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那張絕美的面容上,還染著一層蜜亮的薄汗,淡淡的情暈仍未盡褪,上挑的眼角甚至還有一絲迷醉的浸紅,昭示著他還沉浸在女人溫軟的極致享受中。
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劃開了這層溫情脈脈的面紗,重新撥開那醜陋的真相。
砰然釋出的怒意,從深幽的眸迸出,迅速冷卻了所有熱情。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愚蠢的女人!」
「織田亞夫,你這個下流骯髒的變態禽獸!」
他沉聲罵出,她立即頂撞回來,四目絞視,都是恨怒交加,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她更是拼著手腕疼痛,握著刀柄便是狠狠一擰。
「唔……」
他疼得低呼一聲,立即揮開她的手,再次卡住了她的脖子,眉眼間跳著灼灼怒火,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想殺我,你還得再練練準頭!」
「……禽獸,畜,牲……只要我還,活著……我一定會殺……」
他五指稍一用力,她再說不出話來,喉頭疼得似要被捏碎,空氣被奪走,血液全衝上了腦門,小臉迅速變得青紫腫漲,可是她睜著一雙大眼死死地瞪著他,沒有一絲屈服,跟旁邊那些已經被男人們凌辱得神魂盡失的女人,完全不同。
盛怒中的男人,恨不能立刻殺了這該死的竟敢傷到他身體的小女人,可是對上那樣一雙不屈不撓的眸子,他心裡不知為何就有了一絲遲疑。
「殿下,您的傷最好盡快處理,要是傷到肌鍵就不好了。」十一郎看著黑色衣料迅速濡濕一大片,那是又急又心疼,恨恨地瞪向輕悠,「這個女人,就讓屬下為您處理乾淨!」
那話裡的殺意照然若揭,周人無不懷疑,這女人要是沒死在光德親王手下,落在這位伊賀派出身的上忍手上,絕不會死得太輕鬆。
輕悠的意識已經渙散,她想這一次肯定逃脫不了,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可以趁著他片刻的失神直刺他的心窩,卻沒有那麼做。
然而,喉間的扼力突然又消失了,她重重地跌落在地,立即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掙扎著睜開眼向頭頂的黑影看去,焦距卻怎麼也對不准,渾身止不住地劇烈痙攣。
只聽到,他說,「想死,沒這麼容易!」
隨即她就被打橫抱了起來,抱起她的人,肩頭還插著一把刀。她不明白,卻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一抹陽光突然刺入眼中,奪去了她所有的意識。
「殿下?」十一郎有些奇怪,想要上前接過女孩,卻被主子不耐的眼神失住。
織田亞夫看了眼懷裡昏過去的女孩,臉色已恢復冷峻堅毅,黑眸平靜無波,彷彿肩頭的刀並不存在,他淡淡地掃視一圈崇拜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將官,根本不做任何解釋,轉身就走。
男人那傲氣霸道、我行我束的作風,卻更令眾人莫名地生出崇仰之心。彷彿男人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那麼理所當然,無可厚非的。
不過,在這一派盲目的崇拜中,左大將軍立即站了出來,擋住織田亞夫,臉色不虞道,「殿下,您這樣做,於理不合。她……」
「這個亞國女人竟然行刺本王,本王要帶她回去慢慢拷問。左大將軍若有疑問,大可以到刑部省詢問尚善大人!」
刑部省是執掌東晁訴訟審理、判決、刑罰執行的部門。尚善御極正是刑部省大卿,新年時剛剛任命,曾是光德親王的伴讀,兩人情同親兄弟。即時刑部省會替誰說話,不用想都知道。而且朝中歷來有訓,凡行刺皇族之人,可以不通過刑部省審案。至於具體要怎麼審,完全可由皇家自己決定。
左大將軍自知其中關係,無奈只能看著織田亞夫將人帶走。
……
走出校場,黑色的福特轎車開了過來,十一郎急忙上前打開後座車門,眼神頗為焦急地看著主子肩頭上的傷口,欲言又止。
這時,又有人出聲喚住織田亞夫,那是一直等候在外的龍村治也和林雪憶。
織田亞夫緩緩轉過了身,沒有看龍村,目光在他身後畏縮躲避的林雪憶身上停駐了兩秒。
雖只是短短一瞬的時間,林雪憶已嚇得發抖,剛才他們等在外面並不太清楚裡面發生的事,龍村治也說了不少關於這位親王的典故,她直覺這男人對自己也生了殺意。
龍村治也似乎仍不死心,上前叩落在地,行匍匐大禮,目光充紅地看著面色冷峻異常的男人,道,「殿下,臣下該死,臣下說了慌,事實上,您懷裡的女子才是……」
「龍村治也!」
織田亞夫截斷話,不再給龍村治也機會,「你以為,在戰場上,敵人會容忍你的猶豫不決,給你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嗎?!你要清楚,你身為龍村家二百六十七口人未來的大家長,身為炮兵連指揮著一百多個帝國戰士衝鋒陷陣的總指揮,你必須為這些人的生死存亡負責。你以為,誰,是我還是那些追隨你的人,讓你有資格站在這裡,說出這些令人不恥的話!」
說完,目光再一次掠過畏首畏尾的林雪憶,轉身上了車,車門立即被關上。
龍村治也瞬間蒼白了俊容,頹然無力地垂下了頭,撐地的雙手十指深陷入泥,肩頭隱隱顫抖。
他完全沒有反駁的借口,男人在高台上的譏笑,和此時一針見血的嚴厲批評,無一不是切中他性格中的弱點,他已經沒有資格再要求什麼。雖然,男人仍陰差陽錯地幫他救了兩個人。
汽車很快駛離了眾人的視線,一道身影剛好從校場內衝出來,只看到一記塵煙。那人手上拿著一根遺落的衣帶,望著那方,俊朗的面容上有些微失望。但隨即,他虎拳一收,將那由華緞織造刺繡著十八瓣菊紋的腰帶收進了衣袖中,眼中綻出堅定的神色,彷彿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車上
十一郎不時看著主子肩頭的小刀,那裡已經看不出來是否還在流血。
而織田亞夫垂眸看著懷中蜷縮得像一隻小貓咪的女孩,眼底光色變幻不定,最終都收斂在沉沉的玄黑之中,再不得見。
蒼白的小臉上,淚水縱橫,彷彿之前她隱忍多時的恐懼擔憂害怕不安才完全釋放出來,無聲無息地滑落在他黝色的大掌中。
他不自覺地抬起另一隻手,想要拭過那些水珠,卻霍然發現手腕上全是血水,朝剛才抽手的地方看去,女孩緊攏的雙腿間,有鮮紅的色彩浸過了月白旗袍,勝過上面櫻花的艷麗,有些刺目。
「十一郎,到典藥司把直子叫來。」
典藥司即是皇宮中負責給皇親們看病的醫館。
十一郎心頭微震,還是立即應了下來。直子是典藥司裡的醫女,也是由主子安排入宮,出身於忠於主子的名門世家。
「殿下,您的傷是不是也該叫司長來瞧瞧?」
織田亞夫將手腕的血跡拭去,又接過一塊乾淨的布巾給女孩擦了擦花污的小臉,略做打理之後,才瞥頭看了眼肩頭的小刀,無所謂地扯了扯櫻亮的唇角,淡聲道:
「就叫你之前看到的那家新開的荷蘭人醫館的外科大夫,我正好看看他們的外科水平,跟我們典藥司的有什麼差別。」
男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姿態閒適,語氣輕慢,已不見適才那般激昂狂烈。
對於主子的任性,十一郎只有無奈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