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的文藝沙龍在港城上流社會的名氣非常大,其原因有三。
其一,明星藝人最多。
其二,文化名流最多。
其三,政商高官不少。
不要小看這「兩多不少」,能有宋夫人的面子將這三類人齊聚一堂的人,遍尋港城恐怕除了港督,再難出其二。
當然,港城除了宋夫人的沙龍外,還有不少沙龍供名流們選擇。像演藝圈兒的沙龍,齊聚時下港城乃至亞國最當紅的影視明星,但這種沙龍必然少不得各類桃色交易,風氣極惡,就不太適合文壇政商界那些主張「新文化生活」的清流人士;也有文協主席組織的文化沙龍,但文人多清傲,就不可能請來美人助興,新派的年輕文人們都不愛參加,難免場子清寡了些;政商界的面子向來最大,故在邀請名單上就特別嚴格,身份地位低微者都難於入場,對於像輕悠這樣的小商人就更不可能夠上號兒了,可她這回除了想要認識前兩類人,這一類更需要拓廣更多的人脈。
楊夫人為她推薦的這個沙龍,當屬最佳選擇。一次便可將這三類中的大人物一網打盡,事半功備。
……
夜色漸濃,應邀而至的各路人馬紛至沓來,植滿法國梧桐的租界大道上,煤油燈灼亮,馬車的嗒嗒聲混和著汽車引擎聲,亦有徒步而行衣冠楚楚的洋人和新派人士,都湧向同一個方向。
輕悠捏著眉心,一邊聽著秘書的詳盡介紹,一邊猛吸了兩下風油精,頓覺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這宋夫人之所以能有如此大面子,除了她自己是陶藝界的主席,擁有一手傳承百年的青花瓷燒造手藝,又是文壇和婦協的重要會員,更重要的是她嫁了一個非常了不得的丈夫。」
不管是「以夫為天」的舊社會,還是「女權運動」大興的新社會,似乎一個女人的成功永遠離不開男人的強大氣場。
輕悠不禁出口相問,秘書扶她下車,便向前方樓宇打了個眼色,她順之望去便抽了口氣,驚歎出聲。
那方茂樹掩映之下,燈火映亮的翹角飛簷、亭台樓榭,咋一看之下還讓人以為來到了皇家重地紫禁城,門口臥立的兩蹲白玉石獅在紅紅的燈籠映照下,讓人頗有幾分身臨王府權貴之門庭的肅穆威壓感。
「那位宋先生傳說是前朝大帝的四世直孫,極受聖寵,卻不喜宮廷宮斗和繁縟禮節,成年後便請調兩州,訓練了南洋海師,在三十年前的那場鴉片戰爭中曾立下不少大功,可惜後來被朝中人詬諂,卸了官職。今人常說,若宋先生不卸職,這港城怕根本就不會淪為英殖民地。是矣,在許多港城人的心目中,宋先生可謂是港城未冕之總督,他的一句話,就算是英國港督也要敬其三分。」
原來,這家男主人還是前朝皇孫,血統高貴的王爺。
「咦,即是直孫,為何姓宋?」前朝皇姓可是四個字的耶!
秘書眼神古怪,「楊先生不也從了夫人姓氏。」
輕悠驚訝已極,「可他不是王爺麼?」
那面子和派頭得多大呀,哪裡像楊先生那麼溫潤和善。而且還當過海師大將軍,那麼威風一英雄似的人物,怎麼會拉得下面子呢?堂堂一介親王入贅從妻姓,真的很聳人聽聞。
秘書竊笑,「大小姐,那位東晁的元帥大人不也追著您過來了麼?」
輕悠一怔,抬頭便看到了一身黑色軍裝的高橋上校朝她走了過來,行過一個筆直的軍禮後,便邀她到停在前方十米樹蔭下的黑色轎車。
「元帥說,若您不過去,他便過來。」
本還有幾分扭捏猶豫,這一聽說,輕悠立即火燒屁股似地疾步走了過去。
他過來!那還得了,到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他們在一起……她可不要未出場就成為焦點。
車門被打開時,她看到裡面坐著的男人仍是一身筆挺的黑色軍裝,她不欲進去,只問什麼事,若不要緊就稍後再說。
男人冷冷揚聲,「冷豆漿!」
她心頭一緊,立馬轉身就跑,可惜才跨出兩步就讓人從後攔腰截住,沉聲恫嚇她「再亂動就當眾吻你」,而沒了掙扎,被塞進了車裡,砰地一聲車門關上,狹小的後車窗四下都被黑幕掩擋住,空氣中充斥著男人熟悉的氣息,冷貴櫻香,卻炙烈撩人。
「八個小時,這麼熱的天,冷豆漿早就變質成爛豆腐渣了。軒轅輕悠,你說你要怎麼賠給本帥?」
輕悠愕然張口,這男人居然還掛念著一杯豆漿,有這麼小氣的嘛!
「本帥就這麼小氣!」
「織田亞夫,你……」
豪華的黑色轎車突地明顯一顫,隱約傳來嚶吟聲,守在外的高橋誠一立即背轉過身,卻仍能看到燈下的車影微微晃動著。
被緊緊壓在軟皮椅內,全身都無法動彈,連腦袋都被那雙厚實的大掌牢牢箍住,除了眼睛珠子能轉,就只剩下舌頭被攪吸得又麻又疼,呼吸都被侵佔,胸腔中彷彿都是男人的味道,讓人渾身戰慄卻偏偏又不可自撥,誘惑的噬力不斷輾壓著唇兒,臉頰,吞噬舌根,耳肉,忽覺一股灼熱聳弄欺上腿根兒,竟無法避退分毫,直教那逗弄舔了心尖兒似地,潮熱軟膩得不得了。
「不,不要在這裡……」
她嚇得低叫,出口的聲音卻似貓兒搔著腳板心兒,魅意十足,倒更似欲拒還迎。
他將一口灼氣送進她喉底,微瞇的黑眸中似熔了兩團火,落在她俏紅的汗濕小臉上,深極亮極,根本不敢直視,唯恐被吞噬。
沉壓終於散去,他調換了姿勢,卻更教人羞惱,身子還緊緊帖著他那處情動之堅,屁股被厚掌用力一拍,低啞地笑聲噴薄在耳頸後。
「將那冷豆漿換成這塊熱豆腐,權做利息罷。」
「你,你明明得了便宜還賣乖。為嘛都是利息,這就是本金了!」
「本金?」他黑眸一瞇,危險十足,「要真進了暖室才算,你想急著還債,那現在便打道回府罷。」
她驚羞得小嘴大張,差一點就罵出「色狼王八蛋」了。
他伸手就敲車窗,外面立即傳來高橋的詢問聲。
她嚇得急忙摀住他的嘴,假傳聖旨說沒事兒。
「織田亞夫,你夠了沒?人家今晚還有重要的事要辦,你……你的照片人家弄好了就送給你,你急什麼!放手啦!」
他又打了她屁股一巴掌,嚇道,「怎麼,利用完了就把本帥一腳踢開?」
她氣得翻了個大白眼兒,兩人這就打情罵俏起來,一來二去就把她給累得打起哈欠來,他突然伸手一抹她眼底,真就變了臉色。
「黑眼圈都出來了,難怪今晚這粉打得這麼厚。風油精味那麼濃,昨晚是不是沒睡覺?」
「呃,我……」
「楊家的公司又不是你軒轅家的公司,你這麼累死累活的有意思麼!」
「可楊叔楊姨一直照顧……」
「那是他們的福氣!」
「啊?!」
「不准再做,回去睡覺。」
「我不!」
於是這大眼又瞪上小眼了,一翻舌槍舌戰後,男人還是敗在了小女人的糖衣袍彈和眼淚炸彈下。
……
輕悠逃也似地離開了,臨別時還送上一根中指。
車裡的織田亞夫俊顏是少見的和悅,高橋誠暗暗歎息,他一直以為元帥大人是不愛笑的,可是自打軒轅輕悠出現後,似乎一切都變了。
也許,只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時,百煉鋼亦會化為繞指柔。
「元帥,荷蘭大使在那邊,要不要屬下……」
事實上他們並沒得到邀請,而之前直接聯繫宋府主人時,甚至還被嚴正拒絕。那位宋先生風骨極高,脾氣更是倔傲難馴,似乎也因為他們這次登陸強佔港城而特別討厭東晁人。
但黑色轎車也沒有開走,車裡的人看起了戰報和資料,就地辦起公來。
這時,一輛銀邊白色豪華敞蓬轎車駛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人都暗暗艷慕著,那車頭上的立體白金師鷲標誌的勞斯來斯,集身份地位的象徵。車上的金髮美人一身亮片帖身的黑色晚禮服,下車時,完美的寶瓶形身材,前突後翹,簡直讓女人妒嫉,讓男人折腰。
然而,這金髮大美人的目光卻轉向停在了剛好下車抽煙的高橋誠一身上,淡漠疏離的冰藍色眸子一亮,轉步就朝那方走去。
周人都很好奇,那黑色轎車裡是何許人物,竟得大美人親自前往。
稍有些交淺的人都認出金髮女郎便是前不久隨英國大使來港城做和談代表的瑟琳娜公爵夫人,其祖上出過一位英皇三位親王,可謂英國的頂極貴族皇室之家。這位繼承了父輩世襲爵位的公爵夫人,也不過才剛剛二十二歲。也許對時下的亞國人來說,這年齡已經是老剩女了,但在上流社會來看,那還是朵鮮嫩欲滴的紅玫瑰,身價不菲,眾男趨之若鶩。
「亞夫,你不是說你不來嘛?」
卻來了,還故意讓她看到,這東方男人果然害羞又悶騷。
瑟琳娜看著男人禁慾系的冷肅俊容,體內燃起了英格蘭祖輩們洶洶不滅的雌性徵服欲。
對於男人的沉默,高傲的伯爵夫人已經習以為常,不再像初識時那麼失望,自顧自地念叨起來,「宋先生雖然不喜歡東晁人,不過我和宋夫人非常要好,她對於新派人物都非常歡迎。宋先生極疼愛宋夫人,有我說項,你進去絕對不成問題。」
「亞夫,今晚的節目很有趣的,大使請來了幾位諾貝爾獎得主的科學家到場展示他們的新發明。」
終於,織田亞夫抬起了頭。
瑟琳娜嬌然一笑,「而且,我還準備了一個有趣的小節目。」
「什麼節目?」
伯爵夫人終於得到了回應,興奮地將自己準備的一切說了出來,言語之間再無傲嬌之態,當男人目光擲來時,儘是懷春少女的羞怯期待。
……
話說輕悠逃也似地進了宋宅,還來不及探看仿中國宮殿建築的亭台樓榭,就跑進女士們專用的化妝間,打理妝容。
鏡中女子髮鬢散亂,簪花斜墜,口紅早就被男人吃掉了,連旗袍也起了褶子。真是……羞死人了!那個色狼。
一邊補妝,週遭女人貴婦們的八褂便紛紛不絕地湧進耳中,輕悠心中莫名一喜,正愁著待會兒怎麼打入這個群體呢,女人們的碎嘴剛好成為她的最佳情報。直到人將散盡,她才出了化妝間,已有成竹在胸。
沒有太多猶豫,在跟秘書會合後,她將今晚的第一個目標定在了著名影星阮小姐身上。便直往大廳中那團集所有俊男美女於一團的圈子靠近,就在她聽得眾人笑談最新電影時,逮住了一個點子想要插話而入時,肩頭突然被人一拍,就被拉轉了方向。
「誰啊,你……」
來人身量高出輕悠一個頭,格外魁梧的身形撐在黑色燕尾服下,胸膛處鼓鼓囊囊,站在一圈洋人中亦毫不遜色的俊朗氣質,真真讓人眼前一亮。
可輕悠將揚起的嘴角就掉了下去,口氣非常不悅地喚出聲:
「屠夫,你怎麼會在這兒?」
……
就在輕悠出化妝間時,她與一名晚到的女子擦身而過,她沒有注意那女子看到她時,又驚又怒的表情。
隨後,那女子草草整妝便回了宴會場,在看著輕悠和一名高壯的男子聊天,迅速跑上了二樓的雅間。
與此同時,瑟琳娜將將落坐於雅間,和邀約的大使夫人低笑著聊天,身旁亦有兩位港城本地出身豪門的名媛相陪。
門叩響時,其中一個名媛起身迎進一名女子,向瑟琳娜介紹是自己的遠方堂妹,就讀於英國教會開辦的聖瑪麗學院。瑟琳娜起身握手,互為介紹,態度高傲,卻也不失禮節。
就在這時,她眼角餘光一下瞥見了樓下的輕悠,動作亦是明顯一僵。
眾人不解,順著她異恙的眼神看了過去,有些不解。卻都不知此時她心頭潮起浪湧,幾欲翻天。
之前她看到織田亞夫,滿心以為對方其實是故意來等她,可在她說完自己的節目後要他一起進沙龍,卻被冷淡拒絕了。她很奇怪,以為這是對方大男人脾氣作怪。悻悻然進來後,她左右還是想不通為什麼。當下一看到輕悠,似乎什麼都明白了。
那名媛的黃氏堂妹忍不住悄聲對自家表姐說,「姐,那個穿白木蘭花旗袍的女孩,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軒轅輕悠,那個俊美得不似真人的東晁元帥,就顯了她把我們教會的大門都轟掉了,還殺掉了……」
瑟琳娜一聽,厲聲斥問,「你認識那個女人?她到底什麼來歷?」
女人們心下有都有驚疑這伯爵夫人的怪異反應,也懼於其貴傲氣質,黃小姐便將輕悠是東晁小商人養女以及在聖瑪麗學校的情況,一一盡述,言語間不乏貶斥之意。便聽得雅間中的女人們,低聲斥罵,全是不屑。
「現在學校裡給莫玉琴開追悼會的輓聯還沒收呢!自發事後,軒轅輕悠根本沒有到學校看過一眼,大家同事一場,真是太讓人心寒了。更沒想到,這女人還敢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這裡四處勾搭男人。」黃小姐眼中儘是嫉恨。
「這般賣身求榮、虛有其表的女人怎麼進宋夫人的沙龍呢,真是敗壞風氣,丟臉死了。」名媛們紛紛附合之。
「各位說得沒錯,在下雖不是亞國人,可也最厭惡這苟且偷生、毫無女性尊嚴的人。今晚,我們就該給她點兒教訓看看,讓在座的諸位先生小姐都看清她噁心的真面目。」
重重地將酒杯擲回桌面,周人感覺到女伯爵明顯的氣憤惱恨,雖不明其原因,但有人幫她們出心頭氣,便也紛紛附合要出一把力。
瑟琳娜在國內便是個擅玩權術的女子,野心極大,才能謀得此次隨使團至亞國和談的隨員身份。當下便給眾人分派起任務來。
大使夫人性格溫和,沒敢加入,並悄聲勸說瑟琳娜不易在亞國人的地盤上太張揚,瑟琳娜自然不理會,轉身就先下了樓,進入宴會場,直將戰旗指向了輕悠。
……
那時,輕悠正和意外相逢的熟人絆嘴。
「臭丫頭,才多久沒挨打就敢上房揭瓦了,叫師兄!」
一個爆粟子落在輕悠腦門兒,疼得她捂額直裂嘴哼罵,這一來二去,她想插入明星圈子的機會就漏掉了,急他不過,便將這突然冒出來的男子當成了出氣筒。
男子也只是逗弄她玩,瞧她氣紅了臉,面上亦有疲累之色,遂也軟聲氣,嘻好討好起來。
「師兄我自然是受了師傅的囑拖,特地在港城城禁令解除後來瞧瞧小師妹你是否安好。如今看來,你都混到名流沙龍來了,該是好得不得了。」
「哼,你以為我喜歡來嘛!要不是為了楊叔的公司,我早就……」
「早就嫁給英明神武的姜中校,做中校夫人了!」
「屠少雲——」
「噓,小聲點兒。師兄的大名已經很響亮了,不需要師妹你再拋光打蠟火上澆油。」
原來,這模樣俊朗氣質粗曠的男子,正是輕悠在廣州武館裡拜師學藝時認識的師兄。
兩人孽緣已經有四載。
屠少雲最喜歡做的事,便是欺負這個可愛的小師妹,以打破輕悠嚴肅死氣的面具為首要任務。
恰在兩人鬥嘴鬥得正歡暢時,周人突然給他們面前開了條大道,齊唰唰的一片眼光全擲了過來,輕悠懵懂中便聽得有人喚自己的名字,抬頭便對上了大道另一頭瑟琳娜一雙不懷好意的冰藍眸子。
「聽聞軒轅小姐乃聖瑪麗學院本屆最優異的畢業生,未來的教習先生。不若就先請軒轅小姐指教一二?」
莫名其妙便成為全場焦點,輕輕真是一頭霧水。然而對方擲來的眼神,讓她第一時間感覺到了濃重的敵意和殺氣。
看來,今晚真是禍不單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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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少要叫鳥:喂喂,死丫頭,爺可不是「禍」,爺是響噹噹的救世主!
作者真相:大家千萬別相信這個口密腹劍滴男人。
輕悠抗議:我要亞夫幫忙,不要這隻大猩猩。
亞夫表態:作者你敢給我老婆招這麼多桃花,今晚等著……(磨刀霍霍向作者)
作者抹汗,溜——
觀眾們狂嘯:你溜得掉嘛你?
作者得意洋洋滴真相:姐治不了你,悠悠他爹他小叔,立馬就能讓亞夫爬下,哈哈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吶!小樣兒,姜素老滴辣!懂沒?
——以上純屬惡搞,真正還看下集:勇鬥英倫女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