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號角聲中,姑師騎兵如潮而退。
林智靜靜的看著涼州軍成品字而立的三個軍陣,默然無語。楊誠對戰場形勢的把握實大出他的意料,先前所佔的小丘讓他不能肆意突進,反而讓其拖足時間,讓後續的涼州軍可以安然立陣。而黑甲雄兵強橫的穿剌力下,再順利突圍,返歸本陣,雖然戰鬥至今,姑遇騎兵的傷亡仍算得上微乎其微,但氣勢上已被聲勢奪人的涼州軍壓了下去。接下來的戰鬥中,再難發揮佳的戰力。
涼州軍所的三個小丘本來無險可守,位置也並不十分重要,但三丘同立,再輔以拒馬連陣的防守,卻發揮了數十倍的效果。不論他如何進攻,戰鬥層面上都將陷入以少擊多的局面。況且這樣的地形下,他關外聚集的兩萬多姑師軍根本無法全部投入戰鬥中,要想快速結束戰鬥,打通涼州之路,幾乎已成夢想。
「林一無能,請主人責罰。」林一面帶倦色的奔上城樓,納頭拜道。
林智輕輕的歎了口氣。林一七人各有所長,但卻沒有一個軍事上擁有過人的才能,對付西域各國時倒還有發揮的餘地,但面對同樣能征善戰的大陳精銳,便略顯不足了。他手下的眾多將領中,也唯有他親手提拔的烏孫王謝多爾頓算得上是個將才,不過他卻把這個被譽為西域猛虎的謝多爾頓留下來對付征西軍,維繫自己的後底線。大戰之前,竟感無人可用,這或許是他一力毀去西域上層貴族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請主人允許我們上陣!」林二三人齊聲說道,顯然對林一的無功而返,甚是不服,想親自討還。
「不用了,對方有逐日弓手,讓你們去豈不是送死。」林智淡淡的說道。
「有逐日弓又怎麼了,不過就是把弓而已,我就不信有西域人傳言那樣神奇!」林二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們幾個就老實呆著吧,林四,你去令親衛騎兵到後營休息,準備好七日的水和糧食,隨時候命!」林智遙望遠方,皺眉說道。
四人聞言一驚,齊聲說道:「難道……」
「不用多問!傳令精絕、且末、小宛、于闐四王,率軍出戰!」林智果決的說道。
「是。」四人對視一眼,並肩而退。
「咚……」戰鼓擂響。姑師軍陣形立變,三千手持堅盾的步兵立前,其後便是一千長戟兵和五百工事兵。工事兵之後,則是五千手持強弩身背長弓的弓弩手,每人均攜帶數支火箭,準備徹底破壞涼州軍的拒馬樁。弓弩手之後,赫然並立著十輛巨型投石車,可往涼州軍力不能及的地方施以強力打擊。投石車之後,便是列陣以待的五千精銳鐵騎。看這陣勢,竟要以堅攻堅,不計代價的要攻下涼州軍所立軍陣,打通涼州之路。
看著緩慢逼來的姑師軍陣,楊誠不由微微皺眉。佔據有利地形的情況下,他並不懼怕姑師軍的強攻,姑師軍再多,能同時投入戰場的也絕對少於自己所擁有的兵力。但有了大型攻城武器的加入,整個戰局將再不他掌握之中。本來這種大型投石車野戰中因其行動太過緩慢,向來沒有只用於攻城之用,但現他卻把自己困拒馬連陣之中,密集的人群投石車的打擊下,將會遭到巨大的損傷。
看了一眼三個小丘間立陣以待的黑甲雄兵,楊誠不由暗自寬慰:有黑甲雄兵,要衝破敵人的步兵戰陣,摧毀那十輛投石車並不是難事。
「姑師軍不是一直死守玉門的嗎?怎麼現擺出一副要拚命的架勢來了。」張識文立楊誠身後,皺眉說道。
楊誠淡淡的笑了笑,正色說道:「想來應該是西域有變,所以著急要打敗我們,擺脫兩面受敵之苦。」
張識文搖了搖頭,疑惑的說道:「不會這麼簡單吧,以我們現的實力,姑師軍根本不怕我們強行攻城,隨便派上一萬人守城牆之上,我們便不敢輕舉妄動。如今竟然被迫不利形勢下與我軍決戰,實猜不出他們究竟想什麼。」
「不管如何,此戰我們必須勝!擂鼓!」楊誠手握小黑,大聲喝道。
震天的喊殺聲玉門關前響起,姑師刀盾兵離涼州軍一里時終於發起了衝鋒。
楊誠高高躍起,眼神緊緊鎖定著衝前的姑師將領。人尚空中,已張弓搭弦。「咻!」凌厲的破空聲凌空而響。「噗!」羽箭穿透姑師將領堅盾的正中,從他胸口洞穿而過。姑師將領一臉不信的倒地而斃之時,涼州軍陣頓時發出陣陣歡呼之聲。
楊誠落回陣中,右手高舉,壯若天神。剛才那一箭他並沒有康鐵生打製的箭,畢竟如此威力巨大的箭矢只有七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配讓他使用這麼寶貴的羽箭。不過雖然只是使用普通羽箭,但威力仍是驚人,三步百外仍能洞穿姑師賴以防禦的堅盾,足以摧毀刀盾兵的鬥志。
「破甲!射!」楊誠右手用力揮下,高聲呼道。
「咻……」數以千計的破甲箭從陣中飛出,鋪天蓋地的向姑師刀盾兵傾注而去。這些原本研製用以克制黑甲雄兵的破甲箭,終於得以實戰中運用,這恐怕是張破舟他們未曾想過來。
「噗……」破甲箭果然犀利無比,姑師刀盾兵手中的堅盾幾乎構不成任何的阻礙,列陣前的刀盾兵第一輪的箭雨中便損失近千。餘下的刀盾兵均是一愣,對方的將領能射穿他們手中的盾牌倒並不奇怪,但其他士兵幾乎人人能射穿他們賴以防守的盾牌,這足以讓他們驚恐無比了。一向不懼敵人箭矢而衝鋒前的他們,此時頓時覺得自己如同赤身**般站漫天的箭雨中一般,那種感覺,讓他們難受無比。
「咻……」第二輪箭雨再至。疾速推進的軍陣竟有一陣微微的騷亂,如此強勁的箭矢,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所面對的,再不是以往熟悉的弓箭兵,他們用以對付弓箭手的連環計劃,頓時被打斷。
看著尚未衝到拒馬樁前,便已損失近半的刀盾兵軍陣,林智不由微微驚愕。這樣一來,他打算以刀盾兵破壞拒馬樁的計劃,將會遭受大的損失。
「騎兵退下,第二隊步兵跟上!」林智低聲喝道。面對這樣的局面,他不得不將自己進攻的步驟臨時改。
戰鼓聲加急促起來,原本有停止不前之勢的刀盾兵和長戟兵再度鼓起勇氣,狠命衝來。弓弩手緊隨其後,「咻……」一支支火箭向拒馬連陣中射去,頓時讓姑師士兵士氣為之一振,只要能順利毀去這些拒馬樁,己方的騎兵便再無阻礙。預料中的大火卻並未出現,當火箭只餘一點灰燼之後,拒馬樁仍是夷然無損,姑師軍的歡呼聲倏然而止,士氣也隨之衰竭。
楊誠看了一眼正望向自己的張識文,微微笑道:「文弟果然想得周到,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拒馬樁定讓姑師軍大失所望了,呵呵。」
張識文微微頷首,看著逐漸逼近的十輛投石車,眉頭微皺。
「破舟、承業!準備好沒?」楊誠向陣後大聲喝道。
張破舟和洪承業應聲而出,一臉決絕的看著楊誠,振聲應道:「只待統領大人軍令!」二人身後,一千名精壯的飛虎營戰士整待發,昂揚的鬥志從每一個士兵身上散發出來。
「轟……」陣陣巨響傳來,十顆巨石從天而降,重重的砸小丘之上,泛起陣陣塵土。投石車的加入,終於讓連連受挫的姑師軍稍有起色。
十顆巨石之下,頓時便有數十人傷亡。楊誠靜靜的看著被迅速抬下的傷兵,面色凝重無比。
「嗚……」號角吹響,隆隆的鐵蹄聲驟然響起,黑甲雄兵已呼嘯而出。
「殺!」震天的喊殺聲中,楊誠領著一千名飛虎營戰士,緊隨黑甲雄兵身後,手中羽箭不斷射出,數名率隊撲向黑甲雄兵的姑師軍將領頓時中箭倒斃。張破舟和洪承業則緊緊護他左右,任何攻向楊誠的姑師士兵均難以逾越二人所構成的防線。
一紅一黑兩股洪流戰場上異常顯眼,氣勢如虹的黑甲雄兵和飛虎營的衝擊下,本就士氣低落的姑師軍紛紛潰退。
「嘩啦!」投石車裴成奇的長槍下轟然而裂,成為一堆爛木。
看了一眼身後緊隨而來楊誠,裴成奇不由仰天長嘯,聲音直衝霄汗。黑甲雄兵也隨著裴成奇的嘯聲齊聲大喝,那種強橫無匹的信心讓四周的姑師士兵禁不住退步不前。
黑甲雄兵和飛虎營這樣的絕世組合下,所產生的強大戰力遠遠超過兩軍單獨作戰。一遠一近,讓身處其中的姑師軍為之喪膽,若不是督戰將領拚命喝止,恐怕這第一隊的步兵已四散而潰。
「咚……」鼓聲隆隆,姑師軍的第二隊步兵已喊殺衝來。其中林智專門為對付黑甲雄兵而組成的戰陣是聲勢懾人。五百大斧手、五百長矛手、五長戟手組成了戰陣的核心,矛尖和戟尖均散出幽藍的光芒,對黑甲雄兵構成強大的威脅。
裴成奇和楊誠相視一笑,飛虎營立即溶入黑甲雄兵陣中,陣形迅速變幻,如同一個大鐵球般,戰場上橫衝直撞,所向披糜。一支支精準的箭矢從戰馬的縫隙間不斷飛出,每一支都是蜂擁而來的姑師士兵的催命之箭,僥倖衝近的,也紛紛喪命寒光四射的長槍之下。
大鐵球戰場上以之字線迅速移動著,不住向己方軍陣退去。姑師軍的大斧手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接近黑甲雄兵,飛虎營的羽箭之下,折損不少。
「殺!」姑師軍第三隊步兵已緊隨衝上。黑甲雄兵猛然加速,直向涼州軍立陣的兩個小丘之間衝去。
「咻……」箭如雨下,頓時將姑師軍與黑甲雄兵隔離開來。
※※※※※※※
夕陽西下,萬點金光灑玉門關外暗紅的土地上。
戰鬥已經連綿不斷的持續了一天,數以萬具的屍體橫陳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將戰鬥的激烈彰顯無疑。
飛虎營諸將盯著如潮退去的姑師騎兵,及至對方走遠,才轟然癱坐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帶著濃濃血腥味的空氣。整整一天的戰鬥,已到了他們支持的極限。
涼州軍陣外的拒馬連陣姑師軍的不斷強攻下,下午裡便已被清掃出數條通道,姑師軍的騎兵可以直衝丘頂,給涼州軍構成了很大的傷亡。黑甲雄兵則每隔半個時辰,便與楊誠配合著衝出陣中,將姑師軍嚴密的戰陣撕裂開來,維繫著三處小丘越見薄弱的防線。饒是如此,也幾乎被姑師軍衝破戰陣。
林智的指揮確實不簡單,後期兩軍混戰之中,總能準確的找出涼州軍的薄弱之處,再加以及時而猛烈的進攻,讓楊誠和裴成奇也暗呼好險。若是再戰上幾個時辰,誰勝誰敗,仍是未可料知。天色漸暗,讓林智再不能如之前那般準確的把握戰場形勢,姑師軍的士兵素質本就遠遜于飛虎營和黑甲雄兵,若脫離他的指揮,便再難形成勢均力敵之勢,也使得楊誠他們終於可以鬆下一口氣。
「呼,痛快,真是痛快!」裴成奇從水底鑽出,興奮的叫壤著。
雖然事前已經進行了訓練,但烈日下激戰一日,不論是飛虎營和黑甲雄兵,都已快受不了。涼州軍是疲態顯,有不少人中暑昏迷。雖然三處小丘佔著絕佳的地形優勢,楊誠也不得不率軍退回二十里外的軍營,以防姑師軍趁夜偷襲。
楊誠遐意的浸水中,閉目享受著清涼的泉水。二人一回軍營,裴成奇便迫不及待的拉著他來到此處,他也只好把善後事宜交給左飛羽他們處理。幸好左飛羽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處理起這些事情來已極為順手,讓他也極為放心,暗自慶幸自己得一賢內助。自己覺得繁雜無比的軍務,左飛羽手裡便完全變了個樣,連張識文也讚歎不已。
「好久沒打這麼痛快的仗了。」裴成奇撫著身上幾處傷口,感慨的說道。
「原本你叫痛快的竟然是這個?」楊誠淡淡的說道,裴成奇的話讓他不禁苦笑不已:「命都差點沒了,怎麼你還這麼高興呢?」白天的戰鬥中,林智不斷派出各種各樣的組合對付黑甲雄兵,開始雖然連靠近的機會也沒有,但隨著戰鬥的延續,卻也讓黑甲雄兵吃了不小的苦頭。因兵器上抹有劇毒,若不是黑甲雄兵所備齊全,連解毒藥也是皇宮中的上品,否則裴成奇也可能要飲恨當場。
裴成奇猛的扎進水底,過了許久才從楊誠身邊冒了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笑著說道:「若對手均像三年前那些流寇山賊一樣,那這仗打起來還有什麼意思呢?」
「唉,我卻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只想快一點結束這場戰爭,讓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至於對手是誰,是強是弱,都沒有什麼關係。」楊誠睜眼看了一眼裴成奇,又緩緩閉上,歎氣說道。
裴成奇挪了一下身子,舒服的將頭枕池邊一塊石頭上,不以為然的說道:「有人,便有戰爭。這場戰爭結束了,不過只是為下一場戰爭而準備。你這樣悲天憫人,恐怕將來會大失所望。戰亂越久,下一場戰爭需要的準備時間便越長,反之亦然。」
「這場戰爭還不夠久嗎?先是和匈奴打了十幾年,也可以說是幾百年,現又要和西域打上幾年,過會還會有誰?我就不信這場戰爭會繼續延續下去,總有一天,我會讓戰亂的陰雲永遠離開這片天空。」楊誠堅定的說道。
裴成奇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楊誠深深的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知道我這想法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可笑的,不過我卻一直堅信著。」
「即使你能實現,也多可以保證你世之時,之後呢?生命是如此的美麗而短暫,若不能讓它放光華,那豈不是白活一生了?老頭子找上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這一生絕對不會平淡。我是為精彩和剌激而生的,也可以說是為戰鬥而生,沒有戰鬥,我的生命便黯淡無光,便毫無意義。我的理想,便是戰場上轟轟烈烈的戰死,燦爛的那一刻走到生命的頭。」裴成奇閉上眼睛,夢囈般的訴說著。
楊誠搖了搖頭,他和裴成奇雖然算得上知己,卻是兩個處於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他們那看似深厚的友情,或許也是建立戰爭的基礎之上,兩人間的話題一離開戰爭的範圍,便然無味。有時楊誠甚至懷疑,裴成奇已經把自己看成了值得一戰的對手,這次幫助自己,只不過是不希望自己死別人手中而已,至於友情,或許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想什麼?」裴成奇側頭看著陷入沉思的楊誠,淡淡的說道。
「我想……」楊誠沉吟片刻,才繼續說道:「要不要把營地再往後撤,以避開姑師軍的夜襲呢?」
裴成奇搖了搖頭,肯定的說道:「絕對不會。經過這兩次戰鬥,你難道沒發現姑師軍的弱點嗎?」
「什麼弱點?」楊誠疑惑的說道。
「說起來,姑師軍的戰力並不比涼州軍差,但給我的感覺卻有些怪怪的,似乎他的中高級將領都形同虛設,根本無法根據戰鬥的形勢做出相應的變化,完全要靠城樓上的鼓聲和旗幟的指揮,才能進行相應的行動。」裴成奇皺眉說道。
「你是說,姑師軍的將領要麼被換掉了,要麼都是些對行軍打仗並不熟悉的人?」楊誠驚訝的說道。他也有裴成奇這樣的感覺,不過卻一直不敢確定,畢竟這個想法實太不切實際。
裴成奇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這個確實極有可能。雖然今天敵人的指揮非常高明,但對戰場的細節卻總不能準確把握,有幾次若能稍稍改變,我們現能否坐這裡,還是個問題。」
聽了裴成奇的話,楊誠不由陷入沉思之中。若真是這種情況,那他便完全可以針對姑師軍這個弱點,改變現的策略,甚至擊敗姑師軍,重奪玉門關也不無可能。
「既然這樣,或許我們考慮的問題,便不是他們會不會來襲營了。」裴成奇長身而起,看著楊誠笑著說道。
「難道……」楊誠遲疑的說道。
裴成奇快速穿好衣甲,興奮的說道:「走吧,這次需要你的小黑建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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