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城樓
捏著半個時辰前從對岸傳過來的戰報,顧良洪一臉陰沉。在樊城周圍的州軍主要將領已陸續趕來,眾人並不知道顧祝新和張志明遭受如此慘敗,是以只是互相以目而視,並不敢出聲相問。
見人已到齊,立在顧良洪身旁的顧祝升俯身請示,見後者點頭示意之後,朗聲向眾人說道:「這麼急召集大家來,主要是因為南岸剛剛發來緊急軍情,大帥覺得有必要讓大家及時知道並共同商議對策。」
「莫不是襄陽城已經被他們兩個攻下了?」說話的是後軍統領蘇韋,這次渡河行動的大部份籌備工作具是由他負責操持。此時已近午時,按原來的計劃顧、張二人應該已展開攻城兩個時辰了。
顧祝升搖了搖頭,歎氣說道:「恰恰相反,兩部人馬剛剛全部渡河之後,便遭到敵人突襲,損失慘重!」
此話一出,眾將頓時炸開了鍋。「怎麼可能,荊州主力全在這邊,還有力量發起如此大規模的突襲?」「是呀,兩部人馬加起來足有兩萬人,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人打敗了?」「……」
顧祝升揮手示意,待眾人平靜下來之後才沉重的說道:「據二人所報,突襲他們的敵軍不過五百人左右,外圍另有數目不詳的接應伏兵。」顧祝升向來對自己家族所擁有的實力極為自負,雖然渡河的兩部均算不上是最精銳的部隊,但讓區區五百敵軍便吃了如此大虧,對他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打擊。
「五百人?」身為中路先鋒的夏侯超一直是兗州軍中有名猛將,聽到這個消息難免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五百人就打得他們兩萬人損失慘重!到底有多慘重?」之前得知顧良洪欲派人奪取襄陽時,他便極力爭取。沒想到最後卻讓他最為看不起地顧祝新得了去。一時也是極為不快。他是個好戰之人,可是開入荊州以來,卻沒有遇上一次可戰的機會,對於這支眾說紛紜的荊州軍,他當然有著極大的好奇。
「張志明部死傷士卒一千五百餘人,顧祝新部一人未折。」顧祝升頓了頓。看見眾人均是吐了口氣,一臉的不以為然。本來嘛,張志明雖然算得上是是兗州軍中的一員老將,不過向來不受顧良洪地重視,沒有多少上陣立功的機會,是以他的部隊在眾人眼裡只能算是三流戰力。荊州軍既然敢只派五百人來,那這五百人必定是精銳中的精銳,在突然襲擊之下,造成這樣的死傷也並不出眾人的意料。
顧祝升無奈的露出一絲苦笑。他剛開始聽父親這樣說時,也是這般反應。「張志明部損失的這一千五百人中,包括了千夫長七人,百夫長四十三人,而且俱是戰死,無一倖免!至於傷亡的什長伍長,更是超過了三百人。」本來失去五個千夫長之後,張志明便再不敢派出中級將領親臨前線,只是遙遙指揮,可哪想到其中兩個遠離戰團足有五百步地千夫長。居然也沒能倖免,皆被一箭斃命。若非如此,真是打死他也不敢相信敵人竟然能在他手裡突圍而去。要知道張志明暗中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希望可以在真正的戰場上一戰揚名,是以他那只不受重視的部隊。並不比兗州軍中的所謂精銳遜色多少。
聽到這個消息。眾將與之前顧祝升一般反應,俱是面面相窺。臉上的驚訝之色已是無以復加。這無疑是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以兗州軍這幾年也經歷過數次激烈的戰役,但戰死的千夫長級將領。才不過區區三人而已。雖然他們的對手都是些戰力不強地流寇,但是古往今來,恐怕沒有一場戰鬥,會有每兩百個士兵傷亡,便會有兩個千夫長級的將領包含其中的戰果出現。在不是全部戰死的情況下,死一千人而損失一個千夫長,便已是極為少見的了,更何況是這樣地結果了。
「這,這是真地嗎?」蘇韋略有些艱難的問道。見顧祝升點了點頭,眾人又是一陣沉默。之前地水之戰雖然同樣震憾人心,但因為與荊州水師相比,他那只臨時湊集起來的船隊根本難以相比。再加上眾人均不善水戰,感受當然沒有多深刻。此番雖然戰場就在漢水之畔,但雙方均無水師加入,感覺當然完全不同了。
七個千夫長,四十三個百夫長,任誰也知道這兩個數字對於一支萬人大軍來說意味著什麼。雖然張志明的軍隊死傷不到兩成,但已可被視為殘軍了,甚至比一支損失過半地部隊還要不如。軍隊的強弱除了士兵的素質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中低級將領的居中組織,再高明的統帥,也無法在沒有中低級將領的情況下指揮大軍作戰,更遑論取得勝利。
「那對方的損失呢?」夏侯超最先從震憾中清醒過來,急急的問道。他一直想和荊州軍有一場堂堂正正的戰鬥,只是荊北
荊州軍一直四處游鬥,而且打了就跑。他除了恨的咬無他法。現在終於聽到荊州與己方第一場硬仗的消息,他當然希望可以獲知任何細節。
顧祝升讚許的看了夏侯超一眼,暗忖此人不愧是他父親手下的第一勇猛之將。「損失百餘人之後突圍而去,二人因為害怕遭到伏擊,並沒敢追擊。」
「竟然讓他們如此輕易的跑掉了?」夏侯超皺眉問道。難以相信的事一個接一個,讓他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起來。他一向視自己為兗州軍最優秀的將領,他的部隊也是兗州軍中最強的部隊。但聽到這些之後,他卻自問無法做到,以往那種絕對的自信甚至自傲,立時受損。
「這還是二人虛報的結果。」顧祝升淡淡的說道,看著眾人驚訝的表情解釋道:「據張志明軍中的密報,敵人突圍之後連一具屍體也沒有留下,若是真地有超過百人的死傷。恐怕難以做到。」為了牢固的掌握軍隊,顧良洪在各人軍中均派有眼線,這差不多已是公開的秘密。不僅是州軍,就是其他家族的軍隊,情況也大致如此。張志明遭受如此重挫,恐怕是想以此來挽回一點顏面。
蘇韋吸了口氣。喃喃說道:「據說楊誠曾在軍中下過一道嚴令,除非逼不得已,否則不得遺棄戰死的將士屍首。」搖了搖頭又歎氣說道:「之前我還以為這只是那些說書人瞎編地,沒想到竟然真有此事。」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對於楊誠這道獨特的軍令自是各有感悟。以五百對兩萬,雖然有顧祝新的一旁觀戰,但能做到五百人進又五百人出,即使其中有一部份是冰冷的屍體,但已是不可小窺的了。回想起這幾天來。荊北那群如蒼蠅般可惡的荊州軍隊,初入荊州時那種優越感已是再不復存了。
「根據種種情況表明。」一直默不作聲的顧良洪緩緩的說道:「雖然荊州軍有七成都在荊北,但楊誠卻是坐鎮在襄陽。荊交七營,五營在荊北,水師在襄陽與江夏之間游弋。而據之前的情報,剩下地一營也是遠在安平以備不測。」環視眾人,顧良洪又接著說道:「楊誠接掌荊州不過數月,不過甫一上任便將之前的荊州守軍全數解散。那麼現在,他能有多少兵力放在襄陽呢?」
能在亂軍之中,將五百步外的千夫長一箭射殺。這等箭術恐怕除了之前以神箭將軍而聞名的楊誠外,便再沒人能使出了。對於楊誠身在襄陽,眾人當然是沒有任何懷疑。只是心裡多了一分敬畏,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神箭的名頭還真是名副其實。
「據傳。楊誠曾在荊州軍中挑選出一千名最精銳的戰士。組成了一支由他親自指揮的親衛隊,恐怕這次突襲張志明的便是這支部隊了。」夏雲沉聲說道。臉上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水大敗之後,他便一直坐冷板凳,顧良洪雖然是有意設計讓楊誠來襲擊他的船隊。但卻對夏雲地如此無用心懷芥蒂。而其他諸將,除了顧祝升稍稍客氣點外,均因夏雲最後率旗艦逃避不戰,任由靖海營大肆燒殺而心生鄙視,無人不諷笑其為貪生怕死的膽小鼠輩。
果然,一見其出聲,除顧祝升外人人均投以不屑的眼神。夏侯超更是大聲斥道:「我看你是被打怕了吧。要是怕了就滾回去,真是搞不明白以前怎麼就讓你猖狂了這麼久。」
見夏雲成了眾矢之的,顧祝升急忙解圍道:「大家稍安勿躁,這些日子以來,夏將軍一直在竭力收集有關荊州軍的情報,大家且先聽他說說看。」
眾人雖然不敢不給顧祝升面子,卻俱把頭撇向一邊。夏雲一臉尷尬,在顧祝升一再以眼色鼓勵之下,這才開口說道:「據我所知,楊誠十四歲便參軍入伍,征北之戰地十年裡他幾乎都在最前線,戰場地經驗極是豐富。此人雖然本性仁慈,偶爾還有婦人之仁,但在戰場上卻有其獨到之處。在大公子的幫助下,在下這些日子得以詳細分析他所指揮地歷場戰鬥,略有些心得。」
「夏雲旦說無妨。」見夏雲略顯拘謹,顧良洪立即出聲聲援。這件事情開始他並不知情,本來他已對夏雲失望,但顧祝升曾數年與夏雲對陣,對其極是推崇。他也想借此戰培養一下自己的愛子,便讓其放手而為。
夏雲感激的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十年征北之戰,中原戰死在大漠地將士幾近百萬之眾,像楊誠這種能在最初參戰而又存活下來的士兵,千里無一。正因如此,才會使生活中穩重、平和的楊誠,在戰場上卻有著與性格完全不同的表現。不論是最初的交州剿匪之戰,還是後來的征西之戰,甚至前不久的平定荊州之戰,簡單的說八個字:謀定後動,出奇不意。由此,我大概能夠猜出此番他種種佈置的最終意
聽到這裡,眾人不由對夏雲稍有改觀,知道接下來將是關鍵之處,人人均是端坐凝神,想要知道一直以為捉摸不定的楊誠到底想到幹什麼。
三十二人抬著的豪華大轎在一個小坡上緩緩停下。雖然身份已是尊貴無比,但斜躺在狐絨軟榻中的謝爾多頓仍是一身戎裝,一股傲視天下的神色讓人不敢直視。東門被攻破地消息讓他大喜過望,當下顧不得其他,不僅調集了大批軍隊前往更想親自指揮這最後的戰鬥。雖然他現在已擁有西域最為強大的力量,但對於逐日之城卻不敢小窺。再加上心中那隱隱的畏懼,迫得他不得不以雷霆之勢,掃盡西域所有阻止自己的勢力。因為他深深知道,即使是擁有整個西域,要想抗衡烏桓或是大陳的任何一方,均是極為困難地。準備的時間越多,實現他夢想的可能才會存在。
正當他在途中盤算著攻下逐日之城後的一系列動作之時,卻傳來後軍被襲的急報。各路援軍均已被他打退,除了靠近涼州的幾個小部落和幾乎沒了消息的阿不敢外。根本再沒有人會來救援逐日之城了。這一意外之事讓他極為疑惑,當下停了下來,遠遠觀察戰況。族的箭術讓他極為忌憚,以往每戰他無不親臨戰陣,甚至衝鋒在前。不過這一次他卻不敢逞半點英雄,西域各族中能夠在戰場上威脅到他性命的,恐怕就只有族那令人畏懼地神箭手了。
登高而望,謝爾多頓不由微微皺眉。只見不遠處的戰場之上,一支約有百餘人的敵軍已突入戰陣數百步,雖然處在萬軍之中。卻仍在不斷的向城門方向挺近,看樣子竟然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突入城中。在西域還有什麼人竟敢如此大膽,而且看其前進的速度,實力顯然不弱。觀察片刻,謝爾多頓不由博然大怒:「來人!叫傅青西德滾來見我!」
原來這群突然出現的人便是隨著影子護衛從聖地逃出來的族戰士。傅青西德擔心受到謝爾多頓的責罰。再加上心裡以為聖地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是以刻意隱瞞。沒想到他才趕來逐日之城不久,逃出來的族戰士卻已然趕來。
此際的戰陣之中,戰況激烈無比。聖地被焚。再加上公孫無忌地威脅,歐洪林與童福只得帶著倖存的人逃向逐日之城,加上歐凌鋒沿途留下的一些人,也不過百餘之數。族在西域傲立數百年,恐怕再也沒有如此落魄之時。哪知道趕到這裡,才發現逐日之城也已陷入重重圍困之中。本來他們也是打算待入夜後再趁機潛入城中,哪知道卻發現東門的狀況已極是危急。若是等到天黑,恐怕逐日之城已被攻破。無奈之下,眾人只得冒險突擊,希望可以突入城中。眾人深知,一旦逐日之城被攻破,那族便面臨著滅亡的威脅,這一戰已是死戰,再無後退地餘地。
雖然是倉促出擊,不過謝爾多頓地大軍也完全沒有料道會有人從背後攻擊自己,一時竟收奇效。手持長劍的童福如同死神一般,劍鋒所指便是催命之符,不論是誰均無法在他劍下走過一招。影子護衛在數十年前便擁有恐怖地實力,就連當時強悍的匈奴騎兵,也無法阻止他們那鬼魅的身影。雖然與章盛在長安渡過了數十年平和地日子,但他們的實力卻是在不斷的加強之中,除了像公孫無忌這樣的奇門高手,幾乎已經沒有人能對他們構成威脅了。雖然影子護衛僅存一人,但對於這支多族聯軍而言,卻哪裡見識過如此強悍之人。
有童福的相助,再加上從聖地逃出來的俱是族中的精英,雖然只有百多人,但實力卻極為驚人。恐懼迅速在軍中傳播著,逐漸演變成難以阻擋的混亂,頃刻之間,突擊的隊伍已前進至離城門不過數百步的距離。
「殺!」歐凌鋒領著東門僅有的數十人從城中衝出,勢不可擋。兩面夾擊之下,混亂的各族軍隊頓時潰不成軍,待謝爾多頓急忙調集騎兵出擊之時,已然無法阻止了。
冷冷的看了一眼趕來的傅青西德,謝爾多頓無奈的歎了口氣,眼睜睜的看著已經匯合的族戰士氣勢如虹的向東門殺入。有了這批生力軍的加入,雖然無法阻止他踏破逐日之城,但至少在今天,他的大帳仍然只能擺在城外了。特別是那個衝在最前的黑衣人,更讓他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意,他從沒有見過如此厲害的人,恐怕自己也無法在其手下支撐片刻。
「嗚……」殘陽如血,謝爾多頓試探性的進攻幾次之後終於停了下來,望著在落日餘暉中仍然傲立的逐日之城,他不禁有一絲不詳的感覺,隱隱中他似乎嗅到了一絲失敗的氣息。神箭傳說第七卷第十五章荊襄之戰·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