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面塵灰的爐夫抱起一個大紙箱子,裡面咋一眼看到,全是白花花的文件信封。舒榒駑襻
「住手,不准燒——」
織田亞夫大喝一聲。
可爐夫一下將東西倒進洶洶火爐中,動作乾脆利落得讓所有人心跳停窒。
「混帳東西,誰讓你燒的。滾開——」
一腳踢開爐夫,男人竟然陡手去火中撈信,甚至還打開爐匣,裡面正在燃燒的東西全滾落出來。
「亞夫,別這樣,不就是幾封信。」
「滾開——」
「亞夫,你瘋了!」東堂雅矢大叫。
「殿下,您的手受傷了,夫人會心疼的啊!」高橋驚呼。
兩人合力拉住男人,卻被男人揚臂一震,雙雙掀倒在地。
在場的所有士兵軍官都被男人著魔似的舉動,驚呆了。
話說這裡多數人都不知道,男人來北平後的舉止行為,一直都是優雅有餘,尊貴無匹,從未有這般失態。
眾人不禁紛紛奇怪,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能引得男人這般瘋狂無際地直接用肉手刨火堆?!
勤務兵衝來後,看著這情景嚇得直哆嗦,直覺自己命不久矣,眼神閃躲間突然大瞠,定在那一大堆等待被燒的雜物前,一個正蹲在那裡,也因為這一切嚇得發呆的粗使小廝。
那小廝手上,正拿著一封裝幀精美的信封。
其腳下,放著一簍子,裡面收揀了不少從信封上摘下來的金箔帖,漂亮緞帶等配飾,顯然是在做「廢物回收」。
而在他身前,也放著一個大紙箱,紙箱裡端端地整理放著一撂撂的漂亮信件。
正是勤務兵早上搬來這裡要讓燒掉的。
在受重懲,或者受死的選擇前,勤務兵不敢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一聲大叫,終於結束了這場大烏龍。
……
「亞夫,我說你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閉嘴,要包就快包!」
「你這傢伙,受傷的可是你啊!要是再晚點處理,咱東晁帝國最完美無缺、如日月般光輝的光蛋親王殿下,就沒……唔!你——」
周麗儂端著上好的燙傷藥奔來,隔窗便聽到東堂雅矢的嘮叨聲,還有那位俊美如天神般的男人低沉迷人的聲音,心頭沒由來的一跳。
本來,依男人的習慣,工作時是不許她來打擾的,兩人只在夜裡相好。可今兒聽說他進焚化爐搶救重要文件受了傷,實在心疼擔憂,才大膽跑來。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大著膽子走向大門。
「站住,親王有令,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這門衛都是織田亞夫的親兵,不是大院外那些早識得她身份、容易被收買的兵。
她立即拿出銀錢,便遭到了如同當年林少穆一樣的下場,銀錢和藥物都被打落在地,被威脅再不走就要沒命。
她藹聲相求,便引來了高橋誠一。高橋臉上閃過為難和尷尬,甚至還有一抹不常見的不捨。
但不管怎樣,高橋是不可能讓這女人在這時候闖進去的,否則,必遭大禍。
他只能勸她離開,幫她拾了東西,將她送出大院兒。
「高橋上校,我不進去了,能不能請您幫我把這些藥,都送給親王殿下?求求您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親王殿下他應該不會拒絕的。」
「這,好吧!不過,以後你千萬別到這裡來。要是讓殿下知道,他會非常不高興。」
周麗儂應了是,心下卻怎麼也無法理解,忍了又忍,又奔回追問。
高橋心下不忍,終於說出,「殿下已經訂婚了。」
周麗儂身子一晃,卻又咬牙忍住了,「這,這沒關係。呵,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兒。我家也一樣,我,我並不是爹爹嫡出的女兒。」
所以,才會毫無顧及地將她扔到這豺狼虎豹般的男人軍營裡來,自生自滅。
高橋多少知道亞國這方的習俗,心下更不忍。
勸說,「周姑娘,只要你不僭越,事後自會否極泰來。」
周麗儂默了一默,點點頭,「謝謝您,高橋上校,您是好人。」她福了一福身,轉身離去。
便沒看見高橋眼底顫動的波光,久久無法平息。
……
這一日,親王殿下竟然難得放了一天假,沒有處理任何公文,更沒跟將官們開作戰會議,而是門房緊閉,直至深夜。
寬大的黑檀木大桌上,排放著一封封被拆開的信件,漂亮雅致的信紙,同那些被裝幀得精美的求愛信不同,信封上拼帖的干花,信紙上手繪的美麗花紋,都顯示出寄信者樸素而浪漫的情懷。
——亞夫,你一定很忙,對不對?俄國的紅毛鬼是不是很難對付呢?人家都寫了七封信了,你至少也該回一封吧?咱們亞國人說,事不過三,你都過了兩倍多一封了。
看日期,那時他白日巡視整個北平城,堪察城市的防衛工事。夜裡,挑燈設計更穩妥的防哨排布,幾乎忙得沒空沾枕頭。
——亞夫,我要替小叔討伐你!
你這個笨蛋,都不通知人家一聲就跑掉了。
人家專門讓娘帶來的照相機,想給小叔拍張全家幅來著,小叔去了美國才好睹物思人,寥解思兒之苦啊,你竟然就跑掉了!
哼,你真是大不孝!
還有,我要為自己討伐你這個不稱職的未婚夫。
說了要互相信任的,你就怕我不開心,才不告訴人家的,對不對?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嗎?!人家就那麼脆弱,連這點兒小事都傷不起,那未來還怎麼做堂堂大元帥親王殿下的妻子。
哼,你這是大不敬!
虧心了吧?
夜裡做夢別太想我哦!
信裡夾上了好幾張照片,有跟軒轅清華的和照,有獨照,還有軒轅家的全家幅一張。照片背後都寫上了日期,還有小女人快樂而感性的寄語。
第一封信,那時候他正坐在飛往北平的直升機上,翻閱最新的北平情報,思考行事策略。
而接下來的幾封信,他的確忙得馬不停蹄,只要躺下休息時,想著她入睡。大概真是太累了,夜裡根本沒空做夢,醒來後又是一堆虛與偽蛇的應酬。
北平的情勢,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龍村冶也的軍事治理下,表面看風平浪靜,其實暗潮洶湧。
內有傀儡皇朝的老臣派阻撓他們的同化政策,外有國民政府、黑河軍閥虎視眈眈,而治下軍隊裡的不良風氣也在長久的養尊處優下,驕奢淫侈,漏習頻出。
短短四年,就累積了這麼多問題,並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
他也不能像在國內對待本國人一樣,大刀闊斧。畢竟,兩國文化底蘊不同,必須因地制夷。
——亞夫,你再不回信,我就絕筆啦!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這是全家人的不滿。就算你沒空理我,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擔心小叔的病情嗎?
事實上,軒轅清華的病情監護情況,是由他親自下令,定期寄送而來,帖有特殊標誌,沒有被新上任的勤務兵給遺漏掉。
所以,比起輕悠天天陪護在側,或許他比她更瞭解父親的情況。
隨信附上好幾張軒轅清華的照片,照片後面還故意寫上了這樣的話:就不讓你看我現在過得有多麼滋潤快樂,美麗大方。哼哼!誰讓你不回信!壞蛋亞夫。
——織田亞夫,你滾蛋!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封信,你要是再不回,我就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一百萬次方)絕筆啦!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想人家,虧人家還天天想你,一直練習做好吃的櫻花糕,還有給你準備新年禮物。
哼,你就一點兒不想人家。
亞夫是個大笨蛋!
這第十封信裡,有不少照片,除去軒轅清華的,還有小女人故意做鬼臉的。
他不得不佩服她又提升不少的照像技巧,竟然能把自己拍得這樣生動有趣兒,彷彿躍然紙上,比起他留給她的那副自畫相,真實多了。
看完所有信,他掩卷輕笑。
被熏得香噴噴的信紙裡,那一字一句,都深深燙帖於心,在這寒冷貧瘠的北方天下,就像在心口煨了一盅小暖爐一樣,舒服得讓人歎息,連日來的焦躁疲憊,都消失怠盡。
沒有什麼比心愛的女人,送來的支言片語更讓男人感懷滿足。
他立即磨墨,棄鋼筆,而就毛筆,給她回了信。
當然,光是一封信,恐怕還不成。
小女人現在怨氣十足,要是誠意不壘足了,那就是沒敬意,不夠想念,心裡沒她,失去信任感。
問題很嚴重,很緊急,很重要,必須第一個解決。
天一亮,高橋便接到一個與眾不同的任務。
「拍照?就在這裡拍?」
男人看了看那一疊照片,搖了搖頭。
於是,接下來一日,親王殿下竟然又休假。
而這天休假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匿大的紫禁城裡,拍下了不少照片。除去幾張親身照,餘下的帶上了傀儡皇帝身邊的總管大太監,來了個紫禁城一日游,將一些重點具有遊覽潛力的景物拍了下來,並在照片後一一備註其相關典故。
可以想見,小女人收到這份獨特的禮物,會多麼高興。
因為就整個亞國來說,她可是第一個獲得前皇朝皇宮觀光照片的亞國人。比起以後的那些到此一遊的驢友們可早上了整整一個世紀呢!
為此,忠誠的總管大太監抱著他可憐的傀儡主子,痛哭流啼地說,東洋鬼子把他們老祖宗的精氣神兒都給懾沒了。
這還是在照相機發明了近一個世紀後,還有人如此愚昧無知,不得不讓人唏噓。
亞夫的回信在寄走前,還下了個特別命令。
「讓南雲衛按時間送信,不可早,亦不可晚。」
「是。」
高橋誠一拿著一撂信離開,心裡不禁歎息:親王殿下也挺浪漫的,居然想出這麼個古怪有趣的送信法兒。
出得庭院來時,一個人影突然衝上前,信從公文包裡掉出了一封。
那人急忙幫他揀了起來,目光也迅速抄過了信封上的幾個字。
「高橋上校,您要出去辦事兒嗎?這些信是殿下的?」
高橋立即將信收進公文包裡,謹慎地說是有急務,信不是親王殿下的,問周麗儂的來意。
周麗儂仍是來送燒傷藥的,可惜織田亞夫根本不需要她的任何東西,所有的藥都被收在了高橋的屋裡。
她悻悻然離開,心下卻默默念著從信封上看到的幾個遒勁有力的字:輕悠吾妻,親啟。
捏得發皺的絲帕,落地而不自知。
……
亞夫並不知,那個時候的輕悠,除了埋怨他不回信的小小煩惱,真正最煩惱的還是向北皇似是故意為難的那些翻譯材料。
啪——
一疊翻譯資料被甩在輕悠面前,力道之大,打掉了她正在書寫的筆。
她一抬頭正要罵誰這麼無禮。
向北皇劈頭蓋臉地喝斥就衝了過來:
「軒轅輕悠,我真要懷疑你之前那些風光事跡,全都是胡說亂侃來的。你瞧瞧你弄的這些鬼東西,工廠裡的管理人員根本沒法用,根本就是胡亂寫的鬼東西,比之前的那些翻譯做的還要糟糕。」
輕悠氣得直接反駁,「你胡說,怎麼可能全都是錯。就算我不是專業翻譯,可是我也認真重學了一遍德語的書面語法,還去圖書館請教了老德語翻譯家指正修改。這稿子我已經前後校對了五遍。」
向北皇瞇著眼,滿臉蔑視地看著輕悠,「我不管你怎麼做的,我只要結果。工廠管理員說不行,就是不行。
現在,全部,必須,馬上重做,週一就要。
還有,這個會你必須去參加,會上有德國專家,給你個機會向真正的德國人請教請教!別抱著半罐子水,敲著銅鑼到處騙人。」
一張醫學院的小型晚會邀請函,標誌邀請了不少國外專家蒞臨,為慶祝亞國生物醫學界的一種新型抗菌酶素研發成功。
輕悠氣得沒時間看清邀請函的內容,拿過向北皇扔回來的翻譯資料,仔細看了十分鐘,大叫,「該死的流氓頭子,你有眼無珠啊,這根本不是我翻譯的那份!」
向北皇早已走人。
恰時,女秘書款步輕搖地走過她的桌前,冷哼著,「靠爬男人床才混到的差事兒,現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就說嘛,連正規院校的畢業證都沒有,就想靠著筆桿子吃飯,窮酸家的土包子,真是不要臉。」
輕悠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你說明白,誰是靠男人才混到的差事兒?誰沒畢業證書了?誰是土包子?」
那女秘書心下有依仗,倒也不怕,回頭拿斜眼瞪人,罵得更難聽了,「你,就你這小三兒。不僅爬上大少的床,還背地裡勾引六少爺,真是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賤女人,土包子。」
輕悠衝上前反駁,「你別胡說八道,你有什麼證據說我爬男人床,勾引向大哥了。你要再胡說,我告你侮辱我的名譽。」
女秘書冷笑,「喲喲喲,你膽子倒是不小啊!你以為你大少還會寵著你,誰不知道大少向來公事公辦,你辦不好他交待的事兒,就是一個下場:滾蛋!我看你還能怎麼橫。」
輕悠還要爭,女秘書扭身就走,十郎看不過上前要教訓人,就給輕悠攔住。
南方人都是動口不動手的性子,這要真碰了女人,明明是侮辱誣陷也成真的了。
看著桌上明顯被人調了包的資料,輕悠強按下了一腔怒火,一啪桌子吼道:
「重做就重做,真金不怕火煉,我就讓你們看看姐有多少真本事。什麼家世學歷證事,那通通都是個屁!」
她沒進過軍校,也學會開槍打老虎了。
她沒進過照相館,也學會拍照洗片子了。
汽車飛機自行車,她都沒有,可她也學會了呀!
她堅信,所有的流言蜚語,通通都會在事實真相面前一敗塗地。
邪,不能勝正。
……
彼時,樓下,正坐在汽車裡的向北皇聽到阿豹的報告,點了點頭。
阿豹說,「大少,不開除掉那個女秘書嗎?她被林雪憶收買替換掉軒轅小姐的翻譯資料,這已經違背了公司的保密制度,就是告她坐上三年牢,都綽綽有餘了。」
向北皇搖了搖手指,他手上拿著的正是輕悠的那份真正的翻譯資料。
「不急,把這些證據都收好,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回來。再說,本少當初只答應過看護,沒說過要幫他的女人出頭。這些英雄救美的事兒,就留給那男人回來自己處理。不然,咱可就真了人家嘴裡的『小三』兒,爺可擔不起這麼重的罪名。」
阿豹聽著眼一瞪,低頭深深喘了口氣兒。
突然,向北皇又說了一句話。
「既然林雪憶這麼不消停,咱也不能讓軒轅七小姐白委屈了。」
一個眼神,阿豹立即明白了少爺的意思,躬身離開了。
……
距離週日,還有三天。
又要把上萬字的資料,重新譯一遍,著實有些吃力。
何況,還全是些專業性極強的資料。
可輕悠就是不服女秘書那種門縫兒裡看人的眼光,鼓著一身牛氣,死槓到底了。
幾乎整天整夜地泡在圖書館裡,而這次為防自己的勞動成果被盜,她也留了心眼兒,把十郎留在了身邊,以防萬一。
這一忙,似乎眨眼就到了晚會這天。
在十郎再三提醒催促下,輕悠才慌忙換上了禮服,披著亞夫專門給她準備的幾件奢華至極的貂毛大衣裡,顯得最低調的一件,去了宴會。並不知,這一件看似低調,其實是價值最昂貴的。
剛下車,竟然有人來接她,態度十分殷情,讓她有些羞澀尷尬。
「向少已經等您很久了,本來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輕悠一愣,「向少,是哪位向少?」
那人有些奇怪道,「向六少啊,蘭溪公子。怎麼,小姐您不知道?」
「不,不是的。當時給我發邀請函的是大公子,我還以為他也來了。」
輕悠就是再笨,也知道這根本就是向北皇給她設的套兒,讓她乖乖跳了進來。
後來問遍全場,的確有德國專家,可是人家對於工業生產上的專業用語也弄不太清楚,卻是肯定了她拿出的翻譯資料已經相當準確了。
再見到向蘭溪時,他身邊站著打扮得端莊大方的林雪憶,林雪憶的憎惡眼神被輕悠自動忽略,輕悠看到向蘭溪明顯驚訝的目光,心下也肯定了這是向北皇單方面的陰謀詭計——故意陷她於不義!
「讓我們歡迎咱們新型抗菌酶的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發現者——向蘭溪先生!」
「向蘭溪先生雖然不是咱們生物醫學界的專家,卻是真正勤奮刻苦的後起之秀,且擁有極高的專業熱情,讓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都自歎弗如啊!」
「讓咱們為咱們醫學界,有如此了不起的明日新星,歡呼,鼓掌!」
輕悠聽著周人的低語,才知向蘭溪相當有醫學天賦,十六歲就掌握了中醫學的精髓。在東晁留學四年,擁有了精湛的外科手術技能,可惜雙手被廢,不得不放棄了外科,轉而又對新興的細菌學感興趣,在家中都建了一個專業的細菌研究室。
今天的這項發明,填補了亞國所有西醫藥品都必須靠進口的空白和窘境,從此開始,亞國人就有自己的抗菌藥品了。批量生產後,就是普通老百姓都能用得上。昂貴的西醫藥品,再也不是有錢人的專利了。
輕悠很為向蘭溪高興,跟著眾人用力鼓掌,接上向蘭溪的目光時,故意眨了眨眼。
卻不知,向蘭溪對於她的到來,和鼓勵,心潮翻湧,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
……
「蘭溪,你要去哪裡?」
林雪憶剛和朋友顯擺身上的華貴服飾,回頭就見向蘭溪消失在門外。
她急忙追上去,卻突然被一個侍者擋住,說有一封信要送給她。
看到信時,她嚇得一臉應酬的笑容,都僵住了,急忙搶過信就轉身走掉,沒有再去追人。
在無人的角落裡,打開信封一看,她嚇得渾身冰涼。
又是一張照片。
內容正是她收買向氏洋行的女秘書,拿走輕悠翻譯的德文原版資料的畫面。
整晚的優越感,在這一瞬間,徹底崩盤。
……
向蘭溪在玻璃琴房裡找到了輕悠,輕悠正跟幾個上年紀的洋醫生交談。
大概由於她是與會人員裡,極少精通多國外語的女孩子,且口語流利,模樣乖巧,言談舉止都十分親切隨和,大方不嬌作,很受洋醫生們的喜歡。
這情形,倒是把當地端莊有餘、含蓄矜持的江南佳麗了,徹底比了下去。
一個較年輕的大鬍子醫生揭開琴蓋,彈了幾鍵,表示有女士願意高歌一曲的話,就給伴奏。
可惜問了一圈兒翻譯和在場的女士,竟然沒一人能搭上這位大鬍子醫生的曲兒。
畢竟都是搞學問的,而且還是異國他鄉,要匹配上也不容易。
大鬍子醫生很可惜地就要關上琴蓋時,輕悠說了一首歌。
「我歌唱得不好,大家不要笑話我哦!我就給比爾先生配配琴音。」
她謙虛地朝眾人行了個西洋女士禮,博得了眾人的笑聲和鼓勵。
琴聲響起時,輕悠的歌聲清脆,配合的韻律十分和諧。正如她所說,她的唱功的確不怎麼樣,可是五音準確,配合上完美的琴聲,互為補拙,第二遍唱下來時,就相當流暢自然了。
曲間,還有老夫婦跳起了舞,一時間,整個玻璃花廳都洋溢著和諧美好的交誼氣氛。
一曲罷,眾人意猶未盡地鼓掌道好,互相恭維,不亦樂乎。
輕悠成為了老外們十分喜歡攀談的對象,讓向蘭溪心底即欣慰,又升起了一些小小的妒嫉。妒嫉屋裡所有能獲得輕悠笑臉相迎的人,他只想那笑容為自己收藏。
「向大哥?」
輕悠在旁人的示意下,才發現了站在門口許久的男人。
向蘭溪跟專家們點頭打招呼,便拉走了輕悠,兩人來到了一處無人角落,輕悠直覺不妥,想要避閒,卻被向蘭溪拉住。
「輕悠,我有話問你。」
「向大哥,我們出去說也可以啊!我不想讓人誤會。」輕悠緊張地看著外面,生恐林雪憶又鬼使神差地跑來「捉姦」。
「就算誤會也沒關係了。」
「啊,你說什麼。」
向蘭溪緊握著輕悠的手不放,眼底的堅決更盛。
「輕悠,你說,同情和感激,是愛情麼?」
輕悠不明白向蘭溪的意圖,只想盡快結束兩人獨處的時間,想也沒想,直接說,「當然不是了。」
向蘭溪心下鬆了口氣,笑道,「所以,我決定取消和林雪憶的訂婚典禮。」
「什麼?」
「輕悠,你聽我說,我根本不愛她。」
輕悠直覺不安,忙道,「向大哥。」
向蘭溪口氣很堅決,「不要叫我向大哥,叫我蘭溪。我們已經認識那麼久了,你都直接叫我大哥向北皇。」
「呃,這個,這個不一樣啦!」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臉。
「哪裡不一樣。你叫向大哥時,我哥後來還問我,我是大哥,那他是什麼,難不成是二哥。」他好笑地看著她羞澀的模樣,心裡漲滿了渴望。
「蘭溪哥哥,你要想清楚!林雪憶當年救了你,也許那時候你們是同情,可你們已經相處這麼多年,也肯定有感情的。」
「對,正因為有感情,所以我才答應過娶她。可是我發現,我現在根本無法這樣做。正因為有感情,我更希望她能找到真正愛她的人,而不是跟一個早就心有所屬的男人,貌合神離地生活一輩子,那才是對她最大的侮辱和傷害。你不覺得麼?」
輕悠聞言,嘎然失神。
向蘭溪的目光太亮,眸底滾動著一種她完全沒見過的灼亮光彩,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她本能地覺得,這樣的光芒是自己根本無法承接的,轉開了眼。
「輕悠,」向蘭溪的心情呼之欲出,扳過女子的臉,四光緊緊相對,「其實,我一直喜歡的……」
「蘭溪哥哥,其實我覺得,日久生情也是可能的。你,你先不要這樣衝動,想清楚了再決定啊!我,我還有資料必須翻譯,明天你大哥就要了,我必須離開了。對不起!」
輕悠扭身就要跑。
向蘭溪哪裡肯讓她又逃掉,施了大力將人拉住。
「輕悠,我喜歡你!」
他竟然大叫出聲,讓剛剛走進這片無人角落的一對男女聞言驚退了出去。
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抓住她的雙手,激動而認真地表白。
「從在荻宮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這四年,只要看到我這雙手,我就會想起你。我恨過,痛過,後悔過,不甘過,但更多的卻是妒嫉!
我妒嫉光德親王可以擁有你,而我在東晁卻什麼事也做不了,也無法保護你。
我已經知道,我最恨的不是你,也不是傷了我手的織田亞夫,而是我自己——我的無能!
我以為時間可以消彌這一切混亂的情感,可是現在我知道,不能!」
他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緊緊摟住,深深吸了一口她發間的清香,感覺四年來所有被壓抑的情感終於得到釋放,所有的渴望在這一刻佳人盈懷時,被填得滿滿的,那麼充實,那麼美好,那麼地令人激動。就算是在學術上取得重大的成就,也替代不了。
「輕悠,我愛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輕悠大駭,用全力推開了向蘭溪。
「輕悠?」
「向大哥,你喝酒了,你現在思維不清楚,你說的話都沒經大腦,沒仔細考慮過。這是不對的,不可以,不能這樣。你,林雪憶已經等了你四年,你們馬上就要訂婚了,她才是你最佳的妻子人選。不是我!」
「不,我現在很清楚。」
「不行不行,我們不能這樣,我們不可能的。」
她轉身就跑掉,向蘭溪撥腿就追了上去,但在衝進大廳人群中時,向蘭溪被湧上的女人堆攔住了,輕悠很快消失在大門外。
向蘭溪追上去時,只看到開遠的汽車。
身後,林雪憶慌張地追上來喚他,都被他置之腦後,聽而不聞。
他招車要去追趕時,林雪憶死死抱著他的腰大叫痛哭起來。
最後,他不得不先解決林雪憶的問題。
……
輕悠被向蘭溪突如其來的表白,嚇了一跳,上車後,卻不知要去哪裡。
十郎看她這個樣子,便提議,去那幢海景別墅。
輕悠立即應允。
到了別墅後,伺候的傭人們全出來迎接女主人的到來,模樣挺隆重,讓輕悠惶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她直接衝進了曾經兩人顛鴛倒鳳的大房間,撲上大床,用力嗅了嗅,卻是清新的肥皂味兒。
彈起身,又衝進衣帽間,抱著男人留下的幾件大衣猛嗅,居然還是跟床鋪一個味道。
那種男人身上特有的煙草味混和著泥土香,幾不可尋。
她鬱悶地尖叫。
管家進來換鋪新床單時,給嚇了一跳。
「沒洗的衣服?」
管家一聽女主人的要求,愣了一愣,苦著臉解釋,「夫人,真是抱歉。您和先生換下來的衣服,我們隔天就洗好了,曬在樓頂,現在都在衣櫃裡。這個沒洗的髒衣服,實在是……」
輕悠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愚蠢,尷尬地道了歉。
管家卻是個相當心細的,明白這相思之情一到,通常也是不可理喻的。
遂提議女主人去書房,那裡有先生常坐的皮椅,和不少常用物品。
輕悠立即跑去了書房,卻教她發現了書架上放著不少的德文書,還有絕版的大辭典,以及寫滿了男人批注的工業用的德文書。
這簡直就是專門為她準備的翻譯工具啊!
這會兒,她的心緒已經平靜不少了,拿出了晚會時特地帶上的翻譯資料,開始挑燈夜戰。
最好的忘記煩惱的辦法,就是工作。
這一夜,她再一次完美了自己的工作成果。
最後攤睡在書桌上。
做了一個極美的夢,夢到那個大笨蛋亞夫終於給她寫信了,而且,還寫了不止一封,附送了好多浪漫的小禮物。
她在夢裡呢喃
亞夫,我好想你啊!
亞夫,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呢?
亞夫,謝謝你。
……
彼方,北平,紫禁城。
「快看快看,他們東晁竟然有女人當兵呢!」
「呀,這女人真醜,瞧瞧她那張臉,要是晚上看了,不得被嚇死哦!」
「呵呵呵,那到也是。這麼醜的女人肯定沒哪個男人敢要啦,所以只有靠當兵殺人,才能養活自己咯!」
那群被養在皇宮裡,好吃好喝的女人們,對著正走在漢白玉廣庭上的百合子指指點點,悄聲議論。
百合子聽到了,冷冷一笑,瞥了眼那方的女人,大步走向前方宮殿。
因為,今天,就在那百官齊聚的宮殿裡,她長籐百合子,即將為長籐家帶來最光耀的尊榮。
「長籐百合子,」皇座上的傀儡皇帝,念著早由龍村冶野的參謀部擬好的詔書,「鑒你於西南工事上做出的卓越努力和貢獻,朕冊封你為滇西侯。」
「謝聖上隆恩。」
百合子站著上前接過了太監遞上的冊印,卻看也不看,直接走到龍座階下,正站在龍村冶也身邊的男人面前。
「殿下!」
她立正行了個東晁軍禮,躬身便跪下,行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
那樣虔誠恭敬,比起剛才對著龍座上的人一個小小點頭禮,簡直就是莫大的嘲諷。
這一幕,讓剛才那些羨慕的傀儡皇朝臣子都瞪大了眼,眼底是驚愕,嘲諷,憎惡,還有妒嫉。
織田亞夫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朝龍村冶也那方點了下頭。
龍村冶也立即上前,宣佈了東晁帝國的任命,一枚鮮亮的軍章被配戴在她胸前,肩頭的軍銜多了一顆金星。
這一刻,旁邊的東晁士兵們看著女人那猙獰的面容時,卻露出了羨慕敬佩的眼神。
因為在他們的眼裡,在戰場上,沒有男人女人小孩子或老人,只有打勝仗受人佩服的戰士。
退朝時,織田亞夫淡淡地掃了眼百合子,不置可否,離開了。
隨後,百合子在龍村冶也的辦公室裡,接到了新的任務。
「親王殿下非常滿意你在西南地區的潛伏成果,所以這次對俄國的大戰,還需要中尉你的全力相助。」
「是,屬下一定圓滿完成任務。絕不會辜負將軍您,和親王殿下的期望,讓我東晁帝國的天照大神之光,照遍整個亞洲大陸!」
百合子神情中的驕傲和自得,在面對龍村冶也時,再不掩飾。龍村當初是受野田澈之托,照顧她,給她一份差使做,並非她的直屬上級。
而且,她知道龍村向織田亞夫發誓效忠,是織田亞夫的屬臣,心底裡便有一種痛恨不屑的情緒,看不起龍村。
這次她回營,帶回風光無比的戰功,當著這麼多的人,那個男人也不得不依照東晁軍規,給她晉級授銜,不得不承認她的重要性。就算明知道她所做的那些對軒轅家不利的事,也沒有多加斥責,這說明了什麼?
織田亞夫再強,也還是在一人之下,為人臣子。他不可能冒著被全東晁帝軍懷疑的危險,處決她這個為帝國做出傑出貢獻的女人。
如此看來,芙蓉城裡,男人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討好軒轅輕悠。這人走茶涼,那女人當眾拋棄了他,依他那麼驕傲目中無人的性子,怎麼還會姑息!
歸根究底,對男人們更重要的是權利地位,而不是兒女情長。
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討回失去的一切。
龍村冶也看著女人眼底的狡色,心情複雜地將新任務的內容交給了百合子。
是夜,百合子穿著亞國傳統的旗裝,外罩黑色斗蓬,悄悄進了龍村冶也的房間。
昏黃的燈光下,一件件衣衫剖落,綻露出雪白迷人的**,從那血肉之軀裡,迸流的是人類最原始的**和激情。
燈光熄滅的前一刻,妖嬈身姿宛如蔓生的籐羅,纏上男人健壯結實的軀幹。
「啊……」
女人的聲音彷彿斷弦的琴,嘶啞地拉扯著,搖曳浪蕩,彷彿窗外枝頭上那片快要被大風捲走的枯葉兒。
粗重的喘息聲中,那些嘲諷輕蔑的言語,都被吞吃下肚,男人有力的攻擊讓精貴的紫檀木大床都承受不住地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一晌貪歡,滿室糜亂。
「諾,給你的小禮物。」
女人從男人**的胸膛上滑下,故意無視自己造成的光湧**再抬頭,從層層疊疊的衣物裡翻出一塊小布,扔給男人。
男人將女人翻身壓在下方,瘋狂無忌地索取,對於那塊不起眼的小布料,根本沒放在眼裡,接過之後,就扔在一邊,繼續變幻著各種古怪的姿勢,搾取女人的柔軟吞嚥。
女人尖叫,狂笑,哭求,又嚷著,「不夠,還要,用力……哦,龍村君,你真棒,比我死掉的男人還要棒上,啊……一萬倍——」
男人和女人
就像兩頭**的野獸,瘋狂地交苟,絕望地做。
女人離開時,幾乎腿都要站不直,卻依然驕傲輕蔑,丟下一句話,走掉。
「那小東西,可是天下第一坊的軒轅家用命護著的寶貝秘技。你別小看了啊,為了這玩藝兒,可死了不少人呢!聽說,軒轅家極愛國,當年還拒絕給我們的皇帝陛下織造麒麟錦。」
龍村冶也雖不承襲祖業,走了一條自己的事業之路,卻對家族事業也頗為瞭解。早就對麒麟錦的大名,如雷貫耳,這份秘技無疑是他送給家人最好的禮物。
可是,聽到「軒轅」二字,他再沒有半絲念頭。
百合子一離開,他立即將那滿床的淫一亂扔掉,把那塊布揀了出來。
剛才他看似漫不經心,其實記得很清楚。他仔細看了看,細細撫過上面的小小方塊字,疊好了收在心口內袋裡,才重新躺下,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輕悠,你現在好麼?
你還記得,龍村大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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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個冊封有啥子意義喃,大家別急,看後面就知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