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守備府內,楊誠饒有興致的看著幾名士兵製作著洛形沙盤。經過整整一天的趕工,沙盤的製作已經接近尾聲了。整個沙盤分為綠、黃、紅三色,綠色的部份僅覆蓋了潼關周圍四十里左右的範圍,那是由荊州軍中最優秀的斥們經過兩天細緻探察所證實的區域。黃色部分則是依據朝廷以往對洛陽的記錄及潘氏這幾天提供的資料製成,雖然還來不及進行查證,不過可信度也算是極高了。而紅色部分則主要分佈在洛陽城周圍,即使對洛陽城有著不少資料,不過洛陽對於鄭氏來說猶如心臟般重要,變化與防範無疑是最高的,即使是前一天才經過探查的,也難保準確無誤。
整個沙盤囊括了北至河東、箕關,南到宜陽、永寧,西至潼關,東到虎牢關、陽的廣大地域。所有山川、城鎮、關隘、渡口全都一一標明,只是叛軍的軍力分佈,卻完全沒有一點呈現。這倒不是楊誠對當前叛軍的佈置一無所知,事實上將潘氏部分成員送往交州那天,潘慶聰幾乎將其家族所知的一切專門造冊送給了楊誠,甚至還專門派了幾個熟知長安情況的下屬到潼關供楊誠隨時徵詢。
不過楊誠卻並沒有立即將所獲的這些情況搬上沙盤,軍隊畢竟是活的,他不希望自己先入為主的記住了這些分佈,從而影響自己其後的判斷。他現在還在等,等著證實鄭氏到底會在此戰中採用何種策略。在他看來。洛陽現在的兵力仍然極其強大,強大到他們完全有著多種選擇。特別是孫安可能為帥地消息,更可能會讓他全盤改變之前的計劃。雖然之前幾乎已經佈置好了後續的種種措施,咨事營甚至已經開始謀劃著處理安置百姓中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問題了。
可是計劃對於楊誠來說。完全只是個參考而已,他從來不讓計劃束縛住自己地手腳。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計劃是遠遠趕上不變化的,除非你的對手所有的舉動都被你準確無誤地料中。對於孫堯安,他可沒有這個把握。
「大人,潘慶明來了。」張破舟急步走了進來,湊在楊誠耳邊輕聲說道,眼神裡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顯然他也知道,若是沒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身為函谷關三萬叛軍統帥的潘慶明是絕對不會冒險前來相見的。張破舟和洪承業來潼關也有兩天了。不過楊誠卻根本讓他們出關,況且離他們最近的叛軍又由暗中倒戈地潘氏掌握,整天無所事是,已經讓他有些受不住了。
楊誠點了點頭,立即讓張破舟迅速引他進來,自己也快步走到了門口相迎。不一會兒,一個穿著降卒服飾,手裡提著斗笠,步履沉穩的青年男子便隨著張破舟走了進來。看到對方這副行頭,楊誠不由有些意外。不過旋即露出一絲讚賞。現在潼關外數量最多的,就要算自己放出那批降卒了,潘慶明打扮成這樣來見他。自然不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不過此時正是中午,潘慶明選在這個時候親自來見,恐怕是有大事發生了吧。
「拜見招討大將軍!」二人相距還有十步左右,潘慶明便依足了禮數向楊誠拜道。
這讓的距離讓楊誠根本不及阻止,當下也只得受了他一拜。「我和慶聰兄也算是好友,慶明就不必多禮了。來來來。進來坐。」楊誠和善地說道。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潘慶明來。他之前雖然與三家歷經數戰。不過卻還沒有與潘氏有過正面交鋒。傳聞自潘宗向後潘氏再無一將才,他當然對這個潘氏為數不多的領兵將領心生好奇。從外表看。潘慶明確實遠沒有潘宗向那股豪氣,但給楊誠的感覺卻是一個更善隱忍之人,只怕城府比潘慶聰還要深上許多。
「謝過招討大將軍。」潘慶明一臉恭敬,站起來後走到離楊誠兩三步左右便停了下來。楊誠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拉住他,並肩走了進去。見楊誠如此,潘慶明顯然有些意外,臉上便有些不自然起來,一直到坐定後才稍稍釋然。
「慶明這次來應是有要緊之事吧。」落座之後,楊誠命人準備茶水,便也不再客套,直入主題。
說到正事,潘慶明臉色頓時變得肅然起來,鄭重其事地回道:「今天黎明時在下便接到孫堯安的傳令,率全軍返回洛陽。」
「孫堯安?」楊誠略一沉吟,臉色微變。「看來還是不信言中了,鄭氏真的以其為帥嗎?」依之前所獲得的情報,孫堯安所能管轄地不過只有他的河東鐵騎而已,此刻竟然能給潘慶明下命令,顯然身份已經不同了。雖然之前經過潘慶聰提醒後便有些心理準備,不過現在得以證實後,楊誠心裡也不禁為之一歎,洛陽之戰恐怕要有些波折了。
「不錯,鄭氏已經正式通告全軍,除了洛陽鐵衛與大鄭宮衛隊外,所有人皆受其節制。若有不服者,他可以直接罷免,綁送天牢待處。」
「待處?」楊誠微微一笑,立即捕捉到了這個關鍵的詞語。看來鄭氏還是沒有完全信任孫堯安,否則給他地就應該是先斬後奏之權了。之前在關中他數次令孫堯安吃虧,其中他與鄭氏與不合的因素便起了很大的作用,或許現在自己仍可利用。「所有部隊都回洛陽嗎?」
「應該是,我接到族兄的傳信,至少整個洛陽以西的各部均
這個命令。」
「孫堯安想幹什麼?死守洛陽?」楊誠聞言不由有些鬱悶,雖然對方死守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情況,但那同時也代表著戰爭將曠日持久。若是鄭南風作出這個決定他倒不奇怪,一向沉穩地他當然不敢犯險。可是孫安在他地印象裡可是個極具冒險精神地人,這收兵死守怎麼看也不是他地風格。
「不僅如此。」潘慶最頗有些憂慮地說道:「孫堯安的軍令中。除了收兵洛陽外,更嚴令各軍沿途搜掠,務必使百姓無一粒存糧。洛陽周圍百里之地,山林、村鎮盡付一炬。」
「堅壁清野?這真地是孫堯安決定地嗎?」楊誠微微皺眉。看這樣子,雖然他仍有些難以置信,但卻不得不相信孫堯安確實是要憑借洛陽城而死守了。更要命的是,他又不得不面對當初謝明倫送給他的大禮:饑民潮。不過孫安可比謝明倫大方多了,謝明倫不過送了他十萬饑民,洛陽之地人口不遜於長安,孫堯安這下恐怕是數十萬的大手筆了。想來對方極是瞭解他不忍百姓受難的弱點,趁勢給他背上一個難以承受的包袱。
一想到即將面對幾十萬饑民,楊誠便有些頭痛起來。那可是幾十萬張嘴,要想把他們填飽。所需的糧食是極為寵大的,而且也不是他現在所能承受的。更何況本來他投入洛陽之戰的兵力便不足,這些饑民若是無人管束,不僅會成為一個包袱,更會是一個巨大地隱患。孫堯安這一招可真是擊中了自己的要害,就算他深知其中之艱難,卻也不得不將這個包袱背上。
「我差不多是最後收到軍令的,想必其他地方已經開始了。不出三日,勢必會有大量的百姓逃往潼關或是宜陽,大將軍可不得不防啊。」
防。該怎麼防?將這些饑民拒之千里嗎?楊誠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卻也不便在潘慶明面前表露出來,只是不以為然地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點饑民就想打敗朝廷,孫堯安技止此耳。對了,孫堯安這道命令是什麼時候下達的呢?」
「應該是昨天早上。大將軍可大意不得,據族兄所說,孫堯安甚至要驅逐洛陽城中的無關百姓。如此一來恐怕有五十萬以上的饑民出現。若是他趁勢關閉虎牢關。這些人可全都擠到大將軍你這邊來了。」接到這個命令時。不用潘慶聰提醒,潘慶明也知道其中利害。雖然這場叛亂從開始到現在也不過數月而已。但雙方投入的兵力卻遠遠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範圍,不論是朝廷還是鄭氏,消耗都是極為驚人的。
「那就好。」楊誠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果決地說道:「慶明撤離時速度加快一點,盡量讓潼關至洛陽一線地百姓少受些損失。」
「這個……就怕孫堯安會起疑心,那可就麻煩了。」潘慶明頗有些為難,孫堯安的軍令甚至劃出了各軍負責搜掠的郡縣,村莊、城鎮地數目都有明確規定。潘家當然是向著楊誠的,可是這樣做風險實在太大,以潘家現在在洛陽的實力,幾乎已是如履薄冰了氏無情地清洗。
「放心好了,我當然不會讓你們冒險的,到時自會助你一臂之力。」楊誠邊說邊思索著,一個主意已經漸漸清晰起來。孫安既然要製造饑民大軍,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洛陽周圍村鎮眾多,他此時也不可能投入太多的兵力,正好可以讓自己打亂其部署。
潘慶明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楊誠的意圖。若是一般情況下,他當然得將孫堯安規定地城鎮逐一搜掠一空,不過若是荊州軍追在後面,誰還能顧到這些呢?楊誠此策雖然讓他有了借口,不過卻讓他略有些憂慮。「河東鐵騎此時就駐在洛陽,若是他們突然出擊,只怕……」雖然潘慶聰沒有明確告訴他,不過他也知道楊誠此時在潼關地兵力並沒有多少。若是在追他們地途中反被河東鐵騎圍住,那可就極為不妙了。
「孫堯安既然決定死守,那就絕對不會再冒險,就算我只派出三千人,他也未必敢派出河東鐵騎。」楊誠極是自信地說道。為了讓這個包袱輕一點,他也不得不冒點險了。話雖如此,不過他卻深信孫堯安在沒有明白他虛實之前,絕對不會輕舉妄動了。
「大將軍既然如此有把握,那便依此行事吧。」潘慶明似乎有些猶豫,沉吟了一會才說道:「另外據說鄭氏已派出不少細作,準備往關中以大將軍心懷不軌為由。大肆散佈謠言。」
「由他們去吧。」楊誠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楊誠到底如何,朝廷自有公論。豈是他一兩句謠言所能左右的。」對於朝廷可能會有地疑心,楊誠此時已經完全拋開了。一則他不願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束縛了自己的手腳,二來他自認光明磊落,做事坦蕩,若是太過在意,反而搞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什麼野心一般。至於鄭氏地謠言,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潘慶明皺了皺眉,似乎對楊誠的態度有些擔心,又似乎心中別有深意。「我潘氏一族生死全賴大將軍,自然唯將軍馬首是瞻。不論大將軍要做什麼,我們都會傾全族之力相隨。」
楊誠聞言不由深深地看了潘慶明一眼,後者卻回以堅定無比的神色。這話
有些露骨了,倒讓楊誠有些懷疑潘慶明此舉的真正意只是之前那些軍情,派個心腹之人來就可以了,用得著潘慶明親自來嗎?
「說句犯忌的話,朝廷歷來猜疑之心極重,三家聯手叛亂也並非完全是心存反意。」見楊誠沉吟不語,潘慶明進一步說道:「此番叛亂必為大將軍所平,到時功高蓋世。若再有人從旁煽風點火,恐怕……」
楊誠頓時完全明白了潘慶明的意思,當下果決地說道:「我楊誠對朝廷之心天日可鑒。更何況楊誠之今日全是朝廷所造,唯誓死以報而已。皇上聰穎睿智,自然分得清楚。就算有些閒言碎語,又何足道哉?」他當然知道潘家此番表白的目的,不論是鄭氏還是朝廷獲勝,潘家都難有再起之日。唯一可改變其窘境的。便只有出現另一個勝利者。他根本毫無此心。當然毫不遲疑的斷掉潘家這個念頭。
見楊誠說得如此絕對,潘慶明眼神中浮現出難以掩飾地失望。其實上次潘慶聰來訪時。便以潘家日後的安危作為借口,委婉地進行了試探。只不過他沒想到楊誠竟然為潘家安排了交州這條出路,潘慶聰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不過潘家就此離開世族大閥之列,到底讓他們難以接受,是以這次才派出潘慶明進行更直接地試探。
「大將軍之言實在令潘氏一族慚愧。」潘慶明頗有些失落,不過仍有些不甘地說道:「不過大將軍還是需要多加小心。於公,百姓皆望大將軍,若有大將軍在,天下大治可待;於私,潘氏一族皆賴大將軍而存,若無將軍庇護,潘氏唯有滅族一途。」
「我既然許諾於慶聰,自然為以全力實現諾言。」楊誠好言安慰道:「你們雖然之前鑄下大錯,不過好在能幡然悔悟,又數度立功。等叛亂平息後,我自然會在皇上面前替潘家力爭。這點,還請慶明轉告令兄。」從手握大權的豪門世族,一下子跌到隱匿求存的普通家族,楊誠當然知道他們的不甘。
潘慶明長歎一聲,當下也不再多言,將今後雙方交洽的事宜及稍後兩軍的「配合」商議好後,便告辭而去。潘家現在仍然有著一定的實力,可是這份實力卻已經保持不了多久了。一待鄭氏覆滅,潘家便會淪為不入流的世家,在可見的將來都再沒有翻身地機會。他當然不會如此輕易的便放棄這個唯一能夠改變潘氏命運的機會,只不過現在卻也多說無益,只待日後地機會了。
「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呢。」潘慶明走後,一直呆在一旁沒有插話的張破舟自語道,瞥了一眼楊誠,後者卻正向他投以一道凌厲的眼神。對於他們荊州諸將來說,楊誠便是他們的一切,至於其他,都得先靠在一邊。
「把他們幾個全叫來,該行動了。」楊誠收回目光,注視著面前的沙盤,不斷在洛陽周圍梭巡著。張破舟臉上一喜,拔腿便向外跑去,對他來說,只要有仗打,那便足夠了。諸將本就因潘慶明地到來而圍聚在府外,不一會便跟著張破舟趕來,似乎知道終於有行動了,人人臉上都有些興奮。
楊誠沒好氣地看了眾人一眼,他對戰爭是如此地無奈甚至厭惡,偏偏手下地將領個個一聽打仗便雙眼放光。不過人各有志,他當然不能因此而斥責他們。招了招手,張破舟、洪承業、楊開和左化龍四個便圍了上來,眼光在沙盤與楊誠的臉上梭巡,一臉期待之色。
「孫堯安既然要守,我們就幫他一把。」簡單地講了一下當前地形勢後,楊誠指著洛陽淡然笑道:「只不過他要送我們幾十萬饑民,卻不能太如他意了。」
手指在洛陽周圍劃了個大圈,楊誠繼續說道:「稍後你們各領三千戰士,破舟與承業先合兵一起,在潘慶明撤離時發起佯攻,一定要做得真一點,必要之時甚至可以輕微的打上一下。一直追到新安城後,若潘慶明騙開了城門,那便趁勢攻下,原地駐守,沒我命令不得擅動;若是潘慶明沒能成功,那也用不著強攻,繞過它,直撲磁澗,利用地形駐起要塞,堅守!不論如何,都以保存實力為主。」
「要是半路上遇上其他叛軍呢?」張破舟聽到沒什麼仗可打,臉上頓時有些不滿起來。
「稍稍威懾,不可硬戰。若是你們兩人的部隊死上五百人,以後便給我回去運糧算了。」楊誠果斷地回道,言語中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楊開你率兵直奔杜關,那裡的潘氏駐軍應該已經撤走,過杜關後沿洛水而下,趕到宜陽與公孫勇會合,將我的命令交給他,進駐鳴皋,駐塞而守;化龍則領兵繞熊耳山,奔襲穎川,取與不取你可臨機而定,但切忌不可傷亡太大。若是不能攻取,穎川西南二十里有一山谷,可據險而守。」
「現在我們兵力還未到齊,你們要切忌不可輕易出戰,只要能夠威懾到洛陽外圍叛軍,使之不能肆意搜掠便算大功一件!」楊誠鄭重地說道。
「得令!」四人齊聲應諾。
楊誠點了點頭,俯視著沙盤上洛陽周圍一帶。「孫堯安既然自絕於百姓,那就讓他嘗嘗被百姓所棄的後果!」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一十六章決戰洛陽·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