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跳下來……你、你明明不是那種捨己為人的人,我在你眼裡,難道不是僅比一般的路人與你多親密一點點嗎?在你的心中,難道我不是那種渺小到隨時可丟棄的兵卒嗎?你突然這麼做……你讓我怎麼辦?」還讓我如何去堅持初衷?還讓我如何在助你度過險關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離開?
「蕭玠你這個大混蛋!」
「閉嘴……」若有若無的細微聲音,冷不防地飄進耳裡,帶著一絲絲獨屬於主人天生的不耐煩,「吵……」
薄歡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當對上他微微睜開的眼縫時,整個人瞬時被巨大的喜悅所淹沒,「你醒了!」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還未待她說出下一句,眼神便漸漸潰散,突然在她的懷中,再次歪頭暈了過去。
「蕭玠!」
然而,這次他再也沒有因為嫌棄她聒噪而清醒過來。
薄歡知道他傷得極重,從那麼高的地方墜落下來,且還當了她的墊背……她不敢去深想,不敢想像他的五臟六腑可有受損,不敢去想像下一刻,他的生命會否突然到了終點。
「你在這裡好生呆著,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沒有人。」她擦掉眼裡的淚,伸手拿掉藏在他髮梢上的草屑,俯首,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輕吻,然後攙扶著旁邊的樹幹站了起來。
往四周環視了一周,擦掉嘴角的血跡,便一拐一拐地向植物比較低矮的方向挪走而去。
這裡是一個深谷,四周蔥翠環生,蟲鳴鳥叫,四季如春,卻惟獨缺少了人煙。
薄歡擔心著蕭玠,也不敢走遠,在附近走了一圈,沒見到半個人影兒,不過倒是摘了一些藥草和野果回來,總算是沒有空手而歸。
自從接觸了予香送給她的藥物之後,她就有意無意在涉獵藥理方面的知識,雖懂得不多,但一些基礎的多多少少還是懂的。
所以,倒也不怕會采錯藥。
回到原處,蕭玠依舊還在昏迷不醒,安靜地躺在草地上,淡淡的夕陽籠在他的臉上,透明的光暈,美得脆弱,彷彿隨時都能支離破碎。
跪坐在他的身旁,猶豫半晌,她僵在半空的手指這才微顫地伸去探他的鼻息。
感覺到那股微弱的氣息之後,她才整個人放鬆下來,然後開始小心翼翼地解除他的衣衫。
若在平時,她定是沒有這個勇氣脫他的衣服的。
剝開薄薄的裡衫,攙扶著他讓他趴在她的腿上,再將他身後的衣物除去。
他的後背,幾乎已經不能稱為後背了……血肉模糊,已經找不到半寸完好的肌膚……有好幾塊血肉甚至已經腐爛了……
她的眼眶又是一陣酸痛,咬緊下唇,才強忍住沒讓淚水墜落。
然而,將摘回來的草藥放進嘴裡咀嚼,一邊嚼著,一邊低頭凝視著他腐肉橫生的後背,眼淚最終還是沒能控制住,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心口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剜,好痛好痛。
將草藥嚼碎之後,輕輕地敷到他的傷口上……雖然對他的內傷無濟於事,但多多少少能對外傷口的治癒有所幫助。
簡單幫他包紮了傷口之後,她拿起一個果子,含在嘴裡嚼碎,再以口將果汁渡到他的口中,助他吞嚥下去。
此時此刻,她已經無暇去考慮男女之防了,只知道,他已經將近一天一夜滴水沒進了。在受了這麼嚴重的創傷之後,若再不及時補一些體力,她擔心他真的會支撐不下去。
將摘回來的果子給他吃了多半,剩下來的,她胡亂咀嚼吞嚥了。果子酸澀得厲害,吃了那麼多進去,倒也不知是饑還是飽了。
將果子解決後,她便盤膝坐下,開始調理內息。
被賈詞下的軟筋散經過一天的時日,早就消散了,她現在最緊要的,是趕緊將自己的內傷調理好。
蕭玠還在苦苦支撐著,不能他還沒放棄,她就先倒下了。
許是先前阿桓給她吃了靈丹妙藥的緣故,所以縱使受了這麼重的內傷,在她一番調息之後,還是馬上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溫熱湧遍體內的四肢百骸,令所有的經脈都舒暢地舒展開來。
身上的傷痛,在慢慢地減弱,並到最後的完全消失。
待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將體內湧動的氣流壓回丹田,緩緩睜開眸,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探仍舊在昏迷的蕭玠的脈息……
那股本就虛弱的氣息,已經變得更加的飄渺,彷彿觸不可及……
她渾身一震,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冷冰冰的,凍得她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回縮!
心臟就好似突然被人挖走了一塊,她惶恐地將他抱入懷中,緊緊擁著,極力地去挽留他身上所殘留的不多的溫度,以此來彌補心靈上的空缺。
緊抱著他,額頭貼著他的,左手伸出去抓住他的右手——
兩掌相緊貼著,她閉上眸,專注地運氣,將自己體內的真氣汩汩地渡給他……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才慢慢地收回了真氣。手掌卻沒捨得收回,而是改成了與他十指相扣,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因為虛耗過多,她有些虛弱,額頭有汗水沁出,體內卻是一陣陣虛寒。
可是感覺到懷中人體溫的漸漸回升,生命跡象也變得清晰了一些,她便知道,自己的虛耗是值得的。
「答應我,一定要活下來……不要讓我愧疚。」她貼著他的額頭,微微闔著眸,輕輕呢喃。
抱著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夜空的星辰繁綴點點,只是可惜,此時此刻,她與他,都無緣亦無心去欣賞。
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清晨了,陰風陣陣,毫不憐惜地打在臉上,凍得她直打噴嚏。
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依舊是探他的脈息,待確定他的生命跡象依舊隱隱存在,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仍是虛弱不堪,至今都沒有要醒過來的痕跡,但只要他的命還在,她就還有希望。
但她也知道,此處已經不能再留了,否則他便是有再強的生命力,也遲早會被耗得油盡燈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