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受傷的是我媽,原不原諒的問題,我不能代替我媽回答。但是,我還是希望顧老你能管一管家裡的人,沒有人願意一直活在未知的威脅當中,你說對嗎?」
幸若水留下這句話,就禮貌地離開回到了房間。很多時候她不願意去計較,尤其是對方還是自己的長輩。可就像她說的,誰願意活在危險當中?尤其是當一個女人懷著身孕,她更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有一星半點危險。
這件事,更加堅定了幸若水隨軍的決心。部隊的生活或許是枯燥的,可是那裡能保證她的孩子絕對安全,還能經常見到孩子的爹,那麼就足夠了。捨得,人生總要有捨才有得。她願意捨棄外面精彩的世界,來得到孩子的平安及與愛人的相伴。
幸若水打開電腦寫東西,但沒寫多久,楊紫雲就來喊她吃飯了。
顧老已經離開了。他們最後談得怎麼樣,幸若水並不知道。
「若水,你已經答應長空隨軍了?」飯桌上,楊紫雲問道。
幸若水笑著點點頭。「媽,我覺得隨軍也挺好的。至少那裡沒有人會想著傷害我和孩子,還能跟長空在一起,我很樂意。」
楊紫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部隊裡的生活是很單調很枯燥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雖然住在一起,但長空能陪你的時間也不多。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那裡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們。」
如果特種部隊的基地隨便就能被人入侵的話,那這個國家的安全也堪憂了,所以這種可能是絕對不存在的。
「媽,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是那種給我一本書,我就能自己呆一整天的人。而且,不是有孩子陪著我嘛。家屬區裡的人也不少的,像大隊長的老婆,我就跟她挺聊得來的。我相信日子久了,肯定會認識更多人。」幸若水不太擔心這個,她可以寫小說看小說,日子不會太難過的。
楊紫雲點點頭,伸手拍拍她的肩頭。「好孩子。」
幸若水對她笑笑,她現在跟楊紫雲的感情已經很深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
鷹振邦也呵呵地笑,說:「我們若水丫頭就是懂事識大體,惹人疼!」聽語氣,還挺驕傲的。
幸若水抿著嘴笑,臉紅紅的。「爺爺,你被我騙了,我其實就是偷懶不想上班呢。」
「本來就不該讓你再上班,有了孩子就該好好地在家休息。咱們鷹家還沒艱難到需要你大著肚子去上班,知道嗎?」鷹振邦當年虧欠了妻子,每每想起來都很後悔,所以他對幸若水也是疼惜的,似乎想要將這種虧欠補到若水的身上。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她們兩其實很相似。
幸若水吐吐舌頭,十足調皮的模樣。「爺爺,你這樣會把我慣成大懶蟲的。我以後要是什麼都不敢,只想做米蟲怎麼辦?」
「那也沒關係,咱們鷹家養得起。」鷹振邦笑呵呵的,心情很好。
幸若水是真的擔心自己會被寵壞。每個人都寵著她,而且是寵得沒邊兒的那種。長此以往,難保不會把她骨子裡的劣根性給慣出來。
吃過晚飯,幸若水就陪著鷹振邦在小區裡溜躂。
身後不遠處,跟著兩個警衛員。
幸若水本以為爺爺有話要單獨跟她說,可是繞了半圈回來,兩個人只是聊聊天。她敏感地察覺到,爺爺的情緒有些傷感,而且跟年輕時候的情感有關。
「若水丫頭,跟著長空,過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有沒有後悔過?哪怕只是一次?」突然,鷹振邦轉頭看著她問。
幸若水對上他的視線,在暗夜裡黑得像一個漩渦。她輕輕地咬嘴唇,移開視線。「曾經有過委屈的情緒,但從來沒後悔過。我知道,不管我是嫁給一個商人,一個上班族,一個官員還是一個兵,總是會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如果只要有不如意就後悔,那我一輩子豈不是在悔恨裡度過?」
鷹振邦哈哈地笑。「你這丫頭年紀不大,看得倒是透徹。」因為她心底善良,看什麼事情都是往好的方向看。
幸若水淺淺低笑。她也不是看得透徹,她只是比一般人更加的堅持,或者說固執。「爺爺,我這就一根筋,不會拐彎。」
「一根筋也不錯,哈哈……」鷹振邦哈哈大笑,背著手走在前面。當兵的人,雖然已經八十高壽的人了,但依然身子挺拔,精神飽滿。
幸若水看著,卻覺得有種淒涼的感覺。她知道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爺爺一個人孤單單地過了幾十年,怎不淒涼?光是想,她就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用手捏緊了似的難受。那種完全沒有了期待的孤獨,她根本不敢去想。
「爺爺,你想奶奶嗎?」話出口,幸若水才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雖然從沒有聽爺爺提起過,但是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守身幾十年,這種孤獨的等待都已經變成了心底的一個痛處了。她不應該再去戳的。「對不起,我亂說的。爺爺,這次你打算在z市停留多久啊?」
鷹振邦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幸若水,臉上的表情在樹影下看不真切。「若水丫頭,我不敢想啊。」他長長的一聲歎息之後,又轉回去慢慢地往前走。
幸若水突然間覺得他的背影一下子變得傴僂起來,看起來那麼的可憐。不是想與不想,而是不敢想。這話聽起來簡單,但背後的悲哀卻是無法想像的。
是啊,伊人已經不在人世,想也只是徒勞。如果有來生,或許還能在九泉之下再見;如果沒有來生,那麼永遠也只能在回憶裡空想。
幸若水沒忍住,一下子濕了眼眶。在她的記憶裡,爺爺一直都是威嚴而慈祥的存在,是一個大家長的形象。可這一刻,她真的覺得他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家。因為放不下,孤獨了大半生,至今還在回憶了糾纏和孤苦。
「發什麼愣?還不快跟上!」鷹振邦停下來,回頭說,語氣有些凶但明顯是裝出來的。
幸若水快步跟上去,走在他的身邊。低下頭去,咬著嘴唇調整呼吸,怕他看出不對來。
鷹振邦也不是一般的老頭子,她的情緒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他長長的一聲歎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幸若水。「若水丫頭,你是在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嗎?」
「我、爺爺……」幸若水找不到合適的話來掩過去,她不善於說謊。
「若水丫頭,不用可憐爺爺。爺爺孤獨了半輩子,那也是自己造成的,怪不得任何人。」他辜負了兩個女人,最後只配孤獨終老。
他這麼一說,幸若水哭得更厲害了。其實,幸若水不僅僅是感傷爺爺的往事,更是想起自己的父母。如若沒有來生,那麼就永遠都見不到了。越想越覺得悲傷,到最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鷹振邦看著她,也有些無措了。「若水丫頭,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哭啊,這有什麼好哭的?還懷著孩子呢,哭了對孩子也不好。聽爺爺的,別哭了,啊?」
他越是這麼說,幸若水就哭得越厲害,抽抽噎噎的特別可憐。到後來,她乾脆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臂彎裡哭泣。
還好她是低低地抽泣,不是嚎啕大哭,否則附近的人非跑出來看個究竟不可。
鷹振邦把能勸的話都說了,但一點用也沒用,弄得他也不知道怎麼是好。
幸若水並沒有哭很久,到後來就慢慢地停了下來,只是還在抽噎。站起來的時候,一臉的淚痕,看著楚楚可憐。
鷹振邦有些怔忪地看著她,差點跌進了記憶裡的畫面。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爺爺,對不起。」幸若水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道歉,鼻音很重。說話的時候,還吸吸鼻子。
鷹振邦回過神來,只覺得心口疼得幾乎無法呼吸。「沒事。不哭就好了,你可嚇壞爺爺了。也走了一陣子了,咱們回家去吧。」
「嗯。」幸若水平復下來,覺得自己太丟人了,都不敢看他。後面還跟著警衛員呢,她真是丟臉丟大了!
回到家裡,幸若水的眼睛還有些紅。
楊紫雲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皺著眉頭走過來,細細地看著她的臉。「這是怎麼了,哭啦?」
幸若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就怕她問自己哭的原因。
不過楊紫雲沒問,只是拍拍她的肩頭,說:「懷孕了淚腺都比較發達,容易哭。但是哭多了對身體不好,要多笑,知道嗎?」
「嗯。」幸若水應了,以洗澡為由躲回了房間。躺在浴缸裡,突然靈感來襲,她想寫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守候的故事。她不喜歡寫悲劇,但這一次的靈感很強烈,她有了下筆的**。
也沒了心思泡澡,草草地洗了出來,打開電腦辟里啪啦的開始敲鍵盤。不到半個小時,四千多字的大綱就出來了。她又細細地斟酌修改,思考名字和簡介。
鷹長空的電話打回來時,她正想得專注,響了好一會才發現。「喂?」
「忙什麼呢,怎麼這麼久不接電話?」鷹長空磁性的嗓音透著溫柔,仔細聽還有那麼一點焦急。
幸若水停下來,把電腦合上。「我在寫東西呢。想得太專注了,所以沒聽見。你訓練結束啦?」
「聲音好像有些啞,怎麼了?是不是寫小說又寫哭了?真是個小傻瓜!明明是自己寫的東西,都知道是假的,還能哭得一塌糊塗!」作為一個流血不流淚的男人,他是無法理解女人為什麼會因為這些虛假的東西哭得死去活來的。
幸若水摸摸鼻子,也覺得自己是挺丟人的。「我不是因為寫小說哭的,是因為別的事情事情。我、我今晚做錯事了。」
「做錯什麼事情了?是不是做錯事,媽罵你了?」聲音一下子就變得焦急起來。
幸若水急忙搖頭,又想起他看不見呢。「不是的,媽不會罵我的。是我吃完飯跟爺爺去散步,不小心提起奶奶了。我還問爺爺,他想不想奶奶。結果爺爺一下子就變得好難過,我就……」
一提起這個,她就又覺得鼻子發酸了。
「爺爺罵你了嗎?」
「沒有。我就是替爺爺難過,奶奶那麼早就去世了,他一個人過了大半輩子。我想,他一定很想奶奶,可是他也許再也沒有見到她了。現實中,根本就沒有什麼來生也沒有黃泉……」幸若水吸吸鼻子,覺得真像楊紫雲說的那樣,淚腺變得發達了。
鷹長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若水,爺爺的愛情比你所要想的還要複雜。或許提起來,爺爺就會難過。可是換個角度想,爺爺或許也想要這個一個機會,來宣洩他內心積壓太重的情緒。再說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用自責。」
「我就是覺得自己太笨了。老公,你的隨軍申請提交了嗎?」她聲音軟軟的,能傳到別人的心底最深的地方。
鷹長空就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柔軟無比,臉上也有了笑容。「當然提交了。怎麼了?你要改變主意嗎?」
「才沒有!我想早點辦下來,我就可以去部隊裡陪你了。鷹長空,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人生只有這短短的幾十年,她希望能陪著他一起度過每一天,一起慢慢地變老,然後相擁著離開這個世界。
鷹長空突然不知道說什麼,靜靜地聽著她的呼吸。覺得她好像一下子變小了,就藏在他的心窩裡。「若水?」他柔柔地喚一聲。
「嗯?」幸若水輕輕地回應,等待著。
「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絕不辜負你。」千言萬語,能說出口的,只有這一句。
幸若水眼裡含著液體,柔柔地笑著,回了一個字:「好。」
鷹長空又問了她累不累,有沒有懷孕的一些反應什麼的,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還堅持要她先掛,他才斷了線。
結束了通話,幸若水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懷孕的女人容易情緒化,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看看時間,已經十點了。楊紫雲和慧姨都一再強調,孕婦要早睡。所以她就關了電腦,鑽進被窩裡睡覺去了。
躺在床上,腦子裡全是剛剛構思的故事,輾轉了好一會才睡著。半夜做了噩夢,夢裡生離死別痛哭流涕,醒過來一身大汗淋漓,呼吸粗重。怕感冒,乾脆脫了衣服擦乾身體,就裸著睡下。所幸後半夜沒再做惡夢,卻睡得不太安穩。
第二天醒來,爺爺已經出去了。公公陪著婆婆,在客廳裡恩恩愛愛的,花生給剝了殼放她嘴裡,水果剝了皮送到嘴邊。
幸若水不好看他們恩愛的畫面,於是吃了早餐就去公司忙乎了。年關了,事情也多,一忙起來時間也過得快。
中午的時候,慧姨怕她又在外面吃那些沒營養又不衛生的,早早的做好了。
楊紫雲親自送過來,她來了,公公鷹志勳自然跟在身後。楊紫雲盯著她吃完了,才拎著保溫桶回家。離開前,一早叮囑不能老坐在電腦前,要不時地起來走動走動,下午要早點回家。
吃過午餐出去倒水,一幫姑娘都湊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若姐,那是你婆婆嗎?」
「你婆婆對你可真好。我要是有這樣的婆婆,我做夢都偷笑。」
「對啊,婆媳關係這麼好還真難得。我一好朋友,她婆婆天天找茬,她跟做奴隸似的,還要諸多挑剔。現在跟她老公都鬧得要離婚了!」
「……」
幸若水只是微微地笑,也不好發表意見。她本來就覺得自己挺幸運的,聽他們這麼一說,就越發的覺得自己幸運,要好好珍惜!
她也知道婆媳關係是最難處理的管理,兩個女人爭奪一個男人的注意力,難免有衝突。她曾經在一個小說裡看到過,婆婆為了保住自己在兒子心裡的位置,不惜造謠生事來破壞兒媳婦的形象。夫妻兩因此常常吵架,後來丈夫還錯手把妻子給殺了!
雖然楊紫雲一開始並不待見自己,但後面已經轉變了,現在對自己就像對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總之她現在的生活,最適合用一句網絡語言的來形容:幸福得冒泡!
……
楊紫雲傷得不厲害,鷹志勳呆了三天,就被她趕回去辦正經事了。鷹志勳自然是想把媳婦兒也帶回去,但楊紫雲惦記著兒媳婦和她的金孫,自然是不肯離開,只把他一個人趕回去了。
又過了幾天,爺爺也回去b市了。
楊紫雲和阿慧,還有兩個警衛員則留了下來。兩個女人每天變著法子給幸若水做好吃的,一心研究怎麼給她進補。兩個警衛員則每天跟著她上下班,保護她的安全。
已經過了元旦,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所有的項目都進入了最忙碌的階段,偏偏年關活動最多,又容易出問題。幸若水懷孕了不能出去,都由夏默去處理了,她在辦公室遙控。
這天下午,幸若水正在辦公室裡忙乎著回復客戶的緊急郵件呢,電話突然間響起。她也不看來電顯示,按下接聽鍵往耳邊一夾,雙手還在敲打著。「喂,哪位?」
「媽媽,嗚嗚……」那端的人一聲媽媽,然後開始哭了。
幸若水停下雙手,拿住手機,微微皺著眉。「你是誰?」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莊寓棋,是你嗎?」
「嗚嗚,媽媽……」
這相當於回答了,對面就是莊寓棋。幸若水怔了一下,才問:「莊寓棋,怎麼了?同學欺負你了,還是爸爸罵你了?你先別哭,把事情說清楚,好不好?」
那邊抽了抽,吸吸鼻子,才可憐兮兮地說:「媽媽,我在你家門外,可是他們說你不住這裡了。你在哪裡?」說著說著,眼看又哭了。
幸若水猛的站起來,語氣焦急。「你在z市?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是嗎?」
「嗯。」
「那你待在那裡別動,等我過去接你。你就在樓下的花壇那坐著,那裡都不要去,知道嗎?」幸若水一邊叮囑,一邊拿起鑰匙往門外走。
下樓開了車,直奔幸福小區。車子還沒開到樓下,就看到花壇旁坐著一個小身影。那不是莊寓棋又是誰!
莊寓棋一看到車子出現,站起來就往這邊跑。
幸若水停了車,走下來,還沒站穩呢,莊寓棋就整個地撲過來。她急忙伸出手去,沒讓他撞過來。
「媽媽!」即便隔了一年多,他依然喊她媽媽。依然想她,依然只認她。
幸若水扶住他,鬆開手,任由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腰。看到他背上的——,有些無奈地想,他就這麼跑過來,家裡也不知道急成什麼樣。「莊寓棋,你到這裡來,家裡知道嗎?你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莊寓棋把頭埋在她懷裡,裝死不吭聲。
幸若水就知道,他肯定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揉揉他的腦袋。「怎麼可以偷偷跑出來呢?家裡肯定會急壞的!」
「誰讓他們不讓我出來找媽媽!」莊寓棋悶聲悶氣地反駁。終於從她懷裡露出臉來,兩頰鼓鼓的。
「那也不能偷偷跑出來啊……」幸若水想給他講道理,可是看到他委屈的樣子,又有些心軟了。
莊寓棋拉著她的手,晃著。「媽媽,我從昨晚到現在還沒吃飯,我餓死了。」
幸若水皺起眉頭,一邊把他塞進車子裡,一邊問:「為什麼不吃飯?」
莊寓棋捏著自己的手指頭,低著頭只讓她看到頭頂。「我身上的錢全部買火車票了,沒錢吃飯。」
幸若水瞭然。他一個孩子,雖然來自顯赫人家,但也不會給一個七歲多的孩子很多錢。無奈地歎一口氣,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好了,別委屈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行了沒?」
莊寓棋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咧嘴笑了。
幸若水呼嚕了一下他的腦袋,笑著搖搖頭。「別只顧著笑,快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不許不打,要不我把你打包送上飛機。」
後面這一句有威懾力,莊寓棋乖乖地拿出手機撥爸爸的電話。他一直關機,就怕爸爸找到自己。一直到找不到若水,他才開機的。「爸爸……」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莊寓棋!」那端一聲吼。
莊寓棋馬上縮起了脖子。
幸若水把車子停下來,伸手拿過手機。「喂,莊先生,我是若水。」
那端的吼嘎然而止。
「我已經找到莊寓棋了,你別擔心吧。」幸若水也有些尷尬,或者說,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放下,所以根本不願意跟他有所聯繫。不愛他,卻出現在他的生活裡,那是最殘忍的。而怕,最怕做這樣的事情。
莊奕騁深深地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麻煩你暫時幫我看著他,別讓他亂跑。我馬上派人去接他。」
幸若水也暗暗吸了一口氣。「不急,就讓他在我這呆兩天吧。我好好跟他談談,以免他下次又跑出來。」
「那麻煩你了。就讓他呆兩天,兩天之後我派人去接他。」
「我不要回去!」莊寓棋對著手機大聲地叫。
幸若水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跟莊奕騁又說了兩句,才掛了電話。本想說他的,可想起他還餓著肚子呢,就什麼也不說了。先讓他填飽肚子,然後再好好地跟他說道理。
發動車子,載著這個離家出走的小屁孩直奔市裡的某家湘菜館。因為不是吃飯時間,餐廳沒什麼人。幸若水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把菜單塞給他。「你來點菜,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莊寓棋看著她,然後就真的低下頭去認真地看菜單,點了五個菜。
幸若水沒看菜單,合上交給服務員。「這孩子餓很久了,麻煩你讓廚房先炒一個菜給他,再上一碗米飯,拜託了。」
「媽媽,你真好。」服務員一走,莊寓棋就笑瞇瞇地說,咧著一口白燦燦的牙。
幸若水抬手就給他一個毛栗子,又好笑又無奈地說:「說好聽的話也沒用,等你吃飽了我還會收拾你。還有,以後要乖乖地叫乾媽,不許亂叫,知道嗎?」要是被楊紫雲聽到,那就沒法解釋了。
「不要!」莊寓棋撅著嘴,對這個很執拗。「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叫媽媽!」儘管爸爸一再地跟他說,她不是他的媽媽。可是他不管,在他的心裡,她就是媽媽!
幸若水抬手又給了他一顆毛栗子,可看著他閃亮的眼睛,突然就什麼也說不出來。她跟一個孩子糾結,有什麼用?「不聽話的小屁孩!」
莊寓棋鼓著腮幫子看她。
幸若水伸手,捏捏他的臉頰。「再鼓,再鼓起來就成青蛙了!」說著,自己也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又呼嚕呼嚕他的腦袋,心裡軟軟的。
都說孩子容易遺忘,可是快兩年了,他還記得她,並且執著地把她當成媽媽。要真說她對他曾有多好,可也不見得。不過是當初的一點溫柔,卻讓他一直記念到現在。
「媽媽,那天在桂林,你為什麼沒有等我就走了?」莊寓棋提起往事,嘴巴一撇,就要哭了。從桂林被帶回t市,他不知道哭鬧了多少回,可也沒用。
幸若水不再跟他糾結稱呼的問題,她知道糾結了也沒用。對於孩子提出的問題,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啊。」
她想說我不是你的媽媽,不可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可是話到嘴邊,一個音也發不出來。孩子自小沒有母親,這這一點念想不該被剝奪。
「可是你連電話也不給我打一個,你騙人!你們大人都這樣,都喜歡騙人!」莊寓棋可委屈了,眼裡都含淚了。他不是個愛哭的孩子,可這件事太讓他傷心了。
幸若水無法跟他解釋大人之間的糾纏,只是無聲地歎一口氣,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莊寓棋,大人的世界很複雜,你現在還不懂。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
「那我不要長大,我就不要長大!」他嚷嚷著,直接撒潑。
幸若水無奈地笑了,摸著他腦袋的手越加的輕柔。「好吧,你不要長大。」剛好這時,服務員端上了第一個菜。「飯菜來了,快吃吧,你不是餓壞了嗎?」
「嗯。」莊寓棋拿起筷子就夾菜,他是真的餓壞了。他沒有說謊,他是真的從昨晚到現在就沒吃東西。
其實他身上的錢買了火車票還不至於沒飯吃,只不過孩子一個人是不能上火車的,需要有人帶著。所以他把錢給了別人,讓人家帶著他上車,這才可憐兮兮的餓了這麼久。
幸若水吃過午飯不久,還不餓。但還是拿著筷子,配著他一起吃一點。她是幸運的,懷孕了沒什麼反應,除了容易疲憊之外,可以說是好吃好睡。當然,睡得比較多就是了。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幸若水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急忙開口叮囑,就怕他噎著了。這樣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幾頓沒吃了。他才這麼點大,不知道在見到自己之前,有沒有被餓得哭了。
莊寓棋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又把菜給解決了大半,這才抹著嘴巴說吃飽了。
幸若水扯出紙巾,遞給他擦嘴巴。他卻把嘴巴往前一撅,就著她的手蹭了蹭就算了事。無奈她只得按住他的腦袋,替他擦乾淨嘴巴。
結了帳,兩個人走出餐廳。
「困不困?累不累?」
莊寓棋咧著嘴搖搖頭。「不睏,也不累。」
幸若水正考慮著帶他回家還是帶他回辦公室。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原來是有幾份重要的財務單需要她馬上審批。於是,她就把人給帶回公司了。
進了辦公室,幸若水指了指那張沙發。「你在那坐著等我,我很快就處理好了。」
「哦。」莊寓棋應了一聲,四周瞧瞧,就去沙發上坐下。
幸若水審核了財務單,又回了一封郵件,一抬頭,就看到莊寓棋歪著腦袋睡著了。她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小心地將他放倒在沙發上,然後拿自己保暖用的毯子給他蓋上。
夏默進來找她商量的事情,看到沙發上的孩子,挑了挑眉。「還拖家帶口的上班呀。」
幸若水笑笑,也沒解釋。
倒是後來梅彥婷進來了,她跟莊寓棋是認識的。看到莊寓棋在睡覺,跟若水說了兩句,自己又出去了。其實梅彥婷一直很好奇,因為原本她以為昔夢姐跟莊先生是一對,現在又變成跟鷹長空了。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莊寓棋喊昔夢姐做媽媽。對於這幾個人的關係,她一直沒能搞清楚,當然也不好問。
莊寓棋累壞了,沒找到人的時候心裡還很害怕。現在媽媽找到了,還吃飽喝足了,所以睡得跟小豬似的。辦公室裡的人進進出出,他一概不知道,還睡得打呼嚕。
幸若水本想處理了這點事情就帶他回家去休息的,現在他睡著了,她乾脆就由著他去,自己繼續忙乎起來。
這一忙,一直到下班時間。莊寓棋也沒醒來,睡得臉紅撲撲的。
幸若水站起來,伸伸懶腰,她要回去了,否則婆婆又該打電話來催了。正說著呢,果然就聽到手機響起,正是楊紫雲。「媽,我正要關電腦呢。」
「那就好,趕緊回來,你慧姨今天做了好吃的。」
幸若水無奈地笑了,心想慧姨哪天沒做好吃的?她那是每天都變著花樣在給她進補,做的量多,還恨不得她全多吃下去。「我知道了。媽,我很快就到了。對了,還帶了一位小客人。」
「小客人?誰啊?」
「先不告訴你,等下你就知道了。媽,我先掛了。」
「行行行,快回家吧。」
幸若水掛了電話,過去叫醒莊寓棋。喊了幾聲,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伸手拍拍他的臉,他還咕噥一聲翻個身,撅起屁股對著她。她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打了他的屁股一下。又折騰了一會,好歹把他給弄醒了。
莊寓棋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用手揉著眼睛。
「醒了沒有?」幸若水揉揉他的腦袋。
莊寓棋打個呵欠,顯然還不十分清醒。「媽媽,你下班了?」
「嗯,下班了。走吧,我們回家。」幸若水牽著他,出了辦公室。
莊寓棋被她牽著,另一隻手也搭過去,兩隻手抱著她的。他喜歡「回家」這個詞,他也想有一個家,除了爸爸,還有媽媽。小寶寶的話就不要了,只有他一個就好。
幸若水帶著莊寓棋回家。一路上,她都在想,要怎麼跟婆婆介紹莊寓棋。要怎麼解釋,他會出現在這裡……
而從車子開出公司那棟樓的車庫開始,莊寓棋就好奇地四處看看,他要努力記住這個地方記住這條路,下次來就不會錯了。
幸若水伸手敲了他的腦袋一下。「以後不許再偷偷跑出來。要是想來這裡了,乖乖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說起這個,她突然想起了關鍵。「你怎麼會有我的號碼?是從你爸爸的手機裡找到的?」可如果是從莊奕騁的手機裡找到的,他怎麼會現在才跑出來?還是說,他好不容易才湊夠了錢?
莊寓棋嘟著嘴,低頭捏自己的手指頭。「從那個女人的手機裡看到的。」
「那個女人?誰啊?」幸若水皺皺眉頭。難道是莊奕騁的情人?可是,莊奕騁的情人怎麼會有她的號碼?還是說,那個人自己認識。
莊寓棋沒有回答,而撲閃著大眼睛看她,問:「媽媽,福安不是你的兒子嗎?為什麼他會成了那個女人的兒子?」
幸若水怔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莊寓棋口中的「那個女人」,是袁夢!她暗暗有些吃驚,袁夢跟莊奕騁?他們兩好上了?「莊寓棋,你在t市見到福安了?」
「嗯。」莊寓棋悶悶不樂的,低頭更加用力地捏自己的手指頭,嘴巴撅得老高。在他的心裡,自己的媽媽只有幸若水,其他的人都不行。也就是說,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袁夢,他都不能接受。因為他固執的把母親的位置留給了若水,其他人再好也是枉然。至少暫時來說是這樣。
幸若水仍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沒有想到莊奕騁會跟袁夢湊到一起。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挺好的。莊奕騁是個好男人,袁夢是個好女人,兩個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好事。這樣子,莊奕騁和袁夢都不會再孤單了,而這兩個人都是她在乎的!
「莊寓棋,你不喜歡袁夢嗎?」袁夢溫柔善良,莊寓棋居然不喜歡她,這讓幸若水有些意外。不過孩子的想法跟大人到底是不同的,孩子只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們還不會用理智去分析。
莊寓棋轉過頭來,瞪她,似乎生氣了。「我不要別人做我的媽媽!」他真的生氣了,媽媽一點都不明白!她說不定早不記得他了!
這麼一想,莊寓棋又要哭了。眼裡蓄滿了眼淚,看著像被拋棄的小動物似的可憐。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很是委屈。
幸若水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這個執著的孩子。她長歎一口氣,伸手撫摸他的腦袋。「莊寓棋,我有自己的家庭了。雖然你堅持要喊我媽媽,但是我不可能像一個媽媽一樣跟你生活在一起,每天接送你上學,陪你去遊樂園,給你開家長會……這些,我都沒辦法替你做的,知道嗎?」
「我才不在乎!」說是不在乎,他卻已經開始滴答掉眼淚了。若水不只是他認定的媽媽,更是他最美好的記憶。雖然只有幾個月,但是他曾經切切實實地感受過母愛的溫暖。那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體會到了母愛的溫暖美好。
幸若水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停了車子,傾身過去抱住他。
莊寓棋揪住她的衣衫,開始在她懷裡哭,不只是掉眼淚,而是嚎啕大哭。
幸若水聽著,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題外話------
依舊沒檢查錯別字,別砍我哈。
哎呀呀,我也在考慮著,要不要像人家那樣請假一個星期寫結局呢?真的太忙了,沒精力啊
嗚嗚,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