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篝火宴散了場。
回自家帳蓬時,輕悠扶著明明沒喝酒卻佯裝酒醉的亞夫往回走,突然一個小廝跑上來說亞夫掉了東西,塞進亞夫手裡,轉身就跑掉了。
輕悠正疑惑時,就有幾個少爺公子追上來,似有什麼要事跟亞夫談。
亞夫卻說,「已經打草驚蛇,大家還是各自小心,早些歇息,養精蓄銳,明日爭取大豐收。」
說完也不管那些人一臉急切的模樣,轉身就走。
有人想追,就被其他人拉住了。
輕悠聽到那急切的人忿忿不甘地嘀咕「還以為是條漢子,沒想到死了三個流氓兵這就怕了」。
她這方弄明白,這些人其實是想找亞夫商量,明日怎麼應對張大帥之前的威脅。
張大帥護短是出了名的,今日被迫殺了自己人,明日逮不準會藉故發難。眾人唯恐明日會遭報復,就想找今天的領隊人商量明天的應對之策,但亞夫似乎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打交道。
她環顧四周,立即發現了附近新增的崗哨兒。之前鬧出人命時,張大帥就喝令要加強營地安全保護。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趁機監視。難怪亞夫要將那些人斥回去,畢竟他們這邊的女眷來的也不少。
行近自家帳蓬時,亞夫就耳低語,「晚上乖乖待在帳蓬裡,如果聽到什麼聲響,讓所有女人都不准擅自離帳。」
「那萬一聽到爹,大哥四哥的聲音呢!二娘肯定忍不住,六姐也捨不下她娘,我……」
亞夫擰了擰眉,還是耐心道,「你有功夫,敲昏她們。」
「啊?」
這辦法是好,可事後的眾怒會更可怕啊!
輕悠癟著臉進了帳,屁股還沒沾凳子,錦紜就哭喪著臉跑來求幫忙,二娘也跟著過來喝罵她們不懂事兒。她變成了夾心餅乾,一個頭兩個大。
最後還是趁著臨睡時,悄悄給錦紜透了個信兒,說明日救星應該能到場,錦紜勉強忍住了要逃跑的衝動。
……
且說,今夜必是個不平夜。
亞夫離開女人帳子後,就跟著同他一起送人的錦業回了隔壁的男人帳。
一見帳子裡多出三個半生不熟的面孔,正是白日共患難的兄弟,還有一個正是剛才被他打發掉又轉頭來帳子裡找寶仁的,這會兒看到他們兩個主要戰將回來,都露出尷尬又欣慰的表情。
寶仁正要介紹,亞夫冷冷一哼,「我們累了,要馬上歇息,三位有事明日再敘。我岳父身子不好,熬不得夜。請回,不送!」
做為中間介紹人的寶仁尷尬地僵住臉色,想要勸說,卻被父親按住。
錦業臉色很凝重,沒有表示。
那三人中疑似代表的說,「周公子,您放心,我們來時已經避開了那些崗哨的,回去時,我們也一定小心,不會置你們於不義。」
亞夫側過臉不看眾人,「不必了!今日之事純屬巧合,謝意我們領了,其他沒什麼好說的。諸位請回!」
說完,倒在榻上,蒙頭就睡。
其他人面面相窺,錦業也表示太累,那三人本就是富家公子,如此登門相求已折了面子,現在被人當面甩臉子便受不住了,那先前被拒的人首先就站了起來,哼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就算你們今天能行,明日張大帥要真實行報復,咱們自己人不抱成團的話,還不知道誰能活著回家!」,說完就走,其他人也不得不歎息跟上。
室內靜了一靜,軒轅瑞德打破了寧靜。
錦業看了看依然躺在床上不動的亞夫,低聲將白日的事又說了一遍,跟寶仁的差不多,但加上了他自己獨特的見解。
軒轅瑞德說,「亞夫的做法沒錯,現在整個營地都在張大帥的控制下,我們這些人怎麼能明目張膽地私下勾結,要出了什麼事兒,必然成為槍打出頭鳥。之前你們在林子裡救人,那是巧合,要是故意集團起來,那就是蓄意謀亂。即時,張大帥要為今晚的士兵報復,這借口可正稱了他的心。」
錦業點頭。
寶仁不安,「可是,如果我們不聯合,那就更不可能在明天的狩獵活動中安全歸來。現在我已經受傷了,可以藉故留在這裡。可小業你和亞夫明天還得出獵……到底多一個幫手也好啊,何必回絕別人的好意。」
另兩人沒答話,都看向那躺著的男人。
半晌還不見動彈,錦業受不了,心說這男人怎麼就那麼沉得住氣,這火都燒眉毛來了。光是看篝火宴的位置安排,就讓人心驚膽顫的,顯然在沈百通的故意竄掇下,張大帥已經注意上他們了。連那個情婦小百合都背著他們,給自家女人下套。他們現在可是腹背受敵啊!
一個忍不住,他跳上前就要將人抓起來,哪知手還差個一寸許就被人一把抓住,巨大的黑影如閃電般襲來,那速度之快,駭得他還來不及吸一口氣,就被摔倒置於榻下,脖子被鐵臂狠狠抵住,幾乎無法呼吸,整個人被制得結結實實,毫無翻身之地。
這手法兒,那眼神兒,這一撂兒的洶洶殺氣啊,簡直絕了!
「亞夫,你,你是不是當過兵啊?」
軒轅錦業到底有些見識,亞夫目光閃了閃,迅速收斂渾身氣質,將他放了開,沒回話。
接上了眾人討論的話題,「這些人多是岳父您的同行競爭者,且家世底細我不清楚,我不敢冒然結交。」
一聽這話,眾人便一掃先前不解,暗讚亞夫果然心思細膩,思慮周到。
「張大帥是刀口槍膛裡滾過來的軍人,不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可以對抗的,沒必要去以卵擊石。現在我們都知道了,他此行的一大目的,是想從這些商人身上募集軍資,若是真動手殺了人,戳了商人們的底線,就會勢得其反,這並非他的初衷。」
「可他護短,必然報復,我們怕……」寶仁雖白日裡在叢林中受了傷,已經心有餘悸,又聽說了宴會上死人的事兒,更惴惴不安了一整晚。
「與我們無關。」
錦業立即不滿了,跳出來說亞夫太冷血,好歹也是一路打過來的戰友了,怎麼能見死不救。
亞夫心裡暗笑,這小四的確是一身俠骨,當初他也沒看錯,小四帶他去吃喝嫖賭,看是故意為難,其實也是為了小七試探他的本性,是個真心為了妹妹好的好哥哥罷,遂也不跟他一般置氣,只就事分析。
「叫什麼叫,不怕隔牆有耳。給我坐下!」軒轅瑞德從頭到尾都只是聽,這時才喝斥了四子一聲,將人拖下,「亞夫,你說說,咱們怎麼逃掉張大帥的報復。」
「不用逃,他不會報復我們。」
寶仁奇了,「亞夫,你怎麼這麼肯定。張大帥真是殺人如麻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有七成把握。」
亞夫掃了眾人一眼,那一身沉定的氣勢莫名地就讓周人按捺下了急躁的心情,直覺眼前的男人很有大將風度,讓人不自覺地俯首聽命,臣服其下。
「三成,來自大哥。三姐是您的同胞親妹妹,你倆感情向來不錯。之前我們都去篝火晚會時,她應該來看過您了。」
寶仁尷尬地收回了眼,嚅了嚅唇,才道,「她是來看我的傷,說讓我在帳中靜養,沒有人會對我不利。可那不代表你們明天出去就不會有事兒啊!」
亞夫又道,「明日有你在營地坐陣,我和四哥出去就不用擔心女人們的安危了。再怎麼說,沈百通明面上還是軒轅家的女婿。不可能違背孝道,見死不救。再三成,便是我們天錦坊好歹已經為張大帥徵用,製造軍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就是他的自己人,也是他護短的對象之一。」
眾人忍不住「啊」了一聲,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錦業立馬反應過來,「所以,我們更不能跟剛才那群人走得太近。他們畢竟是我們的競爭者,我們天錦坊此次獲得軍方配額訂單,必然有人私底下眼紅,正愁抓不著我們把柄。
要是我們答應做這反報復的頭目,不就正好中了那些人的招兒。要是我們領頭,很可能成為那些人的把柄,事若成之倒好,事若不成,很有可能被卸磨殺驢!」
自古以來,揭竿而起的英雄都不是那麼好當的,很多揭了竿兒後成為替死鬼的大有人在。就像《水滸傳》裡的良山好漢們,最終因為某些人想投誠,而被出賣成了替死鬼。
亞夫讚賞地看了錦業一眼,接道,「張大帥會報復,但我猜測他應該不會真的動那些大少爺,也許會從他們身邊的小廝隨從下手,威嚇一下。對此,我只有一成把握,因為我對張大帥的為人也不是特別瞭解。或許,今晚……」
報復就會來!
可這樣的話,他沒有說出口,怕老爺子聽了一夜睡不著,白日都替他們擔心那麼多,這年紀大的人心臟經不起折騰。
可寶仁一聽還是嚇了一跳,「亞夫,你是說今晚張大帥就會報復我們了?怎麼可能,他怎麼報復?你別嚇我們啊!現在小妹他們那裡……」
錦業舉手壓下,「不會是放什麼蛇蟲鼠蟻的,嚇嚇人,讓人不好受?!」
亞夫頗有些趣味地瞥了錦業一眼,後者裂嘴眉毛往上一彈。經歷之前叢林中的協同作戰,兩人之間已經萌發出一種類似於戰友的默契了。
軒轅瑞德總結,「那麼照亞夫這分析,咱們完全可以按兵不動,以靜制動。」
「再,伺機而動。」
亞夫補充,同時心下也按下了那「三成」不可控:林伯源在此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那個小百合夫人?還有必然得知消息,卻一直沒現身的姜愷之!
……
就在軒轅家男人們帳中密議的同時,張大帥的大帳中也很不安寧。
「這些該死的商人!竟然當場跟我叫板兒,一個個都他媽活膩味兒了,老子一槍崩了他們,看他們還敢嗷什麼嗷。」
張大帥死了麾下人,回帳子就對著心愛的情婦小百合倒苦水,罵咧了半晌。
跟著進來的包叔臉色凝重,「我聽幾個要好的行家說,今天好像是軒轅家小七的那個未婚夫,周亞夫,帶著那些小布商跑回來的。中間可能還打傷了大帥您的幾位部將。」
隨後而來的沈百通也一個鼻孔出氣,「還真別說,那周亞夫是個人物啊!長得妖孽就算了,私下裡竟然跟那些行商們勾結起來。這人要不除,大帥,肯定會壞咱們大事兒的啊!」除掉周亞夫,那豐腴的小七兒可不就是他的嘛!
包叔和沈百通互遞一眼,彷彿早就達成了某種默契。這軒轅家的天錦坊到底是在為張大帥做軍服,麒麟錦還在人家手上,動不得。可是身為外人的周亞夫,就不同了,剛好成為他們洩私憤、趁機掃軒轅家臉面報報小人怨的替罪羊。
「不行!」
「不能動周亞夫!」
張大帥正要開口下令,小百合突然起身大喝,一雙銳利的美眸掠過另兩個男人,兩人都唬了一跳,不明白向來最支持他們的美人兒怎麼突然變了褂。
小百合根本不理睬兩人詢問的眼神,上前附耳於張大帥低語了幾句,只聽得張大帥問了句「當真」,很快就一掃先前的同仇敵愾換了語氣。
「麒麟錦還在軒轅家人的手上,暫時不能動。那些小商人不捐軍資,必須立刻處理。」
小百合才道,「大帥英明。眼下戰士們的冬裝和過冬物資非常重要,我們一定要趁著九寨的楊堅、白果的吳三那些人之前,籌到軍資,才不會壞了咱們今冬的大計。
我看這些小商人遭了白日一駭,還不妥協,多半是早前受了姜愷之的挑唆。就怕明日出亂子,不若今晚咱們就動手……這樣,還可以給軒轅家一個警告,他們畢竟受了大帥的惠,不會那麼傻地與大帥為敵。即時大帥再行起事來,必然事半功備。」
張大帥這方一聽,高興得不行。
包叔和沈百通面上同喜,心下卻生了幾分狐疑。
……
也就在軒轅家男人們商議完當,準備就寢時,帳外突然傳出喧嘩聲,黯黑的帳子裡,可以看到帳外東南角騰起刺眼的光亮。
錦業晚了亞夫一步出帳,就看到那方大火洶洶,近前來往奔走的人都叫著「走水了,快救火」。當前他們駐紮的營地,水源在西北角,距離東南頗有些距離,眼見大火兇猛已極,根本來不及救。
寶仁由父親扶著出來,一看惶歎,「這,這不就是……」
亞夫道,「四哥,你把人看好,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
「不行,你必須留在這裡保護他們。」
面對亞夫強悍霸道的命令眼神,錦業屈服了,腳步退了回來。
亞夫衝入人群中,很快就不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女人帳子有人探出頭來,正是輕悠,剛巧瞧見了這一幕。
……
營地外,一處樹木蔥籠的樹林後。
「你怎麼會來亞國?」
「為了皇帝陛下,為了東晁遠征將士,為了我的祖國和人民。」
「……」
「我也沒料到您會在這裡。」
「長籐光一他同意你來幹這個?」(ps:長籐光一大家還記得不,第二捲出現過,是百合子的丈夫喲!)
「光一他,已經在台灣島的登陸大戰中,為國捐軀了。」
「……」
「亞……元帥大人,」那道窈窕的身影跪落在地,仰起的面容上,目光盈盈欲滴,卻閃爍著讓人驚訝的勇氣和堅持,「百合子心中有愧,只想用這種方式,力所能及地為……曾經的過錯瀆罪。我想,光一郎會理解我的,還有……小粟子也會支持她的媽媽。所以……」
她身邊挺立的高大男人,似乎身形也微微動了一下。
「元帥大人,請您盡快離開這裡。萬一曝露了身份,於陛下,於帝國,都是最大的威脅啊!現在我幫張大帥募集軍資,唯恐姜愷之那方按捺不住從中作梗,要是雙方交起火來,必然損及您。屬下怕承擔不起……」
「我的安危不需要你費心。我問你,林家人在此次天錦坊接到張大帥訂單一事中,擔任了什麼角色?」
「林家的確想取代軒轅家,怕軒轅家再起勢。但訂單一事是沈百通為討好張大帥,求來的。」
「真的?」
「確真不假。」
「百合子,不要以為你現在為帝軍效力,我就會姑息你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要是你敢動軒轅家人的一根毫毛,就算是由張大帥、沈百通,甚至是林家人出面,我也不會放過你!」
「屬下不敢。請元帥明鑒,屬下對元帥的忠誠之心,日月可表!」
「你最好明白你的職責,做你該做的事。」
「屬下遵命!」
男人離開後,百合子亦即小百合,張大帥寵愛的情人,才返身回了營地。而走到半路時,她朝某處角落望了一眼,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張大帥、沈百通、林家人都不能動軒轅家是吧,那麼,若由軒轅家自己人招來禍端,可就不關她的事兒了。
當百合子離開後許久,那伏在角落裡的人才跳了出來,滿臉惶色,不敢置信。
「他」一心惶惶然地想要往林中逃去,可來回猶豫躊躇了好半晌,卻還是逝回了營地,立即就被跑來的姐妹母親找到了。
「六姐!」
「死丫頭,你這是要急死娘嘛!」
小六錦紜被母親又拉又扯又抹淚,看向輕悠的眼神變了變,這時錦業和亞夫過來,她嚇得低下頭只哭自己怕,不想當小妾才想跑掉。
輕悠不忍心,才附耳道,「六姐,我讓艾伯特大夫來給大哥治病,也是為了你啊!張大帥找小妾只是為了生孩子,我們只要在這點上矇混過去……」
錦紜大愕,瞪著輕悠,輕悠拍拍她的手安撫她,她才終於按下了心慌。
回帳後,二娘也怕逼得太過,遂了錦紜的願,和輕悠同榻。
錦紜翻來覆去睡不著,折騰了許久才忍不住問輕悠。
「小七,我說如果哈,只是如果,要是七妹夫背著你跟別的女人往來甚密,你……」
「亞夫不會,我相信他。」
「可萬一是真的呢?」
「那他必然有他的理由。」
「要是你親眼看到,你也,相信他?」
輕悠看著錦紜一笑,「有些事,就算看到、聽到,也不一定是事實,要看自己的心。」
當年,她是中了百合子的計,親耳聽到亞夫說「不要孩子」的話,可事實上,他為了他們那個不期而至的第一個寶寶,不僅削爵,還殺了那麼多人,付出了太多代價。要是當年她對他多一些信心,不輕信他人,也許事情結果就不是那樣了。
「我相信他!」
錦紜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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