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十里亭
行色匆匆地楊誠猛然勒住胯下正飛奔的戰馬,一臉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再邁不出半步。
好一個聲勢浩大地迎接場面。寬闊的官道上,鋪著一張繡滿象徵著吉祥之物的紅綢,從十里亭一直向外延伸足有五里之長。數百文武官員夾道而立,皆是身著只有在隆重場合才穿的服飾。官道兩旁全副盔甲,手持旌仗的士兵如林而立。離官道稍遠處,左右各有五千列陣整齊的騎兵方陣,旌旗遮天蔽日。一隊隊游騎繞場而奔,警戒著週遭方圓數十里之地。十里亭左右,各有一隊手持各種樂器的樂師,楊誠的身影剛剛出現,妙曼悅耳的宮廷樂曲便已奏響。
揉了揉眼睛,面對千軍萬馬都毫不變色的楊誠,此刻反而露出一絲怯意。這未免太出人意料了,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為了他,搞如此隆重的一出。僅目光所及,十里亭周圍便聚集了近五萬官員和士兵!楊誠並不是一個喜歡被人關注的人,若是能夠讓他選擇,恐怕他會立即調頭而去。
「恭迎忠勇公得勝而還!」數萬人的歡呼聲同時響起,聲音直衝雲霄。
楊誠臉色微有些發白,反倒是隨他而來的歐氏兄弟二人一臉淡然,只是眼神裡稍透出些興奮,似乎這正是楊誠應該享受的待遇一般。反倒是楊誠對此心裡暗暗叫苦,要知道之前幾次交州軍返回安平,他都是自己帶著少量親衛偷偷地返回,讓其他將士接受百姓的夾道歡迎。別看他指揮起數萬人來也鎮定自若,但他內心卻是個喜歡安靜與樸素之人,迎來送往之事並非他所喜歡,甚至能避則避。更何況他也覺得眼前這個場面實在太過了些。只怕比帝王還都也差不了多少了。
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數聲歡呼之後,楊誠也只得硬著頭皮策馬而前,只不過動作已無之前的自然,略顯僵硬。皇帝的詔書上雖然並未明確讓他什麼時候去長安,只不過距離軍械營製造的投石車還有一月有餘,洛陽周圍並無戰事。在大張旗鼓地展示數萬援軍到達的事實,藉以警示洛陽叛軍後。他便著手佈置各軍地任務,接著僅帶了歐氏兄弟二人,三人三騎便直奔長安而來。
他此行是有明確目的的。目前天下已趨向平定。、青、並、翼四州也開始展開百姓安置之事。相對而言,洛陽的戰事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如何在這段時間裡為將來的種種措施的開展,讓百姓真正能夠安居樂業。這才是楊誠所關心的問題。只不過憑他一己之力。實在有些力不從心。更何況這天下畢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既然皇帝已經回到長安。很多事情他自然不能繼續「先斬後奏」了。徵得皇帝全力支持,進而以天下之力來進行這項宏大地計劃。這已經是勢在必行了。
長安與洛陽相隔並不遠。騎馬疾行的話來回也不過數日而已。只不過他到底不放心洛陽一帶長期處於軍中無帥的局面,更何況按照計算。正是孫安開始康復地時候了,在不知道孫堯安與鄭氏的系列糾葛的情況下,他當然不敢掉以輕心。有鑒於此,他本打算悄悄的來,悄悄地走,頂多花上十天便結束這長安之行地,可卻沒想到竟然會遇上這樣地場面。
在長安他雖然沒有什麼故舊,不過之前他畢竟坐鎮長安,他這一回自然少不了會有大量軍中將領來拜訪。況且他現在封忠勇公,官拜招討大將軍,在整個大陳幾乎無人可及。出於官場的基本禮節,還朝地朝中大臣們恐怕也會登門拜訪。這些官場的「陋習」,當年葉浩天可沒少向他談起。在交州他可以嫌麻煩一力杜絕,但在這長安,他卻不能如此簡單地處理了。這一來一往地,真不知道要花掉多少時間,楊誠當然是避之不及了。只是現在,他這如意算盤卻得落空了。
「拜見忠勇公!」馬蹄剛一踏上紅綢,最前列百步範圍內的將士一起跪倒,整齊而發地聲音著實嚇了楊誠一跳。還有這一出?楊誠心裡苦笑不已,頓時更加難受了。如此往復,每隔一百步便有士兵跪倒相迎,楊誠坐在馬背上渾身不自在,短短的五里路,對他來說簡直有五百里那般漫長。本想揮鞭急奔,不過卻又自知不妥;若是慢了,更是一種折磨。種種心理之下,讓他幾乎連馬也不會騎了,幸好沒有摔下來,否則可就糗大了。
「拜見忠勇公!」這種聲音聽了
,本來應該已經麻木了,可楊誠此刻卻一下子從馬上「這,這……」楊誠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這次拜他的,卻不是普通士兵,而且身著官服的朝中大臣!一下子上百個官員向自己拜倒,這可是楊誠從未享受過的待遇。不過他現在卻絲毫感覺不到享受,心裡竟然有些慌了。在交州,不論軍中還是官場,已經很少有跪拜之禮了。楊誠對這些繁文縟節絲毫不喜,當然是能免則免了。
「愛卿!」正當楊誠不知道該扶哪一邊起來的時候,陳博卻滿臉含笑地迎了上來。「朕可終於把你盼來了。」拉著楊誠,陳博絲這不理會這些官員,逕直向佈置一新的十里亭走去。與楊誠相比,陳博足足矮了兩個頭,這情景看起來便直若一個小孩子拉著大人一般。而且那個大人樣子極是彆扭,似乎想向另一邊,卻又不敢掙開,似乎被別人拖著走一般。
如此禮遇,楊誠此刻卻並沒有多少受寵若驚的感覺,反而極是難受。從內心裡,他始終也無法坦然接受數百朝中官員跪迎的待遇。更令他不安的是,從那些大臣們偶爾投來的目光裡,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敬意,反而是……深深的敵視!對,雖然只是極為短暫的目光接觸,但那種妒忌、戒備甚至痛恨的眼神,卻逃不過他敏銳地觀察。莫非就是這一跪,竟然讓自己犯了眾怒?
數百步的艱難行程總算挨過,步入亭中的楊誠眉頭卻已擰成了一條繩。他並不知道,就在他來的前一天,朝中一場指向他的浩大的彈劾之風被陳博一力壓下。不過他卻也知道之前聖駕在長沙時,朝中大臣曾數度集體彈劾荊州各級官員,甚至將矛頭直接指向他。雖然這事最終不了了之,但很顯然,雖然很多事確實有違於朝廷法度,但自己並不受朝中大臣待見的現實,卻也極為明顯。但是在他看來,這些都足以讓大臣們對他投以如此的目光,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在軍中待了十幾年,他當然知道犯眾怒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可是從他的眼光來看,卻無論如何想不透自己是如何造成這種局面的。
「愛卿為我大陳立下汗馬功勞,朕雖不沾酒,但卻不得不破例敬愛卿一杯!」陳博眼裡似乎只剩下楊誠一人,親自從陳順呈來的玉盤著端起一杯酒,竟然雙手向楊誠遞出。
楊誠一驚,急忙拜辭:「臣何德何能,敢當聖上如此敬酒。」再不知道規矩,他也明白皇帝雙手捧酒是何等的尊榮。要知道即使是當年的章盛,卻沒有享受過如此禮遇,這酒他如何敢接。
陳博眉頭一皺,佯怒道:「愛卿可是要讓朕就這麼站著?來!」說罷強拉過楊誠,幾乎是將酒杯硬塞到他手裡。若是真比起來,陳博只怕使出吃奶的勁也扳不過楊誠,但他此時哪敢使力。「叮!」陳博舉杯與楊誠輕輕一碰,極是豪爽地仰著而飲,臉上隨即泛起一陣紅潮。
楊誠這酒卻喝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只是一小杯,但卻用了好幾口才喝盡。略有些侷促地將酒杯放回玉盤中,楊誠指著外面仍跪著的大臣們說道:「皇上,是不是該讓大臣們起來了?」
「來,車輦已經備好,愛卿就與朕同乘一輦吧。」陳博連看也沒看那些大臣一眼,拉著楊誠便向外走去。
楊誠哪敢掙扎,連連回頭看向那些大臣,幾次想要再求情卻都被陳博以其他話題打斷。無奈之下,他只得在上百道仇視的目光中,登上了華麗無比的龍輦。而前方,數不盡的百姓圍在道路兩旁,人潮一眼望不到頭,一直通向長安東門。
真定城頭
林智將一疊信紙放在几案上,負手立在城頭,遙望長安方向喟然長歎:「這小傢伙,真讓人不可小窺啊。只不過,呵呵。」期待之中,林智的表情卻分明夾著一絲輕蔑。
「此話從何說起?」劉虎接過信紙,略有些羨慕地看了幾眼,接著便在親手將其點燃,看著灰飛四散,不無羨慕地說道:「誠哥現在多威風!不知道等到我回長安,皇上會怎麼歡迎我,哈哈,要是能有這麼一半威風就好了!」薄薄的幾張紙上,正是劉虎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所傳來的,陳博計劃用來迎接楊誠的佈置。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五十三章決戰洛陽·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