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小時。舒殢殩獍
天色已暗,火車已經駛入了淮鳳城的郊界。
輕悠這整個白日,都有些心神不寧,即使休息,也無法深眠。
眾人都不讓她接觸天使園的孤兒們,她只能從談曉音和婷婷口中得知實情,發病的孩子性情狂躁,見人就咬,若被傷到就會被染病。
只要一想到所有的孩子都不得不被綁住嘴,或塞上毛巾,那樣可憐的模樣,就讓她心疼不矣。
她勉強在車窗外看了一眼,就被裡面傳出的痛苦哀嚎聲,攪得難受至極。
靜子勸了又勸,為了孩子,她不得不回自己車廂。
就連隊長大人看到那情形,也被震得臉色青白,說不出話來。
輕悠看著隊長的模樣,苦笑,「知道咱們亞國有句俗語麼?叫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將愛自己孩子的心意傳遞到其他的幼弱孤小身上。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天生的惻隱之心。」
隊長概歎,「夫人仁慈,我等實在沒有如此寬大的胸襟。」
輕悠又是一笑,「不,不是你們不仁慈,只是環境所迫,身份所限罷了。我想我即有這樣的能力,盡我所力,就算不成功,但希望這樣的人道主義精神,能在這種時候,讓更多的人存有一分希望,不要放棄。隊長你和大家,不都在幫助這些患者嗎?這也是你們的仁慈和善意!」
隊長搖頭,「夫人您開玩笑了,在下自愧不如。」
輕悠淡笑,輕輕轉動著經筒,默念六字真言咒。
眾人見此,目光中都透露出難言的敬佩之情。
雖然這個女子因丈夫而身居顯貴,擁有很多無人能及之處,但她即不驕傲,也不自恃,她身懷六甲即將臨盆,還毅然相護,踏上這條危險之途,不僅為救同胞幼稚,對不同種族甚至仍為敵軍的人,也佈施仁義,怎能不教人敬佩。
那一刻,談曉音覺得女子的週身都散發著一股祥瑞之氣,宛如佛光普照。
這,不正是佛主所說的大慈大悲嗎!
真正的慈悲,不應該有種族的分野與地域的區別,應該是一種不以己悲,不以物喜,能以天下之憂為憂,以天下之樂為樂的胸懷。
似乎在輕悠的祈禱中,眾人因病毒爆發的恐慌和不安,也被安撫下去。
婷婷突然指著角落裡的男人問,「夫人,那這個魔鬼呢?他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連可憐的孩子的也不放過,難道還要對這種罪該萬死的施以仁慈,那佛主還真是瞎了眼。」
輕悠看向榮澤英傑,只是一歎,「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回頭,我會教訓他的!」
有人對此十分不滿,痛斥榮澤英傑的罪行,車廂裡又無端爭吵起來。
榮澤英傑不以為意,他知道輕悠不會看著自己被殺,幾句無關痛癢的辱罵算什麼。他看著窗外,想到很快這些人都會下地獄見鬼去了,唇角不由挑起一抹嘲弄至極的冷笑。
那時,火車笛聲長鳴,呼哧呼哧疾行,曲回蜿蜒的軌道在茂林中穿梭,遠遠行向前方。
一座大橋,一條波濤滾滾的大河。
數千發子彈和炮彈,正欲勢待發。
命令的電波在空中交錯,埋伏於兩岸的目光,如夜狼般凶狠。
高空中驀然傳來空氣震動聲,倏地一聲哨鳴從對頂劃過。
閉目養神的輕悠一下睜開了眼,「靜子姐,你聽到了什麼嗎?」
靜子搖頭。
輕悠令人將車窗打開,「不對,很不對勁兒。那應該是飛機的聲音……」
「飛機?」眾人驚訝。
「而且,很像是戰鬥機!」
「戰鬥機——」眾人震驚。
不安的氣氛中,火車距離那座大橋已經越來越近,幾致肉眼可見。
與此同時,戰鬥機進入淮鳳城領空的情報被送到南雲衛面前,且正是國民軍戰機的模樣,讓南雲衛對於之前的秘報更深信不移,下令不用攻擊,放任其通過。
於是,這陰差陽錯地就讓進入攻擊目標地的秦素等人,都逃過了一劫。
……
那時候,入夜的北平。
林少穆好不容易摸進紫禁城,找到了正在三娘懷中啼哭的小木頭,卻不見靜子和輕悠,大驚之下詢問,才知這兩女人竟然為了救染疫病的人去了淮南戰線。
「該死!他們不知道那裡正在打仗嗎?馬上那裡的每塊土地,都要被炮火洗劫,這兩個女人簡直不要命了!」
三娘一聽嚇壞了,「少穆,現在怎麼辦?你快想想辦法啊。」
「織田亞夫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門?他就不擔心他老婆!唉,這個軒轅輕悠真是跟小時候一樣,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這裡有電報機嗎?我給華南方面發電報。」
可惜,鑒於林少穆的身份,雖有三娘做保,仍不能跟國民政府聯繫。
半個小時後,他終於聯繫上了身在熱河,正跟野田澈會見高麗皇室代言人的織田亞夫。
「你說什麼,輕悠去了華南戰線?」
織田亞夫臉色大變,聽完林少穆的話再無心思談判。
野田澈叫道,「亞夫,她不是都快生了,還跑去華南戰線幹嘛啊?她不是上次被嚇瘋了腦子吧?」
織田亞夫一把抓住好友領口大吼,「立即給我準備最快的飛機,我要去華南。要是晚了一步,我就瘋給你看!」
野田澈暗吞口水,拉著好友就往外跑,直飆熱河機場。
然而,在上機前,織田亞夫又從林少穆打來的電話裡,獲知了那個令他肝膽俱裂的消息。
「織田亞夫,就我所知,國民軍和榮澤英傑都在秘密策劃淮南大戰,輕悠和靜子去的淮鳳城正是兩方戰線的交界點。你必須把權限給我,我怕他們已經打起來了,我給姜少言他們發消息。不然他們肯定會誤傷她們的!」
然而,在他們通話的這一刻,輕悠和孩子們的火車,已經駛上了大橋。
那一瞬,掛下電話下令給南雲衛發消息的織田亞夫,心口倏然一痛,不自覺地望向遠方。
那時,婷婷正要關上車窗,一眼看到遠處天空中一點小燈光迅速朝這方移動而來。她瞪大眼,很快看清了飛來的正是輕悠口中的戰鬥機。
「真,真的是戰鬥機。老天,他們不會是來炸我們……」
突突突的一串槍響落下。
眾人大驚。
同時,姜少言下令,「開火!讓那個魔鬼殺人狂嘗嘗咱們新坦克的大炮的威力。」
倏倏倏,尖哨的彈道聲在空中像火花一樣散開,直直擊向大橋。
「輕悠!」
靜子第一個撲向輕悠,卻聞一聲炮響,車廂居然晃動,將她甩到另一邊,她帖著窗口朝外望去,就看到火車行上的大橋鐵軌下的河流中,霍然有黑森森的炮管支出,炮口迅速凝聚恐懼的紅色火團,噴博而來。
「輕悠,不要怕!」
一直被綁在角落裡的榮澤英傑突然雙手解脫,撲上前抱住了輕悠,將棉被裹住輕悠的身子,就朝車頭方向跑去,同時大叫下屬。
「靜子,曉音姐,婷婷——」
「別管她們。」
「英傑,你這個混蛋!」
可不管輕悠怎麼抗拒,也推不開榮澤英傑的力量,被帶出了車廂,朝車門方向跑,她看到後方傳來一陣陣的轟鳴和爆炸聲,眼見著一扇車門關上時,後半車廂化被火龍吞噬。
子彈聲,炮火聲,交錯在耳邊。
血腥味,硝煙味,濃重得讓人難以喘息。
當他們將將衝到火車頭時,一串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從後方一直砸向車頭。
輕悠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突然失重,被高高拋了出去,驚嚇之中她只能緊緊抱著自己的肚子,手中的輕經筒緩緩轉動,默唸一聲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咒,便失去了意識。
若從空中看,疾馳的火車頭走到橋的三分之二時,率先按捺不住發動攻擊的便是已經飛到的秦素等人,周中尉最先開動了機關鎗,看著一串火光穿過車頭幾截燈光明亮,還有漂亮蕾絲簾窗的車廂,心頭一陣快意,想佈置得這麼豪華,多半就是魔鬼殺人狂的車廂了。
緊接著,橋下的姜愷之也下令發射,三顆炸彈直擊橋體正中,瞬間就炸掉了後方的三節車廂。
同時,埋伏在橋兩側的陳孟蝶的部隊,也朝車廂前後扔起了炸彈,齊聲放槍。
三架戰鬥機同時打開了炸彈廂,準備進行投放,按計劃要炸掉所有車廂,不讓任何一個敵人跑掉。
突然,秦素等人的無線電報機裡,響起了衛將軍焦急的大喝聲,「停止投彈,立刻停止,計劃取消。聽到了沒有,秦素,宋美晴,小周,轟炸任務取消。」
正在按下投彈扭的秦素等人驚了一跳,紛紛問「為什麼」。
衛將軍又急又氣,大喝,「輕悠在車上,那車上不是敵人,都是她護送來此需要搶救的疫病兒童。」
「什麼!」
國民軍的炮火槍聲,立即引動了東晁軍方。
埋伏在不遠處的坦克、高射炮齊齊推彈入膛,拉栓準備發射。
「各單位,各就各位,預備——」
南雲衛就在這時收到了織田亞夫的直電,喝令他立即停止攻擊。
「殿下,為什麼要停止攻擊!」
「輕悠在那列火車上!」
南雲衛大驚,立即搖電至前線。
「停止攻擊!」
「有我方官員在車上,立即停止攻擊。」
與此同時,陳孟蝶的特種先潛隊也接到了突如其來的命令。
「放——」
卻還是晚了一步,數排炸彈劃空而來,直直落向那座大橋。
轟隆隆的爆響聲中,大橋徹底垮塌,車尾上的三截車廂化為火團落進了大河中,僅有火車頭帶著五六截車廂,安全衝上了岸,但因受這片炸彈的轟擊而脫了軌,翻下了鐵軌道,滾進了一片樹林中。
當炮聲,槍聲,撞擊聲,尖叫聲,終於停止時。
敵我雙方的人都怔怔地看著那一片火光爆閃的樹林,震驚,疑惑,不解,都在接下來雙方將領一齊宣佈的暫時休戰、搜救火車內生還者的命令下,變成了難以置信。
而在接下來的這一天一夜,便演出了兩軍對戰史上,永遠不被載入歷史,卻讓參與者們在暮年之後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驚歎之下,又無限緬懷。
不管戰爭多麼殘酷,人性始終不會被泯滅。
……大家準備好接生寶寶啦!……
天上
「我的天哪,怎麼輕悠會在那火車上啊!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宋美晴叫。
「乖乖的傢伙,師傅,咱們小師妹又搞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啊?」周中尉大歎。
「少廢話,快找找附近有沒可以降落的地方,咱們也去搜索救人。」秦素依然果斷下令。
水裡
姜愷之收到大哥的消息,「輕悠在火車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嘯霖道,「織田亞夫剛才已經發來電報,稱東晁軍會立即撤掉所有火力攻擊,掛白旗,找人。」
姜愷之問,「那我們……」
姜嘯霖沒有猶豫,直道,「全部停戰,救人第一。榮澤英傑的事先放下,除了輕悠,談曉還帶著一批孤兒院的孩子前來求治。」
地上
「陳副隊,司令部怎麼會下令停火?」
「少廢話,去搜人。碰到活的小心點別被感染了!」
「我靠,不打就敗了,怎麼還要去救人哪!還是已經被感染的病人,根本就是要咱們的小命嘛!」
「是呀,陳副隊,小鬼子也開大軍過來了,要是撞上咱到底打還是不打?!」
這人正說話時,對面草叢就傳來的沙沙聲,眾人立即握緊了槍,嚴陣以待。
沒想到,那方在沙沙聲後,突然大叫了一句。
「小鬼子在叫啥呀?」
「我怎麼知道,問陳副隊啊,副隊留學過東晁。副隊?」
陳孟蝶正在納悶兒。
一人就叫,「呀,舉白旗了,這,這不會是要投降吧?」
另一人又叫,「操,怎麼可能?那個殺人魔將軍底下的人個個變態,就是死也可能投降的。」
「可我明明看到人家在搖白旗啊!」
眾人一抹眼睛,剎時呆掉。
陳孟蝶說,「他們要休戰,還要跟咱們一起搜救火車上的人。」
「啊——」
眾人再次驚呆掉。
「為什麼啊?」
「今晚的月亮是從西邊升起的麼?」
數雙眼睛望向天空。
……
那裡,織田亞夫剩坐著由好友野田澈駕駛著可謂是全世界最快的戰鬥機之一,直飛淮鳳城。
夜風呼嘯,雲絮在身邊飄過。
野田澈大叫,「亞夫,你必須得振振夫綱了!」
亞夫恨恨地回罵,「等你有了老婆孩子,你就知道。」
野田澈大笑,「哥們我決定單身了。現在歐美都流行性開放。」
亞夫更恨,「你就等著被你母親和姐姐們追殺吧!」
野田澈不以為意,繼續放聲叫嚷,其實,也只是想緩和好友心裡的壓力,實在不忍再看到那一頭白髮裡,又多出幾根來。
「亞夫,放心啦!那丫頭連死神都不敢收,她還得了活佛保佑,絕對沒事兒。」
「我他媽擔心的不是她,是她隨身攜帶的那顆球。該死的,這個臭丫頭,馬上就要生了,居然還敢給我往戰場上衝。回頭我非拍爛她的屁股不可!」
「哈哈哈,得,哥們兒我就看你怎麼捨得拍。等見著人,還不是立馬成二十四孝老公,乖得跟哈巴狗似的!」
「野田澈,你皮癢了是不是!」
「哈,哎哎,我的耳朵,亞夫,別別別,你瘋了,要死人的啊啊啊啊啊!」
……
一顆冰涼的水珠,滴落在輕悠眼睫上。
她立即感覺到肚子被踢了一腳,渾身一震,睜開了眼。
頭頂是一片被茂葉遮掩的巴掌大的天空,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到蛐蛐叫的聲音。
她深吸了幾口氣,閉了閉眼,終於找到了自己手腳和身體的感覺,一抬左手,呼嚕一聲響,轉經筒的淡淡金光映著月輝,晃進眼裡,讓她莫名地安下了心,另一隻手正撫在肚子上。
小小寶,真抱歉,又讓你受驚了。乖,媽媽馬上就找到人來救咱們。
躺了好半天,試了三五次,輕悠也沒能從地上坐起來。
不由苦笑,「小寶兒,你可壓壞媽媽了。唉,一,二,三,加油!」
終於在第八次喊口號,輕悠坐了起來。
發現,自己落在一片深及人膝的草叢中,身下也是厚厚的草墊子,一眼望去並不見任何火車殘骸,彷彿之前的一切像場夢。
在迅速做過一番思索後,她決定盡量不打草驚蛇,就近尋找其他人。以免驚動到之前襲擊他們的「敵人」,不管是亞國方面還是東晁方面,在這最前線的地方就是子彈的天下,身份地位暫時也不保用。
故而,她也不敢大聲呼救,只能俯低了聲,亦步亦趨地找人。
「英傑?」
她記得掉下來時,榮澤英傑發現火車脫軌,就朝另一個方向跳了出去,被子都緊緊裹著她,幾乎震動都被他擋了去。
雖然心裡對其失望透頂,她還是無法放之不管。
尋完周圍七八米距離還不見人,她不得不朝林子深入去,心下有些害怕,想要找根棒子護身,她藉著月光勉強尋摸著。
剛繞過一顆大樹時,突然草叢沙沙作響,她響得立即後退,哇啦一聲嘶叫,一條黑影從樹後竄出。
她嚇得低叫一聲,側身閃過,幸好習過武,腳步還算紮實沒有摔倒,踏到了一根樹枝,立即揀起當武器。
「啊——」
當黑影又一次撲來時,她揮枝相擋,卻辨不清那是人是獸,連連被迫退回了剛才的草叢,當黑影再次嘶叫著撲來時,藉著天上的月輝,輕悠一下看清了那東西。
老天,竟然是個孩子!
滿臉已經生出那詭異的青灰色花紋斑,張著血紅紅的大嘴,就朝她嘶咬而來,一雙大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怎麼會這樣?
「呀——」
她閃過又一撲咬者,側方竟然又跑出一個小小身影,竟然也是孩子模樣。
兩個患者各自為陣,為了撲咬她還打起了架。
輕悠轉身就逃,可是才剛看到草叢後的鐵軌,就有更多的患者朝她這方靠近,一個個都睜著紅腥腥的眼睛,彷彿已是失去意識的行屍走肉。
她嚇壞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叫,「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啊——」
「嗷——」
患者們紛紛朝輕悠行來,有的竟然缺腿少胳膊,也不知痛覺似的朝她爬過來。
當三個患者同時朝她發動攻擊時,她不得不出拳相擊,踢倒一個,躲開一撲,又掃倒一個,卻被地上的抓住了腳,眼看著其他人就朝她撲咬過來。
砰砰砰,砰砰——
數聲槍響,加點射,解除了輕悠的危機。
同時從不同方向衝出樹個端著槍的士兵,迅速掃倒一片紅眼攻擊者。
「輕悠,你沒事兒吧?」
一人迅速衝到輕悠身邊,將她扶住了,緊張地詢問。
「英傑,我……別殺他!」
砰砰,兩槍,一槍命中心臟,一槍正中額心。
孩子倒下了,輕悠氣得甩開榮澤英傑大罵。
榮澤英傑沒有反駁,目光迅速掃向一側提槍行來的人,抬手就要開槍,輕悠一見立即撲上前將槍打歪,子彈飛上了天。
那方差點被殺的人跳了出來,大罵,「好你個小鬼子,救了你的人,竟然還想殺我們。太可惡的,大家殺了他,他就是那個殺人魔榮澤英傑!」
「想殺我,做夢!」
榮澤英傑大叫了一聲「隊長,夫人在這裡」,就將輕悠推給了已經尋來的警衛隊長,前身一滾跟這方的特種先潛隊打上了。
剛衝出來的陳孟蝶,一眼看到了大腹翩翩的輕悠,先是一愣,隨即看到自己的隊員被殺,當看清月輝下的殺人魔正是榮澤英傑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之前雙方的停戰公告拋之腦後,衝進了戰圈兒。
輕悠又急又氣,「英傑,你給我住手,不准再殺人了。孟蝶,孟蝶——住手啊,你們都給我住,哦……」
一股穿刺般的疼,從腹中一下墜入地,疼得輕悠渾身發拌,雙腳發軟。
警衛隊長嚇得大叫醫生,可憐之前兩位被榮澤英傑強抓上車的洋大夫,一個不幸身亡,一個被摔昏在了河岸邊,還沒醒來。
輕悠忍著痛,嘶聲大叫,「英傑,孟蝶,你們通通都住手!」
可惜這方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殺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讓。
輕悠有心無力,不斷撫著腹部,低呼,「小寶兒,你忍忍啊,這荒山野地的,你可別不挑地兒就要出來啊!」
恰時,一串更激烈的槍響從側言插入,又跑出一隊人馬來。
領頭的一見到東晁軍隊,也不由分說抬槍就射。
剛打了兩槍就被拉住,「師兄,別開槍。剛才師傅都說了,東晁人也搖白旗要找輕悠呢!」
宋美晴衝上前就叫起來了,「呀,那個不就是榮澤英傑那個殺人魔王嘛!師姐,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呀!」
「素素,到嘴的肥肉不吃,你要把師兄憋死嘛!」周中尉抬著槍就跟著宋美晴衝了出去。
「哎,我說你們小心點兒啊!」
衝在最前的宋美晴突然又停住了,「呀,我看到輕悠了!」
秦素立即衝上前,「哪裡啊?」
三人還在觀望,突然側方就撲出一人影來,宋美晴嚇得大叫,周中尉抬起衝鋒鎗就朝那人影砸了下去,秦素果斷開槍射擊,人已不動了。
一枚信號彈被射上了高空。
槍聲終於停了下來。
國民軍和東晁軍的總司令部,同時接到了已經找到輕悠的消息。
……
「輕悠,天,你的肚子這麼大了?」宋美晴第一個衝到了輕悠身邊。
「輕悠,你沒事兒吧?」秦素急忙上前扶住了輕悠。
輕悠沒想到會在此碰到許久不見的故人,又欣慰,又驚訝,苦笑著應下了朋友們的關心。
這時候,榮澤英傑又被輕悠下令給綁了起來,交給警衛隊押管。
隊長跟著陳孟蝶和周中尉協商搜救其他火車上的遇難人員。
輕悠聽秦素和宋美晴說兩國為她同時休戰,驚訝之後,立即明白了很多事。
看到敵對的兩方人,竟然真的並肩救人,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又偏偏發生在眼前了。
「別開槍啊,找人的啊!」
「喂,有人嗎?活著的吱個聲兒啊!」
「嗷——」
奪奪奪,幾聲槍響。
東晁話傳來。
「哎呀,我的娘,這都是些什麼怪物啊。我說,他說啥呀?」
「還用問嘛!你瞧,舉白旗,就是跟咱投降,外帶救咱小命來的唄!」
「嘿,要是回頭跟哥們兒說今晚咱被小鬼子救了,你說他們信不信啊?」
「得,你現在問我,我也不相信。」
放眼一看,這晃動著的白旗還真不少呀!乖乖的傢伙,今晚的月亮一定是打西邊出來的吧!
東晁話又傳了過來,很快看到兩個士兵,一邊朝他們揮手,一邊揮白旗。
亞國這方的人不懂東晁話,卻吆喝著胡亂聽來的「莫西,莫西」,跟對方問好。
於是,在這一片樹林中,不時響起這樣的奇怪的招呼聲。
直到,搜救終於告一段落。
輕悠被朋友和隊長扶著,朝最近的指揮中心走,所經之處,所聞所見,讓她心裡的某個結,也不知不覺,悄悄鬆動了。
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結團就是力量,很快輕悠擔心的談曉音婷婷和靜子,都被找到了。
幸而榮澤英傑為了滿足輕悠的要求,使用的也是新型火車頭,速度夠快,才能在大橋被東晁的排炮轟斷時,拖出了一半車廂衝上了岸。
「輕悠,太好了,你沒事兒,真嚇死我了。」靜子抹著淚,念著感謝佛祖。
「靜子,你的腿受傷了麼?快,你上單架來。我沒事兒,我能走的。」
輕悠讓出了目前唯一的一個單架,讓談曉音懷裡的一個孩子也躺了上去。
談曉音感激得眼眶直泛濕,輕悠卻以笑容相對,詢問起天使園的孩子有多少生還,情況如何。
談曉音直說多數人都救回來了,叫輕悠不用擔心,悄悄轉移了話題問起小寶兒的狀況。
輕悠撫著肚子很高興,「佛主保佑,這小子剛才踢了我一腳,現在消停了。估計是在埋怨我又玩空中大翻滾吧!」
周人聽聞她如此樂觀,都會心一笑。
走著走著,輕悠身後的人出現的奇怪的小狀況。
「哎喲,我的屁股!」
「哈,我說大五,你不是看美人兒看花眼了,連路都不會走了吧!」
一片哄笑。
「我呸,小五,你才看鬼子看花眼了呢!」
「哎呀!這鐵軌怎麼這麼滑?」
「陳副隊,小心哪,你別瞧那殺人魔了,不管怎樣,待會兒咱兄弟就是拚死也要把他給……哎喲!」
「靠,誰那麼缺德,都搖白旗了還往道上放黃油害咱哥們兒跌跤啊?!嘿,這什麼味兒,真騷啊!」
「你們給我閉嘴,丟不丟人哪!」
陳孟蝶被一群跳蛋似的下屬搞得臉紅脖子粗,幸好天色暗,瞧不清。
他們這方鬧得二五三六的,前面的人也查看起來。
談曉音差點也被滑了一跤,急忙鬆開了輕悠的手,她俯身摸了摸自己被滑到的腳底,也摸到了一波奇怪的液體,滑溜溜的,帶著男人們說的腥味,並不是什麼黃油。
她借來電筒照了照,跟著一走,突然發現輕悠的衣擺下也沾上了。
「輕悠,你等等,你別走那上面了,走下面沙石道,你腳下也有那個滑液,小心別跟他們一樣滑倒就不好了。」
「哦,好。什麼滑液啊?」
輕悠也沒法彎身去摸褲角,就聽談曉音的話挪了位置。
可是走著走著,談曉音發現越來越不對勁兒,最終電筒對準了輕悠的腳下,她突然大叫出聲來。
「輕悠,你,是不是你的羊水破了,這些液體好像都是從你身上流出來的?」
「啊——」
眾人都驚了一跳,叫出聲。
輕悠呆呆地站在原地,朝下看,可惜肚子太大什麼也看不到,只覺得這一停下來,似乎真有流體從雙腿間流出,內襯褲似乎都被浸濕了。
她哆嗦了一下,「這個,好像,真的是破了吧?」
「夫人——」
「輕悠,輕悠!」
「我的天哪,這不是要生了吧?」
「快快,叫軍醫!」
「哪裡有軍醫啊,指揮所在城裡,距離這裡還有十里路。」
「啊,好痛——」
天黑黑,風聲緊,一群提槍的男男女女們,被眼前的情形給震呆了。
打仗,殺鬼子,幹架,泡妞兒的一大把。
生孩子的沒一個。
會接生的,更沒有。
更糾結麻煩的這才剛剛開始!
「不,我不要,不要軍醫,我,我要我老公啦!」
眾皆倒地。
……
那時,織田亞夫終於飛入了淮鳳城的領空。
同時,也接到了輕悠即將生產的通知。
「要生了?不會吧?」
「少廢話,快降落。」
當野田澈將飛機停在了秦素等人的飛機場時,南雲衛帶人來接機。
啪的一巴掌,狠狠落在南雲衛臉上。
野田澈別過了眼。
織田亞夫抓著南雲衛的領口,震怒狂吼,「南雲衛,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夥同榮澤英傑瞞著我胡來。誰准你們搞細菌戰的?誰讓你們發動淮南戰役的!通通給我立即停止!摘掉你的將花,去憲兵部報到!還有榮澤英傑,他竟敢帶著輕悠跑到戰處來,我一定不會再姑息他。」
話音落,憲兵部部長立即站到了織田亞夫身後,將南雲衛拖走了。
上車後,織田亞夫就接到了姜嘯霖的電話。
「你的人找到輕悠了?她現在情況怎樣?」
姜嘯霖聲音緊繃,「她要生了。已經就地紮營,但是有個麻煩的問題……」不由撫手擰眉。
「什麼問題……」似乎不用對方提出,織田亞夫立即接口,「她不讓別人接生,對不對?」
姜嘯霖咳嗽一聲,心想果然是夫妻啊,一猜就中。
織田亞夫說,「你們的電話頻道是多少,給我接過來,讓我跟她說話。」他一邊朝通訊官打手式。
「好,你等等。」
於是,在這對夫妻分隔了三十多個小時後,終於聽到了彼此的聲音。
「哦,亞夫?」
「輕悠!」
她的聲音裡還伴著一聲痛呼。
他的聲音緊繃,在聽到那聲痛吟時,立馬就爆炸了。
「你這個小混蛋,誰讓你又跑到戰場上來的!」
「亞夫,嗚……」
「別給我裝可憐,你還像個當媽的人嗎?」
「亞夫,人家好痛啊!」
「現在知道痛了,早之前都幹什麼去了。你這個笨蛋,碰到這些事你就不會動動你的腦子,是不是你的肚子越大,你的腦子就越小了!」
某人捂嘴噗嗤笑。
國民總司令部的監聽者們,齊齊噴出了入口的茶水。
輕悠苦著小臉,似乎被丈夫痛罵一陣後,肚子沒那麼痛了,但是陣痛尤在,只能瞎喘氣兒了。
還不滿地嘀咕抱怨,「人家肚子變大,相比來說,腦袋是變小了嘛!哎喲,你罵得人家好痛……」
「軒轅輕悠,你給我記著,這是最後一次。回頭等孩子生下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亞夫,你再罵我,小寶兒知道你欺負我,以後不叫你爸爸了。」
「他敢!」
「哼,你看人家敢不敢?」
「你敢!」
「哦……好痛,你什麼時候來啊?」
「軒轅輕悠,你確定一定要我在才肯生?」
「對,我很確定。我不要別人碰我,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死也不要——」
一串爆吼,高高飄揚在小樹林上空。
遠在十里外的丈夫爸爸,氣成了關公臉。
國民軍司令部裡的將軍們,差點兒被這無賴叫聲給驚跌下桌子。
姜嘯霖回頭問,「這女人不要接生婆。」
姜少言怪叫,「這女人是個瘋子,咱們不用理她。」
屠雲撫著下巴,「小師妹果然有性格,居然叫亞夫給她接生。」
剛剛衝進來的姜愷之聽到尾音,就叫,「大哥,輕悠要生了嗎?咱們這裡有沒有會接生的軍醫啊?」
姜嘯霖搖頭,「沒有。戰地醫院哪那麼配置齊全,織田亞夫不會讓別的男人碰自己女人的。有接生婆,可是軒轅輕悠的心病還沒好,不讓婆子碰。」
「什麼?」
男人們齊齊撫額,眼中交換著同一個訊息:這個女人生來就是折磨男人的啊!
不僅折磨了自己老公,連他們都不放過。
「老二,你去哪?」
「看稀奇去!哦,不,敵軍的大將都上火線了,我軍大將怎麼能落了面子。」
「二哥,我也跟你去。」
「你們都不怕死了嗎?那裡可是兩軍戰線的交結點。」屠雲笑著,卻也跟著走出了大帳。
姜少言彈指一笑,氣勢非凡,「怕什麼,小鬼子都向咱們舉白旗了。現在他們最值錢的戰俘可在咱們手裡。」
「也對哦!還是買一送一。」屠雲低笑。
姜嘯霖看著男人們竟然都跳上了車,無奈搖頭,也跟上了。車上還在詢問青龍懂不懂接生,青龍一臉鐵青,哽得沒了聲兒。
……
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臨時搭起了小軍帳裡,傳出輕悠哭天搶地的哀叫聲。
「輕悠,深呼吸!你記得之前我們在家裡練習的方法了嗎?呼氣,吸氣——」
「嗚嗚,痛死了,人家不行啦!」
「不准哭!現在小寶兒就要出來了,你之前沒當好媽媽,現在給我打起精神。」
「哦……」
眾人聽得這一裡一外的對話,紛紛搖頭,直翻白眼兒。
在外站崗的哥們兒都很驚奇。
「我說,這哥們兒,你們家元帥,還是個妻奴啊?」
「這個,」被搭話的警衛隊長,表情很尷尬,「元帥大人是男人中的男人,只不過,很寵夫人就是了。」
「切,還不就是妻奴!」
「大五,我聽說這位元帥夫人可是川省人吶!」
「小五,我早知道了。你的情報真落後。」
「可元帥大人是東晁人,怎麼也跟那芙蓉城的男人一樣,成了粑耳朵了?」
警衛隊長不懂方言,「什麼叫粑耳朵?」
兩隻五對視一笑,立馬給小鬼子上了一回方言課。
這一段偶然的國際友誼,悄悄升了溫。
「啊,我不生了,好痛好痛!以前在家裡練習的時候,沒這麼痛啦!」
「軒轅輕悠,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就夠了啊!」
「不夠,不夠,織田亞夫你壞蛋,你怎麼弄這麼大個球給人家,我生不出來啦!」
「笨蛋,你說你還生二胎。」
「那我不生了!」
「那你也必須把這第一胎給我生了。」
雖然忘了深呼吸,不過婦孕的精神似乎很不錯,跟丈夫爭吵的聲氣也挺給力,使得外面一圈兒站崗的男人女人們,都聽得個一清二楚,史無前例。
「小師妹可真行哪,生孩子還能跟丈夫吵架。」
「輕悠這丫頭向來都不走尋常路。」秦素笑。
「師兄,師姐,你們不擔心嗎?」宋美晴奇怪。
周中尉擦著槍桿兒,說,「有啥好擔心的,之前聽說都斷了氣兒,都被她那二十四孝老公給從鬼門關裡救回來了,還見了活佛。有她老公在,絕對沒事兒。」
兩個女人同時看向小帳蓬,都不禁深深一歎,說不出的羨慕,還有祝福。
在輕悠陣痛了一個多小時後,織田亞夫終於趕到了,而姜家兄弟竟然也全員出動。
在這片小小的樹林,竟然一下子聚集了這個大陸所有最具權勢的男人們,可誰能想到,他們竟然都只是為了一個即將生產的女人?!
而歷史絕對不會記載,這一晚,這些最具權勢的男人們,親身經歷了一場一生都難忘的生仔大戰。
……插入第一主角織田小寶的親口描述……
彼時,剛剛學會說話的織田小寶,極致漂亮的小臉上一片肅容,眉毛高挑,奶聲奶氣,但口氣絕對嚴肅認真地說,「大陸最強的男人都沒有我媽媽強!
我出來前,爸爸在發抖,姜大叔怕見血,姜二叔被媽媽一腳踢翻了,姜三叔哭了;
我出來後,爸爸哭了,姜大叔差點把我摔地上,姜二叔嚇昏了,姜三叔還在哭。」
說完後,繼續舔棒棒糖。
「誰告訴我這些的?當然是我媽媽,我媽媽才是大陸第一強!」
眾人鼓掌歡呼。
……
「輕悠!」
一聲急切的呼喚,在曠野中響起。
值守在帳蓬周圍的人們,看到從鐵軌上駛來的越野車上,跳下一抹高大的身影。
那長長的黑色披風,彷彿風翼一樣,在風中鋪展開,即使隔得還遠,也讓人感覺到男人身上生為上位者的威嚴氣勢。
當他馳奔而來時,頭上的軍帽也被曠野的大風刮掉了。
眾人的眼眸霍然一睜,沒想到那竟然是一頭白髮。
震驚至極的眼光中,那個俊容神光的男子,直直衝進了帳蓬中。
驚愕,久久迴旋在每個人的心間。
這就是那個傳聞中,東晁帝國的第一美男子,光德親王殿下?!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輕悠勉強喝下幾口水,睜開汗濕的眼眼,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焦急的眼眸,露出的白髮刺疼了她的眼。
「寶寶,別哭,我來了。為了小寶,你要堅持。」
「亞夫,對不起,人家真不是,故意的!」
「乖,我知道,現在咱們先把小寶生出來,其他的以後再說。」
「真的?你真的,不怪我?我真不是個好媽媽。」
「寶貝兒,你現在只要順利把小寶生出來,就是好媽媽。乖,聽我話,吸氣,呼氣……」
談曉音和靜子等人見狀,悄悄退了出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難言的感動和感慨,立即回頭指揮燒水,做生產準備。
姜嘯霖走向談曉音,看到她安然無恙,也著實鬆了口氣,談曉音立即報告了天使園和北平城的疫病情況,姜嘯霖聽後也是愁眉不展,說母親和向蘭溪找到的治療方法有效果,也只是針對華南的情況。目前看華北出來的疫病症狀,也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有效。
總之,這場突如其來的疫病成了整個亞洲大陸的嚴重危機。
隨即談到輕悠生產的事時,談曉音微愕,「她不讓接生婆碰,軍醫也不讓,難道靠她丈夫一人,這怎麼可能……」
「不要不要,我不要軍醫。嗚,亞夫,亞夫,你讓他們走,讓他們出去啦!」
帳蓬處就發出了一串驚叫,正是姜愷之帶來的軍醫和婆婦都被趕了出來,眾人一陣愕然,不敢置信。
「啊,不要接收婆,那怎麼生啊?」
「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孕婦啊,果然不愧是元帥大人的老婆。」
「小五,你見過幾個孕婦生產啊!」
「大五,就這一個不行嘛!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走路。切!」
「切!」
靜子更急了,「曉音,現在怎麼辦?輕悠的肚子那麼大,剛才我摸了一下,要是再不開始,會出事兒的呀!」
帳蓬裡
屠雲一邊幫著遞熱毛巾,一邊勸說,「小師妹,你連鬼子都不怕,你還怕個婆婦。忍一忍,把孩子生了就好了呀!」
這話立即遭到織田亞夫一個瞪眼兒。
輕悠搖頭直哭,「不要,不要,我只要亞夫,嗚嗚,你們都欺負我,嗚嗚,亞夫,他們都欺負我……」
眾人心頭直歎,這叫什麼事兒啊!
可不管什麼事,現在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了。
姜愷之歉然地握住了輕悠的另一隻手,將消毒好的咬木塞給了輕悠,一邊勸說,「輕悠,為了我未來的乾兒子,你就忍忍吧!你看著亞夫生就好,這邊就別管是誰了,我給你擋著。」
「唔,不,不要啦……」
輕悠直接把咬木給吐了,一把扯掉了剛剛提起來的布簾子,就看到了想要摸進來的接生婆子,立馬尖叫一聲,對著亞夫哭。
織田亞夫也給了姜愷之一記眼刀子,回頭把姜家男人從淮鳳城裡帶來的接生婆給轟出去了。
外面的人們一片哀嚎。
「艾瑪,不要接生婆,這怎麼生啊?」
「我娘當年生我的時候,她說一蹲地,茲溜一下就出來了,說我出生時還在笑呢,順手就扳了旁邊一大玉米棒子,連奶都沒讓她喂。」
「大五,你他媽就吹吧!」
「唉,小五,女人生孩子那是本能,生著生著就生出來了。」
「去你的——」
正在這時,屠雲和野田澈的聲音又從外面傳進了帳蓬。
「輕悠,救星來了!」
「輕悠,你的洋接生婆來了!」
原來,搜索隊終於把美國接生大夫給救了回來,抬架直接抬到了帳蓬前。
輕悠聞聲,仰頭一看,立馬哭叫,「嗚嗚,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亞夫,其他人通通不要!」
眾人又是一片哀嚎。
俗話說,一文錢急死一英雄漢,眼下卻成了一奶娃急壞一群英雄漢。
姜嘯霖沉聲一喝,「行了,就讓織田亞夫去,讓醫生在外面指導。」
洋大夫苦不堪言,直說還需要個稍微懂點的助手幫忙。
現在亞夫是看過接生書,算是助手之一了。
問了一圈兒,只有生產經驗的靜子能幫忙。
「我,我來。」
突然一聲叫,眾人看看向來人,眼珠子差點兒掉地上。
這人就被姜嘯霖給一把抓住了,「老二,別開玩笑,人命關天。」
姜少言說,「大哥,我沒開玩笑,要不是人命關天,我才不救鬼婆子。」
姜嘯霖說,「你什麼時候學過接生的?」
姜少言聳肩,「大哥,就女人方面,我可比你懂得多。」
於是,甩開了手,姜少言進了帳蓬,就被織田亞夫質問,可惜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眼角餘光瞄到人的輕悠,一個踢腿給踢翻出帳蓬。
「軒轅輕悠,你個瘋婆子,要不是為了十郎,我他媽才懶得管你。」
更沒想到,向來在女人面前最好面子的姜種馬,竟然會「不要臉」地又爬進了帳。
「十郎?」
輕悠突然被岔了神兒。
姜少言不理她,就跟織田亞夫交流起了接生娃基礎知識,兩人竟然都對答如流,旁人也露出了驚訝的眼神兒。
輕悠問,「姜少言,你,你把十郎怎麼樣了?」
正在帳外的十一郎聽到,立即湊上前。
姜少言瞥到帳蓬外的身影,故意拉開嗓門說,「我和十郎預計下月正式完婚。」
這當然是吹的,人家姑娘連頭都沒點下呢!
「十郎已經懷了我的寶寶,三個月了。」
趕著結婚,其實也是怕肚子顯懷了,丟人哪!
「再過七個月,就是十月份,我也要做爸爸了。咱也提前實習了一下基礎接生知識。你放大可放心,我還請教過蘭溪,絕對讓你順產。來來來,張嘴,咬著木頭,如果你不想待會痛到咬斷自己舌頭讓孩子沒出生就成了孤兒的話……」
「姜少言,你竟然把十郎,我……唔!」
「啊,你這個瘋婆子,快松嘴,我的手要斷啦!」
於是,接生助理們正式就位,小小寶即將誕生啦!
零晨一點,輕悠持續陣痛兩個小時。
「啊,來了來了,又來了……亞夫,好痛……」
「寶寶,呼氣,吸氣……」
姜少言,「配合陣痛,快用力啊!」
輕悠,「人家沒力氣了啦!」
姜愷之,「輕悠,你是不是餓了,今天都吃了些什麼?」
亞夫罵,「笨蛋,現在是她要吃東西,不是問她吃了什麼。十一郎——」
姜嘯霖,「這深更半夜的,要打兔子熬點湯,恐怕她等不及。大家身上有什麼乾糧都拿出來……」
警衛隊長大叫,「報告,元帥,我們找到夫人的車廂了,裡面還有些吃的東西。」
突然,傳來了一聲咩咩咩的羊叫。
亞國士兵大叫,「報告大總統,我們抓到了羊!」
東晁士兵大叫,「報告元帥,我們抓到了奶羊!」
靜子大喜,「羊奶好啊,快快,快燒熱了拿來,這個最補氣了。輕悠,你加油啊,小寶兒就快出來了。」
輕悠喘氣,問,「靜子,我記得,上回,你生小木頭,都用了六個小時呀!」
靜子嚥口水,「那是意外嘛,你的一定很快啦!」
輕悠,「嗚,我,我也是被摔成意外的嘛,人家還沒到預產期呢!亞夫……」
亞夫黑著臉,「別哭了,快給我生!」
輕悠,「嗚嗚嗚,你欺負人,你欺負人,我不生了!」
眾人大汗如雨下。
零晨三點,輕悠陣痛四小時。
喝過羊奶後,輕悠嚷累,哭著央求亞夫要休息一下,亞夫資詢過洋醫生,洋醫生表示可以休息,但不能睡得太沉。
但是這一休息,她就真的呼呼大睡過去了。
亞夫捨不得叫醒他,其他人瞧著也可憐,但某些人就熬不住了。
姜少言不滿地嘟噥,「我說,她喝了羊奶不是該有力氣了嗎,應該接著生呀?你就不該讓她休息。」
亞夫說,「我不讓她休息,你的手就等著報廢吧!」
姜少言暗罵一聲,卑鄙的東洋鬼子。
姜愷之還捧著奶碗,說,「這都快四個小時了吧,輕悠不會有事吧?我娘說,要是生不出來,女人會血……」
嘴就被姜少言摀住了。
其實,這是所有人都想過的問題,但因為之前女人精神挺好,並沒那麼慘的症狀,大家都覺得不會發生那種糟糕的情形。
洋醫生發出了警告。
亞夫輕拍輕悠的臉,叫著,「寶寶,該醒醒了,小寶兒還沒出來,現在還不能睡。你再睡下去,小寶會很難受,可能會缺氧……」
一聽到孩子會有危險,輕悠立即雙眼一瞪,醒了。
眾人又不禁歎息,真是母愛的威力大啊!
「亞夫,好痛……我怕,我生不動了……」
「再吃點兒東西,用用力,就出來了。」
「真的?」
「相信我。寶寶,我知道你行的。」
亞夫傾身,給了女人一個溫柔纏綿的吻。
小帳蓬裡升起一片咳嗽聲,低咒噁心聲,羨慕妒嫉聲。
姜少言,「喂喂喂,你倆夠了啊!現在生孩子,不是玩鹹濕吻的時候,看看場合行不行啊,哦……好你個軒轅輕悠,你又踢我!」
輕悠仰頭比中指,「我就踢你,怎樣?你敢欺負孕婦,我就告訴十郎,叫她就不嫁給你,讓你的小寶兒叫你種馬叔叔。」
姜少言頓時氣得青筋爆走,「軒轅輕悠,你敢。」
輕悠扔去一個大白眼,「你看我敢不敢,十郎以前還跟我說過,以後她生的寶寶,要做我家小寶的侍衛呢!」
姜少言大驚,「不可能!我的寶貝給你家做跟班兒,你丫做春秋大夢吧你!」
帳外的姜嘯霖忍不住出聲,「少言,別吵了。輕悠,快加油生吧!」
可惜,這會兒就沒人聽大總統的了。
輕悠哼哼,「亞夫,你把十郎救回來,還給十一郎吧,我看十一郎好可憐哦!就讓這只種馬的種叫十一郎爸爸,十一郎心胸寬廣,絕對不會嫌棄十郎的。」
姜少言氣得爆跳如雷,「軒轅輕悠,你要再胡說八道下去,你家小寶兒就別想見天日了!我兒子就不必給人當侍衛了。」
輕悠橫叫,「你做夢,我現在就生給你看!啊——」
零晨五點,輕悠陣痛六小時,天空已經濛濛亮,遠處還能聽到公雞打鳴。
帳蓬外的人,已經許久沒聽到叫聲了。
帳蓬裡的人,接生的和生仔的一樣疲憊不堪。
當輕悠再次睜眼,喝下溫熱的羊奶,又啃了幾口烙餅。
聲音虛弱,「亞夫,我怕……我好像……」
亞夫撫過女人滿臉的淚水和汗水,眼神依然溫柔,「寶寶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們的。再加把油,小寶就出來了,你想聽他叫你媽媽嗎?」
輕悠哭著說,「想……」
亞夫說,「那就再加一把油!你看,太陽都出來了。」
輕悠眨著濛濛的淚眼,陽光一下從帳蓬頂上的縫隙透入,正正打落在她圓圓的肚子上,她立即感覺到肚子彷彿又動了一下,像孩子正在掙扎著想要出來。
「亞夫,我,我再加一把油!」
亞夫笑,「傻瓜,大家都在給你加油,你可不能讓他們笑話了。」
姜少言立馬哼了一聲,說十郎就比輕悠強。
姜愷之立即截過話,鼓勵輕悠。
靜子說,小木頭還等著弟弟出生。
帳外的人都紛紛叫著加油。
不知誰又搖動了轉經筒,一股綿長而溫潤的力量彷彿一下注入了輕悠的身體裡。
她鼓足了力氣,半個身子都仰了起來,咬緊的牙頭已經浸出了血。
亞夫叫著「寶寶加油」,一邊埋下了頭去,初時看到血,他也著實呼吸困難,可是陪著妻子堅持了六個小時,已經克服了那種心理障礙。
緊張的半個小時,很快又過去了。
「嗚嗚,亞夫,我,我不行……我生不出來……」
輕悠一哽,又沒了力氣,小臉也愈見慘白。
亞夫心頭一涼,「寶寶,就差一點兒了,你再加把油!」
輕悠哭,「嗚嗚,真的沒力氣了……」
眾人一片哀歎。
姜少言說,「唉,生孩子這麼可怕,早知道我就不讓十郎懷上了。她才十八歲,我娘說女人最好的生育年齡其實是二十五歲以後……」
姜愷之立即打斷,「哥,你別說了。輕悠,加油啊!你可是咱們的女英雄,別放棄。」
輕悠哭,「嗚嗚,騙人,英雄是雄的,根本不用生孩子!」
眾人狂囧~
輕悠突然說,「亞夫,我,我要聽你念那個活佛的詩……」
念詩?!
眾人狂倒~
帳外人發現帳子裡又不叫了,竟然傳出了頌詩的聲音,紛紛驚訝到爆。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軒轅輕悠,你敢不給我加油,我回頭一定打你屁股!」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
聽到詩文的女人們,一個個立即濕潤了雙眼,紛紛衝到帳外聆聽,直呼今日見到了「宇宙奇觀」也。
「如果不相愛,便可不相棄。輕悠,你為我和小寶堅持下去,來,再試一次!」
「亞夫……」
四目相接,兩人執手相看淚眼。
這一刻,無人不為兩人的深情摯愛,感動莫名。
帳外,透過這縫隙看到這一幕的男子,深深一歎,彷彿終於釋懷了什麼,終於不得不放下了什麼。
「輕悠,加油!」
「亞夫,小寶,我,我一定要……」
這一刻,男人的眼眸彷彿要滴出血來,他微微顫抖著伸出了手。
「好,好像,出來了……」
洋大夫大叫著,帳蓬內外又是一片混亂。
輕悠感覺到終於有東西被擠出去的感覺,靜子直叫用力。
「不對,好像出來的不是頭!」
洋醫生又大叫。
亞夫急忙撫揉輕悠的肚子,一邊安撫,情況慢慢得到改善。
「手,手出來了,腦袋也……」
亞夫的大叫突然一止。
外面的人全部一僵。
洋醫生大叫,怎麼回事兒。
亞夫的聲音顫抖中蘊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感動,以及無法描述的驚愕。
「它,它抓住我的手了。輕悠,小寶抓住我的手了。它抓得好緊……」
這一叫,帳裡帳外都驚了一跳。
連接受了百多嬰兒的醫生都忍不住跳下了擔架,想要進帳一觀「奇景」。
姜少言,「織田亞夫,你不是吹牛吧?這還沒出來呢,就能抓你手,你以為你在拍鬼片兒啊!」
他一邊嚷著一邊就要探身往布簾後瞄去,結果被織田亞夫一巴掌拍開,拍了一臉的血,鬱悶得直叫。
而被小寶兒抓著手的爸爸,已經熱淚盈眶,不斷叫著妻子的名字,又哭又笑,全然失態。
在爸爸的眼裡,跟著小腦袋一起擠出來的小胳膊曲著臂,卻不知是如何感應到的,當爸爸的大手一移過去想要將它拉出來時,那只本來緊緊握著的小拳頭,竟然一下抓住了爸爸的一根拇指,緊緊的,不鬆手。
姜嘯霖急得在帳外直打轉兒,「出來了嗎?唉,織田亞夫,你個大男人哭什麼!快把孩子弄出來啊!」
野田澈嚷,「大總統,你快磨出戰壕圈兒了,快別晃了,我眼花啊!」
姜少言直叫,「織田亞夫,你夠了啊你,也讓我瞧瞧。」
姜愷之,「輕悠,加油,嗚嗚……你真了不起,嗚……」
亞夫叫,「寶寶,快,小寶出來了!」
聽到有「奇跡」時,所有的人都擁到了帳蓬前。
「哎哎,哪兒啊,真抓著手了?」
「我靠,你別擠,別擠,我要跌進去了。」
「你們還要不要臉哪,竟敢在這偷看。」
「陳副隊,你見過還卡門上的孩子抓著人手的不?沒見過,快看哪!」
「大五小五,你們不想活啦!」
「師兄,你怎麼能也跟著大家偷窺啊!」
「這可是咱們小師妹創造的又一奇跡啊!素素,你帶相機了沒?要是來上一張該多棒啊!」
「走開,誰也不能衝撞了我們家夫人和小世子。」十一郎揮著武士刀鞘驅趕一群看好戲的傢伙。
在一片混亂不堪中,帳裡終於傳出了孩子嘹亮的啼哭聲。
「快,熱水來了,快把孩子遞出來洗洗。」姜嘯霖叫著,急忙伸手去接。
織田亞夫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出,看了姜嘯霖一眼,還是鬆開了手。
姜嘯霖似乎也有幾分經驗,小心地托住了孩子柔軟的脊背,一點點放進了溫水盆裡,用帕子一點點洗盡小身子,那兩條白嫩嫩的小腿在空中踏騰個不停,看在所有人眼裡,都激動得濕了眼眶。
這一夜的折騰,總算結束了。
所以擔心和牽掛,都沒有白廢。
「是個胖小子!母子平安。」
當大總統托起襁褓,陽光打在漂亮的小人兒身上,彷彿一下幻出惑人的五彩光芒,營地上發出一片歡呼聲。
這一刻,曾經殺得你死我活的士兵們,竟然感動得熱淚盈眶,雙雙擁抱在一起,歡呼雀躍,仿如好友。
談曉音看著這一切,心底漸漸升起一個更大的宏願。
她在心裡默默說著,輕悠,謝謝你創造的奇跡。
帳裡
亞夫抱著輕悠吻了又吻,流著淚,不斷說著謝謝,輕悠喘著氣,血色盡褪,卻揚起一抹幸福而滿足的笑容。
「寶寶,你真了不起。」
「亞夫,謝謝你。」
「傻瓜,早說過一家人,不說謝謝。」
「亞夫,謝謝你,因為有你,我才會這麼了不起啊!」
「傻瓜。」
幸福的笑容在陽光中綻放,緊握的雙手上,誓言的戒指光芒閃耀。
他們又攜手渡過一次劫難,從今開始,他們的小家終於又多了一名家庭成員。
這個小家,會更幸福,更圓滿。
這是亞夫和輕悠相識的第七年,三月,他們愛的結晶——織田小寶,終於順利誕生了。
------題外話------
ps:寶寶抓手的這個段子,秋是從央視的一則外國趣聞裡看到滴喲。非常友愛的啦!新聞裡是接生的醫生被握住手,咱們這9里就讓亞夫爸爸嘗嘗這美妙滋味兒吧!
感動滴親,撒花慶祝咱們的小寶兒終於出生吧!吼吼吼!
下面就是最終單元:赤色絕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