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昆蟲的鳴叫將夏夜顯得更加的寂靜空蕩。
直至,一個急躁焦灼的吼叫聲打破了這夜色的沉寂——
「翠屏軒的薄小姐跑了!大家快追!」
這咆哮聲是守在翠屏軒外面其中一名御林軍發出來的,當下,所有人均是精神一振,臉色大變。
縱使皇上已近一個月沒來這兒了,但是大家依舊心知肚明,這裡邊的可是皇上的心頭肉,人若是真丟了,他們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御林軍的頭子還算冷靜,眸光一沉,點了數十人,「你們隨我進去!」
話音落下,便帶了這十幾名御林軍衝了進去,結果發現裡面一片幽暗,連燈火都沒有點一個。
御林軍頭子心裡「咯登」一聲,疾步衝進內室,當發現除了繡錦被人打暈扔在榻上,裡面空蕩蕩的再無一人時,臉色更是變得不能看了。
「給我搜!仔仔細細地搜!」幾乎是歇斯底里的,他大聲咆哮著。
眾人也自然知道事情的後果嚴重,均臉色肅穆,在翠屏軒裡裡外外找起來。
結果是,薄小姐真的跑了!
御林軍頭子心裡沉重似鐵,帶著眾人衝出去,找出方才最開始發聲的那人,「你方才怎知薄小姐跑了?」
那人被他沉怒的臉色嚇到,支支吾吾地指著前方幽暗的小徑,「方纔小的看到那兒有人影閃過,看那影子,儼然是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一驚之下,是以才……」
御林軍頭子已經用力將他甩開,大手一揮,招了所有的人,「大家隨我一起,追!」
不過頃刻間,所有人都向那幽暗小徑追去。
而這中間,其中一名個子稍顯矮小的御林軍跑在最後頭,漸漸的,便落了後,隨著一個拐彎,猛地往旁邊的叢林一鑽,瞬間不見了蹤影。
薄歡端坐在假山後面,取下頭上沉重的頭盔,擦了擦額間的汗水,面色沉靜如水。
這一身御林軍的服裝是蕭苑玉偷偷拿給她的,她早就穿戴整齊做好準備,待那些御林軍衝進翠屏軒搜人的時候,趁亂混了進去,輕易地隨著他們一起出來了。
現在估摸著他們滿皇宮地在找她的下落呢!
薄歡唇角微微上揚了一點弧度,抬手輕撫著隱藏在鎧甲裡面的隆起小腹,柔和了面部輪廓,輕輕地與自己的小寶貝笑語:「寶寶,娘親這就帶你回去見你的爹爹,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緊緊抓住娘親,一定不要放手,知道嗎?」
「公子!」壓低了聲音的輕喚,冷不防地從旁邊傳來,薄歡抬頭,便看到金貝一身宮女著裝,左右探看著,小心翼翼地向她靠過來。
薄歡微笑,「你來了。」
「屬下來遲,不能為公子分憂,罪該萬死!」金貝來到她的面前,撲通地跪在地上請罪。她這幾個月其實並沒有離開南夏國,而是被洛玥扣留住了,一直苦於無法逃脫,直至昨晚才被瓊玉公主救了出來。
「當初是我把你趕走,你也是迫不得已。」薄歡無心多談,「不說這個了,起來,我們先離開皇宮吧。」
「是!」金貝起身,伸手攙扶起薄歡,低聲附在她耳邊道:「公主已經為我們打通出宮的路子,宮外也已經有接應的人,我們這就走吧!」
「嗯。」薄歡淡淡應道,由著金貝攙扶著向蕭苑玉指定好的地方趕去。
待到了那裡,蕭苑玉站在一株梅樹下,在一邊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旁站著一名太監。
看到薄歡,蕭苑玉眸光凝了凝,遲疑了一下還是邁腳走了過來,垂眸看了一下她難以掩飾的小腹,「你還好嗎?」
薄歡點了點頭,「多謝公主關心,我很好。」
蕭苑玉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離開洛玥,真的不會後悔?」
「怎麼,公主希望我留下?」薄歡挑眉。
「別做夢了,我只恨不得你走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要回到他身邊才好!」蕭苑玉偏過頭去,神色沉鬱。
「公主會如願的。」薄歡笑,眸底卻是無可撼動的堅定。此處一別,她只怕永遠都沒有機會與洛玥相見了。
縱使得以再見,那時候她只怕也是以蕭玠妻子的身份與他相見了。
「但願如此。」蕭苑玉冷哼一聲,「時候不早了,你們趕緊走吧,免得驚動洛玥,到時候封鎖了宮門,要離開只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多謝公主出手相助。」薄歡對她抱了抱拳以示感激,便回頭示意金貝攙扶著自己向馬車走去。
那名太監是負責給她們駕馬車的,見她走過來,忙彎著腰掀起車簾讓她上去。
薄歡一腳踩上去,蕭苑玉突然忍不住開口,問:「我想知道,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薄歡身形一頓,腦海中驀然閃過蕭玠那張華美無雙的臉龐,眸光頓時變得溫柔思念,唇角微微揚起,回頭看著蕭苑玉,「假若以後有機會,我希望能聽到你喊我一聲皇嫂。」
蕭苑玉震驚地睜大眼睛,「你……你是太子哥哥的……」
薄歡抿唇淡笑,「我要走了,公主保重。」
蕭苑玉依舊處於震驚當中,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好……」
直到馬車動起,緩緩走遠,蕭苑玉這才慢慢回過神來,抬眸望著那漸漸遠去的馬車,心底頓時升起無限的惆悵與蕭條。
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不對,她不是一個人……蕭苑玉想到了什麼,低頭,抬手輕撫著扁平的小腹,唇角漸漸往上揚起。
……
雖然皇宮被掀翻了天,但是所幸在宮門封鎖之前,薄歡如願地離開了。
薄歡掀起車簾,凝望著空蕩蕩的大街,夜色沉凝,沒有一個行人。
她的嘴角揚起一個輕快的弧度,呼吸著外面自由的空氣,眸底充盈了對前方道路的期待與激動。
馬車飛快地在大街上馳騁,不消一會兒便出了城,趕到了碼頭。
薄歡在金貝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見到江面漁燈點點,在這黑暗的夜色下,迎面撲來的江風無比的清新,令人感到格外的愜意。
江邊早早停了一艘船,船夫見到薄歡,忙從船上跳下來,迎接上前,「二位可來了,時候不早了,快快上船,早些上路罷。」
薄歡微笑,「有勞了。」隨即回頭,示意那太監趕緊離開。
金貝攙扶著薄歡上了船,船夫解開繩索,上了船,就划著船槳盪開波浪行駛起來。
夜有些涼,薄歡披著一件披風,站在船頭,凝望著漸漸遠離的碼頭,心情突然變得格外的複雜,各種情緒雜七雜八地湧了上來。
此次一別,只怕當真的無緣再見了。
洛玥,你要好好的。
夜色清涼如水,一陣馬蹄聲紛紛踏踏而至。陡一到碼頭,最先那人猛地從馬背上翻滾下來,身形尚未站穩,就如箭一般衝到碼頭。
洛玥眼睛發紅地望著空茫茫的江面,漁燈點點,煙波浩渺,卻惟獨沒有了那抹他苦苦追尋的倩影。
心底驀然升起一股濃烈至極的哀慟,他望著江邊,驀然聲嘶力竭地吶喊出來:「阿歡!阿歡!薄歡!」
然而,空闊的江面,唯有飄蕩著他的回音,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洛玥頹然地垂下眼睛,眸底已然紅彤彤的,好狠的心,她好狠的心,怎能就這麼不說一聲就跑了呢。
他還生著她的氣呢,她先前那般算計他,她還沒求他原諒,他還沒消氣呢。怎麼能就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直接將他推下了地獄呢?
他對她而言,當真就這般的可有可無嗎?
半晌,洛玥緩緩抬起眸,發紅的眼睛凝望著空蕩蕩的江面,唇角帶出一抹詭異的弧度。
縱使如此,縱使我對你可有可無……可是阿歡,你以為,你還能回到蕭玠的身邊嗎?
一個已經不存於世的人,你還怎麼回到他的身邊?
所以,阿歡,你還是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