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歡盯著那張如神人精心雕刻的側臉,坐立不安,內心的緊張惴惴幾乎是讓她恨不得奪門而逃,此刻她將自己已經易容的事實給忘得一乾二淨。
哪怕她趕去邙臨城便是為了接近他,哪怕清楚明白與他見面之後,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博弈是在所難免,可是,此刻見到他,還是忍不住產生恐懼。
這個人,曾經下令將她活活沉河,那種在絕望中掙扎的痛苦她沒辦法忘記!
坐在她旁邊的阿桓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因為他也正緊緊盯著蕭玠,眼眸深邃複雜。
蕭玠的出現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幾乎在場眾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怔怔地望著他那張臉,為他華貴不可欺犯的強烈氣息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有半點動作,直至這位天人般的人物唇角揚了揚,一雙深邃若古潭的眼眸逼向蔡識,似笑非笑,「怎麼,孤的到來當真打攪到蔡刺史的興了?」
蔡識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直直向他跨步,在他的面前單膝跪下,雙手抱拳,「不知太子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降罪!」
不可謂不語出驚人,這位不速之客,竟就是當今太子殿下?
眾人幾乎是馬上掙扎著起來,撲通跪在地上,顫聲大呼蔡識方纔的話,「不知太子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降罪!」
薄歡也跟著跪下去,卻見阿桓依舊直挺挺地坐著,一點跪拜的意思都沒有。
雖然他們這個旮旯不起眼,但那人身後跟著那麼多人,甚至連那個笑面佛楊弗成也在,難保他們的小動作不被看進去,她現在可還不想引起他們的注意。於是伸手扯了扯阿桓的衣擺,小聲催他:「你還坐著做什麼?快點跪啊!你就當他是廟裡擺著的一尊佛,跪一跪擺一擺便當是給自己祈福不就得了?」
「狗屁的一尊佛!」阿桓壓低聲音,忿忿啐了一口,眸中閃著寒芒,「要小爺給他跪拜,除非小爺死了!」那樣,他們如何擺弄他的屍體,要跪要匍匐,他都阻擋不了!
薄歡蹙眉,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這麼大敵意,卻也不勉強他,只道:「既然你不想跪,那就到地上坐著吧,這樣不會太顯眼,他們估摸也發現不了。」
阿桓張了張嘴,可看她一臉焦急,最終還是聽了她的,在她跪著的身邊坐下。
那廂,蕭玠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眾人,淡淡道:「不知者無罪,孤不請自來,你們不知道也是正常,起來吧。」
「謝殿下!」眾人不約而同地吁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卻也無人敢坐回去。
蕭玠又道:「坐吧。」
可眾人瞥見他站在那兒,一點坐下去的打算都沒有,便也沒有人敢坐。
「無趣。」蕭玠冷笑一聲,也不管他們,轉頭冷視著蔡識,「蔡刺史,孤險途跋涉,如今身心俱疲,想在你這刺史府借住一晚,不知你這刺史府可還有空房?」
蔡識向他抱了抱拳,「有,請殿下隨下官前來!」仔細聽,還能聽見其中的咬牙切齒。
「有勞蔡刺史了。」
蕭玠似笑非笑地說,隨著他一起向內堂深處行去。
跟他一起來的眾人緊隨其後,也跟著去了內堂。
整個筵宴因為這個不打聲招呼就突然駕臨的太子殿下而完全變了一個氛圍,這主人帶著那位太子殿下去後院了,剩下的官員,忐忑地左瞧瞧,右看看,四目相對無語。
而下首的,多半是家眷和前來獻藝的伶人,這些人不懂什麼規矩,均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說得無外乎是那位太子殿下如何如何華美如神,如何如何高貴威嚴。
蔡識久去未歸,彷彿將這一眾人給徹底拋諸腦後了,又過了許久,才命管家跑來通知,他要隨侍太子殿下左右,今晚的筵宴就這麼散了吧,特令管家前來相送。
眾人起席,薄歡也隨之站起來,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瞥見夏琉月站在正廳,望著方才蕭玠離去的方向,神色怔忡,兩眸卻是明亮得驚人。
回到房中,薄歡倒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頭上的房梁出神。
阿桓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坐在他的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真沒想到,當今太子殿下竟是生得那麼好!天吶,我長這麼大,頭回見到長得這般……這般讓人移不開眼的男子!」
「移不開眼嗎?為何,我有點不敢多瞧他?好像……好像多瞧幾眼,便會褻瀆了他一般……」
「咳咳,其實我也是這樣的,方纔,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兒來形容……他長得,實在是太太好看了,可是又不止是好看,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叫人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讓人有點不敢看,不敢靠近。」
「好了好了,那位可是當今太子,你們這般在背後嚼舌頭,讓有心人聽了去,到時候傳到他耳裡,當心小命難保!」
「人家說的都是他的好話,他應當不會這麼糊塗打殺我們吧……」這般不同意地嘟噥著,可終歸不敢繼續說下去。
房間再次歸於平靜,薄歡躺在床上,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便是再怕他又如何?子莘在他的手裡,要想將他救出來,她便必須要想方設法接近他,面對他。
來了方州也好,她不用再去邙臨,倒是省了她不少的功夫。
反正她現在已經易了容,他應該認不出她來了,到時候行起事來方便了不少。
接下來,她要好好琢磨的是,要以什麼樣的身份,不動聲色地潛到他的身邊。
她得好好想想。
「死黑面,我餓了。」
薄歡爬起來,阿桓站定在她的面前,摸著肚子,可憐兮兮地說:「方纔在宴席上沒吃多少,現在腹中空空,肚子正在唱空城計呢。」
薄歡失笑,起身打開窗戶,看了一下外面的夜色,回頭看著他,為難地說道:「可是,已經這麼晚了,我到哪裡給你弄吃的?」
阿桓咧了咧嘴,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白貂,「我有辦法。」