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凡在車裡看著手錶,整整等了二十多分鐘,這才見到南雲鄉政府這些人出來。
兩個一把手來到車前,叫了聲,「張縣長好!」卻見張一凡沒有反應,只是看著自己的手錶,兩個人心裡就有些緊張。畢竟對方是堂堂的縣長,不像其他人。在沙縣除了鄭茂然書記,就數他最大了。
別看平時這兩位一把手挺耀武揚威的,但是看到張一凡還是有些心虛。不過,兩人心裡並不怎麼擔心,因為有這麼牛叉的政績擺在那裡。南雲鄉是沙縣第一納稅大鄉,礦區開發為他們的政績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有人說,在南雲鄉當一屆書記和鄉,比個副縣長還牛。兩位一把手坐的車子,都是頂級奔馳寶馬,二百多萬一輛。除此之外,兩人還有一套自己的別墅。
這別墅都建在依山傍水之處,風景極好。看到張一凡半天不說話,兩人面面相覷。
等秦川上車之後,張一凡對秦川道:「告訴他們,今天去礦區視察。」
說了這句話,柳海就發動了車子,秦川朝車門站著的兩人說了句,「張縣長說了,今天去礦區看看。」
廖鄉長和孫書記這才緩過神來,立刻叫司機去開車。
兩領一把手的司機接到電話,自然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接就將奔馳s600給開了過來。廖鄉長的是寶馬750,兩輛車都是極頂給的牛車,跟縣長那車一比,縣長的奧迪頓時就比下去了。
張一凡瞟了眼那車,「你們真有錢!」
兩位鄉領導頓時面如土色,狠狠地盯了司機一眼,這笨蛋!後面不是停著輛車報廢的桑塔納嗎?只怪自己沒說清楚,在縣長面前擺譜,純屬找死!md,怎麼不笨死!
其實這也不能怪兩位司機,當時電話裡也沒講清楚,平時兩人都是坐這車出去的,那桑塔納也只是兩人到縣裡開會才坐一回。誰知道在自己家裡碰上了縣長?
縣長的車走了,孫書記就說了句,「還愣著幹嘛,上車啊!」廖鄉長這才緩過神來。
兩人一前一後,開著車子追上縣長的車。
柳海看到他們跟上來了,微微停了一下,廖鄉長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叫司機超上去,在前面帶路。
南雲鄉有錢,進礦區的路也是水泥澆注的硬化馬路。隨著車子開進山區,遠遠近近不少的錫礦就顯現在眼前。
南雲山的這些私營小礦,主要有兩種開採方式,小型的礦都是以露天開採為主。只有黎明輝和孫江海的兩大錫礦,才是結合了露天與井下作業的方式。
看到大好的一片礦藏,就這樣被這些人給糟蹋了,很多植被被破壞,嚴重影響生態平衡。張一凡就有些心痛,也不知道以前那些當權的人是怎麼想的,國家不是明明禁止私人開採嗎?他們還是私下裡偷偷摸摸地進行了。
而且很多的大大小小錫礦,居然都拿到了當地政府的批文。溫長風當時也把這個爛攤子,沒想到把自己也攤在這上面了。
若大的一片南雲山,幾乎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就像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身上千瘡百孔。還沒進礦區,就到處聽到一片隆隆的機械聲。
很多地方煙霧彌天,灰土飛揚。張一凡就叫柳海把車停在一個至高點,俯瞰著那一片滿目蕭條的礦區之地。
光是站在半山腰上,都能看到七八家小規模的錫礦。時不時從那裡傳來一聲炮響,轟隆一聲,地動山搖。
兩位鄉政府的一把手跟在張一凡背後,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張一凡今天突然造訪,讓兩人措手不及,沒有任何準備。以前上面來檢查的時候,他們總會事先通知下去。然後很多小礦就停工一天,等檢查組的人走了,他們再復工。
錫礦開採,都是跟著礦脈走的,因此,對自然環境破壞力巨大。
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礦區,張一凡就問了句,「當時這些手續是怎麼批下來的?」
孫書記看了眼廖鄉長,就向前走了一步,「這都是以前批下來的,自從前年開始,再也沒有批過第二家了。」事實上,這二年一直有新的錫礦陸陸續續拿到了所謂的合法手續。其中還有一些沒有手續的也很多。
孫書記這麼說,意思就很明顯,這都是以前批的,也不在自己的責任。看到張一凡沒說話,他就解釋道:「兩大礦區,都是由縣裡批下來的,當時做為縣裡的重點扶持項目。至於那些小礦,縣裡批的和鄉里批的都有,不過自前年開始,自從省裡頒發了禁止亂開發國有資源的文件,我們就嚴格執行這個規定,再也沒有批過一家礦。」
兩年前,正是溫長風剛剛到沙縣的時候,他到沙縣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力整頓這些非法錫礦。但是事情還沒完,自己就倒在整頓的路上。
張一凡看著這片大好的山林,心裡一陣婉惜。他就在想,如果一棍子打死,顯然有些難度,就不定後果就像溫長風一樣。
看來要整頓這片礦區,保護國有資源不再流失,還得分步實行。想著想著,他心裡就有了主意。在山頭上呆了足足半個多小時,張一凡對孫書記和廖鄉長道:「對於那些沒有手續的礦,一律關閉,強制執行!一個月時間內,你們必須把這件事完成。」
早在二個月前,孫書記和廖鄉長就接到了這樣的通知。因為從縣裡某些領導那裡得到風聲,說新來的縣長背景深厚,還是迴避為妙。因此兩人也試圖緊縮掉一些沒有手續的私營錫礦。
但是人家就不幹了,很多人交了錢,私下裡送了不少紅包。當時兩人是拍著胸膛保證,只要有他們在南雲鄉,這礦就沒問題,放心開採。現在你說要關就關,這哪行?那些送了紅包的人就不幹了。
剛剛投下去還沒把本撈回來,你們上面就反悔,人家勢必要鬧事,因此兩人也感到事情棘手,這事就這樣一直拖著。
拿了人家的錢,想吐出來就難了。而且也沒有哪個願意把到手的錢,又拱手送出去。
兩個人嘴上應著,心裡卻在打著小算盤,如何應對這次的行動。
在南雲山轉了一圈,車子開進了那些坑坑窪窪的礦區山路,可把兩位鄉政府的一把手給心痛死了。這可是新買的車啊?哪能開這種地方?而且柳海似乎故意為難他們,好的地方不走,偏走那些沒有修好的山道。
在這片山路中巔波,估計這車也快要報廢了,兩人心痛了半天,也不敢多言。張一凡看看差不多了,就叫柳海開著車回去。兩大礦區也不去看了,先不要驚動他們,收拾了那些小礦,再來管他們的事。
畢竟他們手上有縣裡的批文,不像其他的小礦,自己一句話就可以將鄉里的手續全部做廢。這一招,對有縣裡批文的大礦是行不通的。
因此,看了個大概,柳海就掉頭回去了。
等再次回到鄉政府的時候,差不多十二點鐘,正是吃飯的時候。
孫書記提出吃了飯再走,上南雲鄉最好的農家樂。張一凡沒答應,只是招待了一句,讓他們把這片礦整頓好,期限為半個月。
見縣長不願留下來吃飯,廖鄉長就悄悄向秦川塞紅包,每個二萬的紅包遞過來,秦川笑笑,「張縣長不興這個。你還是收回去吧!」
既不吃飯,也不收紅包,兩個人心裡便有些傍徨,這個年輕的縣長油鹽不進,看來又是一個溫長風。等縣長的車走了之後,廖鄉長就問怎麼辦?
孫書記輕蔑地笑了聲,「隨他吧!裝什麼清高。」
南雲山兩大錫礦之一孫江海正是孫書記的堂弟,因此,礦區的事情,也涉及到了孫家的根本利益。孫書記當時也是搞錫礦發家的,後來賺大了,花錢買了個村書記。
三年時間,他就從一個村書記,爬到了現在的鄉鎮書記,這其中當然是錢起了更大的作用。這幾年,由他手裡送出去的錢,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
用他的話說,要想仕途順利,用金錢美女開道。
因此,他們的奢彌生活,連張一凡也沒見過。據說這個孫書記每頓飯之前,都要喝一杯新鮮的人奶。而這溫熱的奶水,在保證絕對的新鮮,還帶著體溫。
而他家裡的車子,人見一輛,光是他自己就有三輛之多。一個鄉鎮的書記竟然富裕到這樣地步,難怪他對人家說,就算給他一個縣委書記,他也不幹。
這就說明了南雲山的油水有多厚,廖鄉長也不差,這兩人在南雲山的治理上,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同進同退,這在其他的鄉鎮是很難見到的。
巨大的經濟利益,已經將兩人綁在了一起,因此,他們之間形成的統一戰線,也就不足為怪。
直到張一凡走得遠了,孫書記立刻就打起了電話。「佟部長,剛才張一凡來過了,搞什麼突然襲擊,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
張一凡去南雲山,這早是佟建成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此刻他正在打麻將,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知道了。」
聽到佟建成這麼輕描淡寫地應了句,孫書記就放心了,看來他早有準備。怕什麼?大不了讓張一凡跟那個溫長風一樣下場。
佟建成和黎國濤幾個人正在打麻將,身邊有一個年輕的女的,正給他捶著肩。打完這圈後,佟建成就將牌一推,「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們先回去,老黎留一下。」
其他人就知道兩人有要事商量,立刻識趣地走了。
「張一凡去南雲鄉了。」佟建成點了支煙,不疾不徐地道。
「老佟,你說他會不會在查溫長風的事?我可聽說溫長風的女兒從英國回來,一直盯著這案子不放。」
「怕什麼?以不變應萬變。你給舒秘書長打個電話,將這事告訴他。」佟建成伸手將捶肩的女人拉到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