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沒多久,樓家小賴皮就精神不佳,哈欠連天的,不時抬手揉眼。
今日醉梨園魚龍齊聚,狀況百出,眾人皆以為樓天籟是玩累了,便自發的各回各處。
在白芷和蘇飲雪的幫助下,洗漱完畢後,樓天籟面帶微笑,滿懷期待躺在被窩裡,等待某人的到來。
臥室裡,獨余孤燈一盞。
酈師白依照約定,準時出現,聽到細小動靜,樓天籟馬上睜開眼,望著那個熟悉身影,欣喜喚道:「伯伯。」
「天籟等著急了?」將搭在手臂上的斗篷放下,酈師白眉眼帶笑,掀開床幔走了過去。
「伯伯有沒有覺得我瘦了?」樓天籟掀開被子坐起來,張開雙臂,任由酈師白打量。
酈師白這回沒有遂她的意思,偏促狹的實話實說,「似乎胖了些。」
眉頭擰成連綿山川,樓天籟臉色極差,「伯伯!」
酈師白失笑,昧著良心改口供,「方纔看錯了,仔細一瞧,才發現天籟真的瘦了不少。」
樓天籟聽了,方|覺滿意,順桿子上爬,「在家裡悶久了,腦袋上都要長蘑菇了,能不瘦麼?所以我要出去玩兒!」
酈師白笑道:「嗯嗯嗯,出去玩兒,不過,夜裡更冷些,得多穿點衣服。」
要穿的衣物,蘇飲雪都已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床頭隨手可及之處,樓天籟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問:「伯伯,你準備帶我去哪裡玩?」
酈師白賣關子,「到了你就知道。」
穿上斗篷,準備出門時,樓天籟忽想起一茬,「伯伯,告訴你一個秘密。」
酈師白:「哦?」
樓天籟道:「皇上在美人爹那兒。」
酈師白哦了一聲,一點也沒感到意外。
樓天籟訝異,「皇上稱病,多日未上朝,這難道不算大事?」
酈師白給自己繫上斗篷,眼皮都不抬一下,「倘若發生在別的國家,或許算。」
樓天籟:「在東盛國就不算啦?」
酈師白:「滿朝文武都巴不得這種日子無限延長。」
樓天籟:「……」皇上你人緣究竟是有多差?
夜幕降臨,富有傳奇色彩的龍女湖泊,漸漸失去白日裡的安謐,散發出瑰麗光彩。兩岸店肆林立,燈火煌煌交相輝映,青石板鋪就的古老道路上,紛紛擾擾熙熙攘攘,有挑著擔的小販吆喝穿梭,有婦人坐在小轎中挑開了簾子,有風流才子三五成群吟詩作對,有達官貴人的車馬招搖過往,有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穿斗篷戴風帽前呼後擁,有悠閒的人站在湖邊看水望月,有忙綠的店小二腳不沾地招呼客人,有煙花女子相攜出來買胭脂絲絹,有老夫妻鬧矛盾邊走邊爭執。
百態人生,盡現於此。
「伯伯你看,那艘大船好漂亮!」樓天籟像一隻出籠的小鳥,興奮不已。
小傢伙臉蛋紅潤,如初熟的蘋果,眼眸晶亮,遠比星辰更璀璨,笑聲發自肺腑,歡快甜美,惹得酈師白心裡一陣陣悸動,「天籟想坐船嗎?」
跟她在一起時,彷彿自己的生命,鮮活了不少。
樓天籟:「想啊。」
酈師白:「那咱們就去坐船。」
「可是咱們才逛了一會兒,前面好多好玩兒的地方,不可錯過呀。」樓天籟腿傷未癒不能行走,便像個小寵物一般,坐在酈師白的胳膊上,親暱地摟著他的脖頸。
酈師白寵溺的道:「那我們繼續逛,下回再乘船遊湖。」
樓天籟道:「嗯嗯嗯嗯,哈哈,下次再來的時候,我的腿就已經好了。」
兩人說說笑笑,逛了半個時辰,路邊小吃香氣誘人,腹中饞蟲甦醒,樓天籟嚷嚷著肚子餓,非要吃點什麼不可。
既帶樓家小吃貨來遊玩,就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出,酈師白也不願掃她的興,暫且丟開了丞相的身段,陪她在環境嘈雜的路邊吃東西。
望著面前熱氣騰騰辣味兒撲鼻碩大的一碗,酈師白用筷子戳了戳那些叫不出名兒來的食物,蹙著眉頭不知從何下口。
樓天籟嘗了幾口,相當滿意,瞧見丞相大人的樣子,不禁笑道:「丞相伯伯從未吃過路邊攤吧?」
酈師白道:「沒有。」
「賣相雖然不好看,味道卻還行,伯伯你嘗嘗。」樓天籟用筷子撥弄著碗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為其介紹,「這是魚丸,這是紅薯,這是雞腸,這是豬肝,這是肉丸,這是豬大腸,這是糯米做的,這是豆腐做的,嘻嘻,有的我也不認識,反正不是死人肉……」
酈師白勉為其難,夾了一塊紅薯吃,又甜又酸又辣,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整碗大雜燴做工簡單粗糙,口味怪異,說實話,真不是他能夠接受的食物種類。即便如此,見她吃得香,酈師白心裡仍覺高興。
樓天籟嚼著豬大腸,問道:「伯伯,好吃嗎?」
「還行。」酈師白也挑了塊豬大腸放嘴裡。
樓天籟不是瞎子,「不喜歡吃也沒關係啊,千萬別勉強自個兒,伯伯可以看著我吃嘛。」
酈師白道:「天籟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樓天籟衝他笑了笑,然後低頭吃東西,再沒吭聲。丞相伯伯人挺好的,尤其對她很好,如果能嫁給他,如果嫁給他之後,他對她還是這般好……最重要的是,丞相伯伯能幹得過大魔頭,呃,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娶她。
樓天籟心思百轉。
酈師白斯文的吃了幾口,盯著樓天籟看了半晌,不禁問道:「天籟在想什麼?」
樓天籟吃完東西,擦了鼻涕又擦了嘴,托著下巴問道:「伯伯都快三十歲了,為何還未娶妻?」
沒曾想她竟會問及這個問題,酈師白一愣,沉吟片刻答道:「我不願隨便娶個女子放在家裡。」
樓天籟忐忑問道:「那伯伯想娶個什麼樣子女子為妻丫?」
酈師白眉梢一抬,「天籟似乎很關心我的婚姻問題?」
樓天籟吭哧道:「咱們都這麼熟了,我問問腫麼了嘛。」
酈師白:「嗯哼?」
樓天籟垂頭摳手指,不敢看他流光溢彩的眸子,「矮油,你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我幫你留意一下嘛……」
酈師白戲謔道:「天籟相當紅娘啦?」
樓天籟不耐煩了,橫眉豎目,凶悍拍桌道:「讓你說就說,不許跑題!」
由於心裡著急的緣故,沒控制住,聲音不免大了些,引來路人目光無數。
酈師白好整以暇,淡然安坐,樓天籟忙捂臉,假裝自己已隱身,待落在身上的目光散去,樓天籟方打開十指,望著酈師白催促道:「伯伯,你說說嘛。」
酈師白彷彿猜到了什麼,狐疑的盯著樓天籟,欲言又止,「難道……」
樓天籟:「嘛?」
酈師白身體前傾,與她相隔不錯咫尺,「難道天籟想嫁我?」
樓天籟並未正面回答,小心翼翼問道:「如果是,伯伯會娶我咩?」
酈師白笑而不語,樓天籟急了,從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可以考慮。」丞相大人分明是願意的,故意裝矜持討便宜。
樓天籟皺眉頭:「考慮?」
丞相大人:「看天籟表現。」
「哦。」樓天籟兩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丞相大人心情奇佳,將一碗大雜燴吃得乾乾淨淨,付了款,二人繼續繞湖閒逛。
「伯伯,幫我個忙好不好哇?」為蘇飲雪報仇解恨之事,樓天籟從來就沒忘記。
丞相大人:「你說。」
樓天籟拿出一包藥粉,「把這個放進西伯侯世子夫人杜婉秋的茶水裡。」
酈師白接過藥粉裝好,平靜問道:「還有其它事嗎?」
樓天籟道:「沒了。」
酈師白道:「好。」再無二話。
樓天籟雙臂環著他的脖頸,眉開眼笑:「伯伯比我哥哥好。」
酈師白:「哦?」
樓天籟道:「哥哥太囉嗦啦,很討厭的。」
酈師白輕笑出聲。
自相識以來,無論她有何種要求,酈師白都會盡心去辦到,從不問對錯。
橋頭六角亭裡,有白髮老者在講龍女湖的由來傳奇,樓天籟遠遠聽到了一兩句,好奇心大作,非要聽故事,酈師白不得不再次丟開身份,抱著小傢伙硬擠進人群。
玩到半夜,樓天籟累極,趴在酈師白肩頭睡著了。小傢伙聲音漸弱,最後沒了動靜,酈師白勾唇一笑,拉起帽子,蓋著她的腦袋,悄悄地,將她送回醉梨園。
「唔,伯伯……」樓天籟咕噥了一聲,腦袋埋入他的脖頸,以為嘴邊有雞腿,迷迷糊糊就啃了一口。
「絲……」酈師白抽了一口氣,將她輕輕放下。
樓天籟後背貼著了床榻,朦朧中感覺找對地兒了,翻過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著。
酈師白給她蓋好被褥,摸了摸頸間痕跡,眉目舒展。
寂靜街道上,一人獨行漫步。
江錦從暗處飄出,「主子爺,乘車回府吧?」抱著樓家小姑娘,在龍女湖邊玩了大半夜,主子爺可能是累著了,不然為何走這麼慢?
「不用。」酈師白頭也不回。
江錦頓在原地:「……」什麼情況?三更半夜外面寒風颼颼冷得要死主子爺他晃悠啥?發春的老男人精神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