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的事過去後,軒轅家終於迎來了初到異地後的第一個春節。舒歟珧留
除夕這天,由於母親的安排,輕悠就被十郎挖出了被窩,睡眼惺忪中梳洗打扮,著一身紅閃閃的大綿襖,梳兩條娃娃辮,打著哈欠就被推出了家門兒。
那時候,天剛濛濛亮,街面上行人極少,以往早起的攤子都閉著,家家戶戶掛著喜慶的紅燈籠,紅紅的燈火映著蒼冥的天色,漸有小雪輕輕飄下。
突然,卡嚓一聲響。
刺眼的鎂光燈鏡驚醒了輕悠還迷糊的神智,看到十郎竟然拿她的照相機在拍照,立即起了興致。
十郎笑道,「夫人,不知道剛才這張效果怎麼樣呢?不過,現在瞧著真是不錯。」
車裡的其他人都回頭盯著笑得不行,一個個的眼裡都蓄著捉弄人的惡意。
輕悠回頭一看,「啊」地驚叫了一聲。
「七姐姐,你嚇到小九了啦!」
剛滿五歲的小九揉著大眼睛,嘟嘟噥噥的抱怨著,她這模樣跟輕悠剛睡醒時,幾乎如出一轍。
輕悠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穿著打扮竟然跟小九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年畫裡蹦出的娃娃兒,立即大聲嚷嚷著抗議。
正坐在錦業身上的小八,從副駕位上爬過來怯笑,「姐啦,你是咱軒轅家一寶,今年就由你當散財童子,最合適!」
輕悠大悟,「胡說,我是女孩子,怎麼能當散財童子。往年都是你在做,你這臭小子,使了什麼壞招兒居然把我攤上,這跟小九兒一起?!爹啦,我不幹!」
小八說,「我現在是軒轅家的男人,我們男人要做大事兒——掙錢!像這種撒錢的事兒,當然該你們女人家來做!」
他們這一叫,另一輛車上的人全哄笑起來。
十郎揭露了事實,「夫人,其實這主意是我出的。老夫人是想讓你多活動活動,有宜身心健康。而且,我覺得八少爺說的沒錯,您可是咱們的大寶貝,有你帶著九小姐一塊兒給大家送福送紅包,納彩添喜,我想大家都會很高興的。」
眾人又起哄,這便騎虎難下了。
「什麼啊!我都這麼大了,還,還當散財童子,回頭他們一定笑話死我了。」
輕悠嘀咕著,無奈地扯扯自己的大辮子。
其實心裡已經明白,大家只是希望她能高興一點兒,才給她安排了一個最受歡迎的活兒——給坊子裡的族人們送大紅包,接受新年賜福。絕對的美差!
「七姐,你不喜歡和九九一起玩嘛?」
小九以為自己被嫌棄了,眨巴著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輕悠。
輕悠立即心軟,哄妹妹說不是。
其他人捂嘴怯笑,互比「v」手式。
……
到了天錦坊,還沒下車,就聽到一陣鞭炮響,辟哩啪啦,伴著聲聲尖哨在頭頂上炸開。
輕悠跳下車,抱起小九,抬頭看著天空炫麗綻放的煙花,都笑開了花兒。
隨即,黃叔和洪大娘領著族人們上前來給東家軒轅瑞德全家拜年,敲鑼打鼓,龍獅齊舞,熱鬧得不得了,就像每年在家過年一樣。
看著一張張熟悉的笑臉,那些從小陪伴著她長大的人們,臉上都多了歲月的刻痕。在經歷那麼多磨難後,大家仍然能歡歡快快地相聚在一起,就是了不起的緣份,福份。
「黃叔,新年快樂,大吉大利。」
「洪大娘,恭喜發財,紅包拿去!」
輕悠拉著妹妹,一人跨著一個紅簍子,見人就拜拜,出口就恭喜,所到之處,掌聲喝聲不斷,真是全場最風光的兩個散財童子了。
黃叔給回了一個揖,感慨道,「七小姐,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咱們也沒今天哪!三夫人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以前都是咱們眼光太狹礙,心眼兒太小,錯怪你們了。我老黃今在此跟你和三夫人,先賠個不是。」
黃叔要拜下去,立即被三娘和輕悠扶了起來,直說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現在應該往前看,只要大家努力,有的是好日子過。
洪大娘拉著丈夫過來,洪大叔一直垂著腦袋,不好意思抬頭。
小九毫無所覺,見了人就上前送紅包。
洪大叔嚇得直推手說不要,這讓活計一直幹得很順利的小九不高興了,嚷嚷地非要送,小嘴兒一癟就差點兒哭起來。
輕悠忙打圓場,說,「洪叔,像剛才黃叔說的,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過去的事兒就過了,娘說你幫大家修的新宅子住著很舒服,我還要替大家感謝您呢!」
當初,為了便於安置這些族人們,軒轅家特地又在周圍買了不少地,建新宅,讓族人們都能在此安居樂業。
「恭喜發財,紅包拿去!」
小九兒恰時一個拜拜,送上一個大紅包,立即惹笑了眾人,過去的不幸和尷尬,也就此揭了過去。
被眾人迎進了新廠裡,寬闊的曬布坪上整潔一新,早已經搭上了大圓桌子,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湯圓和餃子,眾人互道問好,熱鬧喜慶得不得了。
這是軒轅家的習俗,每年除夕這天,大家都要聚在一起吃一頓團圓早餐,送走過去一年,忘掉不愉快的事,展望新的一年。
神翕上,放著大豬頭,雞鴨魚肉,鮮美水果,香燭裊裊。
眾人圍坐桌前時,軒轅瑞德做為族長站在神翕前,敲響了驚春鑼鼓,舉起三株香,拜天拜地拜祖宗,眾人隨其祝拜,香入爐壇後,禮成。
在一片「新年快樂,萬事如意」的祝賀聲中,大家吃上了親手包制的湯圓餃子,氣氛熱烈喜慶,合樂融融。
感受著四周濃濃的鄉音鄉情,輕悠這幾日緊揪的心情,也慢慢放鬆。
試想想,眼前的一切幸福安好,也都有織田亞夫的一半功勞。
是他送了她大型運輸機,她才能帶著族人們逃離危難。
也是他暗中相助,大家才能在異鄉重新落地生根。
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她會盡力包容他的不好,記著他的好,因為他們是家人。
吃完飯後,輕悠跟著母親參觀了新天錦坊,發現母親對坊子裡的情況十分瞭解,簡直就是半個主事者,族人們都會恭恭敬敬地喚上一聲「三夫人」。
但母親性子柔順親切,缺乏一定的領導威懾力,就這一點,父親的存在恰好彌補了不足。
輕悠忍不住打趣,「男女搭配,做活兒不累。爹啊,咱們坊子裡的事,其實好多都可以男女搭配的,招些本地的女工進來,即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又方便咱們適齡的男丁們在本地扎根生活,迅速適應應天府,多棒!」
軒轅瑞德彈了女兒一腦門兒,「什麼餿主義!這裡是工廠,不是冰人館。你自個兒的事還沒個差落,就開始操心起別人的終生大事兒,像什麼話。」
「爹啦!」
輕悠又跟父親嗑上了,三娘看著直搖頭,便拉走了女兒,來到了坊子裡新成立的專業設計室。
「呀,娘,這些都好像那雕花呢,真漂亮,等春裝料子出來,我也要做條旗袍。還有啊,我在北平時看到那些俄國人的宮廷裝,也好漂亮,我覺得可以借來改成新式的洋裝。」
三娘笑道,「這還只是個初稿呢,要出成品得過年後了。你給我說說,那俄國人的宮廷裝是什麼樣兒的?」
輕悠便和母親討論起設計來,母女兩聊得不亦樂乎。
軒轅瑞德和兒子們走到這裡,看到兩人的模樣,都會心地笑了。
錦業說,「就該給這丫頭找點兒活計做,免得她像放野馬似地把心都丟到不知哪個旮旯了。」
寶仁也點頭,「爹,要不過年後就讓小七到設計室來幫三娘。她見識多,腦子又活,正適合做這事兒。」
軒轅瑞德點頭,「嗯,我也是這樣安排的。她手繪功夫是跟著她小叔一點點學出來的,底子很好。性子雖不夠沉穩,但夠靈動活潑,比她娘更趕得上時髦。」
輕悠不知,自己未來幾個月就被父兄們給安排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漂亮的花仙子。」
正在這時,小九兒打著圈圈兒跳到父兄面前,獻寶似的拿著自己搗鼓的東西,晃來晃去。
「爹爹,哥哥,看小九的花籃漂不漂亮?」
寶仁最喜歡小孩子,一邊誇獎,一邊卻要拿走小九手上的東西,說包花籃的布料不能亂拿來玩,就跟小九爭了起來。
輕悠被吵聲驚回神,看到大哥被小九打敗,覺得好笑。錦業又上場助戰,立馬被輕悠打趣成以大欺小,兄妹就鬧了起來。
小九發覺七姐幫著自己,立馬和姐姐站到一起,建起統一戰線攻擊不識趣的哥哥們。
突然,輕悠看到小九懷裡緊抱著的花籃子,有靈光一閃而過,拿過了籃子細看。
原來,小九兒覺得花布漂亮,就用來包自己的小籃子了,這看著還真有些與眾不同的漂亮別緻。
「娘,你看,這像不像個提包呢?」
三娘目光也是一亮,「有點兒像。如果再弄大點兒,用你這個籃子……」
當半成品經三娘巧手伺弄出來,眾人眼底都是一亮。
輕悠拍手,叫道,「娘,我想起來了。我之前在瑟琳娜公爵夫人家裡,就見到過她有一整櫥的衣飾,舉凡包包、鞋、腰帶。她跟我說,這些東西現在比一件成衣還受歡迎。
而且,喜歡穿著打扮的富家太太小姐們,不可能只就一件衣服在身,都必須挑選搭配合適的配件。但一般做衣服的地方,都沒有多少配件搭配,有也不怎麼專業精緻。最重要的是,目前設計成套搭配的陳衣店幾乎沒有,要靠自己搭的話,有時候就可能效果不怎麼好。」
這方,做設計的三娘,搞管理的軒轅瑞德,以及主攻銷售的錦業,都聽得眼光大亮,興致勃勃,直覺輕悠的這個點子又將為天錦坊走出一條新的創收路子來。
然而,做為財務總監的寶仁,卻提出了新問題,「輕悠,要做成衣飾品搭配,那咱們需要投入的成本就太大了。到時候,除了衣料生產線,難道我們還要請專業的珠寶匠人,衣帽匠人,鞋匠?
而且,除了這些,還要請設計師。你知道,國內都是老匠人從設計到製作一條龍,光是學徒要出師都要十年左右了。更別提,那些熟悉西洋風格的設計師,要價有多高。咱們家有三娘這個總設計師,現在請了兩個副手的價錢也不低。未來……」
錦業最受不了的就是寶仁一說啥事兒,都提錢,實在掃興得很,立馬嚷嚷開了。
「大哥,你就別擔心這錢的事兒了。要不夠,我帖。再不夠,我有的是辦法。這配飾生產線要是辦起來了,咱們還怕打不贏林家!就是借錢,咱也要把林家從華南紡織界給踢出去。」
一提到大仇人,眾人目光都是一沉,本來心裡還有些顧慮,就全壓下了,更多了分躍躍欲試。
林家的錦笙坊注重布料質量和花色,林雪憶的那些洋服店也多以進口西洋布料為主,就設計製作方面並沒有多少突出的表現,這正是他們攻堅的空白區。
輕悠卻一笑,道,「爹,哥,目前還不需要投入什麼生產線啦!咱們目前沒有實力做生產線,就先從精品做起,先打出名氣了,再做低端市場,到時候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記得,福特汽車公司也是如此,最開始,一般人根本買不起汽車,但福特先生的理想就是做人人都買得起的汽車,將汽車從富人專有,變為普通人也輕易可得。目前,福特公司是全美汽車銷量第一,連他們的總統都接見福特先生。」
當然,這後半段的故事,是織田亞夫講給輕悠的。
聞此言,男人們心裡最擔心的問迎刃而解,興奮得都開始摩拳擦掌,恨不能現在馬上就行動了。
「姐姐,小九也要跟姐學做包包,做鞋子,做衣帶帶。」
輕悠一聽,高興地將小妹抱了起來,在空中兜了好大個圈兒子,歡喜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小九兒是咱們的靈感福星,太棒了!娘,咱們就先從包包,鞋子開始做起。」
「好!」
三娘輕聲應下,看著女兒歡喜的模樣,終於也放下了心。
……
離開坊子前,所有人都聚在寬闊的曬衣場上,排了個裡三排外三排,一起拍新年照。
按當時華南的習俗裡,就有這樣一種說法,在舊年的最後一天,都要到相館裡拍照,攝去過去一年裡的霉氣,在來年才能討得更多的福氣和好運道。(摘於上海民俗)
軒轅家在芙蓉城那裡,是沒有這個習俗的。不過,為了融入當地社會,輕悠就提議入鄉隨俗,給全族人拍個團圓照,以茲留念。
「七小姐,這東西是不是要站著不動很久啊?」
「黃叔,你的表情太生硬了啦,不用那麼緊張,很快就好。」
「哈哈哈,老洪,你怎麼不給正臉啊?鏡頭在那邊。」
「姐,姨,你們再朝爹靠攏點兒,不然畫面框不下那麼多人啦!」
「咦,還沒照嗎?開始啦?我這樣行不行啊?」
「等等,等等,還有我,別拉下我了。」
「哎哎,小八,你拿個掃帚幹嘛,醜死了,快扔掉。」
「七姐姐,小九想要和花籃子一起照,好不好嘛,好嘛好嘛!」
一團哭笑不得的亂子裡,第一張軒轅族的大合照,在這個蒼冥微雪的除夕夜,定格。它記載了多少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當時的人們並不得知。
此後經年,每當大家拿出這張照片,指著裡面某人哭哭笑笑地余說著前塵往事,那段驚濤駭浪的年代,都不由唏噓而感慰。
當然,也更沒有人料到,連拍攝的當事人輕悠也沒想到,在自己的懷舊攝影展上,會獲得不少大雜誌公司的青睞,竟然在諾貝爾攝影獎上獲得了提名。
當光陰盤剝著我們的青春時,也給予了我們珍貴的饋贈。
輕悠扶著父母走出天錦坊大門時,父親情不自禁回了頭,滄桑的面容上,有希望,亦有遺憾。
她聽著父親一歎,說,「咱們天錦坊總算又起來了。只是,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奪回這『天下第一坊』的名號,以告祖宗在天之靈。」
輕悠忙道,「爹,可以的。有哥哥姐姐們,有娘,還有我,咱們一定能。」
軒轅瑞德目光微濕地點點頭,三娘握緊了他的手,一起上了車。
車門關上時,輕悠望了眼坊門上寫著「天錦坊」的扁額,突然明白父親心中的遺憾。
那塊御賜的「天下第一坊」大扁,在那場逃跑遷徙時,已經遺落了。
父親其實心裡也很內疚,引以為憾。
她暗暗下決心,要幫著家人們一起重拾天錦坊的昔日風光,再創新的輝煌。
對,還要打倒林家的錦笙坊!
……
回家時,天光大亮,細雪已停,陽光灑亮了整個應天府城,照得家家戶戶的雪窗瓦頭散發著晶瑩的雪光。
這是輕悠以前在芙蓉城過新年所感受不到的氣氛,街頭小巷已經熱鬧起來,店舖雖關上了大門,又多了不少遊街的小販,舉著糖葫蘆風車討好小孩子,時不時的一聲鞭炮響,嘻笑聲一片。
當然,這時候也少不了賣報的報童,滿街吆喝著最新的新聞。
錦業停車要了一份,車內眾人分搶一空。
已經會識不少字的小八有模有樣地讀起了報,「……北平大捷,呀,七姐,快看,這不是愷之哥哥和周大哥嗎?他們都穿著軍服呢!」
一張大大的黑白照片跳進人眼,滿車人都興奮了一下。
小八得到關注,派頭更足了,搖頭晃腦地讀,「……元旦日前夜,東晁帝軍在光德親王周密精準的軍事策略下,歷時一日不到,即奪回了黑河駐軍部,將俄國人趕回了老家……哇,周大哥好棒!」
小傢伙故意加上了自己的情緒,自動篡改某些字句以祝興。
「俄國人在佔領北平城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光德親王嚴肅軍紀,仁義施政……北平城已經恢復正常秩序,平平安安過新年。為安撫亞國百姓,海軍少將姜愷之代表國民政府,出使北平城,受到了光德親王的熱烈歡迎……」
聽到後部分時,輕悠只覺得滿頭大汗。
還「熱烈歡迎」呢?
根本就是瞎吹牛。
要不是礙於政治顏面,這兩人根本就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的說。
那晚她可沒少挨男人的訓,那酸氣兒大得簡直嚇死人,害她回來那幾天還是腰酸背痛的。
要沒有真實經歷過那些事,她也會相信一切就像報紙上寫的那麼美好,東晁帝軍在與亞國百姓同心同德的共同努力下,奪回了百平城,並跟國民政府友好建交。
可事實上,她親眼所見,全非如此。
不僅僅因見者各有不同感觀,更因為,這報紙也是有黨派屬性的,它在為誰說話,又有多少普通人知道呢?老百姓只關心能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罷了。
這樣的新聞,的確可以安撫人心。
但輕悠經歷過後,便決定從此以後不再輕信於「文」。
正如母親所說,只要她自己覺得是值得的,又何必在意別人的說法好壞呢!
……
剛到家門兒,管家就跑了出來。
一臉喜色地說,「老爺,方才郵局送來包裹,說都是七小姐專門給府裡大家採購的。我打電話到坊子裡,說你們剛走,便做主先將東西收下了。好大一車呢,剛把貨都卸下來放院子裡。諾,那位就是送貨員。」
軒轅瑞德疑惑地看向女兒。
輕悠心下嘀咕,最近她連門兒都沒出,哪有採購什麼東西呀?
忙迎上了送貨員,低聲詢問緣由。
那送貨員笑得團圓喜氣得不得了,說,「七小姐您忘了,您不久前還誇咱們的煎餅果子和蔥花油餅好吃,特地買來想讓您家人都嘗嘗鮮。」
輕悠心中一跳,立即明白了。
立即簽下字,給了送貨員一個大紅包。
家人們全聚到了院子裡,驚喜的叫聲此起彼伏。
「這些盒子上面都標了號兒呢!」
「對呀,好像,七號特別多呢!」
輕悠湊上前,眾人急忙給讓位,一個個都笑得很有內容。
當看清箱子上的標號時,她立即摀住臉,可惜已經紅到了耳根子,惹來了一堆人的笑聲。
「爹,娘,這是你們的。」
「我,我,有沒有哥哥我的呀?哎哎,五,六,七,八……九?!亞夫也太偏心了,重女輕男啊!」
恰時,管家老伯上前戳了戳錦業和寶仁,悄聲說了兩句,兩個男人立即雙眼直放光,跟著管家老伯去了側跨院兒。
「七姐姐,也有小九的禮物麼?」
「有,當然有啦,咱們女生是寶兒,個個都有。」
輕悠樂呵呵地抱著小九,先給妹妹拆起了禮物,拿出來,竟然是一個需要自己勸手裝的粉紅色搖搖木馬,並符上了一張祝福的紙箋,寫著:祝,一天比一天可愛,美麗,健康,快樂!
「呀,我也有祝福紙箋呢!嘻嘻,周大哥可真浪漫啊!」
輕悠聽得心裡有些小糾結,亞夫怎麼能個個都寫祝福箋呢?!那明明就是她專有的嘛!
錦紜見妹妹的臉色,肘了一下,「小七,連這個你也要吃醋呀?嘖嘖,真是情人眼裡容不下一點點沙粒啊?還跟姐姐吃醋喲!」
女人們都笑話起輕悠,把輕悠臊得嚷嚷著要去拆自己的禮物了。
這時候,軒轅瑞德幫妻子拆開了禮物,一看,頗為驚訝,竟然是滿箱的布料。
其他人也看了過來,嘖嘖稱奇,「三娘,這都是些什麼布料呀?看起來不像是咱們常用的綿、麻、絲,不過也挺漂亮的。呀,這個拿來做西洋婚紗,一定超美呢!」
輕悠還沒敲開自己的箱子,就被吸引了過來,「這個,好像是波絲那裡的火浣布吧?我聽說這種布是從火裡織出來的。」
三娘笑斥,「什麼火裡織出來的?這是從石棉裡提煉出來,織成的布,耐火性很好,還能隔溫、隔音。當年我在家鄉,就有波絲商人來推銷過,可惜時人都好傳統不接受新事物。」
這箱子裡全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布料,品種繁多,花樣百出,且還附以一本小冊子,以布料編號記敘了其產地和製作方法,對於軒轅家開創新興紡織品有極有大的幫助。
錦紜從箱子裡拿出一卷全是線的東西,問,「這好像是以前大娘和三娘穿的那種西洋針織衫的線呀?」
輕悠笑了,立即從箱子裡翻出一把長短不一、粗細不同的木箋來,「對了。這種線,之前咱們在瀘城時你們也看到過,就是專門用這種木箋來織的。」
錦紜錦繡都好奇得不行,拿著東西捨不得放手了,還說想學織這種東西,未來也可以做為冬裝配件銷售,便興致勃勃的到一旁商量起來。
絨線,即現在所稱的毛線。絨衣,即是毛衣。現在人打毛衣的方法技巧,都是從洋人那裡傳到國內,慢慢擴散到普通民眾家中。
三娘的禮物箱子似乎比所有人都高大,當另一個打開時,眾人也奇怪了好大一把,因為一個個的都是第一次見到,完全沒人認得是什麼東西。
只知道,這是一架機器,但做什麼的,也全搖頭。
沒想到,三娘卻欣喜地圍著機器轉了好幾圈兒,高興得拉著軒轅瑞德說,「你不記得了嗎?早前咱們去你朋友廠裡參觀時,他們有一間小廠房裡放的就是這種機器。你朋友說是一個小商人抵押給他的機器,沒人會用,而且紡織原料都得從英國進口,太過昂貴,他們用不起,就一直閒置著。」
軒轅瑞德有些記起,但仍記不起到底是幹嘛的了。
其他人急得嚷嚷,要三娘解惑。
「這是針織機,是專門用來織襪子的。」
眾人驚訝不矣。
「娘,你說的就是我給你們買的那種洋襪子,就用這機器織出來的?」
輕悠也大開眼界了。
在那個時代,當時國人多數仍用布、羅等縫製襪子,穿在腳上寬鬆肥大,遠沒有針織的襪子帖腳舒服。這洋機器生產的洋襪子,在當時只是少數富貴人家用得起的日常品。
這就是對於生在紡織世家的輕悠和姐妹們,都沒有穿過洋襪子。還是輕悠在港城待過一段時間後,後來在瀘城遊玩時,介紹給家中女眷們,開始習穿洋襪子。
也許大家覺得奇怪,這樣一個小小的襪子,怎麼會是富人家的專利。在現代,也不過幾塊錢的價值。
其實,也都由於當時針織機也是洋人發明,且時人古老的著裝傳統和生活習俗所導致的結果。在很長一段時間,即三十年左右,才慢慢為國人所接受喜愛。
在輕悠的這個時候,針織機卻是個大大的稀罕物件。由於源材料都被國外壟斷,國內還沒有多少商人重視生產毛線,才致使一雙小小的襪子竟成了富人的奢侈品。(摘自民國時期的民俗)
「我在瀘城的時候,看過不少洋襪店,有絲織,棉織,毛織,價格都非常昂貴,但是銷路也非常不錯。另外,用這個東西來織手套,也完全可行。」
三娘看著機器的模樣已經有些躍躍欲試的衝動了,還是軒轅瑞德能穩得住,吆喝了一聲,過節放假期間不說工作的事,才打住了三娘的衝動。
……
眾人正說回大廳,要拜年發紅包了。
突然一聲驚呼從人群中傳出。
「看看,爹,娘,七姐,汽球,好大的汽球啊!」
眾人順著小八的叫聲看去,便見側院裡竟然升起了一個小屋子大小的熱汽球,而且還在不斷漲大中。
管家就從側院裡跑了過來,吆喝著說四少把汽球吹漲了,要飛天上去,叫他們趕快去阻止。
一家老小全跑了過去,就見錦業和寶仁兩兄弟正忙得不亦樂乎。
熱汽球的魅力,和人類渴望與天空接觸的熱情,讓一向保守的寶仁也按捺不住激動,從最初擔憂不安,到後來被錦業攛掇成功一起幫忙,終於充起了熱汽球。
輕悠跑上前,大叫,「四哥,你搞什麼呀,這個天氣玩熱汽球突然出事的啦,你們快別充了,下來啦!」
「哎哎,你怕個鳥啊,我們就在咱自家院子裡球球,又不飄出去,怕個啥?!」
寶仁也雙眼發光,「小七,你就別擔心了。以前我也見洋人玩過,咱就牽個繩子到升到天上看看應天府的全貌雪景,不會有事兒的。」
「就是。你丫的以前跟亞夫一定都玩過了,這是飽漢不懂饑民苦啊!咱們家人還沒玩過,今兒個是除夕,不玩白不玩兒啊!」
軒轅錦業整個就是一耍家,哪會那麼容易妥協,眼見著汽球已經充到最大,都巴不一舉沖天了去。
眾人這一聽,全激動得不得了,紅包也不要了,壓歲錢也不拿了,哪還想阻止啊,圍著哥哥們的熱汽球,又跳又叫著要去坐,簡直要吵開了鍋去。
那時候,就在軒轅府門外的街坊鄰居都見著這院裡的情形,全跑到了府外,嚷著想要一飽眼福,瞧瞧這新鮮的洋玩藝兒。
雖然熱汽球早就不是什麼稀罕物,但真正有機會坐上去的人真是少之又少的,更不用說親眼所見的了。就算在現代,相信不少人也只是常看到而沒有真正親身經歷過。如此便可想見,人們看到這大東西,會多麼興奮好奇,想要嘗試一番了。
一時間,軒轅家的熱汽球招來了不少話題。
等到好不容易把小輩子們趕回屋吃了午飯,下午的時候,竟然有不少報社的人都趕來拍照挖新聞,弄得軒轅家這一日過了一個十分與眾不同、熱鬧非凡的年。
軒轅錦業適時地拉著大哥寶仁,趁機跟記者們套近乎,順便就給自家天錦坊又打了一次免費的廣告。
話說,能出現在大年初一的報紙頭條新聞上,那可是有錢也買不來的便宜呀!
軒轅瑞德看著小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便也拉著三娘兩人一塊兒,上去兜了一圈兒。回來後宣佈,以後每週末,軒轅家都給街坊們免費放熱汽球一日。這樣做的效果真是立竿見影的,在之後和林家的競爭中,以及為天錦坊打下好名聲,都起到了十分關鍵性的作用。
輕悠看著家人們高興的模樣,心底默默地念著那個名字,之前那場求親帶來的陰霾,終於散盡。
亞夫,謝謝你!
「姐,姐,出去放煙花啦!哥買了好多煙花呢,可漂亮了。」
「姐姐,小九也要跟你們放煙花啦!」
兩個小弟小妹齊齊來拉輕悠,輕悠抱起小九,一起出了家門。
門外,街坊鄰居們一見他們,都熱情地打招呼,雖然這語言上還有些不通,可是善意的笑臉傳遞著純樸的友好情誼。
「來來來,小朋友先放小煙花,大朋友嘛就放大煙花。」
錦業這個職業玩家給三人分了一大把的煙花鏈子,自己手上卻抱著幾根又粗又大的炮筒子,惹得小鬼們嗷嗷直叫,要跟著一塊兒放。
輕悠回頭發現哥哥的「煙花儲備庫」,驚得大叫,「哥,你到底買了多少煙花啊?」
錦業得意的眉毛齊飛,「哥悄悄告訴你啊,哥的軍火廠就是以做煙花為掩護,這玩藝兒,早在你回家前,我就叫兄弟給哥拉了一噸。夠咱們放到過完小年了!」
輕悠聽得,差點兒給他昏過去。
「七姐,我也要放那個。」
「小九乖,咱們看哥哥放啊!」
「這個好小哦。」
「可是咱們這個嬌小可愛,比他們那個漂亮啊,你看,還能握在手裡,不會燙傷手哦!」
輕悠抱著妹妹,握著那隻小手,慢慢靠近閃爍的煙花。
看著那小小的臉蛋,因為害怕皺起的眉毛,又因為好奇而特別明亮的眼睛,她心裡熱切地渴盼著,也好想擁有一個這樣的寶寶啊!
亞夫,我也好想當媽媽了。
你說,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呢?
「哇,放了放了!」
「小九,慢點,別跑啊!」
那小紅球一下就衝進了男人堆裡,輕悠追不及,不小心撞上了往後退的人,腳又踩上了地上的冰坨子,啊地大叫一聲,朝後倒了下去。
她等著摔個大屁股,沒想到卻被人一下摟住,緊緊抱進了懷裡。
那人冰涼而帶著鬍髯兒的臉,欺上肩頭,用力蹭了下她的臉蛋兒。
熟悉的氣息纏綿而來,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揀到這麼大個兒的散財童子,今年我可要發大財了。」
亞夫!
------題外話------
ps:民國時期呢,襪子流行於普通平民還是在20世紀30年代左右哦。
毛線和毛線織法,也是從英國傳來滴。
另外,關於配件銷售的經營理想,貌似也是從國外流傳而來,最有名的夏奈爾在陳衣不景氣進入低糜階段滴時候,也是以配件銷售重振旗鼓,目前歐美很多大品牌,都利用配件賺錢。鞋,箱,包,幾乎是其中最大的頭號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