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帶潘家的使者下去暫作休息後,楊誠立即召集全軍及咨事營的骨幹謀士們,就在這草棚中召開了進入洛陽後的首度軍事會議。一個時辰之後,與會的眾人終於到齊,雖然此時日頭西移,草棚中已經沒有那麼炎熱,但聽完楊誠和張晉根對於形勢的分析後,棚內的氣氛卻熱烈起來。主戰的、主退的,各執一辭,互不相讓。楊誠頗是頭痛,只得讓眾人分別道來。
張破舟、洪承業、楊開、左化龍及兩名咨事營成員是強硬的主戰一派。「大人終日所慮,難道不是盡快平定這場叛亂嗎?」洪承業慷慨激昂地說道:「孫堯安遇剌,潘家把守城門,趙長河近逼,這簡直是天賜良機!我們正好借此機會,在趙長河大軍抵達之前,一舉奪下洛陽!以洛陽城之堅固,大可將趙長河拖在洛陽城下,只等劉將軍揮兵趕來,便可兩面夾擊,一舉將其擊潰。這樣一來,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不錯。」張破舟顯然已被洪承業所描述的前景所吸引,興奮而又堅決地附和道:「若是按原來的計劃,恐怕要數月才能攻下洛陽,如今可以在一夜之間攻入洛陽,我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更何況趙長河就要來了,此時若不取洛陽,那我們只能退回潼關了!大人,沒什麼好想的了,今晚就行動吧!」
其他諸人也是紛紛表示贊同。不打就得退,目前看來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饒是眾人一向自信十足,但要面對趙長河和鄭氏地聯軍,任何人都知道正面硬憾會有什麼結果。雖然在關中他們輕易的打敗了十倍於己的叛軍,但那卻是因為叛軍人心惶惶而又被斷絕糧道。勝利並非戰之功。若沒有那兩個有利條件,很難想像數萬荊州軍能夠迫降四十多萬的叛軍。而現在地洛陽,這一系列的條件都已經不存,非出奇計根本就難以致勝了。
韓亮青、公孫勇和其他咨事營成員卻是主撤一派。聽了主戰派的理由,公孫勇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道:「洛陽城原有叛軍三十萬,孫堯安掛帥後硬生生的裁掉了五萬,此人乃征北名將,如此作為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可以想像剩下這二十五萬叛軍就算不全是精銳,但戰力也不可小窺。洛陽叛軍未經大敗,士氣、軍心並未受到什麼影響。即使是僥倖讓我們進入洛陽,到時主動權再不操於我軍之手,只得被動防禦,能不能抵擋這二十萬叛軍的進攻,實屬未知之數。」
公孫勇這話倒是切中要害。荊州軍一直鮮遭敗績,除了士兵的素質佔優外,便是其靈活性。想打誰、打哪、什麼時候開打,一切都由荊州軍決定,一旦行動,往往切中要害。反觀星星峽和洛陽城外與孫堯安那一戰。被動之下雖然也未落敗,但卻是荊州軍損失最為慘重的兩仗。而進入洛陽後,複雜的地形雖然對荊州軍大有幫助。但卻不得不面對四面湧來的叛軍,當真是只能招架,難以反擊。
咨事營發言地人是主管糧草統籌的,所說自然不離本職:「目前我軍已無存糧,每日所耗全賴長安供給。若趙長河突進洛陽,只消派出小隊騎兵襲擾洛陽至潼關一線。我們立刻就要斷炊!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洛陽。那不如及早退守潼關。」
見楊誠目光移向了自己。原本有些遲疑的韓亮青只得硬著頭皮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末將贊同公孫將軍所言。據這幾日所觀,洛陽守軍紀律嚴明。換防、警戒沒有一絲錯漏和疏忽,顯然不是關中那亂作一團的叛軍可比。先前我軍雖有小勝,但卻未能大挫其銳氣,就算一時因我軍奇襲而產生混亂,卻並不能致其潰散。就算只有一半能有組織地進行反攻,我軍不論成敗恐怕都有過半的傷亡。」
韓亮青不愧以愛惜士兵而聞名,首先想到的便是此戰會帶來的巨大傷亡。再加上他畢竟是降將,而且投效時間尚短,雖然楊誠對其極盡賞識,但卻不能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意見,是以說話地語氣當然不能像荊州軍的老牌將領們那般直接。
楊誠點了點頭,微舉雙手止住還欲爭辯的張破舟等人。「我能理解大家地想法,說實話,剛一獲這些消息時,我也有過立即打下洛陽的衝動。可是……」楊誠表情凝重的環視眾人,緩緩說道:「此戰干係實在太大,而且疑點重重,在大家來之前我與晉根一直在商議這件事,倒也有些心得,或可與大家交流,再做定奪。」
聽到楊誠都這樣說了,誰還能再爭辯什麼,所有眼光都投向了張晉根,像這類形勢分析介紹,一向都有他這個首席謀士負責。張晉根也不多客套,以平時一貫平實的語氣說道:「對於之前的既定方針,想必大家都清楚。我們的目地,其一是要平定鄭氏,這是毫無疑問地;其二便是要盡可能地降低傷亡,甚至達到不戰而勝的目地。」
眾將紛紛點頭,顯然對之前楊誠語重心長所道出的話記憶猶新。自安平那只百人隊算起,荊州軍這一路來幾乎都是在數量少於敵人的情況下獲得了勝利,唯一例外的便是攻取謝明倫的武陵那次了,而且當時叛軍的數量也和自己相差無己。但相比之下,洛陽之戰的難度無疑是最高的:叛軍不僅擁有數倍於己的兵力,還據有足可與長安相媲美的洛陽城,甚至糧食供給上也佔有極大的優勢。強攻自不用說了,只是自取滅亡罷了;巧取,不要說叛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就算僥倖得逞,所付代價也將是難以承受的。雙方實力的巨大對比,已經讓荊州軍任何戰術上的智謀難以發揮決定性地作用。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伐兵和攻城都不是楊誠願意採取的辦法,至於想通過交涉令鄭氏屈服,因為種種原因。顯然也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楊誠所用的,仍然
在關中那般,以謀略逐步瓦解敵人地鬥志,分化各方再一擊奏效。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實現以極小的傷亡換取勝利。當然,如果能夠不戰而勝,那自然最好。
圍城只是第一步,讓叛軍欲戰而不得。緊接著一場不見血的激烈爭鬥將在洛陽內外轟轟烈烈的展開。雖然這將耗費極長的時間,但叛軍的影響被限於洛陽城內,天下反而因此而得到平息。或許等洛陽城最終攻陷時,天下已經重回正軌。這,才是楊誠真實的目的,所以他當然不會急於攻城,甚至聽到潘家把守城門的大好機會,也並沒有多少心動。
「如今之變,也不過兩點:一是叛軍易帥,策略會不會因此而改變?二是趙長河南下。我軍將處於劣勢。」張晉根繼續分析道:「先看洛陽。雖然這幾天叛軍進行了幾次小規模進攻,不過相信其堅守的方針並未改變。鄭氏知兵者寡,在關中一口氣被我軍擊敗其過半兵力。驚慌失措再所難免。否則也不會坐擁六倍於我地兵力,反而被我們圍困了。」
鄭氏的心確實是因關中一敗而亂了,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取得了共識。可以想像,不久之前還擁有傲視天下的雄厚兵力,可是轉眼之間就被砍掉四十餘萬,這種強烈的震憾足以讓任何沉著冷靜的人為之失色。有此一敗。鄭氏當然不敢再輕易與朝廷交戰。即使有很大的把握恐怕也要畏首畏尾。單看得知長安大敗消息後。鄭氏的諸多反應便可知道,至少在短時間內。鄭氏的膽已經破了。這也是楊誠放膽以弱勢兵力,反過來合圍長安的憑恃。
「我們暫時可是不用理會洛陽叛軍。」公孫勇皺眉說道:「可是趙長河卻是個不容忽視的對手,不得不防啊。我們這城牆可以困住洛陽叛軍,卻對并州軍毫無用處,所以末將還是建議先後撤至潼關、南陽一線,靜觀其變。」
主戰一派卻有些詞窮,楊誠和張晉根雖然沒有明說,不過默認洛陽不可取地態度卻不難看出。事實上冷靜想想之後,向來以敢打敢拚著稱的張破舟和洪承業二人也不得不承認,即使有潘家作為內應,攻陷洛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可都是親自觀察過洛陽各處城防地,對於洛陽叛軍的實力也可多少推斷出一些來。
「趙長河真的威脅到我們了嗎?」張晉根意味深長的發問,頓時引得眾人一陣愕然,也有少數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鄭氏和趙長河之前也是死敵,這是眾所周知的。突然之間宣佈結盟,且不說到底有幾分真心在內,至少要想達到配合無間地程度卻是絕不可能地。要知道之前鄭、潘、顧三家同時舉兵,甚至連三家閥主也同在大鄭宮議事,還不是一樣各懷鬼胎。潘、顧二家少了點心計,身為盟友地鄭氏卻沒有絲毫手軟,三兩下便令兩家實力大損,還只能把打落的牙齒往肚裡吞。
所以很顯然,這次趙、鄭兩家地聯盟,更多只是在形勢上的互相聲援而已,根本不可能真正做到親密無間。看到眾人都已經隱隱想到其中關節,張晉根進一步點破道:「假若你是趙長河,會不會立即率兵聲援洛陽呢?顯然不會!且不說趙長河還得時時提防威武侯,就算他在并州高枕無憂,也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時候摻進來。即使真要出兵洛陽,他至少也會等到我們和鄭氏打得兩敗俱傷了,再來撿現成的便宜。」
眾人此時哪裡還不明白。雖然他們進入洛陽也有半個月了,但兩方之前的僅發生了小規模的試探,要說激烈的大戰,根本一場都沒有。就目前來說,不論是洛陽叛軍還是朝廷大軍,實力都沒有什麼損耗。趙長河若是此時進兵,那便不得不面對全盛狀態的荊州軍和平東軍,以鄭氏一向的風格,當然是樂得坐山觀虎鬥了。趙長河也是個精明之人,當然不會重蹈潘、顧二家的覆轍。在這種局面下,趙長河出兵的可能性極小,即使出兵,恐怕也不會出多少力。
「也就是說,我們根本就不用管趙長河了?那這不是根本沒有什麼區別嗎?」張破舟皺著一張臉,極是費解。其他諸將或多或少也有類似的神情,楊誠如此急的找他們來,煞有其事地分析當前的形勢,可這說來說去根本就與之前沒什麼變化。如此大費周章,不會就是這點用意吧。
「怎麼會沒有區別。」說話的是韓亮青,張晉根的分析還未完,他便隱約想到了什麼,只是沒有完全想清楚,直到現在才總算理出一個頭緒來。「并州據有山河之險,趙長河既然無心幫助鄭氏,那他此次出兵箕關必定有所企圖。」
「對!」公孫勇也插了進入,興奮地說道:「并州雖不比關中,但也是易守難攻之極。威武侯欲平并州並不容易,不過現在趙長河主力盡出,并州防禦必定空虛,這或許是一次天賜的良機。」
「你瘋了吧。」聽出了公孫勇言外之意,洪承業不由有些驚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竟然是想與威武侯兩面夾擊,一平并州?難道你不知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牽制洛陽的叛軍便有些吃力,要是再分兵北上,一旦失敗,恐怕兩頭都顧不上。」
包括韓亮青在內,幾乎所有將領都對公孫勇的貪心表達了自己反對的意見。他們的擔憂顯然有著充足的理由,以五萬對二十五萬,本身就有些勉強了,若是攻守易位的話,還可能輕鬆一點,可現在偏偏是他們站在了進攻的位置上。
看了看公孫勇,楊誠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待眾人聲音平息後,淡淡地說道:「誰說這個主意就不可行呢?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做一點小小的部署。」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二十七章決戰洛陽·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