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方才屬下在前邊勘測了一下,發現前面不遠處紮了不少的兵營,不知是否為搜尋殿下的人。」金貝走過來,將打滿了水的水壺遞給薄歡的同時,小聲在她的耳邊說道。
「嗯。」薄歡接過水壺,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沒有喝那水。
現在天太冷了,可能是孕婦的體質不夠好,她身上披了極厚的狐裘和斗篷,依舊還是會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冰冷。為了不讓金貝擔心,她並沒有告訴她,但是這種冷冰冰的水,她是能少喝便盡量不去碰。
不管如何,她還要為自己肚子裡的小傢伙著想。
金貝從她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不由遲疑地說:「公子,屬下看那兵營的數量,人數應該不在一萬以下。這麼多人都沒能搜出殿下的下落,就憑我們二人……公子已經懷了近九個月的身子,只怕再也操勞不得……」
「我很好。」薄歡淡淡地打斷她,隨意地抬眸,掃了一眼前方層層疊疊的山巒樹林,「而且,縱使對方有上萬人那又如何?你又怎知這些人盡力去找過子暄了?」這些人若是明仁帝派來的,只怕也只是做個樣子,在這兒待上兩個多月便會回邙臨城覆命去了,哪裡真的會去盡心盡力地尋找蕭玠的下落?明仁帝巴不得蕭玠就這麼暴屍荒野呢,他底下的人哪裡會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金貝微微一怔,「公子的意思是……」
「就是你猜到的意思。」薄歡無趣地打斷她,扶著腳站起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趁著天還亮著,這就進山吧。」
金貝忙應是,並仔細檢查了隨身帶的乾糧火折子和匕首,把包袱背好,便攙扶著薄歡向前面的柏若山進發。
然而,這柏若山大得出乎人的意料,薄歡與金貝在這山林裡頭繞了將近兩個時辰,卻恍然有種走進迷宮怎麼也找不到出路的錯覺。
路很深很陡,樹木怪石很多,還時不時的有濃濃的煙霧瀰漫,或有野獸的咆哮響起,似離她們很遠,卻又似就在耳邊,令人的精神一直緊繃不能放鬆。
卻不知,就在她們進山後不久,其實管然便率領了上萬的兵將遠遠尾隨著她們進了山。
她們更不知道,因為這山太大太深了,他們沒跟上半個時辰就把人給跟丟了。
此時騎在馬背上的管然面黑如墨,聽著副將訥訥地回稟:「稟大人,那二位婦人不知怎的,就像是憑空消失了,怎麼也沒找著人,末將聽到前方有野獸的咆哮,她們兩個婦人手無縛雞之力,只怕是……」
管然自然知曉吳歡身懷武功,只她現在懷了好多月數的身孕,現在跟手無縛雞之力的一般婦人也著實差不到哪裡去。另外那個照顧她的女子,卻不知會不會武功,能不能將她保護好……
心,莫名地揪起。
在這一刻,他突然忘記了自己想要利用她來找到蕭玠的目的,而更多的是對她如今處境的安危感到擔憂,就跟有上萬的螞蟻在心底鑽一般,痛癢難耐的。
沉眸想了想,管然突然揮手,沉聲道:「所有人分成十個小分隊,往不同方向去尋找,誰先找到人就往天上放信號彈,若是太陽落山之前還沒找到人,就先行撤退出山林!」
「是!」
管然拉了拉馬的韁繩,回頭看了一眼歸隊到自己身後的士兵,猛地一夾馬腹向前行去,率領了一千人往前面的山林深處而去。
……
「嗷嗷嗷……」
耳邊有老虎的咆哮在不停地響著,縈繞在耳,久久不息,饒是練過武的金貝也是不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回頭看自己攙扶著的小女人,卻是一臉沉靜,四處張望著,尋找著。
「公子……」她正待說話,突然察覺到前面有「窸窣窸窣……」的聲響正在朝著她們二人逼近,還帶著不可忽視的野獸戾氣。
薄歡眸光一凜,瞇眼往前面左邊的叢林一掃而去,竟是一頭身形碩大的虎,那雙狩獵的眼睛發出野獸的寒芒,緊緊盯著她們倆,腳步一點點地向她們逼近……
金貝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卻仍是護到薄歡的面前,張開雙臂擋著,「公子,等會兒你要快些跑,千萬莫要回頭……」
「你一個人對付不了它。」薄歡搖頭,垂放在身側的兩拳握緊,眸光幽寒,從眸底湧起一股寒冽的殺氣。
「可是公子您的身子……」金貝正待說話,那頭虎已經是一躍而起,向她們二人撲了過來……
「該死!」金貝不禁低低咒罵了一聲,仔細將薄歡護在身後,握緊手裡的匕首,正待迎接上去——
「咻——」
半空驀然劃過一個黑影,只見一隻金色的箭從面前一劃而過,竟是直穿那躍在半空的虎的一隻虎目,登時間,血漿迸濺——
「嗷嗷嗷!」老虎受創,非常痛苦地嗷叫起來,倏而轉身朝山林的深處逃走而去。
薄歡出了一身的冷汗,若非這突然出現的神箭手,她與金貝二人合力,只怕也打不過這頭兇猛的老虎!
暗自鬆了一口氣,回轉過身,準備向救了自己的性命的恩人道謝,卻驀地渾身一僵……
那人站在一棵樹下,一身整齊的勁裝,身後披了一件雪色的狐裘披風,眸如深潭,五官仿若雕刻,氣質華貴逼人,彷彿天降神祇……
「殿下!」金貝已是喜不自勝地呼喊出聲。
這個憑空出現救了她的人,可不就是讓她思之念之又擔心了數個月的蕭玠嗎!
薄歡只覺得渾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很想衝上去,投入他溫暖的懷抱,可是,雙足卻好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挪不開半步。
只是,眼淚卻在此刻決堤,瘋狂地奪眶而出。
強忍了半年多的不安、恐懼、絕望、傷痛、委屈,擔憂,全在這一刻齊齊爆發了,她不能自抑地哽咽了出聲。
「該死!」蕭玠低咒了一聲,也不敢再奢望她如快樂的鳥雀一般投入自己的懷抱了,只被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震驚得不能所以,此刻又被她的眼淚刺痛,心疼不已,猛地一個跨步上前,伸出手臂,將她攬抱入懷,幾乎是同時貪婪猛烈地吻上她的唇,直接表述了自己這麼多個月以來對她狂熾燃燒的思念渴望!
「阿歡,阿歡,阿歡……」他吻著她的唇,又慢慢地上移,小心輕柔地吮吻去她臉上的淚水,仿若在呵護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聲聲地輕喚著她。
她整顆心都在抖,被他這般溫柔對待,更是情緒崩潰,將頭埋在他的肩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蕭玠將手放在她的頭上,輕撫著,溫柔地安撫她緊繃的情緒,「對不起,阿歡,這麼多個月,讓你受苦受委屈了……」
「我……子暄,我以為你已經死了……」薄歡抬起頭來,滿臉淚水,哽不成聲,「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是我不好,讓我的阿歡擔心受驚了,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抬手輕撫著她的腹部,眼睛驀然染了赤紅,一遍遍地輕喃:「對不起,阿歡,對不起,我若是知道你已經懷了身子,當初便萬萬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的……」
他當初為了將她從法場救回來,不得不跟皇帝做了交易,應允自己不再與蕭成奚明爭暗鬥,束手就擒,且半年後自行請罪求罷黜太子之位,而那時候皇帝已經盯上了她……他一旦被幽禁起來,他就再也沒有把握能夠護她周全,只能將她送得遠遠的,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她。
卻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時候她已經身懷六甲,有了他們的孩子。
可想而知,這麼多的日子裡,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你就是對不起我!」薄歡胡亂擦了擦眼淚,衝著他怒道:「有什麼事情不能夠一起面對一起解決的?你擅自替我做了決定,可有問過我的意思……」
「阿歡!」蕭玠猛地握上她的手,打斷她的責問,低聲道:「有人過來了,你隨我來!」
薄歡被他驀然一沉的臉色驚到,細細一聽,也隱約聽到了腳步聲,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好大數量,不由失色問道:「什麼人?」
她這一路進山,都沒見著人煙,怎麼一與蕭玠碰面,突然就冒出這麼多人來了呢?
「是管然。」蕭玠沉聲道,神情冰冷。
「管然?」薄歡一驚,「他竟也在此?」
「他可是在外邊守了近兩個月了。」蕭玠冷笑,「你進山之前,沒有看到他們在山腳下扎的兵營嗎?他們那麼多人守在外面,久久沒有離去,那是在與我乾耗著呢,等著我何時支撐不下去了,走出去自投羅網,他們正好來個一舉殲滅。只是今兒看到你來了,管然定是又想到你可以將我引誘出來,所以領了眾人悄聲尾隨你進來了……」
薄歡一聽,渾身冰冷,管然這無恥之徒……她這可是在引狼入室,給蕭玠招來了殺身仇敵?
蕭玠見她神色蒼白,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眸底卻是有戾氣在翻湧,「阿歡莫怕,他們在山下守株待兔,殊不知我也在等著他們自投羅網。今兒,我便來個甕中捉鱉,叫他們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