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歡慢慢地將手中的勺子放好在桌面上,伸手,拿過毛巾擦拭嘴角。
「薄小姐,該喝藥了。」繡錦將托盤上的藥端到她的面前,看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藥該趁熱著喝才有用……」薄小姐自昨日回來之後,將自己關在房中,壓抑地哭了一宿,翌日起來,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若非眼睛微微紅腫,繡錦根本看不出她是哭了一宿的人。
只是,她越是這樣平靜,繡錦就越覺得忐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畢竟她這恢復得也太快了……彷彿昨晚一夜悲痛欲絕的哭聲只是她的幻聽。
薄歡垂眸,看了一眼放在面前還氤氳著熱氣的濃藥,晦暗的眸底閃過一絲的遲疑,但也只是一瞬,便將手中的毛巾放下,端起碗來,將碗中的安胎藥一口氣給灌了。
縱使天天喝,一日三餐地喝,她仍然有些無法習慣這藥的苦味,剛喝完就忍不住乾嘔了幾下。
繡錦見狀,忙拿過一旁的蜜餞遞給她。
薄歡取過一個放入口中,去了口中的苦味,然後抬眸看她,「我今日可否出去?」
繡錦愣了愣,待回過神來,忙點頭,「自然可以!」
「嗯。」薄歡淡淡地應了下,「去把我的披風取來。」
「好誒!小姐坐在這兒候我一候!」繡錦連忙往屋裡頭跑去。
薄歡抬起手來,落在自己的腹上,輕輕地撫了撫,兩眸卻在失神地望著一處,眸底茫然空蕩,毫無神采。
然而,待繡錦取來披風之後,她又馬上恢復了正常。
「小姐,等會兒我們去哪兒?」繡錦一邊給她系綁帶,一邊問道。
薄歡淡淡地道:「去找洛玥。」
繡錦愣了一下,小心觀察她的臉色,並無發現異樣,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笑道:「皇上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雖然昨日皇上來得遲了,而且聽見小姐的哭聲也沒進去安慰,就只在院子裡站了一個晚上,但是心中應該還是有薄小姐的。
所以,看到薄小姐主動去找他,皇上應該還是會很高興的。
薄歡到了乾心殿的時候,剛好看到一批官員罵罵咧咧地從裡面出來,看到她也沒有停下,視若不見地越過她,嘴裡還在罵著,「不過才當了幾天皇帝,就這般亟不可待地立威了!」
「林丞相謀反之事頗有蹊蹺,疑點重重,難保不是這個小皇帝設的局!」
「就算知道是他設的局,你有證據嗎?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找證據證明林丞相的清白!」
「沒錯!」
……
薄歡靜靜地看著這些人走遠,唇角幾不可見地扯了扯,但很快,這笑痕便斂了下去,化作一片呆滯的茫然。
「小姐,我們進去吧?」繡錦在旁小心提醒。
薄歡回過神來,面上恢復了正常,輕輕地應了一聲,便任著她攙著自己朝裡面進去。
「阿歡……」看到薄歡,洛玥怔愕住,忙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繞過案桌走了過來,「你……你怎麼過來了?」
對她的到來,比起昨日,更加的意外。
昨夜她在屋內哭得那般的傷心,那般的絕望,他站在外面,只覺得自己在受凌遲之刑。他以為,經受這般的打擊,她就算再堅強,也至少會消沉好幾天的,卻沒想到翌日便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且神色如常,眼神淡漠,一如既往的平靜。
若非那紅腫的眼睛委實惹眼,他都要懷疑,昨晚的哭聲是不是別人發出來的了。
薄歡彷彿沒看到他眼中的驚異,順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起頭來看著他,唇角帶著一抹淺笑,「我方才遇見幾位大人從你這兒出去,無意聽了些他們的對話……你已經將林方岳下獄了?」
洛玥見她一張口就與自己談政事,心中更是狐疑,不過仍是順著她的話點頭,「沒錯。在丞相府搜出制好的龍袍與玉璽,謀逆之罪坐定,林方岳就是有百張嘴,那也是百口莫辯了。」
「他的那幾個對他死心塌地的部下不見得會安分,定會想方設法給他洗刷罪名的。」
洛玥點頭,「我知道。而且我們既然可以給林方岳平白安了個謀逆的罪名,他們也不見得不會去隨便找個替罪羔羊。」
「所以,凡事都要先下手為強。」薄歡唇角依舊在笑,眸底卻劃過一抹陰狠。
「阿歡的意思是?」
「林丞相擔心被追其罪責,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殺……」薄歡笑了笑,「至於是自殺還是他殺,只要皇上說是,那些做臣子的,料想也沒那個膽子去驗屍。」
「我也正有此意。林方岳那個老狐狸,留多一日都是隱患,還是早日剷除好些。」洛玥點頭贊同,只是看著薄歡的眸光依舊有些狐疑,總覺得,她現在這種狀態很不正常。太過於平靜了,平靜得好像……好像是什麼也不在意了,現在不過是在下意識地找個消遣,然後繼續麻木地度日。
他抿了抿嘴,遲疑地開口:「阿歡,你……你為何這般關心我的事?」
「你是否不喜歡我干涉你的政事?」薄歡扯了扯唇角,淡笑道:「既然你不喜歡,我以後不再管便是。」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洛玥忙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阿歡你這麼做,是因為關心我嗎?」
薄歡笑笑,「你對我這麼好,收養了我們母子,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自然關心你了。」
聞言,洛玥心中一暖,勾唇笑了。
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變得這般輕易的知足……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她,只因為她一人!
「阿歡,今日艷陽高照,天氣甚好,我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聞言,薄歡面上神色如常,無喜無悲,只點頭,「好。」
洛玥將她帶到宮中的池塘邊,攙扶著她上了一葉扁舟之上,便蕩起木漿,帶著她在池水面上漂游了起來。
這池塘雖然不大,但是極長,彷彿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江河。
池水碧綠透澈,可以一眼望到水底,還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魚兒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
薄歡坐在船尾,雙手習慣地抱著雙膝,將頭上在膝蓋上,安靜地望著慢慢盪開一層層漣漪的水面,眼神漸漸變得迷惘空茫,神采盡散,彷彿一瞬間迷了障走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