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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奢愛 45.中標,破鏡,第一 文 / 秋如意

    競標會終於圓滿落幕。舒虺璩酉

    對輕悠來說,這不僅是她和母親的榮耀,更是全家人團結一心共同努力獲得的豐碩成果。

    同時,輕悠也沒忘記在這一過程中,給予自己支持和鼓勵的長輩們。

    待歡呼一過,腳終於沾了地,她立即跑去找衛將軍。

    那時,衛將軍正在跟自己得意的幾個弟子交流之前上機的心得體會。

    一看到輕悠過來,衛將軍剛剛還算慈藹的面容,唰啦一下拉了下去。這情形惹得旁邊的周中尉和秦素,立即別臉偷笑,就被老師橫了一眼。

    輕悠上前行了個大禮,認真又誠懇地表達了謝意,以及未能成為衛將軍弟子的遺憾。

    衛將軍立即冷哼一聲,「說什麼假惺惺的客氣話,你根本就看不起咱們飛行學院。難道當一個為國家民族殺敵抗辱的英雄,還比不上當個小小設計師更有意義麼?」

    輕悠淡笑道,「師傅您說的對,設計師做的事當然沒有戰士們保家衛國來得意義重大了不起。可是,正因為這個沒什麼了不起,我才更要做好我的設計工作。要是人人都去當飛行員,誰給咱們飛行員設計這麼好的飛行服呢!」

    噗嗤噗嗤的笑聲響起。

    衛將軍登時氣得噴了,「胡說!古人有雲,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你就那點兒出息,只想設計個衣服,了此餘生。我聽說,你之前帶著你的族人們逃離軍閥追殺……」

    衛將軍心頭也生了同姜母一樣的愛惜之心,忍不住把從姜母那裡聽來的事說了出來,想要輕悠加入空軍。

    旁邊的弟子們聽了之後,也對輕悠刮目相看。

    眼前的女子,在面對他們全校最敬重的師長時,亦毫無畏色,不亢不卑,應答如流,態度誠懇又不失幽默詼諧,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眼神明亮而清澄,都是自信和堅定。

    待衛將軍發洩完,輕悠才道,「師傅您說的都沒錯。只是,輕悠以為,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位置,而在此時,這個階段,我覺得我最適合的就是陪在家人身邊,讓我們的天錦坊重獲新生。就像您現在身處教官之職,將衝鋒陷陣建功立業的第一線,留給了您身邊的優秀弟子。」

    輕悠又深深一拜,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希望衛將軍能接受她這片誠意。

    她這般聰明懂事理,辨才一流,讓衛將軍心裡是又愛又恨又不捨,一時就梗在那裡賭起氣,不說話了。

    姜母聞訊趕來,幫忙打圓場,氣氛才又好轉。

    最後,輕悠表示,「如果師傅不嫌棄,輕悠為您設計一套獨一無二的禮服,為您參加競標會慶祝晚宴穿,好不好?」

    衛將軍扭頭沉臉,不置可否。

    旁邊的周中尉和秦素很熟悉老師的脾氣,知道這是半推半就的表示,給輕悠打了個眼色,輕悠立即順桿爬地上前拉住了衛將軍的手,小女兒似地搖了搖,就像對父親一般撒嬌耍賴,終於把此事抹平了。

    這方回頭,民眾評審員的代表們就找上來了。

    「軒轅小姐,您之前說要為咱們設計普通人都能穿得起的衣服,不知道你們天錦坊的春裝發佈會什麼時候召開啊?我們可等得脖子都拉長了。」

    輕悠立即將棒子傳給了哥哥姐姐們,錦業接到後,登台高呼,「明天就是我們軒轅家的新裝發佈會,屆時歡迎各位父老鄉親、記者朋友蒞臨現場,交流指導。」

    寶月直拉錦業的袖子,似有話說,可他大爺回答眾人的疑問,得勁兒十足,寶月急得最後也忍不住擠上了高台,說到場者均有神秘禮物相送,限量五百人,早到早得,送完為止。

    頓時,全場氣氛再掀**,鎂光燈差點閃瞎了人眼。

    ……

    輕悠好不容易溜出人群,喘口氣,一瓶熱水送到她面前。

    她抬頭看向來人,露齒一笑,接過水杯,「愷之哥哥,謝謝你。」

    姜愷之眼眸閉了閉,褪去了那一瞬間過於熱切的眼神,稍稍平緩了幾分心情,才道,「我媽說,你就顧著討好衛將軍了,她也想討一套免費的禮服,不知道你什麼時間有空幫她做?」

    輕悠立即表示,母親的手藝一流,待明天家裡的新春發佈會一完,就和母親親自上門致謝,給姜夫人量身選料。

    姜愷之聽完,又問,「那我呢?」

    輕悠幹幹地笑兩聲,「那個,恐怕做了姜阿姨的,你的就來不及在晚宴前做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臉頰被用力掐了一把,清明的眼眸一下變得深黯癡凝。

    他立即以笑掩飾,「得了,哄你的。到時候你只要把我送你的那條鏈子戴上參加晚宴,讓我瞧瞧,就行了。」

    她尷尬地捂嘴,「愷之,你送的鏈子是不是給那種體形特宏偉的姑娘準備的,為什麼我手腕都套不上,一圈太大,兩圈太小,是不是必須得改改。」

    咚,腦袋又被敲了。

    「笨蛋,那不是戴手上的,那是戴在腳上的。」

    「啊,腳鏈?人家又不是犯人,怎麼要腳鏈啊?」

    「你給我貧。」

    「別敲了,把人家敲傻了我就把鏈子送給黑黑。」

    「黑黑?誰是黑黑?」(大家還記得黑黑是誰不?)

    「嘿嘿,我就不告訴你。」

    兩人孩子氣似地打鬧起來,正高興時,姜愷之的勤務兵跑來,說有緊急事務要他趕緊回大總統府。

    本來姜愷之奉母命要親自送輕悠一家人回城,這也是姜母想趁機給兒子多製造機會,不想大哥來人,姜愷之也只能聽令,匆匆離開了。

    之後,輕悠同家人,和賈家一塊兒坐了來時的大卡車,邊聊邊回了城。

    慶功會安排在了三日後的週六晚,而這三天,輕悠和家人們為了趁熱打鐵,在新聞報道和各方媒體積極活動時,馬不停蹄地準備春裝的發佈會和售賣會,比起之前準備飛行服樣品,更忙得不可開交,腳不沾地。

    當然,在拿到軍隊的專營訂單這第一炮勝利打響後,接下來的新春發佈會也是意料之中非常成功,當日倉庫裡的存品就被訂購一空,可以說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軒轅家的生產線都不會有休息的一天了。

    不管是流水線布料生產,還是高端成衣的定制,已經達到飽合狀態。

    這讓軒轅家的男人們開始將心思動到了繼續買地,擴建廠房,滿足更大生產量需求的問題上。

    女人們也開拓出了自己的事業天地。

    首先是寶月,在新春發佈會上,除了她一流的心算能力,更展示出了良好的銷售組織能力,公關能力不壓於錦業,錦業一高興就交出了自己大把的客戶關係,寶月將銷售環節處理得比男人更細緻完美,讓天錦坊的業績直線飆升,獲得了家人們一致的認可和讚美。

    其次,錦紜和姐姐錦繡共同研究針織機,織出了越來越多的特色飾品,當日發佈會時,姐妹兩的攤面前站滿了喜好時髦的小姑娘。

    由於她們的織品彩用了低廉經濟實用的棉麻線,立即受到了普通少女們的支持和喜好,以至於這股風潮吹到了上流社會,刮起了一陣低調樸系的少女風。

    後來有報紙的時尚版塊甚至這樣評論兩人的作品,是國民政府開府以來,第一個由平民刮向上流社會的流行風潮,歷史第一最。

    最後不得不說一直讓眾人看不起的四娘,性格懦弱,膽小,牆頭草。可是她的脾氣卻是家中最好,最能忍讓的。在家裡風氣日漸開明的今天,四娘也勇敢地站出來說,想要承擔售後服務這一塊兒。

    開始,大家都不以為然,覺得這樣嬌弱膽小的四娘,怎麼可能面對那些吹毛求疵的客戶刁難呢?

    當時的售後服務基本上都針對的是有錢人家,這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基本上人人視之為畏途。

    沒想到四娘卻很堅持,向軒轅瑞德討要這份工作時,說,「我也想為這個家做些什麼,我不想以後連兒子都看不起他的母親,覺得母親是個膽小懦弱的無能之輩。」

    為了兒子,母親也想出人投地。

    小八聽了母親的肺腑之言,立即和母親跪在一起,向父親求情。

    最終,四娘擔任售後服務一塊,竟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好成績。其中最顯著的情況就是,一直讓前方跑銷售的寶月等人頭痛的別家公司妒嫉的打壓流言碎語,一下減少了。

    再後來,碰到同行相爭時,就算他們自己不宣傳自己的售後服務有多麼完美帖心,客戶們都會互相介紹,說軒轅家的售後經理,脾氣好,有耐心,熱心,更帖心,就算衣服有些小瑕疵,也願意接受。

    原來,眾人一直看不起的四娘的懦弱性子,卻是擁有極好的耐心和包容力,面對他人的責難和惡意辱罵,反應總是慢半拍,自然就不會像錦業那等急脾氣一激就上火地跟客氣大吵理論。

    四娘不易與人相爭,瞧著就是一副無害的好好人模樣,對那些脾氣火爆的客戶而言,那就是硬拳頭打在了軟棉花上,不著力兒。在四娘討好兼軟磨硬泡下,事情最後總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

    陰差陽錯,四娘十分勝任售後服務這一塊工作,同樣獲得了顯著的成績,讓小八在家裡也有了種揚眉吐氣挺胸抬頭做人的自信,在學業的成績也大幅提高,在之後的三年裡,得到了迅速而驚人的成長。

    在天錦坊一路長紅的銷售力量推動下,完美帖心的售後服務的保駕護航下,以及配合迅速積極的生產和設計的主力完美運作下,天錦坊的招牌,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在華南紡織業界,迅速成長起來。

    整個軒轅氏族,也終於迎來了遷徙後的第一個真正的春天。

    ……

    與此同時,瀘城林家。

    大廳中堆滿了報紙,不少頭條刊登著與軒轅家相關的消息。

    「該死的軒轅瑞德,天錦坊,我林仲森一定會把這些恥辱加倍還給你們!該死,該死,通通該死——」

    林仲森發了瘋似地又撕報紙,又砸東西,而廳裡上下能砸能摔的早在他剛養病那會兒,被他砸光摔光了,這會兒沒了撐手的東西,竟然開始砸起屋裡的豪華西式雕花座椅,嚇得傭人們沒一個敢靠近。

    而做為兄長的林伯源,也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林少穆回來時,看到滿屋狼籍,本來好好的地方被砸得稀巴爛,讓他本已經陰鬱不堪的心情,黑到了底。

    「爹,你夠了沒。輸了就輸了,你自己都說過,商場成敗乃兵家常事兒,你這又是何必。」

    林少穆彎身揀起一個還算完好的水晶煙灰缸,剛要放上桌面,一物飛來,帶著銳光將將探過他鬢邊,來不及感覺疼痛,他立即偏過身子,躲過這一擊後,嘩啦啦一堆報紙撒在在他身上。

    林仲森大罵,「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你不是政府官員嗎?你他媽連人家抱男人大腿的表子都比不上,軒轅輕悠靠著姜愷之,現在整個軒轅家紅得發紫,把我們在華南的訂單份額都快搶光了。你他媽還有膽子教訓你老子我,你個沒出息的東西——」

    不管林少穆說什麼,林仲森根本聽不進去,只管打罵吼叫發洩心中妒嫉不甘,精神狀態已經徹底扭曲了。

    林少穆失了耐性,甩手上樓,就看到躲在樓角的林雪憶,一看到他,就尷尬地想要溜掉。

    「雪兒,你明明在家,怎麼也不勸勸我爸?」

    「我,我也是被他打上樓來的。」

    林雪憶側了側身,露出被砸烏掉的手臂。

    林少穆揮了揮手,說上樓給她上藥,兩人進了書房。

    林雪憶趁機又說,「表哥,二叔說的也沒錯。他們軒轅家利用軒轅輕悠和姜愷之的關係,拿到這次專營訂單。憑什麼我們就不能利用這個作文章,指說他們徇私舞弊呢?」

    林少穆一聽,登地一下將藥瓶扔回桌面,吼道,「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陷害他人,想這些不三不四的心思,為什麼就不把這些心思花在好好做好事上面?

    就算你們要污陷人,也該找個信得過的手腳麻利的手下,你知不知道你那秘書有多蠢,把柄全落在別人手上,能活著出來已經不錯,我的臉都被你們敗光了。」

    「可是,我也是為了家裡好啊……」林雪憶只覺得委屈。

    「為了家裡好?你他媽怎麼不學學軒轅輕悠,把你的服裝設計弄好,實打實地贏過他們,他們還有什麼借口來編排咱們林家?現在還想拿姜家的事做文章,你們腦子是不是被狗吃了?姜夫人是大總統的親媽,姜愷之是大總統最疼愛的ど弟,你們有什麼資格把主意打到他們頭上?」

    林雪憶突然仰頭,目底有瘋狂的光芒竄過,說,「哥,我聽說丁家跟姜家向來不合,丁家一直想幹掉姜家自己當大總統。這次要是你把姜家的醜聞坐實了,姜嘯霖一倒,丁家上位,你不就是改朝換代的大功臣,到時候還怕丁家不拉撥咱們……」

    啪,一個巴掌重重落下。

    「放屁!」

    林少穆簡直無法相信表妹會說出這樣的話,氣得大吼,「這叫大逆不道。我是林少穆,不是吳三桂。不要以為我跟你們一樣,為了幾個錢和什麼名聲,連自己的國家都能背叛。就算我全家死絕了,也別想讓我背叛大總統。」

    林雪憶一改先前的卑微,冷笑,「表哥,現在我們林家都要完了,還談什麼國家和民族,大總統能救我們林家不破產嗎?那些無知的老百姓有錢買我們錦笙坊的布料嗎?能幫我們養活那麼多工人和主管嗎?通通不可能!」

    林少穆罵道,「如果你們誠懇經商,怎麼會有今天?天錦坊去年底才來應天府,我們林家在瀘城,你們幹什麼非要跟他們對著幹,搞到現在偷雞不成捨把米。」

    林雪憶恨道,「因為這個世上,有天錦坊就沒有錦笙坊,有我林家,就沒有軒轅家。這是夙命的決鬥,你身為林家人,不為林家著想,還把胳膊肘往外拐,你就是最大的背叛者。你連自己的家都顧不了,你憑什麼顧這個天下,效忠你的大總統,保全這個又爛又破的國家!」

    林少穆發現突然一點也不瞭解眼前這個妹妹了,「雪憶,你竟然說出這種話。難道夫子從小沒教過你,有國才有家嗎?」

    林雪憶不屑道,「不,我只記得,從古至今,就算國家破了,商人依然行走在天地之中。對商人來說,是沒有國界的。」

    「難道像你和爸那樣唯利是圖,自私自利,就能無網不利了?若真是如此,軒轅家怎麼能從落難的乞丐又重振旗鼓搶了咱們的生意的?」

    「那是因為我們林家還沒有軒轅輕悠那麼自私自利,不要臉不要皮地跟東晁的親王勾搭成奸——」

    林雪憶大吼,眉目面容已然扭曲,幾乎同林仲森如出一轍。

    林少穆驚愕無語,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再跟家裡的人溝通,最後恨恨走掉。

    林雪憶卻在他出門前,故意嘲諷道,「表哥,你是回來找川島靜子離家出走的線索吧?你不是很愛國,愛到寧願不回家,一直就覺得川島靜子丟了你的臉,寧願不要那個東晁人出身的妻子嗎?那你又何必找人,為什麼不乾脆當那女人已經死掉,你就徹底解脫,可以尋找你新的幸福啦?」

    「你給我閉嘴,我的事你沒資格評論。」

    「哼哼,我的確沒資格管你的家務事。可是,我也是女人,沒有哪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四年如一日的厭惡和折磨,要是我,早就離開這個家了。我看川島靜子大概早就瞧出咱林家要落沒了,才會趁早收拾了細軟,逃離咱們這是非之地。拋棄掉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

    「夠了,我不是負心漢,我會把她給找回來!她嫁進我林家門,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砰,一聲重重的關門響,隔絕了那充滿報復性的諷刺笑聲。

    林少穆大步往樓下衝,可是在走過曾經的新房時,腳狠狠一剎,他臉色陰沉地撞進門去,卻正見到一個女僕在翻梳妝台裡的東西,桌上散落著不少珠寶玉飾,女僕正在試戴耳環,一看男主人突然進來,嚇得低叫一聲,耳針戳破了耳朵,流了一手的鮮血。

    「滾,給我滾,再讓我看到你,我他媽殺了你——」

    林少穆正愁找不著人洩憤,當即就把女僕踢出了房間,喝來管家,以偷竊罪送去警察局。

    人去,房空。

    看著滿室寂寥,他突然覺得心從來沒有這麼空,空得發怵,發寒。

    以前他不喜歡回家,整日在外忙碌自己的事業。為了實現亞國強大的理想,不惜整日泡在夜總會舞場打探消息,收集情報,做足了一副紈褲子弟的派頭。

    而今,終於事業小成,擁有了令人眼紅的地位和權利,卻突然發現這房子空蕩蕩一片,再沒有回來的充足理由,心裡慌得像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上前將地上的珠寶玉飾幾把裝進了盒子裡,那些東西太陌生,僅有一兩件他認得,好像是新婚時,父親送給靜子的家傳飾品。其他的,他完全沒印象。

    因為,他從不曾看靜子佩戴過。

    似乎有一次,靜子戴過後被他狠狠罵了一頓,扯掉了所有的飾品,從那以後,靜子為了怕他看到再生氣,就什麼飾品都不敢戴了。

    他突然又拉開抽屜,神精質似地又翻了一遍。

    可惜,他對這個青梅竹馬兩年,結婚四年的妻子,太不瞭解,根本沒有什麼線索,對於妻子離開時,到底有沒有拿走什麼重要的飾品做生活應急用,也毫無概念。

    光聽僕人說,以他剛才看到女傭私拿主人貴重物品的舉動,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僕傭們的話了。

    他走進臥室,環顧一周,只在一個小小的針線簍子裡找到了極具東晁特色的素紋格子布,藏得極隱密。若是以前被他看到女人在做這種東西,一定會大發雷霆,借題發揮,將女人打罵一頓。

    突然,他意識到曾經的自己,做為一個丈夫,是多麼的糟糕,可怕。

    最後,他的目光定在了床頭上,那張新婚照。

    這是在東晁拍的。

    當時的情況他記憶深刻,他是在父親的強迫下,逼於無奈,為了錦笙坊的發展,不得不跟靜子結了婚。

    那天,靜子很美。

    可是他的心情很糟糕,曾經吸引他讓他情不自禁深陷情網的所有美好,都變得不堪而難以忍受。

    所以,照片裡的自己,表情陰沉,眼神憎惡。

    靜子卻揚著淡淡的,小小的,幸福的笑,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身邊。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愛自己的,可是他死活就是不承認。

    該死的,既然愛他,為什麼要離開?

    難道真像雪兒說的,看著林家不行了,就趁機先跑掉,避禍?

    川島靜子,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就懂得明哲保身,趁吉避凶,對不對,你就是個無情無義的臭表子,東洋鬼子的奸猾狡詐都被你使光了!

    他衝上前,把相框取下,狠狠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還用力踩上幾腳。

    模糊的裂紋裡,那張小小的笑容,幾乎看不清了。

    他盯著盯著,眼眶一片赤紅。

    「該死——」

    他又俯身將相框揀起,扒拉裡面的玻璃渣子,刺破了手指也不管,終於將照片從相框裡摳了出來,看著照片的眼眸重重一瞇,一把撕成了兩半。

    他一半,她一半。

    破鏡難圓,再難復合!

    「走就走,最好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他媽一定把你……」

    他一邊罵著,逮著女人的那一半,嘩嘩嘩,連撕三四下,照片徹底化成了一片碎渣。

    看著滿地雪白的小紙片兒,那張小小的笑容,再不得見,只留下黑白照片上,苦著臉的青年男子,形單影隻,或,終於自由了?

    「林處長,開會時間到了。」

    秘書敲門提醒。

    林少穆霍然起身,轉身甩門走掉。

    下樓時,林仲森已經不在了。

    看到管家戰戰兢兢地跑來,他頓下腳步,「把屋裡那些手腳不乾淨的傭人全部給我開了,我的房間,不准任何人進去或者動一下,否則,你也給我收拾走人!」

    管家誠惶誠恐地點頭應下。

    此時,藍天,艷陽,春光正好。

    林少穆撫過眉眼,只覺得心底的那簇森涼,漫延全身,更冷了。

    ……

    深夜,軒轅家,輕悠的院落。

    「夫人,時候不早了,您別忙了,快睡吧!明晚就是慶功宴,事情可多著。你安排的,早上六點就得起床準備你和夫人設計的新飛行服,你自己的禮服還沒有試過呢!」

    「等等,就差最後一個小葉子啦!」

    十郎搖頭笑笑,一邊幫輕悠鬆了髮髻,一邊勸說,「夫人,這東西你讓老夫人幫幫忙也成啊。反正少主也看不出來。」

    輕悠癟嘴搖頭,嚴肅道,「不行,妻子手中線,丈夫身上衣。這個結髮荷包一定要我親手做,才有意義,才能保佑我和亞夫長長久久,美滿幸福。別人做是不行的啦!」

    十郎不以為然,「哪有那麼神啊!事在人為,這些都是迷信。夫人你不也說過,新時代的女性,要相信科學嗎?」

    輕悠固執地瞪眼,「十郎,愛情是不能用科學解釋的,要隨心所欲啦!總之,咱們芙蓉城的姑娘,就迷信這個。」

    十郎瞧著那漸漸展露的嬌艷芙蓉花兒,心裡也禁不住蠢蠢欲動。

    「夫人,那我繡一朵櫻花送給十一郎,也行麼?」

    輕悠笑了,「那當然行。你想繡麼,我給你找線啊!之前娘給我找了好多適合繡櫻花的線呢,全是上乘的絹絲,我還沒來得及用呢,這回就讓你先揀個便宜啦!」

    結果,這勸人的沒成功,還被拉著一起下水,兩人繡了個通宵,差點兒誤了隔天的計劃。

    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織田亞夫已經在清晨回到了瀘城。

    南雲衛恭敬地敲了敲門,聽到一聲喚,深吸了口氣,推門而入。

    竹簾微垂的窗邊,身著黑色筆挺軍服的男人,慵懶地斜倚在窗邊,從竹片的縫隙裡透入的淡淡陽光,將那張俊美至極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毛絨絨的金光。

    男人的面容,可謂放鬆中,還帶著幾分溫柔的笑意。

    這是常人極難見到的情況。

    南雲衛心裡卻很清楚,這絕不是因為男人回到了繁華的大都市。

    此時,男人手上正拿著近幾日的報紙,上面有不少軒轅家的消息,其中包括那位聲名大起的軒轅家七小姐的特別報道。

    「殿下,歡迎您凱旋歸來!」

    織田亞夫半報紙一折,放回桌上,起身時,陽光從他身上隱褪,他整了整微褶的軍服,一身凜冽的氣勢立即釋出,讓人肅然起敬。

    「南雲,我聽說應天府的飛機製造廠,辦得很紅火?」

    「報告,我已經派人打探過了,他們的飛機都是從美國進口的已經半淘汰的機種,完全無法與我們的零式戰鬥機相抗衡。」

    「不要小瞧亞國人的智慧,他們五千年的文明裡,也給予我東晁帝國以豐富的營養和啟迪,現在雖然落沒了,但仍有強大的精魂。總之,我不想再看到他們的好消息!」

    「是,屬下明白。」

    南雲衛接過了一紙斥令,那是男人早在回瀘城前就已經做好的戰略計劃。心下佩服的同時,不由一緊,這計劃的內容會觸及到那個女子吧,這沒關係麼?

    織田亞夫看了眼斥令,便道,「做得乾淨點,在我去美國結結婚回來之前,不要讓人盯上。」

    南雲衛立即明白,應聲退下了。

    「等等。我讓你找的東西,找到了麼?」

    南雲衛微微一愣,男人吐出一個「扁」字,他立即道,「已經找到了,屬下失職。不知殿下是否要親自送去?今晚,政府舉辦的慶功宴,正是好時機。」

    織田亞夫想了想,「送是自然要送去的,不過……」

    南雲衛聽完男人的話,眼底亮光一閃而過。

    「那殿下您是否要去應天府?屬下立即給您安排。」

    男人擺了擺手,俯案坐下,埋首於已經堆積如山的卷宗中。

    ……

    當晚,在冠蓋雲集的慶功宴上,輕悠只著一襲白色雲紋旗袍,肩披一條淡紫色走金線連枝紋的羊絨直織披肩,鬢間別著一朵妹妹小九在離家時,特意給她摘下的海棠花,上面還沾著點點露珠,整個人兒清雅素麗,卻又掬著一抹小小的嬌艷之美。

    一亮相,立即引得眾家少爺小姐們趨之若鶩,將她團團圍住,交流穿衣心得,討論近日時尚,打探彼此婚事,聊得不亦樂乎。

    輕悠有些疲於應付,給十郎打眼神去喚姐姐們來幫忙應酬。

    這會兒話題就繞到了輕悠的親事上,場上不少人已經訂婚,或被包辦了婚姻。

    聽說輕悠已經年至二十又一,還未訂親,紛紛表示驚訝,羨慕,或奇怪急著八褂內幕。

    輕悠最頭痛的就是這種問題,說有吧,定會繞到男人身上,她不想說謊,但又不適合說真話。說沒有吧,這一群人巴不得把自己的哥哥弟弟甚至爸爸介紹給她,肥水不落外人田嘛!誰不想娶到這麼個賢內助,幫忙自己家的事業,而且都是同行,強強聯合,兩方得益。

    再者輕悠生得甜美可人,動靜皆宜,脾氣也是可圈可點,老少通吃型。

    女人們都覺得娶了輕悠做妯娌,不會產生嚴重的家庭矛盾。男人們都覺得娶了輕悠做老婆,那是省了一半的心。

    輕悠急得一個頭兩個大時,意外的救星突然出現了。

    「七小姐,有人來給你們家送大扁呢!」

    輕悠一聽,立即借口溜回父母身邊問情況,就見一個並不陌生的男子正跟父親作揖,正是姜愷之身邊的勤務兵。

    「特贈此扁,祝天錦坊成功奪得飛行服獨家製作權,亦祝軒轅先生和您的家人,闔家團圓,幸福美滿。」

    那人將一條大紅綵帶送到了軒轅瑞德手中,又把另外兩根綵帶送分別送到三娘和輕悠手中,微笑示意他們一齊拉開扁額上的紅色繡球幕布。

    輕悠的手跟著父母一起落下,目光一齊注視紅布落下的黑色大扁,同時大瞠。

    「天下第一坊!」

    那蒼遒有力的五個金泥大字,在漆黑古樸的漆扁上,放射出灼灼耀目的光華,剎時間震動全場,一片驚呼之後,是一片窒人的沉默。

    軒轅瑞德瞬間紅了老眼,雙手撫上扁額,當他目光落在扁額一角上某個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刻痕時,聲音哽咽了,話在喉嚨口滾了一滾,其他人都沒聽清是什麼,但三娘聽清了丈夫在說「是它是它,回來了」。

    那佈滿皺紋的拇指,反覆摩挲著那個刻痕,繼而撫上了五個金字大字,十指都微微顫抖著。

    眾人不解,何以一塊祝賀的扁額能讓人如此激動紅了眼,可惜知情人太少,都不知道這塊扁額卻是正宗的前朝皇帝親筆御賜的皇扁。

    它的意義,對軒轅家是非凡的。

    錦紜奇怪地捅捅身邊的兄長,「這扁,不會是真的吧?」

    錦繡立即反駁,「怎麼會?那扁早應該早就被東洋鬼子和軍閥給咱轟爛掉了。這一定是你那愷之哥哥為了討好咱爹,想當上爹的七女婿,故意派人重新做的一模一樣的啦!」

    錦業撫著下巴,「不是吧!要是假的,爹不會這麼激動啊!咱家拿到標時,他也沒紅眼睛啊。」

    寶仁終於激動地說出話來,「是真的!我敢發毒誓,這就是咱家那塊御賜皇扁。」

    眾人齊喝,「啊?怎麼會?」

    寶仁解釋,「得扁的時候你們都還沒出生,只有我親眼所見。當時我還小,剛滿三四歲的樣子,因見父親十分寶貝這東西,掛上牆之前,我爬到上面想摳那金泥玩,哪知從上面滑下,蹭壞了扁上的一大塊黑漆,為此我中狠挨了爹一頓騰揍。補上後還留著印兒,爹一定認出那扁上的印兒,不然不會這麼激動啊!」

    「真的?!」

    輕悠聽到哥哥的解釋,更為著急,想找到姜愷之當場感謝。

    最終她跟著那勤務兵在隱避的花園一角,找到了正端著一杯紅葡萄酒,獨自酌飲的男子。

    今晚,他著一身雪白的海軍軍裝,就像當初在港城跟她求婚時,一模一樣。

    輕悠微微酸了心。

    「愷之,你送的扁……謝謝你,我爹很高興。你是怎麼找到的,我們都以為已經被大炮毀掉了,這真是個天大的驚喜,我想我爹今晚都要睡不著了。太謝謝你了。」

    他聽著她興奮地表達著感激之情,心裡卻有一抹濃重的酸意,愈加沸騰。

    「愷之,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不如我也幫你做一套新春禮服吧?不不,禮服太多了,要不做便服吧,我今天沒帶尺子,改天我……」

    他的手突然落在她的鬢邊,幫她扶了扶微微斜落的海棠花兒。

    她嬌美雅麗的模樣,深深印在了眼底,刻在了靈魂深處。

    終於,他開了口,「如果你真心要感謝我,就讓我看看你的腳?」

    她立即會意,將長旗袍微微朝上提了一下,露出了腳裸上的那個紫貝串成的腳鏈,襯著雪白的肌膚,在淡淡的燈光下,閃耀著小小點點的溫潤光芒。

    「愷之,謝謝你,這鏈子很漂亮,我很喜歡。我……我會常常帶的。」

    「是嗎?那就好。」

    他輕輕笑笑,杯子朝她一點,一飲而盡。

    她看著他獨自舉杯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寂寞,胸口有些悶,有些話想說卻永遠說不出。

    「愷之,我們回……」

    他搖頭,「不了,要不是為了幫人送這塊皇扁,我早該離開應天府了。其實,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依承諾乖乖戴上我的作品。很好,一切順利。」

    輕悠喃喃著男人的話,「幫人,送扁?愷之?」

    姜愷之突然揚手將酒杯擲出,杯子撲咚一聲落進了前方十米處的噴水池裡。

    他轉身撫上女子的小臉,在她反應前,俯身在額心印下深深一吻,直起身便退後了一大步。

    「輕悠,那扁不是我送的,我想你應該猜得到是誰。我必須離開了,接到緊急軍令,可能……會有一場大仗要打。希望,還有機會見到你。再見!」

    英俊的海軍少將頭也不回地走掉,輕悠根本追不上他的腳步。最終只能遙遙看著那道高大俊挺的身影,漸行漸遠,終無書。

    心裡有些空,她回身時,看著腳上的鏈子,直覺那人還有許多話沒有說。

    這時,十郎匆匆跑來,附耳一言,她瞬間收回了所有的心神。

    「真的,他回來了?」

    這一刻,她所有的心思都飛向了三百公里之外的瀘城。

    「十郎,我要去瀘城,現在,馬上!」

    「夫人,我已經準備好汽車了,您放心,這回我不會開錯路了。」

    兩人立即消失在花園中。

    卻不知,剛才花園中的那曖昧溫情的一幕被人拍去,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被人利用大做文章,同時觸及了幾方勢力,從而加速了華南地區的緊張局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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