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時,較之初時人人不屑嘲弄的態度,當下便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無不對輕悠各種殷情討好,那位最先宣佈要發告歉通則的主編不知從哪裡弄來了最新型的彩色照相機,說要為這難得的一刻留影。
眾人心裡明鏡得很,分明就是這位老主編已經擬出了明日早報的頭版大新聞,正在搶拍這第一張新聞照呢!
對於這些文化人的明爭暗鬥,輕悠無心關注,她朝眾人欠身告退,轉身便直接走向了瑟琳娜。
此時此刻,伯爵夫人已經被眾人徹底排擠出了人圈兒的中心,今日大概是瑟琳娜橫行港城社交圈兒最狼狽最丟臉的一次,而僅此一次,她恐怕就會上了所有港城名流圈的黑名單,不易再受邀請了。
「剛才是誰說軒轅輕悠根本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孤女,什麼都不懂的窮光蛋!」
「伯爵夫人,我堂妹說的都是實話。但我們也不是偵察員,能把別人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您自己玩輸了,何以把氣撒在別人頭上。恕我們不奉陪了,您自便吧!」
名媛拉著表妹黃小姐就離開了,黃小姐離開時,十分不甘地瞪了眼走過來的輕悠。
瑟琳娜正要發作,卻聽輕悠一聲喚,回頭時,扭曲的面容差點調不回位,仍是腰桿一挺,厲聲喝道,「軒轅輕悠,你是來炫耀你的……」
卻未知她這話還未盡,輕悠便向她欠身行了一禮,正興奮議論著的周人全部又將目光調了過來,看著這有些不可思議的一面。
「伯爵夫人,多謝賜教。」
「哼,軒轅輕悠,你倒真會借桿爬!」
「輕悠只想感謝伯爵夫人,若非今晚夫人您將畫帶來,我們的國寶也不會重回故里。輕悠再謝夫人,夫人大度,願賭服輸,贈還我國國寶。」
輕悠笑容淺淺,態度和語氣都十分誠懇,並無取笑之意,瑟琳娜不由放鬆了戒備,心下也有絲狐疑。
「我國有句老話,都說不打不成交。正如剛才織田元帥所說,大英帝國與我亞國亦相交多年,為我們帶來了新科學新思想,和新文化之風。我們也很感謝你們。希望今日之後,你我也能化干戈為玉帛,相交為友。」
輕悠率先伸出了手,微笑相視。
瑟琳娜微微一愣,真沒料到會有此一招,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矮小、膚黑,更沒自己漂亮的東方女孩,忽然便有些不一樣了。她也沒客氣,脫了手套,伸手握上了那只軟綿綿的小手。
人家把這樣大的台階送到面前來了,焉有不受之禮!
隨即,四周爆出一片熱烈的拍手叫好聲。
連同最為沉穩的政商圈的大人物們也紛紛站了起來,對場下那位模樣嬌小,實比男人更強大聰明的女孩,報以佩服的掌聲和笑容。
末了,瑟琳娜微笑俯身,湊近輕悠耳邊說,「小東西,織田亞夫這個男人,我絕不會讓給你。」
輕悠亦微笑回應,「夫人,我國還有句俗語,夠強大的敵人才能顯示我方英明。能被輕易搶走的男人,本姑娘也不屑要,您儘管拿去便是。」
瑟琳娜一僵,直起身,徹底對輕悠刮目相看。
周人聽不到她倆這段話,於是隔日的報紙上種種猜測,層出不窮,漫畫擬語,五花八門兒。
瑟琳娜慨然一笑,「好,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夫人,輕悠很高興,你是我在港城認識的第一個英國女性朋友。」
「還叫夫人?我有那麼老嗎!」
「瑟琳娜,大家都很熱情,你不會介意為咱們這段友誼留個紀念照吧?」
「當然不介意,本姑娘向來很上鏡。」
瑟琳娜大方地挽住了輕悠的手臂,兩女姐妹好地走向了高台,一邊朝周人微笑點頭,一邊私下裡洗刷對方妝容之優劣,鬥得不亦樂乎。
在場眾人,誰也沒料到這一場爭鬥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但如此結束的方式卻是每個人都樂意見到的。
……
屠少雲端著一杯酒,來到了織田亞夫面前。
高橋接到示意,讓了開。
屠少雲舉了舉杯子,說,「都是師兄,來一杯吧!」
織田亞夫抬了抬手,仰首一飲而盡,倒杯無滴。
屠少雲笑言「夠爽快」,也一飲而盡。
兩個男人相視一眼,眼底都有幾分惺惜之意。
屠少雲又道,「雖然你認識她在先,不過,我與她有四年同門之誼,十分深厚。」
織田亞夫接道,「四年又如何,總是晚了一步。她只會是我的女人!」
「嘖嘖嘖,據我所知,姜愷之中校似乎比閣下您更早一大步啊!」
「……」
「這新文化運動開始,婦女已經大解放了,只是**關係可不牢靠。」
屠少雲大牙閃亮。
織田亞夫眼底銳光灼灼。
「實力決定一切。」
「愛情可不是靠打打殺殺就能爭得來的。據我所知,姜中校都當著所有人跟輕悠求過婚了,人家可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
「只要沒結婚,就有機會。就算結了婚,一切皆有可能。」
織田亞夫冷冷一勾唇,又飲盡一杯紅酒,旁邊的高橋見之就想勸阻。
屠少雲沒料到這看起來冷冰冰的男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狂浪的話,覺得很是對味兒,大聲笑出,奪過了侍者的酒瓶子,就給兩人又滿上了,還故意撞了杯子。
說,「在咱家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叫爽!元帥可與在下幹盡這一杯。」
織田亞夫濃眉一挑,「有何不可。」仰頭又干。
高橋急著去搶杯子,卻被屠少雲抓住,被氣得怒斥,「屠先生,我們元帥不能喝酒,你這根本就是在害他。」
屠少雲奇怪,「剛才我看他杯子裡……」
高橋歎氣,「那是葡萄汁,但也只能喝少量。」
……
輕悠這會兒可成了全場名流們爭相結交的大紅人兒了,剛剛照完相,瑟琳娜都受不了那一**湧來的人頭,跟她道了別先離開了,自然也少不得幾句興災樂禍的嘲弄。
輕悠正琢磨著將自己準備好的廣告拿出來做做宣傳,不想突然就出現一起爭執來。
事件源頭,還是從這張彩色照片開始。
照相的老主編這拿著照片得意呀,其他同行看著眼紅啊,而之前老說輕悠壞話的那個主編就趁機跳了出來,帶著眾人的不滿,也要求給輕悠拍幾張照,說「大家都是同胞,要公平對待嘛」。
輕悠有些傻眼兒了。
這時候,之前真正主動找到輕悠接下廣告的洋編輯過了來,說這獨家新聞發佈權是不是應該先照顧他們。畢竟,這錦上添花的多了去,可真正會給你雪中送碳的人就少了。
輕悠很為難,這兩頭都不能得罪啊!
秘書先生立即出來救場,先接給那見風轉舵的主編一句「早前先生就已拒絕了我家小姐的廣告並評之為苟且利益、賣國求榮,何以現在卻來爭利」,就把那人打發掉了。然後接過了老主編的那個彩色新聞照的發行權問題,拉著一眾人等一邊商量去了。
輕悠喘口氣,才向洋編輯道歉,洋編輯說想給她介紹幾位銀行家,或許能幫她度過公司難關,輕悠很感激,欣然同行。
洋編輯首先便將那位大鼻子洋人介紹給了輕悠,輕悠心下大驚,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自己買股票的那家大銀行的亞國區總裁。
「在下很欣賞軒轅小姐的智慧和膽識,希望以後有機會能有更多的合作交流機會。」
這位總裁是典型的蘇格蘭人,這個民族向來喜好自由,比謹慎守禮尤顯冷漠高傲的英格蘭人譬如瑟琳娜伯爵夫人不同,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有膽識的人,而輕悠今晚的表現完全符合了總裁大人的喜好。
是矣,輕悠受寵若驚地接受了這根橄欖枝。
末了,大鼻子總裁還打趣說,「軒轅小姐的鑒寶故事非常有趣,改日若有機會,能否再讓我們一開眼界、耳界,欣賞一下亞國博大精深的文化。」
輕悠笑應,「好啊!不過,輕悠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文化交流,禮尚往來。輕悠也極崇拜你們西方許多著名的書畫大師,若先生有不錯的藏品,大家奇文共欣賞,疑異相與析。」
眾老外一聽,盡皆拍手稱快。
……
未來的資金鏈問題終於解決了,輕悠暗暗噓了口氣,同已經處理完那文人爭執的秘書略略交流了一下彼此的信息,終於直奔今晚最主要的目標——明星圈!
他們就正好撞上最熱鬧的一幕,華少的臨時賭莊正在算帳賠錢,場面十分熱烈,連周圍的人都被吸引過來了,鎂光燈閃個不停,眾家明星的各種嘴臉都被攝入其中。
「嘿,你們這些娃兒就懂不起老撒,自家人肯定要給自家人紮起,這個手膀膀哪個能往外面扭。看嘛,你們這些小姑娘豆是不懂,扭傷了撒!」
賭局大贏家之一的張先生這會兒可徹底揚眉吐氣,大肆鼓吹起自己的「成功學」。
輕悠連忙上前道歉,將手套贈還,張先生大方說要送給輕悠,幾番推謝,輕悠便受下了。幾句家常下來,便也知道了張先生同自己差不多的窘境,便相邀宴會約在公司相談,共謀出路。
輕悠朝眾人問了好,這會兒可沒有任何人敢瞧不起她他,她的禮數和儀態都是大家風範,這些風月場的人也沒有誰真比得上,亦都熱情回應。輕悠這便拿出了自己的廣告單,向大明星阮小姐介紹,請拍廣告宣傳畫。
「這,我還從來沒拍過這種廣告。恐怕你得先跟我的經濟人談談……」
阮大明星面上躊躇,仍有猶豫。因為她的經濟人公司是美國人的後台,美國人討厭東晁人,若她一口接下了這生意,回頭必然要被大老闆吃排頭。
廣告一下被人抽走,一人就竄到了輕悠面前,帶著一股茉莉花的香風,讓輕悠眼前一亮。
「軒轅小姐,阮小姐檔斯排滿了挪不開,我有的是時間,你要怎麼拍,咱們同胞姐妹這次都友情贊助,分文不收,只當交個朋友,可好?」
輕悠只覺眼前的女子開朗大方,也生得格外艷麗動人,只是不太符合她初時設想的「名人」水準,但又不忍拒絕,猶豫起來。
旁人都笑罵起莉莉的厚臉皮,莉莉不以為忤,大大方方自我介紹。
秘書附耳建議,輕悠略一思索,便應了下來。事實上,她初時也預料到,大明星多半不會答應,但她敢於向大明星提出邀請,這也是一種自抬身價的做法。就算被大明星拒絕了,在其他人眼裡那地位也就很是不同。所以,她今晚請明星代言產品,搞宣傳活動的目標是圓滿完成了。
比起阮大明星向來的銀幕淑女苦情形象,做為新生派偶像系明星的莉莉,其實更符合新產品的形象訴求。
聰明的小明星莉莉抓住了這次機會,成為了楊氏公司正式豎立自己品牌的全線產品代言人。此後,更借楊氏公司走向了全球,借此為跳板,一路平步青雲,最後終於取代了阮氏成為一代天後級大明星。當然,這也都是後話了。
命運的契機,總是抓在那些獨具慧眼、膽識過人的人手中!
眾人好奇地打聽起輕悠隔日的宣傳計劃,輕悠趁機大勢做起了宣傳,秘書公文包裡的廣告,一下便被人搶了個精光,不少人表示當日一定會到場捧場。
正在這時,一個侍者過來,說宋夫人宋先生有請。
輕悠並不奇怪這兩佬會私邀於她,遂向眾人辭謝,便跟著侍者離開了。
當行到人少處時,輕悠又被一人叫住,來人是一名打扮入時的名媛,將輕悠拉到一旁耳語了兩句。
「軒轅小姐大概記不得我了,當初港城的戰艦剪綵儀式,我也參加過。我父親是海師內勤部的副部長,也許您會想知道姜中校的近況吧?」
「愷之他現在怎麼樣了?」輕悠立即拉住女孩的手。
「我聽父親說,姜中校已經秘密回到南京國民政府述職,暫時留在那裡養傷。」
……
輕悠想著姜愷之的事,有些恍惚地跟著侍者來到了宴會廳外的一處僻靜廊橋上,遠遠便瞧見正坐地雕欄邊,飲茶低語的宋家夫婦。
宋夫人手上正拿著輕悠的廣告,看到輕悠過來,亦是和顏悅色,越發覺得這低調文靜的小姑娘得人心。
「原來是清華最疼的小丫頭,沒想到這些年過去,出落得這般伶俐可愛。難怪初時我瞧著那麼得眼緣呢!」
輕悠謙虛回應,直言已經四年未曾回家,自覺愧對家中尊長。
兩夫婦也沒有再深入這話題,也沒問軒轅清華的事。宋夫人詢問起輕悠日常瑣事,十分親切,還說隔日也要去給她捧捧場子。
宋先生這時問道,「你那個什麼楊氏公司,是東晁人開的?」
宋夫人一聽丈夫口氣,就急忙護短打眼色了。
輕悠直言道,「是,楊叔是東晁人,他從的是楊姨的家姓。我,我從家裡出來,輾轉幾處,才在港城落了腳,也多虧得楊叔楊姨照撫。這幾年,我都在他廠裡當翻譯秘書,學了不少東西,他們於我,有師長之誼,親友之情。輕悠不能見公司破廠而不救。雖然,在外人看來老闆是東晁人,但楊叔的廠養活的幾千僱員和工人,都是我們的亞國同胞。若公司倒畢了,首先受難的還是我們自己人。」
輕悠又將廠裡的困難,和她近些日子奔忙的事務,一一盡述。其中觀點據理,條條清晰明確,有情有理。
宋夫人聽得頗為感動,拉著輕悠的手也沒捨得放開,為自己之前聽信流言而自慚,也更心疼輕悠的遭遇了。
「你還給工人們做了福利計劃,又開工會?」宋先生聽到這處時,也忍不住問出聲來,容色頗有幾分驚訝。
輕悠點點頭,簡單說了事件起因和自己的想法,言辭間仍謙虛指說最終結果仍由公司眾人商量決定,並非她一人之策。
宋先生聽完,大掌一拍,已是大悅,「好!清華教出來的徒兒,果真不凡!丫頭,今晚你評得好,勝得好,可為咱們同胞大出一口氣啊,老夫早就看那洋婆子不順眼了。好,真好!」
宋夫人怪嗔丈夫一眼,三人相視而笑。
離開時,宋先生表示以後就是輕悠在港城的靠山了,宋太太又將她拉到一旁悄語。
「丫頭,莫怪宋姨多嘴,你和那東晁的元帥之間,以前真認識?」
「是。」
「宋姨看得出來,那人對你不一般。我還聽說,姜家的三公子跟你求婚了,是不是?你可答應了?」
「我……」
輕悠難言,宋夫人以為她是女兒家不好意思了,笑道,「聽說這三公子為了你,跟家裡都鬧翻了跑到咱這小海港來,就為追妻。你宋伯父也說最欣賞他這般新派人士,不驕不躁,用情專一。你可要好好把牢,若姜家人還敢說你一個不是,你就把你宋伯伯抬出來,看他們還敢不敢嫌我家輕悠的門弟不夠了。不過,盡量還是不要再跟那個東晁元帥來往了。我看他呀……」
宋夫人偏說亞夫長得太妖氣,這樣的長相生在女人身上已經不祥,更莫說生在男人身上那就是個天生妖孽,必釀大禍。
輕悠聽得有些好笑,若讓宋家夫婦知道亞夫其實是他們好朋友的獨子,又會是何表情了。
辭別了宋夫人,輕悠順著遊廊往回走,想到姜愷之。
突然斜刺裡閃出一道人影,抓著她手臂就將她拖進陰影裡,來不及呼聲,嘴就被火熱的唇舌牢牢堵住,身子被抵壓在背後的木柱上,動彈不得。睜眼,便被攝入一雙深幽無底的黑眸中,輾轉難逃。
她恍惚逸歎,工人可以說服擺平,公司能想法挽救,就算是世人的觀念也能在瞬息之間改變,可唯有愛情最難把握。
「亞夫,不要在這……」
「小東西,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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