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邪王一死,殘餘的匈奴騎兵鬥志銳減,分成數股,四散欲逃。而這段時間裡,後軍和前鋒終於趕到,圍成一個鬆散的包圍圈逐漸逼來。殊死的戰鬥立即這茫茫的草丘四散漫延。
潘宗向猶自躲地上,左手勉力支持著身體,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神死死盯住楊誠,臉色不斷變化著。雖然危局業已解除,但潘宗向仍然心有餘悸,剛才短短的一段時間裡,經歷了征戰十多年都不曾遭遇到的生死威脅。如果楊誠的箭遲發片刻、如果四散的各組回援稍遲、如果後軍沒能分出一千人及時馳援……死裡逃生的潘宗向腦中閃過剛才數個瞬間的片段,心中暗自慶興,自己到底是福大命大,如果死這裡,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暗自僥倖之餘,楊誠出神入化的箭術和沉著冷靜的機智,也讓潘宗向讚歎不已。如果剛才楊誠要殺自己,可以說是輕而易舉,而且事後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如果以自己的性格,剛才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畢竟自己有除去楊誠之心。
楊誠等人卻沒有加入對匈奴騎兵的追殺,剛才奔至小丘附近,眾人便已棄馬作戰,對於他們來說,踏著實地作戰能發揮自己的優勢。雖然已親手射殺渾邪王,楊誠卻沒有多少喜悅。畢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已經戰死,就算殺死一百個渾邪王,仍然不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實。當匈奴騎兵開始敗逃之際,楊誠便命令正威營的士兵原地休息,自己這些人要想騎馬追擊草原上的匈奴騎兵,那是絕無可能的,倒不如原地休整,恢復體力。
經過剛才一戰,楊誠消沉的鬥志再度昂揚起來。正威營的士兵並不比神威營和神機營的精銳遜色,雖然只有二十多人,但面對匈奴千餘騎兵,仍然沒有任何人有畏懼和退縮的表現。眾人均楊誠的命令下,將一支支羽箭準確的射向匈奴的戰馬,給混戰中的匈奴騎兵帶來極大的困擾。單從士兵們所表現出來的沉著冷靜,便足以讓任何人不敢小窺。楊誠想起李平北為了讓一部份士兵能順利突圍,不惜深入重圍,自己也要完成李平北的心願,將存活的每一個正威營士兵,活著帶出草原。想到這裡,楊誠心中頓生豪氣,先前頹廢的心情也一掃而空。有了暫時的目標,況且是李平北想要完成的目標,楊誠再沒有那種六神無主,不知要做什麼的疑惑。至少,暫時自己還有任務需要完成。
戰鬥逐漸結束,渾邪王一死,這場本來實力就不均衡的戰鬥便再無懸念。除了數百騎突圍逃脫,其餘匈奴騎兵數戰死。渾邪王這次從王庭帶出的五萬騎兵,終於這裡終結,似乎正預示著匈奴的未來,日暮西山,這場戰爭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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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打掃完畢已近黃昏之時。潘宗向卻也不敢停留,稍作休整後便率全軍向中軍疾趕,如果能史達貴到達中軍前追上當然後,雖然這種可能性極其微小,卻也讓潘宗向放手欲搏。
草丘一戰神機營雖然順利殲滅了渾邪王餘部,但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中軍四千騎兵戰死近三千,前鋒和後軍的傷亡倒還可以接受,畢竟他們趕到時,戰鬥已經演變為追逐之勢了。雖然相比於渾邪王部近萬的傷亡來說,神機營此役可以說是大獲全勝,但潘宗向卻沒多大喜悅。看著現自己不足五千的人馬,對於想王庭決戰中立下大功,甚至親自獲取大單于的夢想,恐怕將再難實現。
潘宗向的特意安排下,楊誠被排潘宗向身後隨行,其餘的正威營士兵則隊伍後列。潘宗向打算作後一番努力,將楊誠納入自己帳下。如果不能為己所用,留下便會對自己是一種巨大的威脅。如果將楊誠這種箭術的人,蓄意安排戰場上,混亂的戰鬥中專門射殺敵軍將領,殺傷力將是極為恐怖的。
入夜時分,疾馳的神機營終於開始安營休息。雖然潘宗向急切的想追上史達貴,但畢竟經過一天的奔波和戰鬥,已經接近士兵們的極限。
楊誠正想尋找正威營其他士兵,潘宗向已然大步走來,拍了拍楊誠的肩頭,親切的說道:「不用找了,我已經給你安排好營帳,就我的大帳旁邊。」
楊誠順著潘宗向的手指方向,果然看到初具雛形的大帳旁邊有數名士兵支起一個營帳。雖然和大帳比起差了很多,卻是按千夫長極別佈置。楊誠以往均是自己動手,現由別人帶勞,竟感覺有些不習慣,但也只得默默接受。
潘宗向見楊誠對自己的安排雖然沒有異議,卻也沒有絲毫感激,心知想要拉攏楊誠並不容易,便又伸手握住楊誠的手,拉著他向就要完成的大帳走去,口中仍是親切的說道:「來來來,我們喝上兩杯,今天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楊誠卻也不便掙脫,只得隨潘宗向向大帳走去。未幾,二人便已進入大帳,潘宗向對正帳內佈置的士兵說道:「你們先出去,我和楊兄弟有話要說,拿些酒食進來,不准任何人來打擾!」
帳內士兵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向帳外走去,沒多久,精心儲存的酒菜也送了進來。眾人退去後,帳中僅剩楊誠和潘宗向兩人。
潘宗向上首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兀自立於帳中,不知所措的楊誠,指著離自己不遠的位置,笑著說道:「不要客氣,快來坐下。」
看著楊誠坐定後,潘宗向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對楊誠說道:「自己倒上,我倆今天好好喝上一杯。」
楊誠雖然不知道潘宗向為何態度如此轉變,卻也想著即來之,則安之,放寬心情給自己倒滿後,靜靜的望著潘宗向,靜待下文。
「來,先乾一杯,今天要不是楊兄弟,本將軍恐怕已死匈奴人手中,干!」潘宗向舉起酒杯對楊誠說道。
「卑下只是士兵之責。」楊誠謙虛的說道,見潘宗向已然仰首喝杯中之酒,便也不再客氣,舉杯飲。
「來,第二杯酒,楊兄弟今天誅殺渾邪王,立下大功,干!」潘宗向見楊誠再度倒滿酒後,自己一邊說一邊先將酒喝了下去。
「卑下不敢居功……」楊誠自知這種功勞難以算到自己這種小兵身上,見潘宗向將杯底亮向自己,也不便再多言,只得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潘宗向喝完第二杯後,卻不再倒酒,將酒杯倒置於案,肅然說道:「神機營軍紀嚴明,行軍之中士兵不得飲酒,將領飲酒亦不可超過兩杯。我雖然為一營之首,卻也不得不遵守,待此仗過後再與楊兄弟痛飲。」
楊誠見潘宗向如此說,卻也沒說什麼,將酒杯學著潘宗向那樣倒置案上,心中卻也不以為然。神字諸營征北軍中一向享有特權,不僅可以喝酒,甚至有些將領還將廚子、歌姬帶身邊隨軍出征。而正字諸營卻難有這種特權,從將領到士兵,均是嚴令禁酒。其他的營楊誠不知道,但李平北向來滴酒不沾,而且其他士兵不要說行軍中喝酒,就算帶上酒也是死罪。雖然潘宗向說得冠冕堂皇,楊誠卻頗為不屑。
潘宗向見楊誠危襟正坐,卻也看不出心中想什麼。便又繼續說道:「楊兄弟位居千夫長,今後與本將軍說話大可自稱末將,卑下中是低級士兵之稱,並不適合你的身份。」
「這……」楊誠大窘,他一向是個小兵,早已習慣了自己士兵的身份。劉虎的安排下一下子變成了千夫長,一時卻也不習慣。況且這個千夫長純屬子虛烏有,以楊誠的性格,若不是想著好組織正威營的士兵,恐怕根本不會承認。
潘宗向看著楊誠的窘態,早已心知肚明。要知各營的千夫長以上職位,並非一營統領可以做主。全是由征北軍大帳統一安排任命,如果沒有一定的關係,就算再有才能,也難以有出頭的機會。李平北算是一個例外,因為他的成名早征北軍成立之前。而征北軍成立之後,一個普通的小兵能爬上百夫長之位便是極限了,若要想再做陞遷,便要趙長河或者像潘宗向、史達貴這種權貴點頭才能如願。所以當日大帳之中,劉虎自稱楊誠和自己是千夫長,二人便已起疑,只是為了暫時安撫二人,沒有說破而已。
「不知楊兄弟是何時任的千夫長?以楊兄弟的才能,就算任副統領之職也委屈了。」潘宗向試探的向楊誠暗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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