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盤散沙
「呀!」一聲慘叫打破了這個農家小院的寧靜。
「慢點。」楊誠坐一張木凳上,責怪的說道。葉浩天吡牙裂嘴的站院子中間,雙膝微屈,正低聲哼哼。
二人來到左家山寨已經兩天了,楊誠的精心調理下,葉浩天終於可以下床走動了。床上呆了兩天,葉浩天早已悶得慌了,費了半天的口舌,終於徵得了楊誠的允許,出來走走。哪知興奮之下,立即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才有剛才那聲慘叫發出。
「還是先過來坐下吧,傷哪裡好得了這麼快。」楊誠扶著葉浩天,向院中的石桌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你就快趕上楊嬸了,這麼囉嗦。」葉浩天強笑著說道。這兩天他受到了楊誠一家無微不至的照顧,心中著實感動,與楊誠的隔閡無形中也逐漸消失。
「那好,我以後就不管了,反正痛的也不是我。」楊誠故意板著臉說道。
兩人坐了下來,相視而笑。葉浩天微微喘著氣說:「若不是你,我這條命就擱青石寨了。」
「還得感謝青石寨的強盜,幸好只傷到你的皮肉,若是傷到筋骨,那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楊誠倒起一杯水,向葉浩天遞去。
「你還讓我感謝他們,我早就恨死他們了。那種苦痛,哪裡是人能忍受的,也終於讓我明白,那些能經受嚴刑拷打的人,是多麼值得敬佩。」葉浩天回憶起青石寨受的苦,感受頗深。他以前一直自以為自己還有一身傲骨,哪知酷刑面前,他竟是那麼的軟弱。
楊誠笑了笑,望著葉浩天說道:「你一向養尊處優慣了,哪裡是吃苦的人。很多事情,要自己經歷過才會明白其中的滋味。」
「是啊,書上的東西都是死的,當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啊。不過,我可是再不願去經歷了,那種回憶,有一次已經足夠了。」葉浩天深有感觸的說道,想起青石寨所受的痛苦,仍然心有餘悸。
「對了,說起書,有個事情我想請你幫忙。」楊誠眼睛一亮,望著葉浩天說道。
葉浩天一口氣喝了一大口水,抹著嘴角的水漬說道:「有什麼事管說,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我想,我想請你教我識字。」楊誠誠懇的說道。
葉浩天奇怪的看了楊誠兩眼,看著楊誠透著真誠的眼神,並不像開玩笑。疑惑的問道:「你不識字?」
「就只認識幾個簡單的字,其他的都不會。」楊誠點頭說道。軍中呆了這麼多,多少也認得出幾個,比如他自己的名字,還有軍旗上所繡的統領的姓氏之類的。
「那你當初還有模有樣的看我的任命官文?」葉浩天不可置信的說道。
「嘿嘿。」楊誠憨笑著,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只是看你那個大印和我的是不是一樣的。」
「你!我還真被你騙過了,你還好意思冒充老實人!」葉浩天大聲叫道。
楊誠卻不答話,只是笑呤呤的看著一臉氣憤的葉浩天。
「真是服了你了。好,不如我們現就開始吧。」葉浩天蘸起杯水裡的水,就著桌面寫了起來。
楊誠一臉認真的湊了過去,看著兩個工整好看的字迅速的葉浩天手下出現,不由得一臉佩服。「這兩個字怎麼念。」楊誠認真的問道。
「笨蛋!」葉浩天一字一字的念道。
「啊?」楊誠一頭霧水的看著葉浩天。
「笨蛋,連笨蛋兩個字都不認識!」葉浩天一臉正經的說道,旋又忍不住暴笑起來。
一見葉浩天笑了起來,楊誠頓時明白原來是葉浩天捉弄自己,拾起一顆石子,從桌子下面彈了出去。「唔!」葉浩天本來快要笑翻了,猛然吃痛,臉上立即奇怪的扭曲起來。過了一會,終於喘過氣來,討饒的說道:「不敢了,不敢了,這次真的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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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虎寨孝義廳
一向平靜的擒虎寨今天格外特別,平時空無一人的寨牆上今天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竟是防守森嚴。原來自由出入的寨門也有一隊勁卒防守,所有出入擒虎寨的人都需要經過仔細的盤查。
孝義廳內人頭湧動,安平及周圍幾縣的山寨的頭領,齊聚於此。左擒虎一向節簡,是以雖然左家山寨各寨中實力為雄厚,但用作議事的大廳卻各寨中小。各寨的大小頭目少說也有四五十人,這座並不寬敞的孝義廳立時顯得擁擠不堪。
雖然廳內擁擠,卻是沒有一絲雜音,人人均是危襟正坐,等待左擒虎的發話。雖然各山寨大多對左家寨馬首是贍,但左擒虎卻從不以首領自居,一向是平等的對待各寨,像現這樣將各寨緊急召來,還屬頭一回。眾人均知左家寨如此急召,肯定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宣佈,是以均靜靜的等待。
「今天,承蒙各寨當家賞臉,光臨左家寨,我們三兄弟非常感激。」左擒虎坐上首,見人已到齊,緩緩的說道。他的左右,正是二當家封飛和三當家黃德全。
「今天請大家來的目的,想必大家可能已經猜到了。」左擒虎環視了一眼正認真聽自己講話的眾人,繼續說道:「二天前青石寨被毀,這件事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吧,正是擒虎所為。」
左擒虎的話音剛落,下面的人群立即產生了不小的騷動。因為青石寨當時並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左家寨的人自不會去宣揚,是以除了一兩個平日與青石寨有來往的山寨有所發現外,其他各寨對此仍是毫不知情。
「本來我得到準確的消息,說青石寨精銳派去周圍各縣,只有黃功偉和一千山賊防守。我見機會難得,便想趁此機會一舉剷除為惡已久的青石寨,只要黃功偉一死,青石寨又毀,其他山賊自然成不了氣候。」左擒虎平靜的說道。
廳下眾人均是聞言點頭,若是青石寨無險可守,再加上沒了賊頭,對付起來便容易多了。左擒虎看了看眾人的反應,看來對於自己的這個決定,幾乎每個人都是認同的態度。「我見時間緊迫,也就沒有通知大家,只帶了左家的人去。可惜事於願違,雖然成功的毀去青石寨,但由於當時黃功偉並不寨中,所以並沒能將他擒殺。」左擒虎婉惜的說道。
「啊!」眾人發出一聲驚呼,黃功偉一向惡名遠播,官府以前圍捕了近十年也沒能捉到他。現讓他逃掉,雖然青石寨沒了,但他手下還有那麼多人,足以讓各寨擔心不已。
「這兩天來我們也不斷派出人手,探尋黃功偉的蹤跡,可惜一直沒有消息,恐怕現他已逃到其他縣去了。」左擒虎繼續說道。
「那,左當家召我們來,是不是要大家一起對付黃功偉?」說話的是一個中年壯漢,身著粗布短褂,胸口露出一團黑黑的毛,這壯漢便是黑鷹寨的寨主葉鋒。黑鷹寨與其他各寨均不同,葉鋒本身就是個強盜出身,甚至比黃功偉還要早。只是一向只做劫富濟貧的俠義之事,從不為難貧苦的百姓,是以雖然以一個名副其實的強盜山寨,但卻頗得大家的敬重。
「正如葉當家所說,這兩年來黃功偉一直為惡鄉里,他的惡行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大哥請各位當家的來,就是想大家一起合計合計,團結起來徹底把青石寨的強盜剷除掉。」封飛大聲說道。
「大家團結起來也沒什麼。只是左當家早不召集,晚不召集,自己去捅了馬蜂窩,卻只捅了個小窟窿,這才想起找大家來。」吳老六不緊不慢的說道。吳老六原來也是個獵人,只是品行並不好,立起山寨後不免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每次均被左家逮住,不僅要把得手的東西乖乖的吐出來,還丟了面子。是以封飛話一說完,便立即出言譏諷。
「吳老六!你這是什麼話,若是你不敢得罪黃功偉,你管走就是了。」封飛一向是火爆脾氣,聽見吳老六這話,不禁怒火中燒,大聲喝道。
「二弟。」左擒虎伸手止住封飛,對著眾人拱了拱手,平靜的說道:「這事確實是左家山寨惹下的,黃功偉卻是大家共同的禍根。擒虎一直受大家錯愛,所以才斗膽請大家一起共商大事。當然,這也要尊重大家自己的意思,擒虎不敢勉強。」
「左當家客氣了,只要左當家一句話,黑鷹寨那幾百號人就把性命交給左當家了。黑鷹寨雖然算不上什麼,但卻不像有的人,甘心當黃功偉的走狗。」葉鋒白了一眼吳老六,站起來大聲說道。
「你說誰是走狗!」吳老六一向與青石寨暗通消息,聽到葉鋒這樣指桑罵槐,立時便沉不住氣的回道。
「誰是走狗誰自己心裡明白。」葉鋒毫不客氣的回道。黃功偉曾警告各寨不得打富商和官員的主意,黑鷹寨卻偏不信邪。一次打劫了一名富商,結果不知怎麼的,竟讓黃功偉知道了,結果便有數十人外出時橫遭慘死。雖然明知是黃功偉所為,但畢竟實力相差太遠,葉鋒也只得忍氣吞聲。後來花了不少錢,才從青石寨一個嘍囉口中得知,正是吳老六告的密,兩寨從此便成了仇家。
兩人誰也不讓誰,立時便指著對方對罵起來,左擒虎左右為難,一時也不好開口制止。其他各寨的人也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廳中頓時熱鬧起來。
「你們兩個鬧個求啊!」一陣洪亮的聲音大廳中響起,葉鋒和吳老六看了說話那人一眼,均是悻悻的坐了下來,再不敢出聲。
「左當家叫你們來商量事,不是叫你們來討論誰是狗的問題,照我看,兩個都是狗,黃功偉丟點爛骨頭出來,就拼了命的爭搶起來了。」說話這人大概五六十歲,身材乾瘦,卻是面色紅潤,聲如洪鐘,真震得廳內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洪老爺子。」左擒虎向那人揖手謝道。被左擒虎尊稱洪老爺子的人名叫洪方,卻是天寶寨的寨主。洪方已是年近八十,嶺南一帶的威望甚至比左擒虎還高。洪家本中原一門望族,百年前因權爭失利,舉家被貶到安平。雖然是被貶於此,但畢竟樹大根深,嶺南一帶,仍然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族。
而且洪家不論男女均善搏擊,歷代名將倍出,是以享有崇高的威名。雖然這百年來洪家再無一人涉足官場,但卻出了幾個有名的武術奇才,是以天寶寨人丁雖然不多,但卻是任何人都不敢得罪的。只是洪家遷到安平後,一向低調行事,對外界的事向來不聞不問,這次能接受左擒虎的邀請,也實屬異數。
「人老了,喜歡靜靜,聽到兩隻瘋狗那裡亂叫,難免有點火氣。」洪方卻不理會,自言自語的說著,眼睛又逐漸瞇了起來。
「大家也別吵了,左當家叫我們來,自然心中已有主意,還是請左當家先說出來,大家再一起商量怎麼樣?」一個身如鐵塔的大漢粗聲說道。這大漢名叫崔剛,是黃鹿山的寨主,原本卻是個屠夫,雖然孔武有力,腦筋卻是太直。
「好,擒虎請大家來,是希望大家一起來對付黃功偉。各寨的人數加起來遠遠超過青石寨,只要大家同心協力,要想消滅青石寨,並非難事。」左擒虎施然說道。
「現青石寨被毀了,黃功偉又找不到,怎麼對付啊?難道追到其他縣去?」廳下一人說道,其他諸人紛紛點頭。以前青石寨那裡,還有個目標,現目標都沒有了,黃功偉一向是逃亡的老手,要想消滅,恐怕就困難了。
「我希望能把各寨的戰士集中起來,進行統一訓練,專門追擊黃功偉。只要各寨集中一起,實力便可遠超黃功偉。」左擒虎猶豫的說道。他自知這句話一出,定會引起紛爭,因為這可是關係到各寨的切身利益。
「都集中起來?集中到哪裡?戰士都集中一起了,若是黃功偉進攻我們的山寨,那我們如何防禦呢?」果不其然,左擒虎話音剛落,眾人便紛紛問道。
「大家可以搬到左家寨來,以左家山寨的規模,完全能容納各寨的人。」黃德全說道。
此話一出,廳裡頓時鬧了起來,僅有葉鋒明確表示贊同,其他各寨均是找出各種借口拒絕。左擒虎無奈的看著廳內的眾人,他也知道,這樣一來等於是要各寨加入左家寨,這些寨主當然難以認同。雖然都是些小山寨,但多少也是自己說了算,若是搬到左家寨來,還得聽別人號令,會有幾人願意呢。
「等消滅了黃功偉的山賊,自然是各自回寨。」左擒虎解釋道。
「那左當家覺得能多長時間內消滅掉青石寨的山賊呢。」吳老六領頭叫道,其他眾人均是隨聲咐和。官府出動大量官兵圍捕黃功偉數年,去仍然讓他逃掉,那時他還只是一人。現青石寨有三四千人,要想徹底消滅青石寨,恐怕不知道要多久。
「這……」左擒虎沉吟道。他卻也實沒有把握能短時間內擒殺黃功偉,除非黃功偉能和各寨人馬正面相抗,但誰也知道,以黃功偉的狡猾,當然不會笨得和各寨的人馬硬碰。
「聽說任的縣令和縣尉都左家寨裡,不知道左當家的是什麼意思呢?」見難住了左擒虎,吳老六不由得意不已,繼續尖酸的問道。
吳老六的話一出,眾人臉上都露出驚疑的表情,紛紛看向左擒虎。見左擒虎沒有否定,顯然吳老六所說的屬實,頓時如炒開了鍋一般。這些山寨雖然不是想要扯旗造反,但對官府均沒有好感。而葉鋒是名副其實的強盜,當下也不由得猶豫起來,支持的聲音再沒那麼堅定。
「是不是官府叫左當家這麼做的?」
「消滅了黃功偉,是不是又由官府做主了?」
「大家剛過上兩年安定的日子,要是官府又來了,那可怎麼活!」
……
一時間,各種責問向左擒虎三人傳來。眾人均是認定,如果由官府來管,還不如維持現的現狀,至少不用交稅,還能吃飽穿暖。雖然黃功偉無惡不做,但眾人眼裡,卻是他們與官府之間的屏障,如果屏障沒了,那現的好日子自然就結束了。
「大家靜一靜,縣令和縣尉確實我們寨裡。只不過擒虎此舉絕非是受官府之命,那兩人也只不過是寨裡養傷而已,況且那縣尉楊誠的家人也寨中,只是回家看望父母,與我們絕沒有聯繫。」左擒虎大聲辯解道,他對楊誠二人的態度也頗是猶豫,畢竟終究還是要由官府來管理一切,但又因為這些年見過太多,對官府早已失去信心,是以一直沒有主動去見楊誠二人。
「這個誰會相信,他們不住其他地方,偏偏左家寨,左當家要說完全沒有關係,恐怕說不過來吧。」吳老六不依不饒的說道。
「我左擒虎說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何曾說過假話。」左擒虎大聲說道,見這次召集各寨的大會演變成現這個樣子,心中不由微微發怒。
「左當家的為人大家當然十分佩服,只是官府的人我們實信不過。」葉鋒也站起來說道。他這個強盜頭子現還零陵的通緝名單裡,若是打垮了黃功偉,引來了官府,對他來說當真是得不償失。
「這麼說來大家是不願意和左家寨站一起對付黃功偉了?」封飛站起來怒聲說道。
「也不是不願意,只是如果黃功偉被消滅了,再由官府來統治的話,我們寧願還是現這樣子。」崔剛向左擒虎抱拳說道。
「是啊,官府來了我們還有好日子過嗎?」眾人紛紛嚷道。
「不如大家再好好商量一下,怎麼樣才能既打掉青石寨,又能維持現的現狀。」葉鋒大聲說道。
「唉,看來還是少出門好,又浪費了一個好覺啊。」洪方緩緩的站了起來,打著呵欠向外走去。
「洪老爺子。」左擒虎出言留道。
「等你們吵出個結果來,再派人通知我吧,老了,精神不好了。」洪方人已走出老遠,聲音卻清晰的傳來。
洪方一走,各寨寨主見沒什麼好說的,也開始紛紛告辭。左擒虎自知強留也沒什麼用,也不挽留,不久廳內便為之一空,只剩下左家寨三人和葉鋒。
葉鋒站那裡,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心中左右為難。想許久,向左擒虎辭道:「我是完全支持左當家的,只是,左當家也知道官府一直通緝我,所以……若是左家寨有什麼需要,派人知會一聲就是,我葉鋒定會全力相助。寨內還有事,我就先告辭了。」
「謝謝葉寨主的好意,黑鷹寨若有什麼難事,也可通知左家寨,我們斷不會坐視不理的。」左擒虎無力的說道。
「那就告辭了。」葉鋒面帶歉意的說道。
「葉寨主慢走,我們就不送了。」左擒虎說道,看著葉鋒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一盤散沙。」
「大哥何必氣餒,就算沒有他們,憑我們左家寨的實力,也不是沒有和青石寨一拼的機會。」封飛看著一臉失落的左擒虎,安慰道。
「二弟說的有理,難道我們三兄弟就對付不了黃功偉嗎?」左擒虎站了起來,充滿豪氣的說道,瘦小的身體竟顯得那樣高大。
「大哥,不論你要做什麼,我們永遠支持你。」封飛和黃德全站了起來,立左擒虎身後,堅定的說道。
「哈哈,擒虎何德何能,竟有兩個這麼好的兄弟,此生足矣。」左擒虎挽著兩人,爽朗的笑聲廳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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