狼沒那麼容易掛的。也許他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番。
幸若水呼出一口氣,還是不太高興。「希望吧。」
他沒有安慰,把話題轉移了。「別想那麼多,乖乖的去吃飯。你不吃飯,寶寶等下就要跟你抗議了。他最近乖不乖,有沒有鬧你?」
幸若水無奈地笑笑。「他現在還不會鬧我呢。放心吧,他很乖的。那我和袁夢去吃飯了,你也趕緊去吧。你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好,先讓老公親一個。」
幸若水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轉過頭去,對上袁夢帶笑的視線。「袁夢,鷹長空說莊奕騁是一匹狼,他會醒過來的,我們也相信他吧。」
袁夢點點頭。「走吧,該吃飯了。」
兩個人找了地方吃午飯。
袁夢沒胃口,吃得很少。
幸若水為了孩子,乖乖的吃得飽飽的。又不停地給袁夢夾菜,好歹讓她多吃了一點。
吃過午飯,袁夢就去上班了。她請了一天的假,但是現在看來,她不適合再去醫院了,乾脆去上班。
幸若水則還是去醫院,陪著那個可憐的孩子。她很快就要回z市了,趁現在還有時間,多陪著他吧。
在病房外,碰到了那個跟他公公一樣氣勢逼人的老人。只是她的公公雖然嚴肅得嚇人,在婆婆面前卻很溫柔,也支持長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眼前這個人,在若水的心裡,他就是一個一切只看權勢利益看齊的無心之人。
「如果我沒看錯,這位是鷹家的少夫人吧。」他微微的扯了扯嘴角,露出算是帶笑的表情。
幸若水則燦爛一笑,點點頭。「莊伯父好,我是幸若水。」
莊奕騁的面容跟他十分的相似,不同的是,莊奕騁身上有人情味,而這個人沒有。至少,她感覺不到!
那人點點頭。「少夫人有心了。還有,替我謝謝你的那位朋友,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兒子。」
幸若水心裡厭惡他,面上卻還是笑著。「不客氣。我們一場朋友,如今他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要是還漠不關心,那也太不近人情了。畢竟,我們看中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身份。可惜寓棋的媽媽不在他身邊,否則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我們也放心一些。」
「少夫人說得是。」他臉上不動聲色,似乎沒聽懂她的話外之音。
幸若水一點也不意外,這樣注重權勢的人都是老狐狸,哪裡會被她這麼容易逼出真情緒來,那也不是她的目的。「開始聽到他出了這樣的事故,我非常的難過。可我在加護病房外看著他靜靜地躺著,我又忍不住想,也許這樣對他來說還是個好事。」
這話,成功地讓他臉上有了表情。
幸若水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接著說自己的話。「他平常過得太累太累了,與其那麼疲憊地撐著,倒不如倒下來歇一歇,也算是福分。哎呀,對不起,不該在伯父面前胡說八道的。」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
幸若水再一次對這個人絕望。如果是她的孩子,她不知道心疼成什麼樣,他卻還是這樣的面無表情。莊奕騁是最年輕的省委書記,卻也是最可憐的人!
「伯父,我去看看莊寓棋。」點點頭,幸若水進了病房。發現莊寓棋已經睡著了,一隻手搭在被子外面。她執起來,小心地放回被子裡。
幸若水又在t市待了兩天,雖然捨不得莊寓棋,但還是要回家的。
慶幸的是,莊寓棋傷得不厲害,已經又恢復了活蹦亂跳的狀態。只是莊奕騁還在加護病房裡與死神抗爭,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幸若水要離開的時候,莊寓棋哭得驚天動地,還是在醫院裡。護士都要罵人了,後來看到是這個病房的人,只是委婉地表達了意思,沒敢罵人。
「莊寓棋,你別哭了。」對於抱著自己不讓離開的孩子,幸若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答應過他,不能偷偷溜走的。可是一旦告訴他,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論理來說,她應該好好地陪著他,正是最艱難的時候。可是她有她的生活,她沒辦法真的像一個母親似的每天陪伴著他。她也想帶他去z市生活一段日子,可是人家爺爺奶奶肯定是不放人的。況且,他還要陪著莊奕騁呢。
「媽媽,你不要走!我害怕!」莊寓棋小朋友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可他現在大聲地承認著自己的害怕。他已經沒有媽媽了,他害怕爸爸也沒有了!如果不是媽媽這幾天一直陪著他,他早就嚇壞了!現在媽媽也說要離開了,他怎能不害怕!
幸若水的心揪成一團,疼得她喘不過氣來。看著慢慢地往這邊走來的人,她更加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除了抱緊這個可憐的孩子,給他一點力量!
------題外話------
沒有存稿的日子好痛苦啊,祈禱工作不要太忙啦!可惜年關了,這個祈禱不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