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貴客臨門
陽春三月,正值草長鶯飛之時。一片翠綠擁抱中的安平城突然有了一絲騷動,人們紛紛流通到大街兩旁向城門處張望。
「鐺!」郭常穿著一身嶄的官服,提著一隻澄黃的銅鑼,每走十步便敲一下,宏亮的聲音立時城裡傳開。崔剛和葉鋒身著一身製作極為考究的錦緞華服,頭上卻戴著一頂不倫不類的鵝黃小帽,垂頭喪氣的跟郭常後面。
「喲,那不是崔老闆和葉老闆嗎?」
「他倆怎麼也不守規矩了?」
「葉大人的規矩他們也敢犯,有錢也沒用啊。」
……
人們望著崔葉二人,紛紛談論道,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這位小兄弟,這二人是怎麼回事啊?」人群中一個長相極為威武的華服中年人疑惑的向身前的一名身著布衣的小伙子問道。
小伙子一臉不耐煩的回過頭來,一看到問話的人,神情立即變得恭敬起來。眼睛偷偷的朝中年人腰間一瞄,一看到他腰間的錦綢絲緞,神情立即輕鬆起來,大模大樣的說道:「看你的樣子,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中年人眼見小伙子的神情轉變,心中大惑不已,客氣的回道:「是的,我們今天剛到安平。」話一說完,疑惑的望向自己的腰間,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人有如此快的轉變。
聽到中年人客氣的語氣,小伙子神情也變得倨傲起來,得意的說道:「葉大人三年前下令,百姓不得私鬥,違者就要受到那兩個人的下場。動手打架的戴黃色小帽三天,口角相爭超過五句的戴褚色小帽一天,戴帽期間必須城內四處走動,不得有片刻除下。」
「竟有這樣的規定!」中年人大訝的說道,想了想又問道:「安平這麼多人,你們葉大人怎麼可能知道連人家有口角也知道呢?」
「外地人就是外地人,何止安平,整個交州有任何風吹草動也瞞不了葉大人啊。就像這兩人,算得上是咱們安平數一數二的有錢人了,還不是一樣被罰,從來還沒有人逃脫過懲罰呢。」小伙子神色恭敬的說道,顯然對口中的葉大人極為敬畏。
「照你這樣說,每天遊街的人不是很多?官府如何忙得過來?」中年人疑惑的問道。
「很多?」小伙子驚訝的反問道,想起這人是外地來的,又自豪的說道:「你瞧大伙生意都不做,擠過來看是哪個倒霉鬼,要是天天這樣,誰還來看。已經有一年多沒人有遊街了,何況是戴黃色小帽的,差不多有兩年了吧。」
「哦,謝謝小兄弟。再問一下,剛才你為何看我這裡?有什麼特別的嗎?」中年人指著自己的腰間疑惑的問道。
小伙子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腰帶。
中年人定睛一看,這小伙子腰間有一條藍布腰帶,正前方繡著四支紅羽箭,若不是細心觀察,還真看不出來。旋又向周圍的人群望去,幾乎不論貧富,人人腰間都綁著這樣的一根腰帶,或多或少的繡著紅色的羽箭。郭常的是六支,崔葉二人都是七支,連身旁的一個婦女也有五支。難怪這個小伙子會有點不好意思,原來是他的箭比別人少。
「這是什麼意思?」中年人驚訝的問道,本以為這裡官府劃分貧富貴賤的等級的,但仔細觀察後,卻又覺得不對。
「三年前那場大亂你知道嗎?」小伙子淡淡的問道,見中年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大亂平息之後,葉大人為了讓咱們交州不再受戰亂的波及,下令全民習射,根據箭術的高低,可以享受不同的待遇。比如我,有四支,可是要百步內連續射中三十個靶心才可以得到,這樣我三年內就只交一半的賦稅和服一半的徭役。得箭越多,享受的待遇就越高,你看那崔老闆和葉老闆,有七支箭,就可以二十年內只交一半的賦稅,不服徭役。若是得到九支,嘖嘖,那一家人可以二十年不用交任何賦稅和服役了。」
「哦,原來是這樣,但這樣一來,大家勤練箭術,豈不是人人不交稅了?朝廷的賦稅怎麼辦?」中年人若有所思的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有葉大人,這些問題自然有他的辦法。」小伙子搖頭說道。
「謝謝你。」中年人掏出一碇二十兩的銀子,遞了過去。小伙子眼睛一亮,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飛快的收了過去。
「再問你個事。」中年人笑著說道,一路行來,只要銀子出手,幾乎是無往不利。
「說吧。」小伙子捂著自己的袖口,笑著說道。
「剌史楊大人的府弟哪裡?」中年人說道。
「你要幹什麼?你是什麼人!」小伙子緊張的說道,掏出袖中的銀子,雙手捂著,「有的事給銀子也不能說的。」
「我是楊大人的朋友,來探望他的,小兄弟不用這麼緊張。」中年人急忙說道。
「真的嗎?」小伙子不放心的問道,看著中年人似乎也不是什麼奸邪之人,而且問得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才慢慢的開口說道:「你順著這條街一直走,楊大人的家就州府旁邊,很好找。」
「那好,謝謝。」中年人笑著說道,閃身便要擠出人群。「彭!」一個年青人正要擠過來,猝然之下,兩人立即撞了個滿懷。
「你怎麼走路的。」年青人大聲說道,看著從中年人身後搶出的四個壯漢,卻沒有絲毫懼色。
「喲,封爺。」小伙子一見到這年青人,立即恭敬的問侯。
「劉仨兒,你可是親眼瞧見了,他先撞我,是不是應該馬上給我賠禮道歉啊。」年青人一臉傲氣的說道。
中年人瞥了一眼這個年青人的腰帶,發現竟有八支箭,難怪如此。剛才兩人都不小心,說起來也沒誰對誰錯的。但他一向受人尊崇,怎麼肯如此屈服,不用說賠禮道歉了。當下淡淡的說道:「不過是輕輕一撞,既然大家都沒事,也就罷了。」身後的四名壯漢卻是一臉不服,想要衝上前,卻被中年人伸手攔住,恭敬的退了下去。
「罷了?今天我偏偏要你道歉,外地人也得遵守我們這裡的規矩。」年青人不依不饒的說道。
「若是我不呢?」中年人微慍,冷冷的說道。若是依他平時的性子,有人敢如此不尊敬自己,早下令格殺了。只是這次他秘密前來,不想讓別人知道,是以並不想生事。
「算了,您就給他道個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除非你能比箭贏他,不過封爺有八支箭,您恐怕也不是他對手,鬧到官府那裡,也是您吃虧啊。」見兩人僵持,劉仨兒急忙勸道,畢竟收了人家贏子,他也不想別人出醜。
「哦?也就是說如果我箭術比他厲害,就不用道歉了?」中年人淡淡的問道。
「不錯,如果您贏了他,就該由他道歉,不過還是算了,封爺可是有八支箭的。」劉仨兒急急的說道,見中年人似乎並不願息事寧人,加焦急起來。
「怎麼,你想跟小爺比試?」年青人不屑的說道。
「正有此意。」中年人傲然說道,雖然他並不以箭術為長,但弓箭上也有十幾年的功夫,就算比起軍中的神射手,他也自信毫不遜色。他就不信這街上隨便衝出來的人也比他強,好勝之心一起,不願就此罷手。
周圍的人見這裡起了爭執,紛紛圍了過來,聽到中年人要與這年青人比箭,均是一臉不信之色。消息一傳開,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好!小爺就讓你見識見識。」年青人大聲說道,一臉得色。說完大步朝城西走去,「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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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校場
「封武,你小子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想來晉級也不用搞得天下皆知嘛,再說恐怕多半也是出醜,你就不怕被人嘲笑。」黃勇剛立校場門口,衝著走前的年青人大聲說道。
「剛哥,我知道自己還不是那塊料。今天來只是有人撞了我不肯賠禮道歉,想跟我比箭,不然我哪敢來麻煩你。」封武笑著說道。
「你又是欺別人是外地人吧。」黃勇剛毫不客氣的說道。這也難怪,本地人近年來極少有要校場比試的,一般只看腰帶便可以了,各人有多少本事,大多心裡有數。
這也是葉浩天的一項政策,百姓之間有何糾紛,只要不是對錯清楚之事,便以箭而定,箭術強的一方便為有理。雖然這個規定看似極不合理,不過有了遊街這個規矩前,這倒是一個對那些難以斷定或小糾紛的一個好辦法。強制執行三年以來,已漸漸成了安平人人遵守的規矩了,而因為有遊街的顧忌,平時鄰里之間一有糾紛,雙方都不願事情擴大,而寧願息事寧人。這樣一來,反而使得鄰里之間越來越和睦,很多時候都是各退一步,相互忍讓。從郡府那面蒙塵兩年的大鼓,便可知一斑。
「剛哥你說什麼話,我又不是惹事生非的人,是他硬要和我比箭呢。」封武一臉冤屈的說道。
看著封武身後的中年人和四個壯漢,黃勇剛眼神一亮。隨即大聲說道:「好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跟我進來吧。」見封武走了上來,黃勇剛低聲說道:「你小子也別得意,我看他們敢挑戰你,恐怕有點本事,小心給我們安平丟臉。」
「放心,都丟了十幾次臉了,也不怕多這一回,我輸了就給他賠禮道歉就是,這有什麼。」封武看了一眼黃勇剛腰上的九箭腰帶,臉上一紅,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和黃勇剛一起晉陞到八箭,但就是晉陞九箭時,試了十幾次,也沒能過。反而是黃勇剛,早過了數月之久。
「反正我是有言先了,到時二叔怪罪起來,可怨不得我。」黃勇剛淡淡的說道,領著眾人大步向校場走去。
二人校場站定後,封武傲然說道:「別說我欺負你是外來人,只要你能照我的樣過八箭的前兩關,就算我輸,我一定當眾恭恭敬敬的給你賠個不是,若是你做不來,那就由你當眾給我賠不是了。」
「僅此而已?」中年人淡淡的說道。
「哼,過會你就知道厲害了。」見中年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封武忿忿的說道,轉頭大聲喝道:「剛哥,麻煩你了。」
黃勇剛點了點頭,走到校場邊一面戰鼓面前,「咚……」急促的戰鼓聲頓時響起,五十個箭靶校場中央成一字排列,每靶相隔五步。
封武從校場邊取下一把鐵弓和一袋滿滿的箭囊,站離箭靶兩百步的一條白線上,猛吸了口氣,迅速的跑動起來。
「咻!……」封武腳下沒有片刻停頓,一支支羽箭卻不斷從手中射出,每一支羽箭,都精準的插靶心正中,竟無一支例外!
二百五十步跑完,封武已射出二十七箭。白線頭稍稍一頓,封武又轉過身來,繼續跑起來,臉上微露喜色,再度將羽箭向自己漏掉的箭靶射去。
「哚……」羽箭射中箭靶的聲音不斷傳來,與密集的戰鼓聲相映呈輝。
鼓止,囊空。封武穩穩的站處,臉不紅,氣不喘,一臉得色的看著站那裡的中年人。
「不錯,這次第一趟又多了一箭,還算有點進步。」黃勇剛笑著說道,轉而向中年人說道:「怎麼樣,規矩你都知道了吧,一是必須腳步不停,二是射中五十個靶心。」
中年人卻是臉色凝重,這樣的比法,他卻是聞所未聞。他的箭術雖然不差,但跑動中射箭卻從沒試過,以往都是騎馬上射箭,而這樣迅速的奔跑,比起策馬射箭難度高。騎馬的時候雙腳只需用力夾住馬腹,以穩定重心,但這樣奔跑之中,重心卻不斷變化。
「我試試看。」中年人淡淡的說道。
「讓我幫您比吧。」一個壯漢恭敬的說道。
「不用!」中年人拿起一個隨從取來的弓箭,堅定的向前走去。立白線上想了想,學著封武那樣深吸了口氣,開始跑動起來,但速度卻比封武慢了許多。
「咻……」中年人有力的手臂拉動下,一支支羽箭如電射出,雖然比不上封武那樣幾乎每箭射相同的位置,卻也正中紅心。二百五十步跑完,中年人卻只射出二十箭。
勝負已明,中年人卻沒有停頓的意思。返回的路上他的速度卻慢了,雖然仍奔跑,卻只算得上比起要快些。等到達終點時,三十支箭總算射完,中年人穩穩站立,微喘著看著封武。
「你輸了,快賠禮道歉。」封武不耐煩的說道。
「我哪裡輸了?有停嗎?五十支箭沒射中嗎?」中年人好整以閒的說道,一副自認有理的樣子。
「你……」想著中年人確實按規矩來的,封武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安平若是誰這樣做,肯定會遭到大家的嘈笑而抬不起頭,但他是一個外地人,穿了這規定的空子卻讓他無可奈何。
「只能是平手吧,況且我年齡比你大,你讓我一點也算不得什麼。」中年人不以為然的說道。
「好好,算你狠,第二場我看你還可以耍什麼把戲。」封武忿忿的說道。
「算了吧,他確實也沒輸。」黃勇剛淡淡的說道,舉手一揮,立即有三十名士兵舉著箭靶跑了出去。
一面人高的木牆白線外一百七十步處立起,舉著箭靶的士兵紛紛跑到木牆後面,列成兩列,每人之間相隔兩步。
「咚……」戰鼓敲響,舉著箭靶的士兵開始毫無規律的跑動起來。三十人長百步,寬三十步的空地裡迅速跑動,卻沒有半點雜亂,顯然是訓練已久。
封武得意的看了一眼微微發愣的中年人,重取了一個三十支箭的箭囊,大步走去。立到白線處,封武收起心神,臉色凝重的奔跑起來。
這一關雖然只有三十個箭靶,比起上一關難度卻是大。不僅自己要奔跑不停,而且箭靶也不斷活動,速度幾乎與封武的奔跑速度所差無幾。
這一次封武再沒那麼輕鬆,來回奔跑了六趟,才把三十支箭射完。雖然每箭都正中靶心,卻不像上次一樣,幾乎每箭的位置都箭靶正中。
「來吧,輪到你了。」封飛額上微見汗珠,跑過來說道。旋即又補充道:「規矩一樣,仍是不能停和射中靶心,就算我讓你一點,你用走也可以。」
中年人面色凝重的看了半晌,歎了口氣,轉身欲走。「不比了。」
「慢著!你好像忘了件事?」封武攔中年人身前,大聲說道。
「什麼事。」中年人淡淡的說道,四個隨從已護身前,一副劍弩拔張之勢。
「你輸了,應該向我道歉。」封武氣憤的說道。
「就這麼點芝麻大的事,用得著道歉嗎?這樣,給你一百兩銀子,我還有事,不想和你爭了。」中年人不屑的說道。
「呸!你當小爺我沒見過錢嗎?今天我還就要讓你道歉,我就不信這幾個字就從你嘴裡吐不出來。」封武毫不相讓的說道。
「哼,天下能讓我道歉的還沒幾個,我怕你擔當不起。」中年人傲然說道。
「少唬我!管你是天王老子,今天你就非道歉不可!」封武大聲說道。
「若是我不道歉,你又能怎樣?」中年人似乎和封武較上勁了,不以為然的說道。
「比箭輸者不服,罰遊街五日!來人!」黃勇剛也見不慣中年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當下大聲喝道。
數十名士兵和圍觀的幾百名百姓紛紛圍了上來,只要中年人敢有半點反抗,恐怕就要立即將他們拿下。
「你們想要怎麼樣?」看著形勢對自己不利,中年人卻沒有半點懼色,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大人,這麼多人,我們恐怕吃虧,要不要……」一名隨從湊中年人耳邊低聲說道。
中年人想著也是這個道理,若是今天這些人手中受辱,傳出去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當下大聲說道:「慢著,我是交州剌使楊誠的朋友!」
此話一出,圍上來的人紛紛停住。
「你說是就是啊!」封武不信的說道。
「既然你說是楊大人的朋友,那就交給葉大人處理。不過就算葉大人和楊大人,也得遵守這規矩,別以為拿楊大人做幌子,便可以逃脫。」黃勇剛冷靜的說道。
「好吧,我就隨你們去見葉浩天吧。」中年人自信的說道,和這些百姓相爭,自己肯定吃虧,不過若見了葉浩天,形勢卻大不一樣。
※※※※※※※
「啊嚏!」葉浩天無精打彩的坐書房,正疑惑自己今天怎麼噴嚏不斷,眼皮亂跳之時,伍全匆匆的趕了進來,「葉大人,封武和黃勇剛帶著一幫人朝衙門來了。」
「咚……」葉浩天剛要再問,隆隆的鼓聲從衙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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